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江映披散着头发“噔蹬”跑下楼。蓝青正捂着口鼻为江映做早餐。锅里鸡蛋和培根滋滋冒油。
“哎哟，老公，我起晚了。”
蓝青拿开捂在嘴上的手绢说：“没事，还来得及。早饭好了。”此时两片面包从烤炉里蹦出来。
江映拿起一片面包，端着咖啡来到餐桌前，一边吃一边翻看手机。

江映这才看到手机上IDC的报警，扔下早餐，向门口自己的书包走去。她拿出听诊器，跑到蓝青身边。

“你先别忙活了，我看看。你瞧瞧你这脸色，多糟糕。”
她用听诊器细细的听：“现在倒是没事了。不过你今天别送我了。赶紧回去躺着。”
蓝青还是不紧不慢的把鸡蛋和培根放在盘子里说：“没事了。吃了药就好了。”
江映看着他灰暗的脸色，咬着嘴唇说：“我要是能请假就好了。”
蓝青拍她的头：“开什么玩笑。快点吃，要迟到了。”
姑娘看看手表，越发着急，胡乱往嘴里塞了几口早餐。作为一名住院医师，医院食物链的最底端，她怎么敢迟到。她起身亲了亲蓝青冰凉的唇。
“记住，不舒服了，给我医院的手机打电话。”江映的私人手机在工作时间必须锁在医院的柜子里。医院给她配备了特殊的手机，用于工作联系。
蓝青听话的点头。江映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跑出门。

看到心爱的人开车出门，蓝青跌坐下来，无力的趴在餐桌上。接近两天吃不下东西，他一点力气都没有。从昨天下半夜开始，上腹一直绞痛。此刻胃里像塞满了东西，不停的翻滚。
抬起头，看到江映吃了一半的培根，一股酸水猛的涌上来。他还没来得及跑到洗手间，就吐了一地。
胃里的东西倒出来后，难受的感觉并没有丝毫缓解，整个腹部像有一台搅拌机猛的开始启动，里面痉挛的纠结成一团。
“啊……”蓝青跪在地上痛楚的呻吟。用手攥成拳头抵进腹部。
这阵剧痛猝不及防。蓝青本能的想到是腹膜炎复发了。他不敢大意，打算等缓一缓立刻去医院。但是跪在地上，浑身汗出如浆，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世界越来越安静。他意识到不好，拼着最后一丝清明打了急救电话。





医院急诊室里，蓝青瑟缩在诊疗床上，浑身被冷汗都湿透了。
帘子外，护士正在和医生汇报。
“病人有肠胃炎的症状，呕吐腹泻，白细胞升高。但是伴有突发性的剧烈腹痛。我们培养了腹透液，没有感染。不是腹膜炎。”
医生没有说话，掀开帘子走进来。正是他第一次来医院时见到那位白人医生。
医生看到大汗淋漓的蓝青，弯下腰小声对他说：“Derek，痛得厉害是不是？对不起，现在我们还没找到病因，不能给你用止痛药。你在最近几天，吃过什么会引起过敏的食物吗？或是不干净的食物和水？”
蓝青咬着嘴唇摇头：“我有……两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为什么？一直腹痛吗？”
“不是……”他指着心脏说：“是心脏的问题。”
医生突然意识到什么，快速翻看他的病历，回头嘱咐护士道：“立刻带病人去照个腹部CT。”

能串起来吗？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这一次不是腹膜炎作祟，而是缺血性肠病。蓝青听着这个陌生的名词，一脸彷徨。医生进一步给他解释。由于他有心脏衰竭的问题，又常年高血压。昨夜服用了治疗心律失调的药物，消化道血液供应不足，造成了肠道的病变。
这病通常很容易被误诊。起病急，发展快。严重的可以造成穿孔。这一次幸亏蓝青及时打了急救电话，大夫又经验老道。若是再耽误一天半天，以蓝青的身体状况，恐是一劫。
“我们先药物治疗，后面几天再确定是不是需要手术。以目前的检查结果看，应该还好。”大夫看着护士给蓝青点滴，又嘱咐了几句，转身掀开帘子离开。
蓝青被一大堆仪器环绕着，周围只有嘀嘀的声响。他在被子里缩了缩。双手环绕，压在腹部。随着药物进入身体，疼痛似乎可以忍受了。
昨夜几乎一夜没合眼，他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迷离。
再醒来时，帘子外是护士小声说话的声音。
“那姑娘也真够不容易的，大夫说的话，她似乎根本没听懂。”
“我看也是，听说她不是在美国上的医学院，是从中国直接考了执照来的。”
蓝青立刻明白她们在议论谁了。这所医院不大，估计只有江映一个中国医生。他支起耳朵听得仔细。
护士继续八卦道：“怪不得，平时交流还没问题。医生说的快了，专业名词一多，她反应就慢了。”
“不过那女孩人倒是很好。经验也比别人丰富。”
“嘘……她来了。”护士的声音低弱下去。
此时一个护士飞快的说道：“Yvonne，五楼502的病人资料准备好了。你可以拿走了。还有，刚才有一位女士，是昨天刚出院的，今天又被送回来了，应该是你负责的病人，你过去看一下。Russell 医生说让你下午找他一趟。”
“好的，我先去取资料。谢谢啦！”这是江映的声音。
蓝青把帘子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只见江映几乎是小跑着在走廊里穿梭。脑后的马尾左右摆动，娇小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你有必要说的那么快吗？”一旁的护士笑着问刚才说话的人。
“给她锻炼一下，咱们说的再快，也不如Russell 医生说的快呀！”两个护士一边说，一边轻声笑起来。
蓝青放下帘子，感觉心脏和胃都绞在一起，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有人吗？数爪子喽！

这天江映上十二小时的班，下午六点交接。无奈带队医生给她留了一大堆功课，江映又留在病房整理医疗档案将近一个小时。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那人不在一楼，厨房里有他定的外卖。江映心里一紧。昨天他就念叨累了，夜里又心脏不舒服，看来今天还是没好转。刚才在医院取出手机时，看到他整个一天心率都不齐整。
江映快步跑上楼。
“宝贝，回来了？”那人躺在沙发上无力的说道。
江映没说话，疾走过去看他的脸色。
“今天还是不舒服？心脏又难受了吧？”昏暗的灯光下，那人憔悴极了。整个身子蜷缩在沙发角落里。毯子盖到脖子。
蓝青听了却只是摇头：“没事，好多了。今天在医院里怎么样？”
江映露出灿烂的笑容：“嗯，一切都好。我毕竟在医院里混了那么久了。秒杀那些菜鸟。”
“医生护士们……对你都好吗？”蓝青把江映额头前的头发别在她耳后。
江映大大咧咧的笑：“他们都很好。很照顾我。”
蓝青闪亮的瞳仁迅速暗淡下去，这姑娘每日都在粉饰太平。他不知江映每天没心没肺的笑后面，隐藏了多少压力。
“现在他们说话能听懂了吗？”
“嗯，他们为了照顾我，有的时候会放慢语速。我和病人现在也能聊天了，还能开玩笑。”
蓝青搂过江映的头，双臂使劲紧了紧。却不知该说什么。
“先去吃饭吧，在楼下。”
“我看到你买了外卖。我给你做些好消化的东西好不好？”江映说着起身。
蓝青摇头：“我不能吃，需要禁食三天。”
“怎么了？你去医院了？”
蓝青苦笑道：“急性肠胃炎。”
江映又重新蹲下来，一脸焦灼的开始念叨：“哎哟，我的祖宗。怎么这么不小心呀！你不知道自己腹泻是很危险的！到底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蓝青微微一愣，然后很快露出勉强的笑：“是呀，就是贪吃了。这里的水果太好吃了。吃了一个百香果。”
“你不能吃生的东西，怎么不知道呢？本来肠胃就敏感。生冷绝对不能碰。”江映说着把手伸到他的被子底下问：“胃疼，还是肚子疼？我看看。”
蓝青却在被子下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了，就是不能吃东西。一会儿你吃完饭，给我打点营养液吧！”
“今天的透析做了吗？”
“在医院做了。”蓝青没敢告诉江映，因为肠胃有发炎，很容易引起腹膜炎。医生在医院给他做了腹透清洗，消炎药里里外外的作用，痛到他半条命都没了。
江映没舍得离开，起身就要去拿药：“我现在就给你打点滴。电解质紊乱是很危险的。老公，下次可得注意，照顾好自己。”
蓝青躺回枕头。用修长的手指在枕边轻轻划。眼神里那丝坚强的笑瞬间消失，一片空洞。

医院住院部，作为内科住院医师的江映像以往一样忙碌。她这周负责五个病人，每一个人的病历她都来来回回看过很多遍。每日早上，主治医生要来查房，这也是对江映的考试时间。今天的她，一连几个问题都没答上来，状态很糟。她自己知道原因，家里的人让她无法专注。
早上离开家时，蓝青看起来腹痛得厉害，又吐了，趴在洗手间几乎起不来。江映第一次开始怨恨这份工作，第一次觉的彷徨无助。她万分舍不得把他自己留在家里，可是住院医生没有请假的规矩。她打算下班回去时，能好好和他谈谈，也许是时候请个佣人，在家照顾他了。
好不容易对付走了主治医生，江映轻轻呼了口气。回到医生办公室。端起自己的保温杯，咗了一小口咖啡，慢慢整理心情。这咖啡还是蓝青煮的。那人明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还是挣扎着五点起床，看着她出门上班。
此时护士走进来，朝江映笑了笑，拿起电话。
“是急诊室吗？五楼今天有空床了，昨天那位等待床位的病人可以送上来了……怎么，回家了……那还回来吗？……好的，先把档案转上来吧……我们做好准备，等他回来。”
护士挂了电话，转头对江映说：“Yvonne，急诊昨天收治了一个急腹症患者。你去急诊和他们交接一下吧。然后给病人打电话，告诉他可以回来住院了。”
江映答应了，小跑着坐电梯下楼。来到急诊，护士认识她，递给她一份病历说：“病人说家里有事，现在不在医院，需要把他叫回来。自己擅自回家，太危险了。”
江映像以往一样，立刻打开病历研究，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立刻询问急诊的接诊医生。
但是在打开病历的一霎那，映入眼帘的是那熟悉的名字。看到检查结果时，一颗大大的泪珠，嘀嗒一声滴落在诊断书上。
那人果然昨天来了医院，却不是因为急性肠胃炎，而是缺血性肠病。江映在国内一直主攻心内，对消化科并不是非常了解。但是她知道这病是一种心血管病的并发症，很难痊愈，而且非常凶险。
当那位接诊的白人医生见到满眼通红的江映时，也觉察到不对。
“Yvonne，怎么了？”
江映吸了吸鼻子说：“Borthwick医生，您昨天接诊的这位病人，是我先生。您能告诉我一下他的情况吗？”
“那正好，Yvonne，你得把他接回来，他需要住院做一些检查，确定是否需要手术。昨天他被急救车送来的时候，发病很急。好在送来的及时。你知道缺血的肠道，是很容易发生坏死穿孔的。”
江映红着眼角点头道：“那他的心衰，是不是已经发展到很严重了？”
“这也是他需要住院的原因，应该详细检查他的心脏和肾功能，制定治疗方案。”
“Borthwick医生，我能请假一小会吗？就一个小时，我想我需要回家去把他接回来。”
看着姑娘的满眼泪水，医生心里涌起深深的同情。他知道蓝青病得有多重。也知道住院医生的过程有多煎熬。他不知道这对年轻人是如何平衡的。

回到家，踢掉鞋子，江映快步赤脚跑上楼。二楼的卧室窗帘拉的紧紧的。那人蜷缩在床上，侧身沉睡。
江映垫着脚尖走过去。只见他眼窝深陷，面无血色，垂着眼帘。浓黑的睫毛也挡不住眼底的青影。床边还放着一个纸篓，想是为了呕吐准备的。
她掀起被子，把手伸进他的腹间。被子下面有一层加热垫，紧紧的围在腰腹上，他自己的一只手攥着拳头，深深的抵在胃腹里。
“嗯……”他长长的呻吟一声，慢慢转醒。看到眼前的脸庞，本以为是做梦。
“映，你怎么这么早下班了？”
江映把他抵在肚子上的手拿下来，轻轻给他揉着胃腹。
“疼得厉害是不是？我来接你回医院。”
“好很多了，只是做了透析有点疼。”那人说着，一头冷汗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感受。
“我看到你的病历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唠叨你吃东西不注意，你干嘛不解释？”
“普通肠胃炎和缺血性肠炎，对我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我有区别呀！老公，你不信任我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江映坐在床上说，紧紧搂着他。温暖的手还在他柔软凹陷的腹部反复画圈。
那人闭着眼忍痛，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是怕我应付不了。怕我上班压力大，再照顾你会分心。可是我这么努力本就是为了让你骄傲。你若是有三长两短，我工作得再好，还有什么意义？”
“不是为了我。”那人睁开眼睛道：“是为了你自己。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你，你需要有精神寄托，有社会归属，有一份工作，让寂寞的日子不那么漫长。”
“老公……”江映侧身看他的眼睛：“你打算丢下我，是不是？”
蓝青捧起她的脸：“我也不想呀，可是，宝贝，这怎么由得你我？我不能让我这越来越糟的身体拖累你。”
江映扎在他怀里落泪：“我不管，我不管，你不能丢下我。我不要当什么医生了，我只想陪着你。”
“映映，五年多前，我答应和你在一起时，我以为你会慢慢准备好。能够接受我会先你离去的现实。看来，事情并不像想象的简单。”
“这种东西怎么能准备好？永远也不会准备好！我不要你再说这样的话。从现在开始，我还是你的私人医生、不准向我隐瞒任何感受。我去和医生谈，准备排队做肾移植。心脏坏了咱们就做手术。这里的条件还是比国内要先进。我就不信了，就能没办法了。”江映站起身，双手攥着拳头继续说：“明天我去中介公司开始找菲佣。这一次必须听我的，否则我就辞职。咱们和Linda的帐还没算完，你不能倒下，你还得给我妈报仇呢！”
“我………”蓝青被说的无言以对。江映说的没错，她母亲被他连累，在Linda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怎么能自暴自弃。若是自己先一步离去，Linda一定不会放过江映。
江映重新坐回床上，紧紧的搂住他的腰，把自己的头放在他肩膀上说：“老公，你知道什么是我成为医者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吗？不是别人，其实可能就是你自己。”
看着蓝青疑惑的眼神、江映继续说：“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挑战就是，无论我怎么努力成为一个好医生，还是会因为自己的疏忽，而给你造成伤害。这让我太挫败了。我连自己最在乎的人都照顾不好，还怎么照顾别人。你不能因为自以为是的成全，给我造成终身遗憾。答应我，让我一直陪着你，能陪多久就陪多久，永远不说放弃，好吗？”
蓝青反复抚摸她顺滑的秀发，沉默良久才幽幽的说道：“好，我也使劲使劲的陪你。不说放弃。来，亲一下，一会儿去了医院，该亲不了了。”
江映这才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捧着他的脸，虔诚的亲吻他的唇。

今天没上班，也没出去玩，疯狂写了好多。请叫我勤劳的小蜜蜂🐝

“Lan先生，能听到我说话吗？感觉怎么样？”
蓝青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亚裔中年护士，窄窄的脸，像是日本人。他点头哑着嗓子说：“我很好。”
那护士微笑着说：“我去叫Yvonne来，她过来看了四、五趟了，你都没醒。”
蓝青微笑着说谢谢。他因为消化道反复出血，今早做了胃镜和肠镜。好在美国人民怕疼，检查是全麻状态下做的。江映不放心，有了空闲就来看他醒没醒。
“老公！”没五分钟，帘子上果然探出一个脑袋。蓝青咧开嘴笑：“不好好上班，老跑过来，一会儿老板该骂你了。”
江映闪身进来：“你也是我分管的病人。我来看你天经地义。哼……”
她坐下来，拉着蓝青软绵绵的手说：“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就是美美的睡了一觉。”
“医生说不用做手术，慢慢养着就好了。只是今后要定期检查，防止复发。胃溃疡还是挺厉害的，没办法，毒素排不出去，常年刺激消化道。这一次病变的地方痊愈后可能会形成疤痕，今后会有些感觉。”江映没告诉他，今后慢性腹痛会一直伴随他。这次发病，没有挨一刀，已算万幸了。以他目前心脏的状况，做手术实在风险太大。
“做完检查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快了，等你恢复进食后，再观察一下就好了。”
麻药的作用还在，蓝青身上没力气，虚虚的握住江映的手，低低的慢语：“我住院，你也不回家，该把你拖垮了。”
江映这些日子，除了上班在医院，下班也干脆呆在病房里，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
“宝贝，今天回家去吧。你都臭了！”
江映抬起手臂仔仔细细的闻：“你胡说，我在医院也能洗澡。根本没臭。你不在家，我一个人住那么大房子，会害怕。”
蓝青无奈摇头，想了想道：“我饿了，你去问问主治医生，我能吃东西了吗？打了这么多天点滴，该给我吃点东西了吧？”
江映听他说饿了，自然是高兴。
“哎，我这就去问。医院里只有牛奶果汁啥的。我一会去日本超市买点面条，或者鸡蛋羹，好不好？”
“什么都行，是吃的就行。”
蓝青在两个小时后被允许进食，江映去买了蒸的软软的鸡蛋羹。小口喂他。
“映映，你不去看别的病人行吗？我这里有护士照顾呢，不需要什么都你做。”
江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不，那些护士都是我同事。我一想到自己同事碰我老公，就打冷战。我受不了！”
“你这是吃的哪门子醋？真是不可理喻！”
江映掀起被子偷偷看，得意的说：“我老公只能我看。不给他们占便宜。”
蓝青捂着肚子呵呵笑：“我还是赶紧出院吧。再住下去，你得得罪多少人？考试肯定通不过。”
“啊……再吃两口。”江映张大了嘴喂他。
那人本欲张嘴，脸色却一点点苍白下去，摆摆手抿了唇忍痛。
江映放下手里的碗，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有些薄汗。看来医生说的饭后腹痛的症状出现了。
那人佝偻着身子，拼力忍了半个多小时，这点鸡蛋羹还是没在肚子里留住。尽管吐空了，他还是疼的满头大汗。不自主的紧紧攥着床栏杆。
“再打两天点滴吧？别急着吃东西呢。等溃疡好一些再试吧？”
“没事，还可以忍受。一会儿给我一点面包吃就好。”
这一晚上，那人趁着江映查房的时间，又试着吃了几次东西。每次都是疼到吐出来。江映入夜前来看他时，见他伏在床边，脸埋在枕头里。听见有人来了，只是勉强抬头看了一眼，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江映见他露出半张青白的侧脸，俯身亲他。那人勉强弯了弯嘴角，没有力气说话，继续埋在枕间，清浅急促的呼吸。

圣诞节前的一个星期，蓝青终于被允许出院。江映找了一位菲佣Teresa，这女孩是个单亲妈妈，孩子在菲律宾。她的工作经验很丰富，护理过老人病人，人又努力随和。两人都很满意。
如今的江映只要下班，都会第一时间飞奔回家。自从蓝青住院后，很多医生护士知道了她的情况，对她有所照顾。蓝青健谈又随和，住院时给护理人员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一下医生和护士也对江映越来越包容了。
这日，江映在晚霞的映衬下回到家。来到厨房里，四下无人。
此时Teresa从后院拉开玻璃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和碗。碗里是半碗米饭。Teresa以前在香港工作过，会煮一些中餐。
“他吃饭了？”江映一脸关切的问。
Teresa点头：“今天好些。躺了半天，下午起来晒太阳。我就让他在院子里吃的晚饭。”
江映颔首，拿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开门，走到后院。
泳池边的杜鹃花正盛开，粉红色的花通透莹润。那人躺卧在树下的椅子里。身上盖着毯子。旁边的小桌上，放着笔记本电脑。
江映快步走过去，俯身亲他。又把手探进他怀里。怀里果然有加热垫。江映满意的点头。看来Teresa还是专业。
蓝青展开紧促的眉头，拉着江映的手。手心里有冷冷的湿汗，江映知道他还是疼得紧。这些日子他还是被饭后腹痛折磨，屡试不爽。
“映映，Teresa的手艺不错。今天烧了好几个菜。快去尝尝！”蓝青握着她的手说。
“今天好些吗？”
“嗯，吃点东西，就有力气了。要不总是躺着，头都晕了。”
“我看你是看电脑才头晕的。”江映指指他身旁的笔记本问：“在忙活什么？”
蓝青浅笑道：“导师的项目到建模阶段了。我被分配了新任务。”
“他白使唤你还用得顺手了。你病的床都起不来，还建模？”
“映映，是我自己喜欢做。一看到数字，我的脑子就兴奋，身上也不那么难受了。”
江映耸耸肩说：“好吧，只要你喜欢就好。就是别搞到废寝忘食。”她说完又低头道：“我带回来一个礼物，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她把地上的箱子打开，伸手进去，小心翼翼的，竟然抱出一个小毛球。
“这是奇奇，三个月啦。来，奇奇，这是爸爸！”
那小毛球雪白雪白的。毛是卷曲的。江映把这小毛球放在蓝青肚子上。蓝青仔细一看，卷曲的白毛下，有一双黑漆漆的圆眼睛。正有些惊恐的看着他。那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蓝青忍不住赶紧抱起它。小狗发出“呜呜”的声音。
“给我的？”蓝青紧紧搂着小毛球问。
“嗯，这是比熊，不会长的很大。太大的我怕伤了你。”
蓝青爱怜的抚摸着那柔软的卷毛，小东西慢慢止住颤抖。
“来，奇奇，帮爸爸揉揉肚子。”江映又把小毛球放在蓝青身上。奇奇开始原地打转。四个小爪子踩的蓝青痒痒的，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奇奇，记住了。以后妈妈不在，你就给爸爸按摩。爸爸吃了东西会肚肚疼。都靠你啦！”
看着小狗在蓝青身上坐按按，右蹭蹭。蓝青护着它的小身体，怕它掉下来。他脸上的笑容那么熟悉。江映很多年以前，在大凉山见过。那时的他抱着脏兮兮的彝族小女孩，脸上也是这种比阳光还明媚的笑容。那一年，江映就是看着那笑容，不可救药的陷进去。如今的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仍是沉醉在这明媚里，无法自拔。

午后的时光，空气都透着慵懒。蓝青坐在无菌室的躺椅上，百无聊赖。因为要求严格消毒，他连手机和书都不能带进来。
玻璃门上发出“吱吱”的声音，低头一看，奇奇把两只粉色的肉爪子扒在门上，正可怜巴巴的瞪着眼睛看他。嘴里不时发出委屈的哼哼。
“奇奇乖，爸爸一会儿就出去了。”蓝青不确定小狗能不能听到，还是不停的朝它说话。
奇奇来了几天，就迅速分析出形势。
很明显，这家里蓝青最受尊待，而且他脾气最好。小狗毅然决定跟着蓝青混。每天寸步不离他的脚踪。
至于把它带回家的江映，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自然是不如和蓝青更亲。还有一个重要因素，让奇奇对江映有了戒心。因为每天江映一回来，就会霸占男主人，有时会把奇奇赶下床，甚至赶出卧室。
蓝青透析完，推门出来。小狗雀跃着往他腿上跳。那人一把抱起奇奇。
“走，咱们找妈妈去。”
还没下楼，就听见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
“映映，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别折腾了。”
今天是圣诞前夜，江映难得连续两天不上班。她给Teresa放了假。家里只剩他们两个人。蓝青昨天就买好了很多食物，打算这两天让江映好好休息一下。
“咱们不会做圣诞大餐，但也不能太凑合了吧！”
江映戴着塑料手套，正在压土豆泥。
“我准备了火鸡肉，现成的，浇上汁就能吃。还有一些火腿，好消化。你可以尝尝。然后……还有土豆和蔬菜。就这么简单。对了，我还做了木瓜椰奶西米露作甜品。晚上咱们再喝两口。”江映指指桌上一瓶粉红色的香槟说道。
“我帮你干点什么？”蓝青放下奇奇说。奇奇不愿意，还是往上蹦。
“这狗要被你惯坏了。自己都不走路吗？”江映瞪着奇奇说：“别闹，一会儿把爸爸累坏了！”
蓝青却是又重新抱起它：“刚才看我做透析，等了半天。着急了。它最不喜欢我做透析了。估计是不愿意看见我呆在玻璃房子里，不理它。”
江映摇头叹气，早想到这人惯孩子，没想到完全没底线。
“你先去院子里休息一下，我快准备好了，一会儿就来。”
蓝青点头，抱着毛球走出后门。这房子的外面有一圈回廊，回廊里有石头砌的烤炉，沙发和壁炉。蓝青坐在摇椅里，把奇奇放在地上。小家伙一溜烟跑去吓唬鸟了。
夏威夷的十二月，仍然温暖如春。有阳光的地方，还有几分灼热。蓝青拿起摇椅边的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做着项目的架构图。此时身后的玻璃门哗啦一下拉开，响起江映的声音。
“老公，看，怎么样？”
蓝青一回头，着实吓了一跳。只见江映穿了一身火红带白色花边的比基尼，头上戴着两个毛绒球。
“映映，cosplay吗？”
江映气的敲他的头道：“我看人家沙滩上的女孩，都穿比基尼。根本没人穿连体的泳衣。我不敢呀，只好在家里试试。你看行吗？”
蓝青转头仔细打量。只见江映因为缺乏户外活动，全身都像细瓷一样的白。虽不如当地女孩健康丰满，但也凹凸有致。他忍不住掐她腰间的肉。
“不要在海滩上穿，就在家里穿就好。”说完一把把她抱在腿上。
“你的意思是不要出去吓人吗？”
江映正说着，奇奇扭着屁股跑回来。看到江映的样子，前腿紧绷，后腿弓着，汪汪大叫起来。
“奇奇，是妈妈，别怕。”
小狗还是瑟瑟发抖的大叫。蓝青只得放下江映，走过去要抱小狗。结果发现它身后一片湿。
“得，你看看，把狗都吓得尿了。”
江映气的叉着腰，对着奇奇怒目而视道：“我就这么吓人吗？你也太夸张了吧！”
蓝青哈哈笑着，端着狗去旁边的水龙头边给它冲洗。一边洗一边回头问江映：“宝贝，你不会真的要游泳吧？大过年的。”
江映踢掉拖鞋，光着脚走到泳池边，坐下抹防晒霜。
“就是要游。天天忙的跟狗似的，连狗都嫌弃我。这泳池维护花了那么多银子，一年怎么也得游一次。”
蓝青收拾完奇奇，把它放下。饶有兴致的坐在泳池边说：“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游泳。”
江映准备好，站在泳池边作势要跳水：“当然会了。我能狗刨。”她说着，想了想，还是绕到台阶上，一步一步试探着往水里走。泳池水是加热的，但还是有些凉，她忍不住打哆嗦。
“哎，可惜我不能游。小时候我成天在涪江里耍。”蓝青叹气到。他因为有腹透管子，怕感染，连盆浴都不行，更不用说游泳了。
“你给我指导一下，教教我怎么换气。”江映走到泳池中。狗刨了几下，又试着把头扎进水，漂成一个“大”字。
蓝青看她笨拙的样子忍不住笑：“宝贝，以后能别跟人说你会游泳吗？”
江映见他取笑自己，撅着嘴又一步步走上岸来。
“哼，不学了。”她一边说一边围上毯子。此时毕竟是冬季，一阵风吹过，还是遍体生寒。蓝青见了，赶紧伸手让她过来。江映一走近，蓝青就把她拥在怀里。
“等我再好些，下泳池教你。把管子密封好了就行。”
江映缩在毛巾里，又往他怀里扎，周身立刻就暖和起来。
“老公，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咱们可以一起做呢。你快点好起来。”
奇奇看着两人起腻，急的围着他们团团转。江映得意的看着它说：“今天晚上不许奇奇进卧室啊！咱们还要干正经事呢！”

又写到我擅长的过日子啦！就是喜欢写烟火气的生活。

落日余晖下，回廊里的两人举起手中的香槟，粉色的液体上层冒着绵密的泡沫，和粉色的云朵相映成趣。
“干杯，老公，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蓝青轻轻碰了江映的杯沿，浅酌一口。
脚下的奇奇专注的捡着地上的食物残渣。因为江映换回正常衣服，已经不那么排斥女主人了。
看着蓝青放下杯子，奇奇跳上他的椅子，趴在他身上，赖着要抱。蓝青把它放在肚子上，无力的靠着藤椅靠背，拉着它的小爪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按揉胃部。
“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溜奇奇，解决了就回来。”江映凑近了轻声说，生怕惊扰了他。
“一起去吧。走一走能消化的快些。今天吃的有些撑。”蓝青说着，撑着两个扶手起身。
江映扶了他一把：“那就走一会儿。累了咱们就回来。”她又回头冲小狗喊：“奇奇，走，出去玩。”

门口下山的路，蜿蜒到海平面。路上没有行人。家家户户都灯火通明，从窗户里能看到人们正享用着圣诞大餐。金色的云，掩映着半个火红的落日。路上两个瘦长的身影，依偎着前行。脚前一个小小的白色毛团跑来跑去。
“这一年，好像一辈子似的，和做梦一样。”江映挽着蓝青说道。
那人看着远处越来越小的斜阳，脸难得的被映衬出血色。
“映映，这一年，委屈你了。经历了这么多痛苦，还和我亡命天涯。”
“不知道妈妈在那边怎么样？”走到路拐弯的地方，脚下就是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江映朝向夕阳，那边应该是家的方向。她用两手拢在嘴边，向着海那边大喊：“妈妈，你还好吗？………我很好，可是，我好想你………”
蓝青走到她身后，搂住她的肩膀。把头靠在她头顶。
“映映，去年咱们分手期间，我给官方提供了一些证据。昨天，我听李叔说，对齐家的调查正式开始了。他家老爷子虽然还在硬顶，但是大势已去。Linda躲在国外不敢回去。”
江映猛回头问：“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咱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去了？”
“快了。我想趁着这机会，重新发掘你妈妈那案子的破绽。当时作案的人虽然把罪都揽下来了。但是我了解他们家，那里哪有情意和道义，都只是交易。一旦靠山倒了，那顶罪的要么翻供，要么被灭口，不会就这么算了。”
“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扳倒他家，让Linda绳之以法的关键点。我在想办法找那人的家属，他入狱前，应该是留了证据的。否则齐家表面安抚他，背地里早晚要了他的命。”
看着江映忐忑的眼神，蓝青拍拍她的肩膀说：“放心，我有分寸。”

圣诞节的清晨四点，天还是灰蒙蒙一片。江映隐约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洗手间传来流水声。待到她完全清醒过来，明白是怎么回事时，蓝青已经重新躺会床上，背朝着江映。
江映从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觉得能自己的手臂足够缠绕他两圈。
“又吐了，昨天吃的不合适？”江映把脸埋在他的两块肩胛骨之间的凹陷里，能感觉到他薄薄的T恤已经汗湿了。
蓝青拿着她的手，虚虚的放在胃腹上。
“吐出来就好了。”他的嗓音微哑而无力。
“老公，给你排队做肾移植好不好？你这样熬得太辛苦了。”
蓝青还是难受的忍不住小声哼哼，过了半天，才调整了气息说：“好，我听你的。只是……我还有机会吗？我的心衰……”
“心肾联合移植，也不是没有过。”
蓝青回过身来，自己杵着胃，江映这才发现他满头细密的汗珠。他低声在江映耳边说：“宝贝，我不敢想，不敢奢望。只能过一天是一天。”
江映把额头和他相抵道：“你不用想。交给我来做。你只要安心休息就好。”
门口传来爪子挠门的声音，还有小狗呜咽一般的叫声。
“奇奇可能听见我吐了。它着急了。”蓝青说。
江映却不起身开门，她还是紧紧搂着蓝青的腰。
“老公，你这么喜欢小孩，咱们收养一个孩子好不好？”
蓝青把脸埋在枕头里说：“映映，对不起。”
“不不，不要说对不起。我不是非要一个和你我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只要是咱们的孩子就好。咱们回大凉山去收养一个孩子，或者去云南、广西，都可以。”
蓝青抬头，满眼愧疚：“宝贝，我也想过。和你结婚后的第一天就想过。但是，Linda的事没有解决，咱们没有安定的生活环境，我不想孩子也和我一起亡命天涯。我连累你一个就够了，不能再连累孩子。”
“那等Linda绳之以法呢？你很快就能解决的，对吧？”
蓝青也搂住江映，把自己的腹部和江映的紧紧贴合，感觉胃里的翻腾稍缓。
“你这么忙，会不会太勉强。照顾孩子、教育孩子，需要全身心投入。”
江映贴着他的脸颊道：“明年就不会这么紧张了。领养手续也很复杂的。咱们可以明年开始物色，办完手续也要后年了。到时候我就基本结束住院医的魔鬼训练了。”
那人沉吟半晌，痛苦的闭闭眼，终于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今日份的短更，好多宝宝提到孩子 这是一个交代。

五月过后，夏威夷进入雨季，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
江映度过了兵荒马乱的过渡期，在医院的工作开始游刃有余。跨过语言关后，她的临床经验开始显现出优势。遇到突发情况时，她会比同期的另几个住院医更镇定。
老师对她的表现越来越满意。还开玩笑的问她为什么会临危不乱。江映只有苦笑，在心中暗暗感叹。她和蓝青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劫后余生，心理素质慢慢变得强大。但是这种强大的代价，有哪个人愿意付出呢？
蓝青最近忙于导师的项目，已经有了初步研究成果，导师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两篇论文，他希望把蓝青的名字标注在作者中，但是被蓝青婉拒。他一方面不愿Linda知道自己的行踪，一方面是不在乎。离开学术圈多年，他无所谓圈内的名誉。经历了这么多风雨，常人关注的金钱地位，他已经没有兴趣。他只是想在有限时间里，陪他爱的人，做他爱的事。无愧于心就够了。
这一天又是一个闷热天气，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江映六点下班。Teresa在楼下忙着准备晚餐。
蓝青中午饭后一直没有起床。奇奇在他床边睡了一觉又一觉，看主人还是没有起身，也有点不耐烦。它前脚扒着床沿，站起身来，瞪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睛看蓝青。
“想下楼是不是？”蓝青放下手中的电脑，抱起奇奇说。小狗还是瞪着眼睛。
蓝青抱着狗狗慢慢起身。坐在床沿上，按着胸口闭眼不动。
奇奇着急的叫，示意他快点起来。
“奇奇，自己下去吧。爸爸不舒服，抱不动你了。”蓝青微喘着说。
他最近感觉一直不好。身上总是懒懒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稍一动就胸闷。这一整天都吃不下什么。天气一热，就恶心的厉害。做透析也缓解不了。
前几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他指标不好。很有可能是腹透快要不起作用了。如果情况恶化，就需要手术拿掉腹透的管子，在手腕上做篓准备血透。
蓝青其实早有思想准备。他只是觉得情况发展得有些快。他需要时间处理Linda的问题。若是他不在了，江映一个人暴露在Linda面前，后果不堪想象。
他们不可能永远这样躲下去。若是他的身体状况再恶化，可能需要主动出击了。
奇奇在楼下汪汪叫，蓝青知道江映下班回来了。
沿着楼梯下到一楼，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味。这味道对蓝青却是是折磨。他拿出手帕捂住口鼻。
江映把车钥匙扔在厨房的桌子上，看着蓝青慢慢走下台阶的样子，连忙走过去扶他。
“怎么还是不好？要不要去医院再检查一下？”
医生前几天和蓝青说的话，他并没有告诉江映。江映只是知道他指标不好，并不知道腹透不起作用的事情。
蓝青叉着腰缓缓走到沙发上坐下。奇奇先抢了他旁边的位置，被江映一把拎起来放在地上。
“今天还好吗？”蓝青有些喘。他拍拍江映的手问。
“还好，下个月要年终考试了。好紧张。据说我们五个要淘汰一个。”
那人弯了嘴角看着江映：“一定不是你。放心吧。”
“你的判断不客观呀。带有浓重的感情色彩。我现在的问题是，和他们有文化代沟。”
“什么意思？”
江映习惯性的把手放在他的胃上，给他按摩。
“我觉得老师评分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感情因素。五个人里，只有我一个人是外来的。他们几个住院医，经常和医生护士们在一起说说笑笑，我插不进去。也不知道是那里出了问题。总之，我老是觉得融入不进去。”
“那也不代表他们就不喜欢你呀！”
“老公，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听他们说，去年一个住院医被淘汰，那人是个印度人。就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她。我问护士们，为什么不喜欢那人。你猜他们怎么说？”她侧身过来拉着蓝青的胳膊说：“她们说她每天中午带一个苹果，不削皮，用牙把皮啃下来。你说这是什么大错吗？可是这里的人就觉得特别恶心。这种文化代沟太可怕了。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蓝青呵呵笑起来：“这也未免太夸张了。护士只是凭个人感觉罢了。评判的又不是她们。不过和同事搞好关系确实重要。”
江映撅着嘴说：“我想尽办法，还是觉得尴尬。”
“映映，住院医的第一年要结束了，正好你生日也快到了。把你的老师，同期的住院医，还有平时配合的护士都请来吧。以感谢的名义。咱们在家里办个Party。这种场合比较容易增进感情。”
“Party？”江映很快皱眉摇头：“你病着，我怕把你累坏了。”
“不费什么事，就是在游泳池边烤烤肉，喝喝酒。Teresa可以帮忙准备。我成天闷在家里，也想见见你的同事。”
江映还是犹豫：“你确定？这么赤裸裸的拉关系好吗？”
“先发邀请函，只要有人赴宴，就说明不算赤裸裸。”
“好吧，你定日子，别太勉强了。”江映点头道。
此时Teresa摆好盘子，招呼江映吃饭。蓝青想要站起来，看见饭菜，却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吐出来。实在不敢过去。
“宝贝，我想上楼躺一会儿。先不吃行吗？”
“恶心的厉害？”
蓝青只得无奈点头。江映看他蜡黄的脸色，也知道他肯定是吃不下。只得扶着他起身。他拍拍江映的手说：“你先吃饭吧。我自己上去。吃完饭帮我再多透析一次吧？”
看着他佝偻背，缓缓上楼的身影，江映的心被攥成一团。哪里还有一点胃口。

完结倒计时了。赶紧写完了得了。管它写的好坏，不坑最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