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受伤吧】(bg)《子不语》

(三)总是被吞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6 15:21:00 +0800 CST  
月阑傅瑾番外(三)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6 15:24:00 +0800 CST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6 15:26:00 +0800 CST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6 15:26:00 +0800 CST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26 15:28:00 +0800 CST  
十二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7-31 02:30:00 +0800 CST  
十三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2 16:59:00 +0800 CST  
又发了一遍,可以看到么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2 16:59:00 +0800 CST  
十三
太子回宫不得不称得上桩喜事,宴上自是一派欢愉融洽,却因是家宴,并无过多繁琐礼节,不待夜深,众人便兴尽而归。

顾子息被琅华五个兄长轮番灌了几轮酒,此时已是面色雪白,步子虚浮,他眸中水汽迷蒙涣散,长睫恹恹地耷下,连站也站不大住,只踉跄着由着琅华将他扶上马车。

几位皇兄皇嫂见此,皆戏谑道小婠婠长大了终于会疼人,落得琅华数记凉飕飕的眼刀。倒是她手下搀着的人十分听话,不推拒不挣动,步子散乱得没有章法了也撑着直起身子,仿佛连倚一下她都怕将她累坏。

琅华攸地想起自个儿先前在他面前醉酒过有两回,如今好容易让她逮着这一次,竟莫名有扳回一局的得意。

马车行得并不快,琅华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打量眼前已然醉得一塌糊涂的人。

他即便醉了酒也是安安静静的模样,不吵不闹待在马车的一角,乖得厉害。

若不是因倦极而微垂的眼尾湿漉漉,神情时而略有些迟钝呆滞,压根儿同个清醒得厉害的人没有一点差别。自成婚那日她便发现,倘若这个人喝多了酒,脸并不如旁人般通红,反而是白得跟雪堆砌成似的。

他微微拢眉,藏在袖中的手掩在小腹上不自觉用力,好似沁了雾气的双眼混沌非常,鼻翼轻轻翕动,唇却微张着而不自知,靠着马车壁坐得仍旧十分端方。

琅华一时只觉他这副模样十分有趣,不由靠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顾子息眼珠迟缓地动了动,顺着她的动作看过来,面上有些疑惑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似的,问道:“婠婠,怎么了?”

语调极其柔和,听不出一点儿醉意,几乎要让琅华以为他已恢复清明。

琅华迟疑了一下,待看到他眼底不经意露出的懵懂,笑眯眯地问道:“你到底醉没醉呀?”

顾子息闻言,未听懂似的想了好一会儿,才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琅华笑得更欢了,不由用手指戳了戳他的面颊,他脑后半绾起的墨发已有些松乱,几绺长发滑下来散在清隽的面颊旁,衬着他如今分明昏沉糊涂又装作端雅清醒的模样竟十分可爱。

他白嫩的皮肤被捏得泛起一层红印,也不躲避,只瞬了瞬目任她动作,似乎有些委屈,朦胧模糊的眼中泄出那么一丁点儿不知所措,喉间含混着应了一声婠婠。

他大抵很是喜欢她的小字,总喊得温温柔柔,倒也好听,琅华想。

“真是个傻的,”她叹气,松开捏住他面颊的手,“只任那几只狐狸把你灌成这副模样,也不晓得躲一躲。”

哪料这回人听明白了似的,眉尖蹙得紧了紧,赌气般偏头咬住她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他面上神情淡淡温润得好似被玉雕成,只口中含着她的指尖,用牙齿轻轻抵住,而眼尾晕开一层淡红,眸光忽明忽暗如荡悠悠的小舟,一双漆黑的瞳仁儿就那么盯着她,不肯移开。

琅华登时便被瞧得要炸了毛,眸子大睁着竟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立时小脸烧烫得如一方才粹了火的烙铁。

谁也没告诉过她,这个总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顾大公子,原是喝醉了竟会咬人?

这,这……

仿佛不满她默然不语呆若木鸡的神态,顾子息委屈更甚,于是咬得更加用力,只将牙齿摩挲着她的指腹,甚至犹嫌不够似的更用软糯的舌尖舔了舔。

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冲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的琅华终于反应过来,慌乱惊恐地急忙收回手,下意识一巴掌甩过去,惊得舌头打结般只吐出一个“顾……”字,再说不出什么。

顾子息没有防备,被她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白腻的面颊上立时浮现出浅红的掌印。他身子颤了一下,因神智并不清醒不能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迷茫地愣了很久,眼底有昏暗迷蒙的水波荡了荡缓缓散开,而后长睫簌簌抖动如犯了错的小孩子,抿着唇低下头去。

察觉到自己被厌弃,他连身子都向里侧了侧,单薄的身子掩在厚重衣衫下,一眼看去只留给她一个看不甚清晰面容的侧影。

琅华方才只是情急之下的本能,并非故意要打他,此时悔得肠子都要泛了青。即便被咬住,她同一个醉了的人计较什么呢?倘若他清醒,哪里会做这样冒犯她的举动。

她咬了咬牙,向那个被她欺负得可怜兮兮缩在一角的人赧然道:“抱……抱歉啊,我不是有意的,你疼不疼啊?”

那人听得她说话,身子颤了颤,半晌,有些胆怯地小心翼翼抬头瞧了她一眼,又惧怕什么似的飞快低下头去。

只那么一眼,她便清清楚楚看到,他苍白面上未干的泪痕与眼底一片破碎的晦暗无光。

从来无法无天娇纵无畏的小公主一下子慌了神,她竟,竟将人打哭了么?她自小学书学画学礼法,甚至连治国之道也要跟着皇兄学一学,可从没学过怎么哄一个被她惹哭的夫君。

更何况,她这位夫君向来成熟稳重规矩自持,端得一副温柔和煦的好脾气,哪里如现今这般……

这般委屈无辜过。

却是此时许路上铺了石子的缘故,马车一个颠簸,本就没能坐稳的顾子息晃了晃就要向前载倒,琅华想也没想赶忙上前将人揽住。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2 17:15:00 +0800 CST  
哪料方才还乖巧安静的人才稳住就要推开她,垂着眼不肯让她触碰。琅华脾气被激上来,她是被宠惯了的,说声对不住的时候都少有,哪里有过道了歉还被人拒绝的时候呢?

饶是我打你不对在先,可我难道不是怕你伤着才揽着你,你又同我闹什么脾气?她撇了撇嘴地放下手,不再言语。

顾子息一手攥住小腹处的衣衫,一手捂着唇,指骨修长青白,眼中混沌痛楚翻涌,喉结上下滚动似在忍耐些什么,即便身子摇摇晃晃也要竭力离她再远一些。

“你……”琅华见他这样动作艰难还要往远处靠,又慌又气,哪料只说了一个字,眼前之人便似再也受不住似的偏头呕起来。

费这么大劲,原是不想污了她的裙子罢了。

他似乎本想熬过去,可再不能受自己控制,将晚间饮下的酒水统统呕出,一时间难受得脊背剧烈颤抖,吐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本就未曾进食,吐到最后只是清水混着血丝,昏昏沉沉又要脱力地栽倒。琅华不顾他挣动,将他扶住,甫一低头,便看见怀中人呕得通红的眼角艳丽如一尾红鱼,被水浸染的眼珠漆黑黯淡,他神情木然惶恐似被魇住,满面泪痕,仍费力地想要推开她,嘴唇颤抖嗫嚅道:“别碰……脏……”

琅华只觉心口处被人拿针扎了一下,又疼又麻,只欺他没有力气,将他揽紧道:“说什么胡话,那么难受了还要乱动。”

顾子息初始还要再挣动,只是小腹处疼得难忍,手上又酸软没什么力气,只得任自己靠在琅华肩上,他头晕得厉害,半阖的双目混沌不堪,抬手想要拽住她的袖角,颤巍巍的指尖才触到布料便又缩回来,颤了颤蜷回掌心。

他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我错了……”他声音喑哑低弱,仍听得出这句认错诚惶诚恐生怕不被原谅。

琅华愣住,还未问得一句他在说些什么,却见得他惧怕什么似的缩了缩身子,哽咽着哀求道:“别丢下我……我错了……”

“我会乖……别不要我……”

“我再不敢了……求你……”

他声音弱得就要听不见,双目紧闭,不断有泪水滑落,哭得无声无息,身子不断颤抖,呓语当中尽是认错与讨好。

有几句太过微弱破碎,琅华低头凝眉仔细听了半晌,才辨认出他在哀求些什么。

马车缓慢地停在公主府,车外小厮恭恭敬敬请殿下与驸马下车。身旁的人泪痕被她拭去,早已陷入昏睡,苍白的面颊上浮着微红的掌印,眉心仍拢着,唇瓣却抿着再不肯吭半声了。

琅华端坐着身子有些僵硬,心中汹涌澎湃如海浪翻滚久久不能平复。

她以为是自己将醉酒的顾子息打了才惹得他这样委屈,她以为他是醉了以后使些性子同她胡闹,她以为他是因饮了太多酒难受得紧了熬不住才如此,却从不曾料想,他哭成这般怕成这般,竟是昏昏沉沉当中将她认成了顾夫人。

倘若她没有听错,他方才说的是:“娘……别不要我……”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2 17:17:00 +0800 CST  
就这样吧,发了三次了,能不能看到随缘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12 17:17:00 +0800 CST  
十四
“倘若真正不想活了就尽管去一刀抹了脖子,也痛快干脆,何必费劲巴拉折腾出这副死样子。”

天将明未明,朦胧泛出一抹鱼肚白,公主府的卧房当中,京都城西济世堂林大夫顶着两个硕大的青黑眼圈儿坐在桌旁,面色沉得要滴出墨汁。

他好歹是徐神医的爱徒,不说多么金贵,平日里也被人恭恭敬敬尊称一声林大夫,连寻常出诊都要提前小半月约好日子,如今却被人半夜用打雷似的砸门声砸醒,使唤得如同公主府家养的医奴。

林行之重重扣上药箱,累得白眼都要翻不出来,他合该是欠了他们的。

而他口中骂着的人,正脱力地伏在床榻上探出半个身子撕心裂肺的干呕,额上细密一层冷汗,被打湿的长发黏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似是小腹痛得厉害,他蹙着眉头一手紧紧抓着那处的衣裳料子,一手颤抖着勉强撑在榻上,摇摇欲坠。他吐得极其费力,折腾许久不过几口混着血丝的酸水,直将眼眶呕得通红仿佛抹了血才将将止住。

昨夜顾子息作为和淑公主的新驸马,于宫宴上被几位皇子灌得烂醉,待回府时已连步子都迈不稳当了,由小厮半架着才踏进府。

公主本不放心,却被醉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才好容易拾回两分清醒的驸马哄劝着回了房。而琅华才走了不久,顾子息便不大好了,本该醉得睡死过去的人在下半夜清醒过来,脸色惨白捂着小腹痛得辗转反侧,衣衫被冷汗湿了好几重,饶是咬紧牙关也止不住的闷哼出声。

墨书整理为他换下的衣服时发现衣摆处竟有斑斑血迹,不放心地回去查看,却见到自家公子蜷着身子躺在床上,半阖着眼痛得已然神智都不大清醒,只紧紧护着小腹,紧咬着嘴唇发出破碎低弱的呻吟。

分明疼得快糊涂了,仍不忘颤抖着手勉力拽住他让他不要告诉公主,一句话断断续续尽是气音,说一个字便要痛得打个哆嗦,到最后张嘴只是压不住的痛吟,被汗蛰红的眼睛都快睁不开。待墨书火急火燎将人请来时,顾子息已面若金纸痛得昏过去,双目紧闭气息奄奄,惊得林行之又是行针又是灌药,好容易把人救安稳了,却是一搭脉沉下了脸色。

再后来便是现下一番情景。

墨书一面心急地拍着公子颤抖单薄的脊背,一面递去温好的茶水。顾子息轻喘着起身,只闭目摇了摇头,方要说些什么,未料到又是一阵剧烈的恶心袭来,激得他立时又折下直起一半的身子,呛咳着几乎要五脏六腑尽数呕出来,溢满痛楚的眼底蒙上层虚虚的水雾挣扎着将落不落,护在小腹的手用力收紧。

林行之眯着眼睛敲桌板,冷着张脸一言不发敲得颇有节奏,待榻上之人连吐都要没力气,颤巍巍要往床下栽时,他似早预料到般站起身,几步上前将顾子息捂住小腹的手扯过来,于腕内几个穴位重重揉下,“顾公子,你不要同我说,你不晓得自己肚子里怀着个孩子?”

他自然知道。

一月有余,算下日子,恰好是才成婚时怀上的,他们统共也只有那一回罢了。

病得久了,即便不能精通医理,寻常诊脉也通晓几分,察觉出自个儿不对劲时,待搭出珠滚玉盘的滑脉,已断出一二。这样凑巧的事,说出去都少有人信,他一生没什么好运气,原是皆一齐攒着给这个孩子了。

顾子息微仰着头靠在身后高高堆起的软枕上,难受得紧了,头还晕着,眼前一片朦胧模糊泛着白光,虚汗如冰冷玉山之上陡然化去的积雪滚滚流下,喉结翻滚着拼命压抑,许久,才勉强平复下来,颤着眼睫低喘道:“行之,多谢。”

“被打得命都要没了半条,还能揣住个孩子,也是奇了。难怪要饮那么多酒,原是生怕这团肉不能掉了呢。”林大夫放下床上之人没什么力气的手腕,凉凉嘲讽道。

他听得此言,黯淡的眸光颤了颤,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待想到什么后,终究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一言不发地收回手又重新捂回小腹,心有余悸怕些什么似的。

林行之最不愿意瞧他这副欲言又止慢慢吞吞的模样,别开眼神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身子,怀个孩子终究比寻常人辛苦艰险多了,回头我多开几副方子慢慢调理。也好叫琅华对你多上上心,好歹有了她的骨肉,不能再任你胡闹下……”

“不要同她讲。”低哑的声音蓦然打断道。

“你不要说话,先听我说,这个孩子怀的不……你方才说什么?”林大夫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瞧他,又惊又怒,“你没有和她讲?有了孩子也瞒着,顾子息,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子息被他陡然拔高的声音震得有些心悸,皱了皱眉头轻咳了两声才道:“现下不合适,她还太小,并不能完全接受,再缓一缓过些时日罢。”

这样的理由不免荒诞牵强,究竟要缓多少时日,他也说不清,只是想着再拖一拖,不免越久越好,说穿了,从始至终,胆怯懦弱的到底只有他一个人。

“那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难不成到时肚子大起来直接给她生个娃娃出来,她就能受的了?”林行之反问,恍然似乎想到什么,有些不可置信,“你想落了这一胎?”

榻上之人似被人戳破心事,浑身一震,再也忍不住轻轻浅浅咳嗽出声,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20 13:32:00 +0800 CST  
林行之压着怒气道:“顾大公子,您倘若这句话早说一会儿,我也不必白费力气把你父子二人救回来,你只消在这儿躺一晚上,保管把腹中那一团流得一干二净,还去请我做什么。”

一干二净么?才那么小一点儿,摸都摸不出来,安安静静待在他肚子里头,那么乖,闹也不肯闹。他来得多不容易,于孱弱不堪的父体里拼尽全力存活着,他竟能一时恍惚存下那样残忍恶毒的心思。

顾子息气息错乱两分,手指微微拢紧,细长的指骨青白微微颤抖,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慌乱无措。他眸底如同黑压压的海面无声翻搅起巨浪,无所依附的小舟摇摇晃晃苦苦支撑,忽高忽低就快要被吞没。半晌,他兀地开口,声音很小,带了隐忍挣扎:“不能落。”

“那你打算如何?”

他不再说话,那艘小舟被狂风拍散沉入深不可见的海底,海风沉闷而喧嚣,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林行之等了许久,见榻上的人仍垂着眼默然不语,怒气翻涌着喷薄而出,“疯了!”他咒骂一句,转身疾步到桌旁提着药箱就走,“都是一群疯子!”

但凡略懂医术的都能诊得出来,顾子息如今破败的身子,怀胎已属实不易,若在这个时候将两碗烈药灌下去,怕是连活下去都难。他这是将命都不当回事儿的往外扔,他林泽是救命的大夫,不是杀人的屠夫!

墨书赶忙去追,求林大夫再为公子开几副药调养身子,林行之怒骂的声音不绝,二人渐行渐远,说话声也越来越小终至不见。

谁也没有见到,被留在屋内榻上之人缓缓侧躺下去,他倦极,怕冷似的扯紧了被子,那只轻压在小腹上的手始终不肯放开,汲取着为数不多的热气。顾子息半睁着眼,眸中蒙着的混沌水雾再压不住的晕开,沉沉地自眼角滑落,摔碎在枕面上。

他怎么能狠心地赶走这个孩子,即使它来得这样不合时宜。

这仿佛上天与他开的玩笑,在他贫瘠不堪的人生里施舍下这一点珍贵的温暖,让他不得割舍不得怨愤,只敢用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小心翼翼包裹住,诚惶诚恐谨慎不安。

他想要留下它,仿佛这辈子所有的希冀渴望都寄存在那还未成型的一丁点儿身上,这样浓烈偏执的情感,他争得琅华是一回,此番留下这个孩子又是一回,他自己隐约感觉到,那些按捺蛰伏的执拗疯狂正在隐秘而促狭的生长着,只等着在最张狂肆意的一日被烧成腐朽的枯木,化为齑粉,再无生息。


墨书为人伶俐,虽请送大夫折腾了一宿,稍打点下人也就瞒下去了,况且公主与驸马的卧房在两个院子,隔得颇远,是以琅华第二日醒来时当真一点儿风声也没听着。

早膳时底下人来通报驸马身子不适不能前来,琅华也不恼,暗忖着那人昨夜喝得委实太多,起不来是极正常的事,只是她也没什么心思再用饭了,草草喝了一小碗粥便了事。

秀安还要再劝,却见得坐在桌前公主愣了会儿神,忽地吩咐道:“再盛些粥,我给驸马端过去。”

秀安自小服侍在琅华身旁,听得这句话稍稍一怔,立马反过神来,不禁笑着称是。她们家小公主,可怕是连自个儿都不晓得,一颗心不自觉动了动呢。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20 13:33:00 +0800 CST  
十五
琅华来时,顾子息房门紧闭着,里头一点儿声响也听不见,她略拧了拧眉,挥挥手打发下去要通报的小厮,径自推了门进去。

屋内两扇窗半开着想是忘了关,时辰还早,因已入了秋,连透过薄薄云层的日光都泛着寒气,她一脚踏进来,被清清冷冷的药气和着凉风扑得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待在这里,身子怎么能好得起来,她心想。

绕过屏风,榻上的人还未醒,正侧身朝外躺着,阖着双目,面容平静,薄被搭在腰间将他清瘦的身子掩了一半,睡姿十分安稳端正没有半分不妥。

琅华将粥碗搁在桌子上,放轻步子到床头唤了一声驸马。那人似睡得颇沉,眼皮都没动一下,呼出的气息有些重。

“顾子息……”琅华又叫了遍名字,声音略大了些,他仍旧没有反应,琅华只得轻轻推了他一下,触手有些热得不同寻常,她下意识去探他的额头,不多么烫手,果然是起了低热。

连生病都这样安安静静的吗?平日里也颇会照顾人,处事周到稳重,怎么总把自己照料得一塌糊涂,跟个孩子似的。

还是喝醉了讨人喜欢一些。她蓦地想到他醉得糊里糊涂含着她手指的懵懂模样,温热的触感仿佛仍留在指尖,一张脸腾得烧红起来。

睡着的人终于动了动,眉头有些不适地拢起,手却不自禁压向小腹,发出一声低弱细微的闷哼,倘若不是屋子里太静而她又离得太近,是决计也听不见的。

他竟何时又落下个腹痛的毛病,琅华试探着将手伸到他捂着那处,方摸到一点儿,却见到睡得沉沉的人瑟缩一下捂紧小腹不肯教她碰,眼睫剧烈抖动,挣扎着想要掀开。

琅华见状忙缩回手,站直身子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床上的人轻咳两声,慢慢睁开眼睛,因初醒来眼前看不大清明,眸底带了点儿藏不住的茫然涣散,好一会儿才慢慢聚起光。

“婠婠?”见到她在这里,顾子息面上有愕然掠过,蓦地反应过来,那抹惊讶化作内疚,而后就要撑着起身,却因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不得不顿住动作闭目喘息,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白腻的额角上瞬时铺了层细密的冷汗。

待眼前团团黑雾散去,他方忍着头晕道:“抱歉,我睡昏了头。”

说罢,身子还晃着就要掀被子下床,琅华看得心惊,忙按住他的手,低斥道:“还折腾,不知道自己起了烧吗?”

什么睡昏了头,分明是病昏过去。她撇了撇嘴,替他将被子盖好,“不能喝酒非要逞强,最后还不是要受罪。”

她好像真的生了气,两颊有点鼓,小嘴张合着念念叨叨像宫里的管教姑姑。顾子息愣了一下,而后半倚在床头不再说话,只任她斥责,头晕心悸还未全消散了去,眼神却愈发柔和,嘴角有些微的上扬。

琅华正抱怨着,冷不防一抬眼陷进他温柔和缓的笑意里,跟摔到团软绵绵的云朵上似的,轻飘飘晃了晃才缓过神来,耳尖又烫又麻,不由恼羞成怒道:“你笑什么,难不成你觉着自己做的很对吗?”

顾子息嘴角抿了抿,眼底笑意更甚,十分听话地摇了摇头。

“你不知道你昨晚还……”咬我,她顿了顿,待看到他疑惑的神情时,收住话头。罢了罢了,她还打了他一巴掌呢,不记得最好。

“你昨晚喝多了。”她舌头打了结,有些生硬转道。

顾子息点了点头,可脑子混混沌沌怎么也记不起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依稀记得回府以后哄着她去睡了觉,再后来就是刺骨难忍的痛意。想到险些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失掉肚子里的孩子,他本莹白的面颊褪去血色,勉力压下心里的不安,有些歉然地朝小姑娘保证道:“以后不会了。”

他本就刚醒,不觉带了点儿困倦杀敌的鼻音,又因低烧无力,声音更是低哑,却是十分郑重恳挚地说了那么一句。

小公主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见着自己驸马只着了单薄中衣靠在那里望着她,柔软漆黑的长发尽数披散下来,面色如蒙了尘的玉,连牵起的唇瓣都素白没什么血色,漆黑的眼睛里却十分柔和带着诚恳,如有水草在荡啊荡晃出浅浅的涟漪,她便忽然什么责怪的话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了,只觉得仿佛有成串的小泡泡咕噜噜从心底冒上来。

他这样一认错,琅华上来的脾气立时被磨得烟消云散,竟有些接不下去,只得板着脸含混应了一声,又作出不经意的模样道:“我带了粥来,你若饿了就用一些……不饿就算了。”

顾子息耐心地听她眼神发飘地说完一番话,掩在袖中的手掌悄悄抚了抚小腹,笑着温声道:“果真有一些饿了,多谢婠婠。”

本作着腔势的小姑娘听得,露出点儿早知你如此的骄傲神色,藏也藏不住,还未待他再说一句话,只回身自顾自去端粥碗。

顾子息看着她纤细小巧的背影,失笑地摇了摇头。

滚烫的白粥已晾得温热,入口正好,凤琅华只当没瞧见,避开他伸出要接过碗的手,径自用小匙舀了一勺到他唇边。

她母后病了时,父皇就是这样做的,从前嫂嫂不舒服,哥哥也要亲自喂饭,这在她看来是顶正常的事情,倒无关乎喜不喜欢,只觉得是夫妻间应当履行的。

顾子息愣了愣,见她一脸认真, 不再多言,张嘴将粥咽下。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26 20:07:00 +0800 CST  
肉包:小顾,你自己反省一下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大哥阿芝不喜欢你。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08-26 20:12:00 +0800 CST  
十六
京都十月底举办灯会的习俗于周朝开国传下来,往往自三五日前开始筹备,如此到灯会这一日,天明便能见到市坊摊铺前挂起各式各样的小灯笼,吆喝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待到黄昏后尤甚,此时行人愈发多起来,年纪小的女儿家手里往往提一盏自己扎的灯笼,三三五五聚在一起嘻笑打闹,也有性子活泼的小子顶一盏青面獠牙鬼面具偷摸着混在其中四处吓人,被捉到了就笑嘻嘻讨个饶,充其量不过得一句笑骂。

怀王府的芸娘为人聪慧,手艺更是灵巧,往年月阑与琅华的小莲灯便都是芸娘亲手所做,十分精致小巧,比旁人家的要漂亮许多。然而因今年月阑来邀琅华出府游灯会时吃了闭门羹,自然不肯再让芸娘为琅华做灯。

秀安与平枝倒为她准备了几盏,到底不如意。

琅华一面把围了一圈狐绒的小披风系好,一面暗骂月阑小气,定是又没把将军府的傅小公子约出来,才拿她来出气。

她今日穿得红红火火,连小靴子都蹬了双朱红色,打扮得十分娇俏,只是因为没有能提得出去的灯笼,描得细细的眉毛总不自觉蹙着。

不过这丁点儿闷气在府门口消散得一干二净。顾子息穿了件月牙白的袍子立在那里,漆黑柔软的长发用银簪束了一半,和着暖玉似的肤色,长身鹤立,姿容秀美,想是出来准备马车的缘故,已等了许久,却不见半分不耐,见着她来了,抬起的一双眸子里朦胧漾出笑意,眼神氤氲得好似含了汪初化的雪水,唇角也弯起来,将琅华望得脚下险些一个踉跄扑倒在自家府邸前。

她从前怎么就没瞧出来,她的驸马这样会勾人,跟头成了精的狐狸似的,还是头不自知的白狐狸精。

白狐狸精顾子息待她故作平静行至面前,才笑着将手里一直提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一盏扎得白白胖胖的兔子灯,长耳朵红眼睛,四只爪子蜷着,做的惟妙惟肖,玉雪可爱,是小女儿家见了必定欢喜的小灯笼,琅华自然也逃不过去。

小公主心里最后一点儿不平都烟消云散,压不住话语当中的欣喜,仰起脸问道:“给我的?”

顾子息笑意更深,轻轻应了一声,问道:“可还喜欢?”

她不肯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只是接过来好好提在身前,不时用手指戳一戳兔子的耳朵,抿着嘴笑。

小气鬼月阑不送她灯笼,让她如今得了更好的,倘若得空,她一定要把这盏灯提到小姑姑面前好好气一气她。

顾子息瞧见琅华的神情,面容不由愈发柔和,只暗暗抚着小腹,心道不枉自己几日前就亲自画了样式找铺子去做。想是这几日好好休养的缘故,向来闹腾的小腹都安静许多,痛得不是那样厉害。

她还是个小姑娘呢,他不由想,将来成了娘亲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灯会热闹,因人分外多,街上繁盛活跃,来来往往间免不得碰撞,倒也都不作回事,只当这样喧闹更有意思。

可假使林大夫晓得自己三番两次千辛万苦救回的病人,晨起吐得摇摇晃晃路都走不稳,却敢揣着还不到两个月的孩子跑到人声鼎沸的灯会里来找罪受,必然是恨不得干脆给他一针扎死算了。

此时天已尽黑,琅华怕败了兴致,不肯叫婢女侍卫跟着,自己倒是精力十足,这也看看那也摸摸,提着灯笼四处游逛。她人小,容易从熙攘的人群里钻空子,又不愿歇一歇,顾子息生怕她被人冲散,或不小心磕了碰了,只得处处护着,不妨几番被撞着小腹,饶是早在那处分了内力,也疼出一身冷汗。

他难得见到小姑娘这般活泼高兴的模样,同飞出笼的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在他耳边说个不停,便是怎么也不忍打断她了。

“顾子息,顾子息,”她拉着他给他指远处的铺子,“你想不想吃梅花糕?”

归云斋的梅花糕做的是京都一绝,百年来的老手艺了,连宫里都做不出这样的好滋味。琅华嘴硬,不肯说自己想吃,只拉着自家驸马找由头。

她近来不肯叫“驸马”,只觉过于生疏,“少安”不免客套,却又羞于喊他“子息”,于是便连名带姓的喊,从前也随顾二一同称过哥哥,如今却是不愿了。

顾子息明白她的小心思,也不拆穿,只顺着她的话道:“晚间用饭用得早,现下瞧见点心竟有些饿了,我去买一些,婠婠也吃一点垫一垫,好不好?”

琅华见他笑意吟吟,眨了眨眼装作看一旁的小摊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好。”

话音才落,却见得顾子息眉头皱了皱,极快地揽过她的身子,一颗绣球啪的落在两人脚边。紧接着传来一阵哄闹声。

原是两人站的地方不大妥当,对面花楼的姑娘正在抛绣球,想是乘着灯会好好闹一闹,失了准头才扔到这里来。

果然,一个穿桃红色长裙的姑娘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妆容艳丽,样貌漂亮,小脸上眼儿媚长,唇色嫣红,眼波流转间望向顾子息,有些羞怯地娇声道:“奴家一时差了手,还望公子见谅。”

琅华的目光自那姑娘逡巡到脚边的绣球,不禁想,这样远的距离,怕不是她手抽筋了才扔得过来,于是愈发不耐。周遭看客唏嘘不已,正啧啧间见得有一小丫鬟自楼上跑下来,似要捡绣球,可捡起来仍不走,反而悄悄给顾子息递来一方香帕,红着脸道:“我家姑娘请公子到楼上一叙。”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10-21 01:00:00 +0800 CST  
琅华迟钝的眨了眨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面庞飞红的小丫鬟的话,又好半天才转过弯来这是有人同她抢驸马,再是好半天终于明白过来竟有人将她不放在眼里。

她一时只觉火气要烧到头顶,就要打量着何时派人过来把这座花楼拆了,京都怎么能有如此败化伤风不堪入目之地,愤慨间全然忘记了先前自己与月阑傅瑾三人是如何在春风楼买笑追欢还险些被人摆了一道。

顾子息垂目看了一眼帕子,并不言语,那小丫鬟见惯了恩客脸色,已知他的意思,于是讪讪收了回去,不再纠缠。周遭一群人眼见得没什么意思,也就哄闹着散开了。

只琅华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为何要为这本不怎么打紧之事失态,直到买完了梅花糕,才终于缓过神来,暗自摇了摇头打散心里的念头。

才出炉的糕点最是可口,软糯的外皮被热气腾得香甜,绵软得让人恨不能将舌头都吞进去。琅华面皮薄,不肯在街上当着人的面吃,马车又停得远极了,只好瞄着顾子息手里提的油纸包十分愤懑,晓得待回了府必定要软趴趴又凉又硬了。

倒是顾子息晓得她的心思似的,走着走着停在一处茶摊前,回身看着她温声询问道:“婠婠,我有些累,委屈你陪我在这处歇歇好不好?”

她打量着,只觉这处虽有些简陋倒十分干净,恰巧角落处的桌子没有人,正是个歇脚的好地方,便点了点头。

顾子息坐在桌子靠街边的一方,恰好为她挡住过路的行人与一旁的茶客,连同夜里凉得刺骨的晚风。夜间露重风凉,他身子又本不该劳累太过,虽出府前吃下安胎药,这会儿腹内仍不免一阵阵钝痛磨得厉害。

他喉结不住的翻滚,极力忍耐着一阵阵泛起的呕意,饶是被冷风吹得手脚发凉,额上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只是夜色昏暗,旁人瞧不大出来。

琅华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啜饮,小巧的下巴被披风上蓬蓬的狐狸毛遮住,大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一眨不眨瞧对面的人将油纸包打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不急不缓,仔细替她分出还冒着热气的梅花糕。

“你不吃么?”她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糕点,见到他放下手不再动作,有些好奇地问道。

顾子息被小腹的钝痛折腾得毫无胃口,奈不住小姑娘殷切的目光,只好做样子咬了一口,好半晌,才忍着胃腹当中的恶心咽了下去,额角上的汗珠又多了些。

琅华看不甚清他的面色,只奇怪他怎么忽然垂着眼不说话了,竟没由来的有点儿担心。正欲问上一句,顾子息却已抬起脸来,面色如常。

他不欲让她看出来,不动声色地用桌下的那只手紧紧捂着小腹,面上神情未变,同先前一般弯了弯唇角对盯着他的小姑娘道:“很好吃。”眼神温润柔和,没有半分不妥。

琅华放心下来,有点儿得意地笑了笑,鼓着面颊的模样半分也不像被规矩宫规束缚长大的和淑公主了,便是与寻常人家活泼机灵的小丫头没有差别,天真可爱得紧。顾子息见她如此,只觉身上的不适与疼痛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琅华就着滚烫的茶水吃了小半包糕点,顾子息怕她吃多了晚上要积食,不顾她可怜兮兮的眼神替她收好剩下的点心,哄劝了好一会儿,无论如何再不敢让她吃了。

“小气……”琅华撇了撇嘴,抱着兔子灯小声念道。

顾子息头晕得厉害,仍将这撒叫似的一声抱怨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哭笑不得。此时二人都已站起,琅华小性子上来不肯走,只等他再哄两句,一抬眼却僵了脸色。

不远处径自走来个摇摇曳曳身姿绰约风情万种的美人,待她眯了眯眼睛仔细看去,终于认出来,这见着她家驸马跟见着猎物似的姑娘,正是方才在街上抛花球的那一位。

在楼上时她只探出了小半个身子,大约能瞧见身上桃红色的长裙,如今不吝走下来,果然削肩细腰,玲珑有致,该胖的胖该瘦的瘦,身上每一块儿肉都长得很是地方。尤其极薄极低的前襟下,更是一片颇汹涌的雪白,十分引人遐想。

许是不愿过于引人注目,她在薄纱料子的长裙外面披了件鸦青色的斗篷,长发上明晃晃的珠钗也摘了下来,更衬得面庞素白唇色嫣红。

她早瞧清他们的方向,步子虽快却不乱,走到他们桌旁还向顾子息行了个十分妥帖且恰当礼,红着脸轻声道:“奴家念卿,请公子安。”一番动作下来,流畅自然,仿如当琅华不在似的。

顾子息正疼得头昏,眼前明明暗暗,听到声音后好一会儿才抬眼去看说话的女子,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念卿做头牌做了许多年,自是懂分寸,也不再往他身边靠,只有些羞赧道:“公子风华雅丽,卓然不群,念卿不敢贪图,只求能与公子有一会之缘,便已足矣。”

琅华惊诧这花楼姑娘竟如此胆大奔放,言语间直白露骨,不仅当着她的面勾引她夫君,更是不将她这个活生生的正妻放在眼里。

她自小千娇万宠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一时心火怒烧,不待顾子息开口,已冷声道:“我只当念卿姑娘手不好使,原来眼也是瞎的,更是连女儿家的面皮都不要了。”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10-21 01:01:00 +0800 CST  
念卿这才将眼神放到她身上,也不恼,没当回事一般嗤笑道:“小姐火气怎么这样大,我爱慕你家兄长,说出来又如何?也不曾说过非要做你嫂嫂。”

倏尔,又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故作惊诧道:“难不成小姐竟是这位公子的夫人?念卿眼拙,未能看得出来,只当任性乖张蛮横无理的小丫头合该是家里没长大的幼妹呢。”说罢,蔑视嘲弄地扫了一眼琅华瘦小的身子。

琅华被噎得哽住,又看她媚眼如丝,举手投足间妖娆多情,裹在斗篷下的细腰长腿比她不知成熟柔媚到哪里去,愣怔怔一时竟不知该接些什么来说,气得眼圈儿都要发红。

谁是他妹妹了?她恨恨地想,委屈更甚,难不成自己竟这般不像他的夫人么?

顾子息脸色霎时阴了下来,哪里再肯顾腹中疼痛,上前搂住琅华沉声道:“姑娘自重,我夫人年幼,平日被我宠得娇惯,最是不能吃气,许是口不择言了些,然而她从来知情明理,姑娘何不将口中的胡言乱语收一收,不要丢了自己的脸面。”

念卿未料得眼前风光霁月的温柔公子说起话来又毒又刻薄,一分情面也不给她留,愣了半晌,无奈笑道:“是我不知事了。”

又行了一礼,道:“今日念卿于楼内遥遥望见公子一眼,心中倾慕,再不敢忘,才失了心来此,若坏了公子兴致,还望公子谅解。”

顾子息不语,点了点头就要揽着琅华离去,念卿却斜睨了一眼面色不郁的琅华,接着道:“只是公子娶了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将她当女儿似的疼爱,怕也是难免有身疲心累之时。”

她见顾子息看她的眼神愈发冰冷,不在乎地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倘若公子有哪一日累极了,不妨来聚芳楼找我,念卿必然燃香抚琴,恭候公子。”说罢转身,临走前,不忘挑衅地对琅华勾了勾唇角。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10-21 01:01:00 +0800 CST  
十七
琅华长了十六年,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大周皇帝都不忍心对她说一句重话,更不要说成日里追捧她的那些官眷子女们。

今日里竟被一个青楼女子嘲讽戏弄,气闷之余不免郁结委屈,仔细想来,自己是真正不比她成熟美艳,更如她所说是个不知世事的小丫头。

倘若换作平日,她许是早就一耳光甩过去,哪容得那什么劳什子念卿多话,刚刚却怎么也动不起手,只是心里被气得又酸又涨,着了魔似的。

她不自在地挣脱顾子息揽着她的手,走了两步才发现那人竟未跟上来,她有些烦闷地回头去看,方才还好好的人一手撑在街边空了的摊铺处,一手难捱地捂在小腹上,垂着头难受很了的模样,仅能看着一点儿的面庞冷汗涔涔,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水光,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倒下。

“顾子息,”她吓得将闷气抛到九霄云外,手里的兔子灯都要扔出去,低呼一声快步上前扶住他,急道:“你怎么了?”

小腹中钝痛转为突如其来的绞痛,顾子息疼得冷汗淋漓,撑在摊铺木板上的手指苍白扭曲,用力到指尖颤抖,翻起的木屑扎入指腹都没有察觉,他一张脸湿漉漉从水里洗过似的,眼前更是明明灭灭旋转颠倒,头也晕得厉害,额角直跳,耳鸣声堵得浑浑噩噩什么也听不清,冷不防被一只小手扶住,他心里一颤,意识昏聩中取得两分清明,却疼到几近失声,想要安慰地冲她笑笑都没有力气。

琅华听着他急促混乱的喘息声,见他右手狠狠攥着小腹处的衣衫,不由问道:“你是不是腹痛?可是吃坏了东西?”

他紧闭的眼睫抖了抖,勉力掀开,疼得眼神都涣散不堪,方想说些什么,忽然身子颤了一下略略躬起,喉咙当中发出一声极低极轻的嗯哼,才睁了一半儿的眼睛又紧紧闭上,眉头皱起,连吐出的气都是颤抖的,琅华去探他的手,冰凉刺骨,跟冻了一夜的冰块儿似的。

他这胎怀得不稳,寻常的药方于他不大顶用,林行之耐不住他执拗,骂骂咧咧地留下瓶药丸,药性极霸道,取的是舍父保子阴损法子。林行之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不然不仅于身体有损,药劲反上来更是难熬。顾子息答应得颇认真,转身于今日出府前就不顾墨书劝说服下一颗。

大夫的话还是要听,他自以为能忍得住,未料到药性竟能烈成这般。然而倘若他不吃,不要说府门,怕是连房门都出不来。

琅华见他衣衫下小腹平坦,腰又十分窄细,并未作他想,只当他是吃坏了东西又或许发了什么急症,上回他心疾发作的痛苦模样浮现出来,扰得她心慌。

他痛得连呼吸都艰难,气息起伏得厉害,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侍从们都在街口守着,自然不晓得这里发生了何事,琅华扶着他站都站不稳的身子,生怕他一个撑不住就要昏死过去。

她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伸到他冰凉的大手下,顾子息昏沉间僵住,攥住衣衫的手指愈发用力,琅华并未察觉,温热的小手捂住那处,打着圈儿揉起来,动作轻柔缓慢,十分谨慎。

说来怪得很,这痛也分人似的,饶是他调动内力拼命压制也消散不去的痛楚,只消她好好揉一揉便不多么严重了。

琅华低着头瞧不见他的面色,依照幼时自个儿受了凉肚子疼时母后把她抱在怀里揉的法子,手下细致温柔,也不使重力,一圈圈替他抚平腹内难忍的疼痛,还不忘学着样子哄他道:“不疼了不疼了,一会儿就好了。”

仿佛那么丁点儿的孩子也认母亲,被琅华哄得竟真安静下来不再闹腾,只钝钝的闷疼,与方才爆裂开来的痛苦相比已好上许多。顾子息迷蒙间讨回神智,意识清明许多,眼前虽不免朦胧仍有些模糊,小姑娘皱着眉头关切担心的神情却一分不落地映在眼底。

时候已然不早,远处有人放起了烟火,大朵大朵烟花绚烂地铺陈在广漠开阔的夜幕中,热闹的嬉笑声渐渐破开浓雾,由远及近真正钻到他的耳朵里。

他发白的唇抿了抿,眼底悄然升腾起的一点儿暖意晕染开来,带了几分仓促的惶然与希冀,仿如下了个极大的决心,僵冷潮湿的手掌小心地拢住她的手。

琅华愣了愣,抬头见他已然睁开眼,神色恢复许多,灯火掩映下的面庞仍旧清俊温和,只唇瓣泛白,沾了几颗冒出来的血珠,昭示着他方才忍耐一波极大的折磨。

“你好些了吗?”她脱口问道,语气急切焦灼。

顾子息闻言点了点头,有些愧疚地笑着安慰道:“让你担心了,不妨事,只是今早喝了凉茶又有些累罢了。”

琅华听他语气虚弱,话语间有藏不住的轻颤,知他不肯说实话,也不忍再问下去,于是叹了口气道:“天色晚了,我们现下便回府罢,回去好好歇歇。”

他却不再应声,也不动弹,只拢着她的手轻轻抚在小腹处,定定地望着她,好半晌,才张了张嘴,轻声道:“婠婠……”声音有些哑,磨得她心尖儿一颤。

她皱起眉头,以为他是又痛得很了,有些焦急道:“你是不是难受得厉害,且忍一忍,待回了府我们便请大夫来。”

终归是她的骨肉,如果晓得有个小东西此时正好好待在自己肚子里头,她会欣喜么?便是只一点儿也很好,他这样想着,目光愈发柔和下去。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10-22 12:56:00 +0800 CST  
他将琅华的手拢得更紧了些,就要开口,倏地听到巷口传来极粗俗的叫骂声,一伙五大三粗的壮汉手里拿着木棍,嘴里不干不净地追过来,前面有个瘦弱的身影跑得跌跌撞撞,衣衫也被扯的破烂不堪。

到底缘浅,上天不肯怜他。

被追着的身影踉跄着扑倒在琅华脚下,细瘦脏污的手指拼命攥着她的裙角,力气大的快要把布料扯烂,他几乎是衣不蔽体,光裸细白的皮肤大片暴露出来,连同身上交错的鞭痕和未干的脓血,随着那伙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将身子抖得筛糠一样,抬起头有些绝望地哀求着道:“贵人救我。”

尽散的长发下,一张脸冻得青白灰败,尽是泪痕和泥土,有几分眼熟,琅华后退半步,他因受到惊吓一身伶仃的骨头都要被抖碎,仍死死不敢松手,枯瘦的腕间露出一颗米粒大的殷红小痣,分外惹眼。

她想起来了,是将近两月前在春风楼遇到的那个小倌,因不识好歹地给她下药被拖了出去,叫玉郎。

楼主 苏安诺1  发布于 2019-10-22 12:57:00 +0800 CST  

楼主:苏安诺1

字数:43758

发表时间:2018-12-28 04: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13 18:58:40 +0800 CST

评论数:52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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