从未有过的倦意袭来，侵蚀了他的四肢百骸，他能感知的是力气正在他的身体内一点一滴一丝一丝地被抽离出去，剩下的一具无法移动丝毫的躯体。
浴室之内烟雾缭绕，亦连呼吸也在一呼一吸之间变得凝滞起来。在身体被彻底没入水中之前，他想着也许这样未尝不是好事，反正他已经这么累了，何不就此停歇，为什么这么痛苦还要挣扎下去？何不放任自己彻底的限于黑暗……


付子戎洗完澡并没有上床休息，虽然连日操办付松年的丧事他亦很累，可是他不放心他哥哥。与舒涯散步回来，他见他的脚步虚浮，面色苍白，额间都是点点虚汗。穿好衣服，经过走廊，见付子城房间门紧闭，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睡了，蹉跎再三仍是轻轻地扣了几下紧闭的房门。“咚……咚……咚……”
声音在静谧的走廊显得格外清脆，可是房内并没有回应。
“哥，我是子戎，你睡了吗？”……
付子戎抬手再轻敲门，“咚，咚，咚，”这会儿声音略显急促，可是房内依旧没有回应，一种不可言说的恐惧开始漫上付子戎的心头，“哥，你在吗？”他大喊，并且拿出手机，开始拨打付子城的电话，那头始终是无人接听的嘟嘟声。付子戎的心开始狂跳，自从十岁那年他被送到付子城身边，从未有过这种他把他哥弄丢了的感觉，他不敢确定发生了什么了事，可是他居然害怕地全身颤抖，不管不顾地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房内并无付子城的身影，付子戎立于门口环顾一周，忽而想起什么，几乎飞奔而去，撞开浴室的大门。
“砰！”的一声之后，他见到了彼时双眸紧闭，无声无息躺于浴缸内的付子城，而他的整个身子即将全部没入水中。
付子戎骇出一身冷汗，一股血液直冲脑门，令他自己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咬了咬牙，告诉自己冷静，大喊：“哥！哥！”
一把将付子城的身子打横抱出浴缸，放于一旁的软塌之上，胡乱地抓起一旁的浴巾擦了擦他的身子，拿浴袍一裹抱着他出了浴室。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楼下的佣人，一下子蜂拥而至四五人，见付子戎正抱着失去意识的付子城由浴室中出来，纷纷围过去帮忙。有人帮着托着付子城后仰的脑袋，有人帮着托着他无力下垂的双脚，有人帮着掀开被子，有人将枕头垫高。
付子戎如抱着一件易碎的水晶，在大家帮忙下才轻轻地将付子城小心地放于床上，让他倚在堆高的枕上，为他盖好被子。早已有人飞奔出去找山庄内的医生，付子戎再从佣人手中接过柔软的干毛巾，一边擦着付子城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喊着他：“哥，哥，你醒醒。”
而付子城始终毫无意识，安静地躺于床上，长长的睫毛覆在下眼睑上，氤氲热气下，他的面色依旧一片莹白，脆弱地让大家心疼。
关珊菁与年玖生听闻亦赶了过来，见晕迷不醒的付子城，年玖生一迭声催促医生怎么还不来，而关珊菁抓着付子城之手，呜呜哭泣起来，“少爷……这孩子到底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少爷……”
这话戳中了付子戎的心事，犹记当年，雷雨夜，他被付松年由孤儿院接出，辗转送到了付子城身边。当时的他记忆全无，对一切都害怕和陌生，是十七岁的付子城抱着他在雷雨夜睡觉，告诉他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弱小孤独的他尚且有大他七岁的哥哥可以依靠，可是这些年来，付子城又有谁可以依靠？又有谁可以给他片刻的安全之感？想起这些，瞬间红了眼圈，围在付子城床边，“哥，你醒醒，你别吓我，哥。”



郑英杰刚将车开出云山地界，准备上高速回市区，即接到付子戎的电话，吓得差点没撞上路边的隔离带，紧急掉头与舒涯赶回英虞山庄。
二楼的走廊之内站满了佣人，关珊菁与年玖生亦站立门外，见郑英杰与舒涯皆是小跑而来，两人迎了上去。关珊菁双眸通红，显然情绪还很激动，无法说话，舒涯过去轻抚她的脊背，给她安慰，一声声道：“没事，菁姨 ，没事的。”郑英杰蹙眉听着年玖生复述事情的经过，“幸好有二少爷，不然真是不敢想……”
郑英杰点头，见关珊菁与年玖生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一个头两个大了，“年伯，你告诉我，现在子城情况如果？醒过来没有。”
年玖生点头，“醒了，罗医生给少爷吸了氧后少爷醒了过来，罗医生说人太多，不让我们待在少爷的房内，现在房内二少爷在，罗医生在，刚才少爷把晚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郑英杰听得额角直抽，无法从年玖生凌乱的话语中判断出付子城的病情，好在罗季凡推门而出。罗季凡亦是这个山庄内的老人，郑英杰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英杰少爷。”
“罗叔叔，子城情况如何？为何会突然晕厥？”
罗季凡摇头，蹙眉对郑英杰道：“关于晕厥的原因还不清楚，需去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我只是做了初步处理。少爷的意思，现在他住进医院，怕会引起付氏股价的波动，所以他执意不肯去，他现在身体很虚弱，也只能先静养着。血压和血糖都很低，给他挂了水，目前还在吸氧。”

“我们可以去看看他吗？”一旁舒涯急切地问着。
“可以。”
得到罗季凡的许可，两人像做贼一样推门而入，付子戎正守在他的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床上之人。回身见舒涯与郑英杰，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再放轻脚步，轻轻围了过去。床上之人几乎和雪白的床单融为一色，舒涯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何曾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样子，俯身下去，倚在他床边，去握他的手，因为挂着点滴，并不敢太用力，只是轻握着，“子城？”
付子城不过阖眸假寐，听见舒涯的声音，微微睁开眼，他没力气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舒涯，示意她不用担心。
这一次舒涯和郑英杰都未离开英虞山庄，二人直至第二日下午付子城的病情有所稳定才离开。
而郑英杰离开之际，与付子戎商量，两人一致认为由比较合付子城脾气曾经照顾他的徐灵兮在这段时间暂时照顾他比较好。徐灵兮始终不是付氏职员，如此三番二次让她来照顾付子城，付子戎有所顾虑，“哥，那个徐医生好是好，我哥的脾气，她的话倒能听进去两句，可是总是麻烦别人似乎不太好。”
郑英杰如此相信的徐灵兮是有着另一层原因，徐灵兮善良温柔体贴之外，她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所能感化人心的热忱，而此刻冷若冰霜的付子城正需这种热忱去焐热他的心。直觉告诉他，这姑娘可以给付子城温暖。
“没有关系，灵兮是我的学生，我亲自去她家里拜访，去接她。”
“哥，要不要我派车？”
郑英杰笑着摇头，“人家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别把人家吓坏了，我去便好。”
毕业在即，徐灵兮在家专心准备论文答辩，并且准备申请国外学校的奖学金。在接到郑英杰的电话之后，只对她母亲说教授课题需要，她要回学校几天，简单收拾了衣服，便背着包离开了家。小区门口，果见郑英杰的车停在马路一侧。
郑英杰非常抱歉，亲自下车打开车门将她迎上车，“论文准备的怎样？”
“差不多了，没有大问题，付先生怎么样？”
郑英杰边开车边将付子城的情况简单讲了，车子经过‘德煌记’，两人下车买了海参小米粥，一路徐灵兮抱着装着粥的暖壶，小心呵护，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那日我看付先生比较喜欢喝这一款粥。”
郑英杰点头，灵光一现中意识到了什么，希望真如他所想的，如此付子城以后身边能有这样的姑娘陪伴，那多少可以慰藉他心。
窗外是璀璨的灯光，郑英杰回身看徐灵兮，她的面容纯净如水，丝毫未渲染这片尘世的喧嚣，她微微一笑，是那么美好，心中感慨，这么好的姑娘，能给那座冰山幸福吧？

付子城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下午，再醒来时房内光线暗淡，他凝神好一会儿才看清房内事物，挣扎地起身，想去倒水喝，到底因为力气不济，又倒回床上。
徐灵兮与付子戎正推门进来，两人堪堪见他向后倒去，都惊呼出声:“哥！”
“付先生！”
徐灵兮眼疾手快，飞奔上前，扶住他后仰的身子，“小心。”边温柔地替他调整好枕头的位置，好让他舒服地靠着。
徐灵兮的声音仿佛有一种让人愉悦的魔力，加之她身上有淡淡的甜橙馨香，付子城一颗紧绷着的心，开始放松起来。“灵兮?”
付子城以为自己病糊涂了，怎么会在家里见到她。
徐灵兮微笑地回答，“对，是我，付先生。”
“你怎么会?”
徐灵兮并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俏皮道:“付先生不欢迎我吗?”
不知道为何，在这个姑娘面前付子城会幽默细胞全无，他本就在病中，着急向她解释，居然一时岔了气，捂着胸口一阵咳嗽，徐灵兮才知是自己惹的祸，边与付子戎一起，将他的身子轻扶起来，轻拍着他的脊背，替他顺气，“对不起，对不起，不该和您开这样的玩笑，是郑教授告诉我您病了，我心里着急，就求他带我来了。”她并不说是郑英杰拜托她来，只说自己求着他来，多少也是怕付子城几次三番地麻烦她，心中会有所顾虑，索性厚着脸皮说自己要来。
好不容易平复了咳嗽，倚着枕上，付子城的面色愈发苍白惨淡，徐灵兮看着心疼，轻声道:“怎么就病成这样？您是太累了。”
“对不起，又让你看到我这样。”
“嗯!”徐灵兮认真点头，“不许再有下次噢，我真的会生气!”
付子城莞尔，“好，我尽量。”
一旁的付子戎真是服了这个小姑娘了，三两句居然把他哥给哄笑了，想起刚才他哥勉力起身的样子，于是问道，“哥，你是不是要上厕所?来，我扶你。”
徐灵兮怕床上之人不好意思，忙道，“是啊，您睡了这么久。”
于是这二位也不管付子城的面色在瞬间变幻了几种颜色，徐灵兮轻扶他的身体，付子戎蹲下替他穿好鞋子，然后两人才扶着他去了厕所，徐灵兮等在外面，之后又一起将人扶回了床上。
见付子城的面色还有些不自在，徐灵兮忙拿水喂他喝，之后又叉开了话题。
“郑教授送我来时，经过‘德煌记’，我记得您爱喝那里的海参小米粥，我买了，您趁热喝点?”
付子城根本没什么胃口，不过他不能拒绝徐灵兮的好意，微微点了点头。
于是徐灵兮坐在付子城床边开始喂他喝粥，一勺一勺，细致又体贴，有时看他咽得实在辛苦，她会柔声细语地安慰他，“不急，慢慢来。”
付子戎再次诧异，他那冷艳高贵不屑于说话的哥哥，今晚居然与被这个姑娘哄得愿意开口说话了，偶尔还会冰川脸上出现昙花一现的笑容，最重要的是，他哥居然被这姑娘连哄带骗地哄着喝下了小半碗的粥。
简直不可思议……

为上一更配两张图

不好意思，临近期末，每天都是各种事情，这一更只码了一半，龟速中，预计到放寒假应该会有空的。

第十四章
佘莉毓浑浑噩噩的在床上躺了两天，脑中总算清醒过来，她不能再躺着坐以待毙。现在的形势对她和她儿子付子皓来说十分不利，遗嘱宣读之后，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付子皓不是老头子亲生。现在，她与儿子所拥有的一切都掌握在付子城手中，只要那位冷面阎王不开心了，她与付子皓随时有可能卷铺盖走人。
前半生她费尽心机嫁给了付松年，之后一直过着奢靡无度的贵夫人生活。不仅如此，无论人前人后都是艳羡的目光，追捧的言语。她已习惯于这种生活，仿佛天生她就是如此高贵，她早已忘了，当年她只不过是夜总会中一名陪酒女。
不止如此，她和儿子离开付家的光环还剩什么？虽有老头子给的海外控股社5%的股权，可是这些钱远远不够他们两人的花销，这不够她用来做美容保养的钱。
认清了形势之后，佘莉毓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十分不愿，但是只能去向付子城伏低做小。想来，如此付子城不会太难为他们母子。只要能留在英虞山庄，她还可以继续过她阔太太的生活。
偏偏付子皓跟她闹了几天，亦连英虞山庄都不肯回，事到如今，只有舍弃她的自己的老脸去求付子城了。

听闻付子城在宣读遗嘱的当晚突然晕厥，她心中冷笑，真是老天开眼，晕厥这事可大可小，老头子不就是突然晕厥，之后沉珂难返。付子城若是有什么不测，付家可不就还是她们母子俩的天下。
这样想着，心里顿时敞亮多了，也不化妆，素面朝天地向着山庄都东面而去。
二楼付子城的房间外侍立着两名佣人，佘莉毓直接无视，径直向着那扇紧闭房门而去。
“夫人，大少爷在休息，您有什么事吗？”
佘莉毓在英虞山庄横冲直撞惯了，还从来没有人敢拦她之路，刚想发作，才想起今日的目的，收敛了眼中的怒气，轻声道:“我有事要见子城，你去通传一下。”
“大少爷不见客。”
佣人不卑不亢，面无表情，佘莉毓气得额角直抽，这种佣人，她亦连名字都记不住，放在以前根本不会看一眼，也敢这样跟她说话，竭力忍住伸手打人的冲动，冷冷道:“客，我是客吗？难道我要见儿子也需你们管？”
两名佣人都是言语不多，做事沉稳，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此刻也不多说，双双往门口一站，直接挡住了佘莉毓的去路。

佘莉毓顿时气结，顾不得维持她当家主母的风范，吼道:“你们让开。”
两名佣人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对于佘莉毓近距离地喷口水反应都没有。
佘莉毓脸上青白相间，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她还不信，他们敢拦住她?深吸一口气往里冲，不想被站于左边一人轻轻松松地推开，佘莉毓毫无心理准备，重心不稳，瞬间向后摔去。
这一摔，本没有什么，铺着厚厚的地毯，也只是着力左胳膊肘略感痛处。可是这一摔却摔在了佘莉毓心上的伤口，想她堂堂当家主母，就算是付子城也要称她一声‘阿姨’，就算付子皓不是老头子亲生，可她还是他的妻子，何来在自己家里被一个叫不出名字的佣人推倒在地。
所有的悲愤的情绪在瞬间涌上心头，她趴在地上，悲恸哀嚎:“松年，你怎么就去了？松年！”
这一声声哀嚎极具穿透力，楼下的佣人的都能听见，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纷纷上楼来，见平日里高贵优雅的佘莉毓蓬头垢面地趴在付子城房门外哭嚎都惊异不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佘莉毓平日里作威作福，山庄里的佣人都对她敢怒不敢言，今日见她这般，一个个也要都不敢上前去，有心里冷笑的，也有说菩萨开眼的。
佘莉毓越哭越悲戚，想起自己以后都将过着这种日子，更是将哭声提供了几个分贝。
如此动静，终于让那扇紧闭的大门打开，徐灵兮由里面出来，见门口围着一大群人，而人群中间的是佘莉毓。

佘莉毓徐灵兮在付松年的丧礼上见过，每次都是前呼后拥的，今日是怎么了？压低了声音询问:“发生什么事了？”里面的那位爷被吵得头晕心悸，她不敢大声说话。
大家一见徐灵兮，纷纷恭敬地与她打招呼，“徐医生。”
趴在地上的佘莉毓觉得讽刺极了，如今，在这些佣人心中，她这位夫人还不如付子城的一个医生。可是，她也认清了形势，唯一能让她见到付子城的人，是这个由付子城房中出来的医生，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抓着徐灵兮的手道:“我要见子城，我要见他。”
徐灵兮不善于如此与人交际，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可是房中那人刚喝了中药，正在休息，根本没精力应付她。“对不起夫人，付先生正在休息，或者有什么话您告诉我，我来传达。”
佘莉毓怎肯罢休，这种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她是吃定了，“我真有很重要的事要见子城，就让我进去吧？”
徐灵兮本能地不喜欢这个抓着她手不放的人，她本是最易心软之人，可是今日，她的确不敢让如此情绪激动的佘莉毓去见付子城，她摇了摇头，“对不起夫人，付先生在休息。”
佘莉毓不肯罢休，继续声泪俱下，“为什么不让我见他?我有很重要的事，说完就走，不会打扰他休息，真的。”
“夫人，真的，您不能进去。”徐灵兮声音不响，意思却清晰坚定。
“你一个外人，管的了我们家的事吗？”

佘莉毓声音尖锐又刻薄，徐灵兮被说得面庞发白，正左右为难时，房内传出了极轻的一声咳嗽，紧接着是清冷如冰霜的声音传来:“灵兮，你让她进来。”
佘莉毓听见里头声音传出，立刻收了眼泪，拿出帕子试了试面庞，旋即昂起头，推开徐灵兮，向着房间内而去。
房内光线暗淡，飘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佘莉毓拿帕子试了试鼻子，又觉不妥，艰难地在脸上塞上笑容。
抬眸望去，付子城正蹙眉半靠于临窗贵妃椅上，胸口掩了一条薄薄的毯子。房内温度很高，而他却仍穿着一件羊绒针织开衫，一张面庞更是白得不像样子，佘莉毓心中冷笑，看来连老天都在帮她。看到他这么虚弱，她也放心了。
“子城，听说你身体不舒服，阿姨特来看看你，好些了吗？”
付子城病中最不耐烦与人讲话，也听不得任何响动。佘莉毓在他房门口这番吵闹让他头晕目眩，亦连刚喝下去的药都开始在胃内翻江倒海起来，他惯常隐忍，只是蹙眉轻声道:“灵兮，你留下。”
徐灵兮点了点头，俯身将他背后的靠枕扶好，见他满额的虚汗，即担心又难过，回身见佘莉毓，愈发生厌。看他这么辛苦还要费精力与佘莉毓周璇，恨不能将他护在身后。
佘莉毓显然没想到，付子城留下了徐灵兮，允许她听他们之间的谈话。更没想到的是，她是长辈，彼时居然要站着与他说话。就算屈辱，此刻亦只能忍着，脸上是温婉的笑容，“子城，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子皓也对你多有不敬，他知道错了，念在你们兄弟一场，你就原谅他吧，往后在付氏，只要你用得上他，他一定尽心尽力的。说到底，还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说是吧？”

付子城不语，抬手揉了揉眉心。
佘莉毓一颗心咚咚咚地跳，见付子城面沉似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姨，阿姨以前也做了很多错事，是到的该好好反省的时候了，明天起，我会搬去后山佛堂，为你虔心诵经，好好悔过。”
付子城依旧不语，黝黑的眼眸如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幽测却深不见底，让人难以窥及他心中所想。淡而不屑的话语从他的薄唇中飘出，“为我诵经?”
佘莉毓拼命点头，为了证明自己的虔心，她又补充道:“你现在是付家的支柱，家里家外都靠你，阿姨当然要为你诵经，求菩萨保你安康无虑。”
“怕是我无福消受，”这一次他的嘴角牵起好看的弧度，下颌微抬，眼眸中寒光而闪，尽是凉薄。
佘莉毓巧舌如簧，一时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如今你可是付家家主。”不知为何，佘莉毓不敢再抬眸去直视付子城的眼睛，一如当年，她不敢去看一个年仅十岁孩子的眼眸一样。小心地，甚至是恭敬地将一本账簿和一串钥匙交到付子城手中，一旁的徐灵兮忙替他接了。
未曾想，付子城看都未看这是什么东西，由着徐灵兮捧在手中。
佘莉毓看着徐灵兮手捧她的账簿，一时被怄得胸口闷痛，这是她作为付家当家主母的权利与象征，她恭敬奉上，付子城却连看都不屑去看一眼。
“子城，这是英虞山庄佣人的花名册和日常开销的账簿，还有就是你父亲存放古董字画储物间的钥匙，这些都交给你。”
佘莉毓满心期待付子城会对她稍加挽留，毕竟现在除了她没人可以替他管理偌大一座英虞山庄，等来的只是付子城淡漠的话语，“灵兮，替我去叫年伯和箐姨过来。”
“好的。”徐灵兮答应而去。

如此动静，年玖生和关珊箐早以前来侍立在付子城房门外，如今听到里面声音，即轻轻地推门进来，“少爷。”
关珊箐一脸担忧，佘莉毓嚣张跋扈，她怕自家矜贵的少爷应付不了她，一进房间直奔临窗贵妃椅边，一副要将付子城护在身后的架势，“少爷，你没事吧？”
付子城微微摇头，“箐姨，年伯，从今往后山庄的账本与我父亲储物间的钥匙就交给你们二位了，我实在无暇顾及这些，辛苦你们了。”
年玖生也不推辞，从徐灵兮手中接过账簿和钥匙，才道:“少爷放心，我和阿箐一定替你管好这个家的。”
关珊箐见付子城面庞上的倦色心中一阵疼惜。在她的印象中付子城性情清冷，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谪仙一般的人物，何来尚在病中还要烦心这些生活琐事，忙不迭地答应，“少爷，这些事你就不要担心了，有我和玖生，你放心。”
佘莉毓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未想过自己辛辛苦苦操持了二十年的山庄大权就这样轻易落到两个下人手中。她知付子城心狠手辣，却未想到他刻薄到竟连一点颜面都不留给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能够留在英虞山庄最重要，艰难地挪动嘴唇，仿佛再开口说话是多么不易之事，“子城，那，阿姨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佘莉毓说完这句话，用手按了一下胸口，平复自己心绪，她以为付子城必定不会再开口，没想到那位少爷居然纡尊降贵与她说话了，还开口叫了她一声阿姨，只是话语的内容几乎让她遍体生寒。

“阿姨，为我诵经就不必了，你对不起的是我父亲，你是该去佛堂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
佘莉毓紧紧捏着自己的手，直到指尖嵌入肉中，惨白着一张脸走了出去。
年玖生与关珊箐也不敢久留，与付子城道别后离去。
房内陡然间安静下来，彼时付子城才觉出身体的不适与疼痛，无力地歪倒在一边，揪着胸口的衣襟喘息。
徐灵兮坐在他的身旁，一手揽住他不时轻颤的双肩，一手轻轻顺着他的脊背，“付先生，您哪里不舒服?”
付子城一手揪着胸口，一手撑着贵妃椅的边缘，并未因徐灵兮轻柔的抚背动作而缓解他丝毫的不适。之前喝下的中药又苦又涩，本就令人反胃。撑着精神与佘莉毓一番周旋之后只觉胸口被顶得喘不过气来，一时又吐不出来，只是不停地干呕。
徐灵兮见他难受地说不出话来，焦急万分，又别无他法，只能一手轻轻地替他拍着背，一手拿过一旁的毛巾，接在他的唇边，温柔道:“很难受吗？是不是想吐，我接着呢，没关系，您吐吧。”
付子城似乎已有些脱力，被徐灵兮扶着，终于将喝的中药一口一口全都吐到了徐灵兮用手接着的毛巾上。吐过之后并未觉得轻松，心悸胸闷，头晕恶心，撑着贵妃椅沿的手臂似乎再没力气，若不是没有一双手扶着，可能就要就此歪倒下去。徐灵兮见他冷汗涔涔，一张面庞苍白若雪，乌黑的眼眸里满是氤氲的水汽，蹙着眉，紧抿着薄唇，顿时心疼不已，也并未多想，伸手将人扶进了怀里，让他倚靠在自己肩头，用手轻轻揉着他的胸口，柔声轻语道:“没事，没事，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付子城自从失去母亲之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他性情寡淡，从小失去母爱，让他本能地抵抗有人碰触他的身体，今日他呕吐之时身旁的姑娘能够毫无芥蒂地照顾他，用手拿毛巾接着他吐出的药物，他不不能说不感动。如此也就不再戒备，放松身心，将自己完全倚靠在徐灵兮的怀里，任由她替自己揉着胸口。

舒涯由公司而来，她虽不住在英虞山庄，但是付子城病着，她在付氏上班的同时，每日也必定回英虞山庄来探望。听楼下佣人说付子城服了药正在休息，她小跑上楼，过了走廊拐角后便放轻脚步，再轻轻地旋开门把手，推门进去，本想轻唤‘子城’，眼前的一幕让她哑然失声。
她见徐灵兮背对着她坐在临窗贵妃椅上，双手环着付子城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拥在怀中，替他揉着胸口。而付子城蹙眉阖目，显然隐忍得非常辛苦，徐灵兮便是一直柔声安慰他，“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她与付子城相似于十三年前，两人一路走来，相惜相知，最为亲密的动作亦不过是在对方心情难过低落时，互相握着手低声说话，就比如那次他刚刚失去父亲，她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深夜赶来，他无助彷徨，舒涯便是蹲在他身旁，握着他的手与他说话。付子城性格使然，从不肯示弱于人前，如此毫无防备地倚靠在另一人的怀中，让舒涯觉得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与他相交了。
泪水突然模糊了她的双眼，他们本是两条平行线，她又何必强求呢？
就算心中疼痛万分，仍是淡淡转身，“子城，我爱你，从来与你无关……”


…………………………
小剧场
某鱼来替大家采访一下本次事件的几位当事人。
灵兮:“您是我亲妈*^_^*”
舒涯:“我的大白菜让猪拱了，谢谢←_←”
付大美人:“……”

上来说抱歉，科室聚餐，才回家，我喝多了明天，明天一定更

泪水突然模糊了她的双眼，他们本是两条平行线，她又何必强求呢？
就算心中疼痛万分，仍是淡淡转身，“子城，我爱你，从来与你无关……”
第十五章
付子戎与舒涯的车前后脚到山庄，彼时在二楼走廊上遇上了双眼通红，魂不守舍的舒涯，刚想开口叫她，见舒涯已经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
这样子是没看到他?还是无视?付子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一大活人，舒涯不可能看不到吧？是他哥把人惹毛了？很有可能，这点他倒是相信，他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哥哥就是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
付子戎也不深究，没心没肺地推门进去，“哥……”
后面的声音噶然而止！付子戎觉得有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哥哥被徐灵兮抱在怀里，而徐灵兮的手正摸着他的胸口。
那么多年来，他对他哥哥又敬又爱，他唯一一次被付子城抱在怀里睡觉是他第一天被送到付子城的身边，弱小的他对周围的一切陌生害怕，是付子城拥他在怀，哄着他睡觉。除去那一次，付子城对他最为亲密的举动应该是摸他的脑袋，而随着他的长大，身高也日趋超过他哥，连摸头的待遇也很久没有了。

他有时故意腻歪在他哥身边，付子城能给他一个关切的眼神，他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冰雪消融。
那是他如月晖般清贵的哥哥，那是他一个人的哥哥，居然被别人抱在怀里！
一种自己一直珍藏的至宝被别人夺走的感觉油然而生，怎么办？当然是夺回来，冷声问着:“我哥怎么了？”
也不待徐灵兮回答，走至贵妃椅旁，俯身由徐灵兮怀中接过付子城的身子，轻轻地将他打横抱起，“哥，这边冷，我抱你回床上去。”
“付子戎，你慢点，你哥头晕。”徐灵兮一阵捉急，猝然间的体位改变，她怕付子城会更难受。忙过去帮忙，将枕头垫好，见付子城一直蹙眉不说话，便知他难受，边替他整理好被子，边柔声问着:“难受吗？是不是头晕?”
徐灵兮不知道付子戎这小子又发什么疯？付子城血压偏低，最怕这样突然体位的改变，也不似平日里温柔，“你哥刚将喝的药吐了出来，正难受着，他血压低，怎么受得住你这般动作！”
付子戎此时才知自己貌似闯祸了，看着他哥额间的冷汗涔涔，心底的疼痛骤然加剧，拿起一旁的毛巾替他哥拭去额间的汗水，“哥，你怎么样？”
徐灵兮实在看不下去付子戎此时一副熊孩子做错事后又想补救的样子，在指尖抹了舒缓的甜橙精油，坐在一旁道:“让我来。”

付子戎乖乖个她让了位置，见她用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替付子城按摩着两侧的太阳穴，许久，付子城微蹙的眉终于舒展，眩晕胀痛的感觉慢慢让恬淡舒适所代替，经这一番折腾，早已累及，倚在枕间，嗅着淡淡的甜橙馨香沉沉睡去。
两人这才轻轻的退出房间，一出房门，付子戎尴尬万分，觉得徐灵兮看他的目光都带着三分讥笑。更加不能解释，他对他哥的这种情愫连他自己都害怕，他竭力隐藏，不是怕别人知道，而是怕他哥知道。
付子城疼他，护他，在黑暗中给了他光明与温暖，而他居然在心里暗藏了这种无法向人启齿的想法，他觉得他是亵渎了他哥。
他怕，他怕他哥会伤心，会生气，会不再疼爱他。所以他必须把这一切都深埋心底。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必须让自己冷静一下。
令他想不到的是会在‘浮尘’遇上同样失意需要冷静的舒涯。
昏暗又绚烂的灯光下，舒涯将大衣脱下搭在一旁的椅背之上，只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装。就着有些恣意慵懒的音乐喝下杯中之酒。
调酒师是一名帅气的年轻小伙，他见舒涯喝下烈性的伏特加像喝水一样，待到第三杯时他给的是温热的纯净水，“小姐，这个更适合你。”
舒涯有些无奈，有些自嘲地接受了来自陌生人的善意，敛眉低笑，握起透明的玻璃杯，“谢谢。”

抬眸见付子戎不知何时坐在她身旁的位置，他杯中之酒是不加冰块的威士忌。许是酒精的原因，舒涯有些头晕，用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笑问:“你怎么来了？”
“心情不好。”付子戎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心绪中脱离出来，一时竟有些悲怆，“姐，我们今天不醉不归好不好?”
“不好。”舒涯严肃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可以，你不行。”
付子戎一阵沉默，是啊，他哥卧病在床，他宿醉在外，似乎说不过去。一时觉得失态，左右摇晃着杯中之酒，“姐，你怎么也在这?”在他的印象中舒涯与他哥都是极其自律的人，如此这般放纵自己他还未见过。
舒涯浅笑，“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她再笑，伸手接过了付子戎手中的杯子，“不许喝酒，待会儿送我回去。”
亦不等付子戎回答，她举杯饮下了杯中之酒，微微蹙眉。
“哎……姐！”付子戎想说，你这又有何苦，望着她有一丝苍白的面庞，付子戎多少生出一丝同病相怜，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陪伴在付子城身边，任谁都看得出她爱着付子城，深深地爱着。“姐，喜欢我哥，为什么不告诉他?”起码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他。
舒涯眸中含泪，紧紧拽着手中的杯子，半晌对着调酒师道:“谢谢，再给我一杯伏特加。”
付子戎见她仰头喝下杯中之酒，亦连指尖都在颤抖。
“姐，”付子戎不知该如何劝解她，“姐。”
“子戎，爱，有的时候对另一人来说很沉重，你哥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我不能再用我沉重的爱去压倒他，我爱他，与他无关。”
舒涯的话语清晰而缓慢，如锋利的剑，镌刻进了付子戎心间，有一丝疼痛，却又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