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少年锦时 (现代 兄弟)

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十四行诗》

又名:因为我有一个好哥哥。

【重发】

楼主 又一个傻波依  发布于 2016-08-02 20:21:00 +0800 CST  
【序章】

凌晨四点,国际机场T3航站楼。

大号旅行箱办了托运,我手边拖着一个小号的,背了个书包,坐在候机厅的落地窗边看风景。

其实也没什么风景。窗外还是灰蒙蒙一片,只有远处飞机跑道上的信号灯在隐隐闪烁。航班本来是在昨晚九点,波士顿下了大雨,飞机直到现在都没来。

这种感觉也挺奇怪。

曾经感觉多呆一天都难以忍受的地方,如今临行,却有些不舍。刚听说飞机晚点,我甚至还有些侥幸。侥幸啊,能在这个城市多呆一会。

虽然并没有人来送我。

我十九岁。名字是陈星。职业是……还没有职业。目前是个普通的留学生。

候机厅又放广播了。先是一成不变的延误致歉,然后大致是说,往波士顿的航班即将飞抵机场,还在眯觉的乘客们,可以准备洗个脸醒醒神了。

陆续开始有人从连排长椅上坐起来,都挂着一脸惺忪疲倦。

我看了看表,已经快五点。再过半个小时,陈澈大概就会起床了。

我心里突然难耐起来,顺着机场一面极大的落地窗走来走去。极远处突然传来呼啸声。闪着黄灯的机翼从云层中透出来,逐渐减速,最后顺着跑道缓缓滑行——“咔”。

舱门打开,机场的滑动楼梯缓缓与之相接。

慢慢有乘客从机舱里出来,一面看着脚下的楼梯,一面脱下身上的大衣围巾。

现在是四月底。A市已经很热了,听说波士顿还有些冷。

广播再次响起。说前往波士顿的航班开始进行机身检查,一小时内就开放登机。

终于要走了。

我心脏砰砰直跳,竟是没由来的紧张。即便是陈澈以前打我,也从没像这样紧张过。

我终于要离开这里。

登机。我的位置靠在窗边。天已经朦朦亮了,空姐说,这时候起飞正好能赶上日出,会很漂亮的。

飞机开始缓缓滑行。一声轰鸣后,我感觉到耳膜随之一震,舷窗外的景物迅速变小——绿色的田野像一块块豆腐,波光粼粼的大河犹如缎带,繁华的市区也只化作一个小点。耳边隆隆作响,我在这时候,突然一下哭出声来。

漂洋过海,第一次离家,都会哭吧。我这样想着,脑海中却浮现陈澈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缩在座位上,终于泣不成声。

飞机慢慢开始平飞,机舱里也打亮了壁灯。我捂着嘴,渐渐平息下来。空姐开始分发早餐。

已经瞧不清千米之下的城市和田野。我看见窗外的日出,烈烈如焚,宛若新生。的确漂亮。

我打开电脑。还有十三个小时的航程,我决定记下曾经的一些事。是在已经过去的两年里,我和陈澈之间发生的一些事。


楼主 又一个傻波依  发布于 2016-08-02 21:01:00 +0800 CST  
【1】

两年前。

那时我刚满十七岁,高二下。

我如往常一样放学,路过巷子口的那家面摊。张姨正擀着面,扬声叫住我:“陈星啊,又放学啦。”

张姨已经胖的不成样子,大方脸盘儿,粉涂得煞白,脖子上挂一串小指粗的金链。我私心觉得她那幅打扮简直丑。不过虽然丑,却是个顶好的人。

我应着声,熟络地点点头。

张姨抓了把面粉撒在案板上,“上头又有新政策啦,这次七月份搞人口普查,你要不也去找找关系?”她笑眯眯看我一眼,又抡着擀面杖埋头擀面:“上户口是大事,弄好了,你往后也有学上啊。”

我没说话,偷了撮干面塞在嘴里。

张姨难得没啐我,倒叹口气:“这年头还是看学历。你现在是年纪小,要为了户口的事不去高考,往后大了,你准后悔!”

“是,我准后悔!”我拿腔拿调地学她说话,张姨一面杖敲我胳膊上:“就会贫!”瞪我一眼,又说:“陈星呀,你听姨一句话,你那个爹虽然不济事,但不是还有个哥哥?亲兄亲弟的,你去找他说说,这样的事情总会帮衬一把......诶,陈星,你到底听进去没呀!”

我在裤子上擦擦手,还是没吱声。

张姨所说的户口,是因为生我那年还没开放二胎。而我爸,的确不是个济事的人。他在我出生前就染上了毒瘾。我妈那时候毫不知情,意外怀了我,又没舍得打掉。

本来是交够罚款就能了结的事,没成想,我爸跟着就吸上了毒。这十几年来,他经历过各种戒毒,比如锁在家里,比如关进非人住的监狱,却总是有办法弄到毒品。然后又是各种复吸。没过一年,我妈离婚,又出国,从此再没音讯。而陈澈,他是我哥,他读完大学后也再没来管过这个家。

可能是亲人接连离开,到底让我爸清醒了一点。直到年前,他关了两年监狱,终于戒毒成功。

而我上户口的事也一直耽搁至今。

从初中开始,我上学都是靠旁听。其实一直也没太大的问题,就是到了现在,不能报名参加高考。

我提着桶帮张姨换了趟水,她已经切好面,又抓一把青菜丝下进锅里。快到了晚饭时间,她也要张罗生意,我拍拍手说:“张姨,我回家了。”

她声音紧跟从背后追来:“你这孩子!学校的事,你自己上心呀!去找你哥说说......”

我心里打了个转。找陈澈吗?

那年我十七岁,已经是不小的年纪。一直以来,我都是依靠社会各种救济。但我其实顶讨厌靠人救济。

那时候想,我这一生可能也就这样了。生在这样的家庭,我没有期许未来的资格。等到糊弄完高三,等到成年,一个人打工总能养活自己。

那时候,我本也不想去找陈澈。

楼主 又一个傻波依  发布于 2016-08-02 22:22:00 +0800 CST  
【2】

巷子深里有个岔路口,往右拐,再走上五六分钟,鞋匠对面的那扇铁门后面就是我家。是个两室一厅的屋子,采光极差,典型的城中村。那时候,大多数城中村都已经被改建,只有在A市的北城区,还零星剩下一两处。


北城区与南边相对,其实就是个贫民窟。一年又一年,栀子花开呀开,市政府的春风却总也没有吹拂到这里。来自五湖四海的三教九流,统统因为没钱而在此落脚。


我绕过鞋匠门口晒着的一片废纸箱,推开铁门,扑面而来一股湿漉漉的霉味。楼道里总爱泛潮,我也很快适应了。推开房门,一眼就看见我爸仰躺在沙发上。


我在门口站了一会,提着书包带子轻声走进去:“爸。”说完就准备回房,却被叫住。


“回来了......酒呢?”他说话时带了很重的鼻音,像刚睡醒一样。


我停顿一会,说道:“爸,您喝太多酒不好。”


他眼睛马上就睁开了,歪躺着看了我一会,才慢慢撑着沙发坐起来。我下意识低头,不自觉地退了两步,他“嘭”一声拍在桌上,音量陡增:“老子早上给的钱,让你买的酒呢?”


我没敢吭声,余光瞥见他站了起来。


我爸自从戒了毒,很大程度地依赖酒精,性格也变得喜怒无常。陈澈早不在家,我就成了常常被他酒后虐打的对象。


这时形势已经十分明了了。我把书包一拎就往房间跑,手都碰上门把手了,却被我爸提着领子一把拽住。我那时候已经不矮,也有些力气,自然不会束手就擒。我拼命还想往房里跑,结果他一脚踹上房门,用力一扯,“嘭”一声就把我按趴在门上。


我浑身紧紧绷着,但也无济于事。巴掌迭着一气扇下来,他只是为了自己解气,当然不会顾惜我,能使多大力气就使多大。隔着薄薄一层校裤,我被按着肩膀不能动弹,感到屁股越来越烫,那样叠加的疼痛很快就变得难以承受。我不停地扭着身子,落在身后巴掌却越扇越响。他越发用力,我真的被打疼了,每挨一下都忍不住往前一荡。终于哭出来。


我断续地啜泣,躲闪不得,嘴里只能开始胡扯:“爸,别......呃,别打了,酒我买了,我都给你买了,就在书包里装着,爸、啊......你别打了......”


他又狠狠扇了几下,才似解气一般停下动作。我背蹭着墙半蹲下去,哭的稀里哗啦,还一边抖着胳膊去解书包。


可我都把买酒的钱交书杂费了,书包里根本没有酒。


我用袖子抹了抹眼睛,趁他低头卷袖口那一小会,把房门一撞,飞快地躲进去。


我爸立马反应过来,使劲去掰门把手,我却已经从里面把门锁上。他“砰砰砰”地拍着房门,在外面破口大骂。接着又听见“哐啷”一声,好像是把什么瓶瓶罐罐砸在了门上。我感觉门都快倒了,一声不敢吭,就抱着书包缩在窗户底下。


我那时都想好了。要是他真把门撞开,我就从窗户那儿跳下去。

幸亏房门还挺结实。我爸踹了一会就慢慢停下来,只在外面不停地骂。骂我妈,又骂陈澈,骂他们一个个狼心狗肺,最后开始骂我。


“小兔崽子,一天到晚偷老子的钱!等哪天逮到了,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 脏字连篇,不堪入耳。我一向都不大敢还口,那次心里却仿佛突然决了个缺处,隔着门板吼回去:“你的钱,你的什么钱!那都是我上学补助的钱!你又不缺胳膊少腿,整天窝在家里,喝酒喝酒,你是不是就知道喝酒!”


我嗓子都喊嘶了,感觉一口气憋在胸腔里,整个人气的直抖。却只听他在门外冷笑:“不喜欢就给老子滚!别整天死皮赖脸跟在老子身边蹭吃蹭喝!”


我耳边“嗡”地一响,仿佛再听不见别的声音。


其实这些年磨挫下来,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摊上那么一个父亲,有些事早已看开。我很难再对什么事物产生期待和热情,活着就像任务一样。自从我爸从戒毒所出来,医生说他精神和身体都很脆弱,更需要家人关心照顾。可家人所剩寥寥,我不能不强迫自己去接纳他,接纳他的酒瘾,接纳他的暴躁......一次又一次,容忍到了我曾以为绝不可能的地步。


可就在那一瞬间,那一句话,所有的坚持都碎成齑粉。家不成家。我只感到绝望。


我那时候就想,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结婚,也不会要小孩。再像这样活下去,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楼主 又一个傻波依  发布于 2016-08-04 00:00:00 +0800 CST  

楼主:又一个傻波依

字数:3553

发表时间:2016-08-03 04:2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10-08 13:17:1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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