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长门宫。
对外宣称“重病”的皇后此时正正襟危坐于桌案前，俏丽的小脸上有着淡淡的憔悴，她吩咐了心腹把守在寝殿之外，而后便紧紧的盯向了面前坐着的老者。
老妇人沉默不语，只是低头拨弄着茶盏。
到底是霍秀秀先忍不住了，斟酌了一番便开了口:“奶奶，我想问你一件事。”
霍仙姑抬起了头，“你是不是想问我，太后同意放出解家大小子的条件，为什么是要小九唱一天的戏？”
霍秀秀愣了一下，然后终于反应过来:“是的，我就知道瞒不过您。这几天我试着让家里的人查查子扬哥哥的下落，可是却收到消息他已经被小花哥哥带走了。奶奶，为什么？”
老妇人放下了茶盏，敛去了自己眉眼间的厉色，淡淡道:“秀秀，奶奶给你讲个故事吧。”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恍惚，似是随着回忆又重新走进了那些过往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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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和一个国家息息相关。当时，让燕朝最头疼的对手还不是西王母国，而是北面的邻国，北海。
北海是个游牧民族，国土中的大部分都是草原，并不适合于种植，所以这就造成了他们农业远远落后于畜牧业的局面。
但是常言道，“民以食为天”啊，自家的粮食不够了应该怎么办？毫无疑问的，北海人开始劫掠周边地区百姓的口粮。
一次两次的还可以接受，就当自己命不好，可是若是长此以往，谁呢受得了？
北海人猖獗的行为让边境的百姓苦不堪言，而当地的官员组织了数次围剿却都是成效不大。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些北海人抢完就跑，仗着自己身为骑兵机动性强的优势根本不和燕朝军队正面交锋。
打也没法打，追又追不上，无奈之下的当地父母官只得开始迁移部分百姓。而北海人尝到了甜头，愈发嚣张了起来。
当时北海的统治者是万奴王，野心极大，一心打算和燕朝开战。于是在北海王庭，主战派的呼声越来越高。当时在王庭，最受万奴王器重的人莫过于大祭司裘徳考了，而裘徳考几经筹划后最终交给了万奴王一个关于对燕朝开战的详细方案。
这个方案得到了万奴王的认可，王庭的高层们将其命名为——终极。
裘徳考能坐上大祭司的位子绝对是有真才实学的，而这份出自他手的“终极”方案极其不凡。但是这份方案的最终实施还需要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正是鬼玺。
众所周知鬼玺是张氏皇族的传国玉玺，但是关于鬼玺还有个“可借阴兵”传说，世人都只道传言不可信，却殊不知真有其事。这也是张氏皇族之所以看重鬼玺的原因。
所以说裘徳考想要得到鬼玺，绝非易事。他仔细的研究了张氏皇族与八大世家之间的恩怨，而后想出来了阴险的计策。
简单来说，就是二月红、吴老狗、解九爷成了“终极”的突破口。
TBC

二十一、
二月红与夫人鹣鲽情深这不是什么秘密，而裘徳考却是阴险的以此来要挟二月红，迫使二月红探查出鬼玺的所在之处，同时派人潜入燕京都来进行这一计划的实施。另一头，则是吴相府的三公子和安王府的世子解连环离奇失踪。吴老狗和解九爷无奈，只能答应合作。而他们要做的，就是掩护好来自北海的情报人员，在二月红查出鬼玺下落后设计安插北海情报人员以便盗出鬼玺。
当年的一盘棋实在太大 ，而“终极”之名也是由此进入燕朝实权派的视线。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具体的细节已经无从考证，但最后留下的结果，却是令人扼腕。
——皇室埋在北海的探子查出了风声，先皇最终得知了什么。
先皇选择了与世家联手，而与之相对应的，二月红、吴老狗、解九爷选择了事成之后远离燕朝外庭，君王收拢回大半实权。
二月红当年派入宫中的暗棋最后拿到了北海情报组织的详细信息，而隐藏在京都的北海探子则是源源不断的向上峰传回了先皇设计好了的错误情报。另一头，潜伏在北海的燕朝情报人员在接到张启山“不计任何代价”的命令下终是查出了吴三省和解连环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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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那后来呢？后来又怎么样了？”霍秀秀显然正听到紧要之处，她仿佛也置身于当年那段刀光剑影的时光。霍仙姑停得突兀，秀秀有些不解。
“后来啊……”老妇人的面容在一瞬间沧桑，目光里几分叹息几分悲悯。
后来怎么样了呢。
不过是裘徳考被暗杀身亡，万奴王手里错误的情报导致他盲目自大竟然起兵攻燕，最终被燕朝彻底剿灭；不过是万奴王穷途末路之际痛下杀手，解连环和吴三省最终只剩下一个活着回来；不过是先皇到底选择了出兵北海而顺利得胜的代价是二月红的夫人死于北海人之手。
先皇扣下了二月红夫人的尸身隐而不发，二月红极怒之下和先皇决裂。
还有什么？
对了，还有的是——
二月红派入宫中的暗棋除去了隐藏于宫内的北海情报组织首领，彻底摧毁了这一组织。
那位死于暗棋之手的北海首领，便是六皇子的生母。
而那个暗棋则是一直倾心于二月红，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后最后却是被当做了弃子换来了二月红夫人的尸首。暗棋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长留在宫中。
“这个暗棋真是可怜。”霍秀秀叹道。
霍仙姑目光中的悲悯之色更重:“这个暗棋，就是陛下的生母，当今太后。”

在听到霍仙姑的那句话时，霍秀秀的第一反应是震惊，而后是怀疑，最后却是回归了恍惚。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太后会有这样的一段曾经。
霍仙姑说完那句话仿佛用尽了毕生的精力，她望向窗外长长的叹了口气。
霍秀秀低头沉思，想来是在消化方才了解到的真相，一切都太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年的那些事，又有哪一件是他们能够想到的？
世事无常，人心难测。
霍秀秀忽是抬起了头直直看向霍仙姑的方向，语气中带着那么一份不确定:“奶奶，你又为什么突然要告诉我这些事？”
霍仙姑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老人的声音响起，带着莫名的沉重:“不是我要告诉你，而是有人想要知道，秀秀，你明白了吗。”
霍秀秀愕然。

长门宫外，听见了一些事情的六皇子脸上没了他万年不变的痞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的母亲原来是死于太后之手。
虽然他已经对母亲这个词没有了印象，可那毕竟是他想了这么多年的母亲。
娘。
小时候没有遇见皇兄的时候，他时常再想，自己要是有个娘亲就好了。哪怕日子还是会很苦，可会有那么个人疼他爱他，比不上皇后对于二皇子宠溺可到底会有那么一个人。他之所以会对张起灵誓死忠诚，或许就是因为张起灵对他的援手带给了他一缕他缺失了多年的暖意。
当年在他最奄奄一息的时候是张起灵救了他，当年最艰难的日子是张起灵和他一起熬过来的——他立志追随张起灵的步伐，他立志绝对听从张起灵的吩咐。
而如今，他因为此生绝不背叛的那个人放弃了太多东西，却知道了那个人的母亲杀了他最亲的人。
六皇子几乎把掌心握出了血，他嘴里一阵腥甜。

六皇子离开后，胖子的身影从寝殿的暗处闪了出来。
想起方才听到的真相，胖子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六殿下和小哥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恩怨，那么，他到底还要不要如实汇报给小哥？
真是个艰难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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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盟。”
“属下在。”
离开了相府的王盟显然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般，沉稳干练。想必张起灵此生都不会告诉吴邪，吴邪身边最亲近的这个小小书童，是皇家十六卫中的一员。
王盟最终还是被张起灵打发去了安王府，纵使安王府的人不会亏待了吴邪，可张起灵总归是觉得不放心的。
王盟前脚刚走后脚六皇子就闯了进来，脸上没了一贯的笑意不说，还是脸色阴沉，周身煞气浓重。
张起灵有些奇怪，可还没等他开口六皇子就抢先说道:“吴相说有要事在身，他还说他不辱使命。”
张起灵了然的点了点头，“你……”
六皇子再度抢先开口:“皇上，臣还有其他的事，先行告退。”他潇洒的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得要走。
“等一下！”
张起灵沉了眉眼，觉得不对。
这人往常喊他一口一个哑巴，向来不讲礼数，怎么今日如此反常？自称臣？是他幻听了还是这人被人易容替换了？
六皇子脚步一顿。
张起灵起身，因为伤重脚步还是虚浮。他拿起案上的一卷诏书，递了出去。“这是我原本就拟好的旨，你看看有没有不满意之处。”
六皇子犹豫了下，还是接了过来，略带疑惑的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特赐六皇子‘若君’之名，封晋王，钦此。”
？！
六皇子的手颤抖，不可置信。
赐名……若君？
他震惊的看向张起灵，在看到对方眼神里的肯定后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人知道，一个名字对于他而言有什么意义。
从他一出生开始，就不知道父母的含义。抚养他长大的老宫人说他母亲在生下他的时候就死了，而他名义上的父亲，还是在遇见张起灵后有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见到的。
直到那时，他的存在才被承认。
他在诸皇子中排行第六，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在张起灵掌权之前，宫里人对他的称呼大都带着侮辱性，千奇百怪；在张起灵掌权之后，旁人再恭敬，可也到底不过一句六殿下。
而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叫若君。
若君。
张若君。
张起灵看见了六皇子的反应，唇角几不可见的翘了翘:“要是你觉得合适，就拿出去宣了。”
六皇子回过了神，眼里有了几分光彩。
“走了。”他挥了挥手，只是这一次的背影是真的潇洒。
六皇子大步向前，心里沉甸甸的那些怨怼迎着明媚的阳光渐渐沉淀下来。
他心中或许一时还无法释怀往事，可他知道自己不该过于执着了。
一个通敌叛国只存在于脑海里的母亲，一个从小相依为命到大的兄长。
六皇子想，或许总有一天他在想起这道选择题时，会感到庆幸吧。
TBC

二十二、
胖子是在六皇子离开后去见了张起灵的。
他到底还是没有选择隐瞒，把自己从霍仙姑处探听到的情报一五一十的转述了出来。张起灵听完后许久都不曾开口。胖子实在憋不住，给自己打了打气期期艾艾的说道:“小……小哥，那个，我知道这事儿吧其实挺震撼的，你说谁知道你娘和瞎子兄之间还有这档子过节……”
“你去查解语花的下落。”沉默了许久的男人突然开口，声音犹如断冰切玉。他握紧了拳，顿了一下继续道:“抽出一部分人看紧了长门宫，闲杂人靠近，杀无赦。”
许是他的脸色实在不好，胖子一时也不敢去撩哑巴张的虎须——开什么玩笑，他胖爷又不是小天真——于是胖子干干脆脆的应了声“是”就退了下去，出了大殿脚步一转，毫不犹豫的奔向安王府投奔吴邪去了。
而大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张起灵浓 重的喘 息。
横亘在心中多时的大石被无意间得知的真相炸开，炸得他心上一片血肉模糊。原本脑海里那些细枝末节的疑问在此时都被一寸寸放大开来，犹如杂草一般在张起灵的心中疯长。
——当年的真相如是，那太后一定恨极了先皇和二月红，所以连带着连自己也是不喜。能够被二月红选中并委以重任的人，想来不会是等闲之辈，那太后这宫中多年，她会在暗处还有多少实力没有暴露？
张起灵查了王八邱很久，察觉到了这个人和寿康宫往从过密，但他迟迟不敢确定王八邱背后的人就是太后，因为他到底不愿相信太后会对六皇子痛下杀手。但是如今，他不得不信了。
还有当日宫变时霍秀秀的兵符，出现的太突兀了，没有道理霍秀秀可以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盗出兵符。更何况，以霍家人之精明，怎么会光凭半截李的寥寥数语就轻易相信？这里面一定有玄机。
张起灵僵坐在殿中坐了很久，觉得倦怠不已。
太后是他在世上唯一一个从血缘关系上来说的亲人了，而且还是血肉至亲，生身之母。他不想与她为敌，只希望，她可以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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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时序已是走到了秋末，天气转凉，傍晚时分总归多了些料峭寒意。后园的花大多都尽数开败了，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吴邪嘱咐了下人们不要去扫，一个人流连在那里舍不得离开。小花知道他的喜好，所以这里栽种的大多都是他的所爱。
风过花开，相思成灾。
虽然不尽然对，可吴邪不得不承认，他有点想念小花了。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其实要真说起来，解语花才是那个陪伴他最久的人。
他对他好，他从来都知道。想来如果不是张起灵的出现，或许他和小花最后会有个比现在好很多的结局吧。
想起自己入了安王府后就一直和那人刻意疏远，吴邪不禁有几分愧疚。这么多年的情分，说到底是小哥赐婚，而他从一开始就在迁怒小花，不过是倚仗着那个人对他的一点真心，是他的不对。
吴邪柔和了眉眼，长身玉立于一丛西府海棠旁，任凭清风在他耳边呢喃，好像是那个人在一声声轻唤，阿邪，阿邪。
老管家站在远处，看到奉张起灵之命保护吴邪的王盟小心翼翼的守在吴邪身边，良久叹了口气。他握紧了手中的纸条。
那是解语花飞鸽传书来的纸条，上面的寥寥数语，问的可都是王妃。
和皇上两情相悦的王妃。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作为皇后寝宫的长门宫也封上了，定主卓玛也被燕皇以国礼迎入朝了，胖子也快要在安王府落户了，吴邪的蛊也开始着手解了，就连六皇子的晋王府都快要修缮好了。
寿康宫一直再没有什么动静，而解语花同样还是没有回来。
更让所有人揪心的，张起灵的身体开始日况愈下。他宫变当日所受的伤迟迟无法痊愈，整个太医院里的太医都找不出原因，六皇子还去请了定主卓玛来诊治，可惜术业有专攻，国师她老人家有办法治吴邪的蛊却也对张起灵的伤势无可奈何。
因为害怕吴邪过于自责，所以张起灵一直严令所有人都严守这个秘密，同时他自己也尽量减少了见吴邪的次数，防的就是吴邪会看出端倪。
不过燕皇陛下可能还是失算了，他们二人这么多年纠缠，张起灵低估了吴邪对他的熟悉程度。他一心冷淡吴邪，后者就顺他的意从不主动求见，只是从王盟那里得来的消息，吴邪在所有空余时间里，都专心待在王府后院的佛堂里抄写佛经，寒烟寺定期举行的法事他一场不落，拜佛的行为之虔诚，几乎让外人误以为安王妃这是要皈依佛门了。
张起灵闻之，也只能报以苦笑。
天朔二年十月二十日，解语花秘密回京。
早在半个月前，西王母国师定主卓玛就在张起灵的授意之下住进了安王府为吴邪解蛊，她在查看了吴邪的情况后很直接的表示，蛊她可以解，但是需要一味药引麒麟竭。麒麟竭在皇室的地位只在鬼玺之下，而当年药效最强的一味被先皇赐给了皇后。启帝的正宫也是出身霍家，而如今的霍秀秀亦是六宫之主。
霍仙姑心里清楚，张起灵迟早会对霍家动手，而现在按兵不动的原因，不过是宫变当日她与秀秀算是救了吴邪。她没有犹豫，把麒麟竭拿给了秀秀。
药是长门宫送去的，可是第二天君王下旨褒奖的一堆赏赐却是送到了霍家本宅。那一刻起霍仙姑就已经明白，长门宫的皇后一位，她们霍家怕是保不住了。
他开始谋划霍氏一族的退路。

解语花回到王府之际，正好碰上前来看望吴邪的六皇子，或者说，晋王张若君。两人也是打小相识，可是并不相熟，故而也就不曾多话。与解语花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须发尽白的老人，虽已年迈，可从老人眉眼间依稀看得出当年名满天下的风采。
见到老人六皇子先是愣了，而后反应过来，惊愕不已。解语花见他反应，极淡的笑了，“还请六殿下帮我转告陛下，就说当年的事，该做个了断了。”
解语花说完就和老人一道离开了，离开的方向正是吴邪的住所。六皇子想起了当日在长门宫听到的故事，电光火石间，他忽然猜到了解语花离京的原因，也明白了太后这些天来非同寻常的安静。
解语花是为了请一个人，而太后，是为了等一个人。
二月红。
TBC

自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