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重发】二零零五(接盗8,伪解密,伪穿越)
【40】
出院的时候小六领着俩黑西装白衬衫的伙计牛逼哄哄地来接我,我低头钻进那辆擦得蹭亮的辉腾的时候突然有种头晕目眩的虚幻感,我这是在干嘛呢,我那辆小金杯呢?
我那辆小金杯还停在铺子的车库里,估计上面都落了不少灰了。戴着三叔的面具回来处理生意那么久的时间里,我开的一直是三叔的这辆车。开始怎么都不顺手,后来也就习惯了,甚至开始觉得这辆比跟我了好几年的小金杯好用许多。客观来说,无论怎么比小金杯的性能和舒适度都跟它有天壤之别,只是我没料到自己这种类似于“变心”的行为,也许有时候不是人恋旧,只是因为旧的东西一直没有改变,如果真的换了什么,人其实是最能适应环境的动物,从前想都不曾想过的存在也可以慢慢去适应。像我,从前晃晃悠悠胸无大志混日子,现在也可以淡淡定定坐在这里听人称呼一声三爷。
这是个漫长的夏天,和我以往度过的夏天都截然不同,单单夏天本身还是那个夏天,变得只有我而已。那个百无聊赖倒在凉椅里咬冰棍吹空调还嗷嗷嗷一边叫热一边欺负王盟的小老板的身影还没有从我记忆中淡去,而我已经能在把人热成个傻逼的天气里衣冠楚楚跟人谈生意,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三叔留下的摊子虽然棘手,但一个人如果不被逼到绝境,绝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我头一次发现自己那点做小生意的小头脑小聪明可以成为一个起始而无限充实扩展,直到我从磕磕绊绊走路进化到大部分事情解决来都得心应手。这种转变无意是让我满意欣慰的,但我仍是会常常梦到那个哪怕是一无是处终日傻乐着的天真无邪。
对,我常常会做梦,在这个夏天的尾巴即将扫过杭州的时候这种梦变得愈加频繁,仿佛有什么在东西在真相的土层下暗暗积攥着力量,等着风起破土而起的那一天。
虽然还未到立秋,但夏意到底是渐渐的褪去了。
那天起了风,街上比以往更冷清,只有些早凋的落叶随着秋风打转,在门前翩然来去。我懒洋洋缩在老藤椅里捧着茶杯暖手,膝上摊着本书,却并没有看进去多少。
大概是昨晚温度骤降又忘了关窗,早上一起来就感觉头隐隐作痛,右眼皮也突突地跳个不停。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虽然不大信这些,但多少有些不舒服,打发了王盟去买药,自己懒懒散散却还是不甚快活,偶尔打个盹儿又被类似于心悸的感觉猛然抽醒。
一闭上眼就是那日医院里做的梦,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梦中的情景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模糊,其中某些细节反而愈加鲜明。如果说梦是人潜意识的折射,那么我目前平淡如水的心态大概只是个假相-----我始终没有再得到过闷油瓶的消息。而梦里那个立秋,闷油瓶回来过。
闲着也是无聊,电话一个个拨出去,我爸妈的,胖子的,小花的,数来数去也不过这几个人能说几句话了。我爸妈身体不错,胖子身在巴乃的碧山秀水中快活,小花的生意也顺风顺水------似乎并没有什么祸事的异兆。我不禁摇头觉自己可笑,我本是不会信这些的人,明明知道眼皮乱跳不过是因为气血亏损身体过劳罢了。
王盟抱着一大堆药品回来的时候我吓了一跳,险些以为他去打劫了药店或者我真的身患重病必须使劲塞药片。他却无辜又热烈地劝我道:“老板,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新开了个诊所,头三天药品买一送一,我本来记着只用买点感冒药和胃药的,可那小医生硬是塞给了我这一堆家庭常备,说是史上最优惠药商跳楼价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了……老板你要去瞧瞧么,今天是免费检查诊病的,那小医生可热情了……”
那一堆药片更无辜地躺在塑料袋里,润喉片、风油精、创口贴、绷带、葡萄糖口服液、钙片,眼药水……倒是头一回见这种情况,不像是给人治病的反而像是古代街口推销大力丸的。
直到翻出一大盒印着英文字母的东西时我终于忍无可忍,他娘的,欺负我的伙计不识洋文么,居然塞了一大包xx套进来,我们俩光棍糙老爷们儿,那里用得上这样的东西!
王盟见我盯着那一大盒东西,便好奇地凑上来讪讪地笑:“老板,这玩意儿是干嘛的,有问题吗?”
我若无其事地把东西塞回袋子,拎着往外走,淡淡道:“没什么,只是些气球,哄小孩的,我这就去退了,哪个店来着?”
“徐三石药铺……右拐,就那整天对您流口水那小姑娘的奶茶店对面。”
徐三石?我顿时一愣,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啊?
没走两步我就望见了徐三石药铺,因为他的特征实在太明显了,门口一堆开业大吉的鞭炮壳还没扫,偌大的招牌上团花簇锦绕了一圈,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娘的这哪儿是药铺简直是花楼嘛,只是牌子上龙飞凤舞的徐三石仨字有点破坏这意境。药铺门口搭了个小桌,后面坐了一人,看样子准备当街问诊,因为距离远而看不清面貌,但身形是跟胖子有得一拼。
我忽然迈不开步子了,连脑袋都连着有点懵。
我想起他了,虽然还来不及看清他的模样。
忽然起了风,我莫名其妙打了个寒颤,低头看自己的手。这些日子它明明已经锻炼得很稳定了,哪怕是握过枪、沾过血,也不曾像这样发抖过。
tbc.
希望这章能让人看出点端倪~联系一下第一部分~
【41】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药铺门口的,明明只不过几十米的路程,我愣是晃悠了半天。
生意冷清外面又风大,那小医生站起来四下瞧了瞧,然后有些失望似的开始收摊子了,桌子已经搬过门槛人却还有些不甘心地往外探,那模样果真是我见过的。
我顿了顿,终于没有踏进去,只是回头找了个善打交道的伙计去探问,很快就摸清了他的底细。
这人祖上是浙江的,在当地也算是大户,他是三代单传的宝贝疙瘩,自幼从未离过父母身边,只近年开始有亲戚在杭州做生意,他软磨硬磨好久才征得父母同意过来杭州,现如今连路都摸不熟不敢胡乱出门……那么,怎么也不可能是先前见过了。
也许是潜意识中早已有过这样的猜测,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是特别吃惊,也没有因此三观崩塌而对自己所存在的世界表示怀疑。想比之下,我更应该吃惊的是自己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和速度,轻而易举并保持着冷静清醒的态度,甚至并无探寻缘由之心,天知道从前我是个多么好奇的人。我只是想,我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明这种事情是真的,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迫切重要。
我去附近宾馆溜达了一趟,想寻找一个房间,但我已经记不清房间号了,只记得是在三楼,只能领着伙计们一间一间查看过去,搞得老板以为我们是便衣突击检查的,十分乖巧而殷勤。
我确信自己之前从未涉足过这个宾馆,但是我确实知道它的房间布局,
甚至见到了一个比较面善的小姑娘,是收银上的,我曾向她询问过闷油瓶的去向。
我又查了去往吉林的火车的发车时间,甚至还查到了二道白河的某个地方的确有一家小旅馆,这其中本该还有个穿针引线作用的人物,只是我完全都记不起来他的手机号码了,但其他的消息已经能证明许多。
我像长久冬眠蛰居而一朝苏醒的动物一般迅速活动起来,甚至连王盟那个迟钝的都看出我的异常,有一次凑近了我神秘兮兮八卦道:“老板,您这两天精神气儿跟从前不一样啊,是不是交女朋友了?老板娘长什么样,漂亮不?这大张旗鼓的是不是要来咱这儿巡视啊?”
我一愣,脑海小哥的模样顿时就有点奇异的变化,我一阵好笑的恶寒,戳着王盟的脑袋推回去,淡淡道:“想女人想疯了你,连老板娘都敢肖想,扣工资。”
王盟哀嚎着滚远了,我又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像王盟这样没脑瓜的家伙三言两语间说不定就跑了口风,要是闷油瓶一旦觉察到我早有准备,他娘的我还有机会么?
之后我又找了个借口放王盟几天假回老家,可怜他涕泪涟涟就差抱着我大腿哭老板您别开除我了,一个人二货到他这种程度,也算得上是种幸福了。
立秋前的几天,我是数着日子过的,一会儿觉得恨时间溜走太快,一会儿又恨不能立马到来。短短几天内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精神是从未有过的振奋。直到再三确定一切打点妥当,我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好久没有过这样劳心劳力,竟险些有些力不从心。
也许是绷紧的弦骤然一松身体就有些撑不住,我只不过是靠在躺椅里小憩了片刻,醒来的时候竟觉脚步虚浮,看东西都有些模糊。我忙摸出来温度计测上,一看度数整个人都傻逼了,高烧四十度而神志清醒我也算一神人了,头一个反应居然还是他娘的只有两天了彻底治愈我还来得及么。
我从未如此乖巧地主动要求打针挂水吃药,只有一个条件是一切在铺子里进行。但即使这样,我还是错过了一些东西。
在我我为了以防万一而奔去医院做全面检查的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有一份快件送到了我的铺子里,里面除却用来压秤的几包特产外,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心小叫花子。
tbc.
在我我为了以防万一而奔去医院做全面检查的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里,有一份快件送到了我的铺子里,里面除却用来压秤的几包特产外,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小心小叫花子。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莫名其妙,然后我想到了那个梦,如果他指的是那个小叫花子的话。
我很快找到送快件过来的快递员,但他每天要送出几百份快件,对这个寻常的包裹并无特别的印象,只能从快递单上看出来这是一个同城快件,甚至寄件地址就在离我几条街之外的一个网点。而负责揽件的人员倒有一点印象,因为很少有这么近距离的同城件。他们对寄件人印象也很深,那是一个流浪汉,经常在那一代晃悠,脑子似乎有些毛病,每天在垃圾箱里扒东西,那人来的时候他们以为是捣乱的还要往外赶,但那个人手里攥着张红票子和一个包装好的小纸箱,收件地址是打印好贴在纸箱上的。
但当我找到那个流浪汉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把脑袋探进垃圾箱里捡瓶子,看见人就嘻嘻哈哈地笑,咿咿呀呀说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内容。我让伙计们把他带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结束了他的流浪生涯,但这丝毫不能改变什么,我依然毫无线索。
又或者我缺乏的不是线索,只是证据,闷油瓶已经来过这里的证据。除了他,我想象不到任何人会莫名其妙地只来一张纸,提醒我要小心小叫花子,然后再无后续。
但如果是这样,他知道那个小叫花子的存在……我忽然想到一个看似荒谬而又合理的可能。
不管怎么样,如果我的担心是真的,那么至少他是回来过了,已经回来过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许他曾乔装打扮成一个寻常路人和我擦肩而过,也许我们曾以对面相逢不相识的漫不经心说过两句话,也许他曾站在哪里望着这铺子发呆过很久-------但是他终于没有让我看到他。
他已经告别过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我希望是我想多了,但我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明天就是立秋了,他来或者不来,我都不能只坐在原地杀等,做事要抢占先机,不管这个先机还抢不抢得到。
如果闷油瓶会提醒我小叫花子的事,那么至少证明他不清楚我的状况,反过来想,不管我知不知道将来会发生小叫花子刺杀的事,他势必都是要来提醒我注意的,因为他冒不起这个险。也幸而有他这个举动,在他对我还摸不透的情况下,我对他接下来的举动已经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他记得那些事-----我梦见的那些事,他势必是不会再来向我告别,因为哪怕有一点点可能,他都不会再把我卷进这些事情里。但他来了,作了个悄无声息一个人的告别,然后又送出一个提醒,这很像他的作风。
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立秋这天,也就是明天,他不会再来了。
我立马联系上前几天安排好的等待在二道白河那边的人,告诉他们计划提前筹备清点好一切装备,并时刻注意着某个特征明显的年轻人的到达。然后我上网订了最早的一班机票,在等待几小时后飞机起飞的时间里,我做了三件事:一是给我爸妈和胖子分别打了个电话聊聊家常问问近况,二是麻烦小花马上带着人皮面具过来替我守两天铺子以防万一,三是销毁了我电脑中一切不可以见人的数据-------这种时候还能想到干事儿来维持一个纯良清白好青年形象的,估计我是第一个,有时候我也很纳闷我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
飞机冲上云霄的那一刻我持续不安的心化作了一种尘埃落定的淡然,不管结果如何,上天总算待我不薄,我还有机会。而这次,我甚至抢占了先机。我默默念着闷油瓶没有身份证不能坐飞机的事实,格外满意地笑了。
tbc.
传说中的二更,在历经n月半月更周更之后。。。虽然字数很坑爹。
【42】
大概我从来不是个运气特好的人,乐极生悲,这种事儿每每就发生在我身上。在北京转机捎带上小花塞给我的姑娘的时候,我已经隐隐感觉不舒服,但身边有小五守着,我也就安心地吞了包药直接睡过去,想着再醒来时候就爽爽利利地好了,多省事。但天不遂人愿,下飞机的时候我腿软的像面条,遇见风就吐了个一塌糊涂,就差直接躺平抬医院了。
先埋伏在二道白河小旅馆里的伙计传来消息说还没发现闷油瓶的踪迹,我这才放心下来,淡淡定定寻了个最近的医院做了检查,然后背着大瓶小罐的药片冲上二道白河。这回我学聪明了点,而且时间也充裕,又有伙计在一边照看的,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睡觉睡觉再睡觉,养精蓄锐。
从长白山机场到二道白河也就一个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当我脚踩在严寒干燥的土地上的时候还有种轻飘飘的眩晕感,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又虚幻,好像是梦。
山中医疗条件苦逼,为了防止再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我歇息了半晌确定体温降到安全性以内才开始进山。一起进山的是我随身带着的小五,中途带上的姑娘,和提前到达这里打点一切的小九小十。
这是长白山旅游线上必经的一个客栈,进山的旅行者和马队都会在这里补给和休息,我梦见过它。我们包下了客栈里仅剩的几个房间,然后坐等着闷油瓶送上门,如果他到来的话,本着人道主义的同情,我是十分乐意让出一个房间给他的。
小九去打点客栈老板,小十最后清点了一遍装备和确定向导,我的任务仍是昏头昏脑地睡。顺便一提,我们找到了那个向导,一个田粗的年轻人,他当然没有见过我,但是我梦见过他。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万事俱备,这次我若再搞不定闷油瓶,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如我所料,第二天闷油瓶并没有出现在铺子里去跟我告别。
小花在电话里困惑地问我究竟想干嘛,我并没有多解释,只说自己有急事,请他帮我留意一个绰号叫刀疤李的盘头,还有-----小心小叫花子。
我相信小花会明白我暗示的是什么,即使我不解释,他仍会按照我说的去做,以他的警惕和能力,一定会处理得比我好太多。但他并没有义务替我做这些事,我希望我还有机会,以后能慢慢报答。
立秋这天的黄昏,闷油瓶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在通往雪线的道上,甚至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他本该出现的地方,汽车站和火车站,出租车上,全没有。他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可寻。
我起初的信心满满开始漏气,终于扁成一个平面,又被揉成褶皱的一团,随手丢弃在某处。
他是职业失踪人员,又心思隐秘无从揣测,如果他想消失,能找到他的可能性是负数。我几乎可能肯定了,他知道一些什么,那些我莫名其妙梦见的东西,他完全清楚。
那时候小花的手下,也就是我带过来的那个姑娘,正在帮我作易容前的准备工作,但是我忽然就起了一身冷汗,推开了她的手,低下头笑得像个傻逼。
“不用了。”我跟她说,“谢谢你,已经不用了,你可以回去了,替我向花儿爷说一声谢,我这里有一封信,麻烦你交给他。”
小姑娘看着我,一脸的莫名其妙,我笑得像个最疯子,特别温柔地问她:“你说,我这个模样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天真?”
她愣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我唤人送她回去,一回头看到镜子里那张年轻的脸,明明是吴邪,为什么我会觉得陌生呢。
像是做了一场经年憧憬着的美梦,然后一朝而醒。
梦里是吴邪,梦外是吴邪,而眼前的这个人,左手小心翼翼摸着右手,这便是他存在的证明么。
tbc。
我好想酷爱变成日更党了。
如果有各种想法,请不要大意地提出来。
我决定再等一个晚上,如果他还不来,我就进山。
这一夜我几乎没阖过眼。半夜的时候又起了烧上来,温度不高,只是头昏恶心,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几回。所幸天亮的时候温度总算是降下去了,虽然头仍是沉甸甸的,好像里面埋了沙子,微微一动,就哗啦啦作响。
仍然没有关于闷油瓶的任何消息,又加之头疼影响心情,我的心已不似之前平静,渐渐焦躁起来。小五劝了我两回,我仍是淡定不能,心里已然开始谋划着若见到闷油瓶非把他搞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让他受受这无言的煎熬。
待到中午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些趋向崩溃了。我精心算计、步步为营胸有成竹,哪怕掌尽先机,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我连水都没沾到。比起闷油瓶,我实在天真得不堪一击。
下午一点的时候,我的忍耐达到极限。我抢按下胸口的郁躁,准备收拾东西进山。
不管闷油瓶现在在哪儿,不管他给我绕什么圈子耍什么主意,他的最终目的都在那里。如果我走到了他的前面,我就在青铜门口打地铺等他;如果我落到了他的后面,我总会发现他留下的一些痕迹,然后赶上去;如果来不及……
事实证明,天真的人总有些天真的运气的。正当伙计们忙着打理装备装车进山的时候,小五忽然过来说:“三爷,有个人想见您。”
进来的年轻人我是见过的。他惯穿风衣,这回却换成了黑色的冲锋衣,手里依旧提着个银色的小箱子,二十五六岁模样,笑意比印象里要温润些。
梦里的人真实地走到眼前,会使人有种忽然间摸不着北的感觉。我暗里掐了一把手心,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笑道:“唐生。”语气是肯定的。
他点点头,也笑:“吴邪。”
他的下一句话很惊悚,如果不是因为他是个男的以及他脸上疲惫的笑意,我会以为自己不小心欠下了什么风流债。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他淡淡道,“要麻烦你的伙计多准备一份装备了。”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小箱子,露出一个银箔檀木盒子,我的心脏突然开始狂跳,直到亲眼望见立马的物事时连呼吸一起忘记-------那里面并排躺着两个玉玺。
“我醒来的时候,它们就在这里。”他说,“我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后来渐渐发现不对。我记得你匆匆进山的时候把这个留给我,但是旅馆里的伙计没人记得有你这么一个人来过。”
“如果不是你存在感极其微弱的问题,就是所有的人都被格盘了。”他笑了笑,“居然有一天我也会这么想,当然事实并不是这样-----后来更多的证据表明,我只不过是在等你到来的过程中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奇怪的梦,醒来后面临的情况丝毫依旧,我仍然需要等你。”
他说的很简单很纠结,但我还是慢慢明白过来了。
在那个梦里我们约好他提前到长白山打点一切,然后他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以为他的使命完成一切已经结束,但是种种迹象表明其实一切还没有开始。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他只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后继续等我。
但我们都知道,其实不一样了。在原来的梦里,他到车站接过我后又一起回到旅馆,而在我的这个现实里,在他出现之前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来得及想起来。他在这里等我,当然不是因为我们约定过,而是他也在困惑,所以会维持着梦里的事件发展轨迹等我到来。
我们都需要一个答案。
tbc。
果然大纲这种东西,就是用来抛弃的。。。写着写着就偏离了
希望今天还能产出二更0 0。。。
我掂量着那俩鬼玺,慢慢露出一抹笑意:“是假的。当时那种情况下,我之前偷过他一次,他不可能再让我拿到真的。”
他亦笑:“不过聊胜于无。等你的这些时候,我一直在回想那天你讲的那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当时我没猜透其中缘故,现在却是豁然开朗了,果然很有意思。”
我有些愧疚,他本不必卷入这些事情里来,但是终于还是被我扯进来了。
他似乎看出我的惭愧,淡淡笑道:“人常说生死之间走一趟便能勘破许多,我算是幸运的,凭空多走了一遭,一时间大彻大悟,改天就可以出去装历尽沧桑苦大仇深状了……”说到这里话音一转,忽然笑嘻嘻道,“很像吧?从我刚才进来到现在,完全唬住你了,对吧?”
这副笑嘻嘻的模样倒是更接近我记忆里的唐生,只是我也并非单纯无知的年轻人了,如果他想掩饰,我便装作不知道就好。
装备一一搬上车,其中最刺瞎人眼的还是那半箱护舒宝卫生巾。唐生看着我似笑非笑:“干什么用的?”我面不改色道:“防潮保暖止血。”伙计们一个个强憋着笑,我更是淡定不能,恶狠狠道:“都磨磨蹭蹭个屁,赶紧搬,天黑之前到不了营山村就等着打地铺睡雪窝吧。”语气强硬,说完却又觉脱力,什么时候竟轮到我吩咐安排这些了。
小十仍留在旅馆里接应,跟着进山的有唐生、小五、小九、向导田粗,人很少,事实上我们不是去下斗摸金,也不需要浩浩荡荡的队伍。
车子发动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这小旅馆,终于没有发现闷油瓶的身影。
两辆面包车在崎岖的山路上东拐西拐,晃悠了四天才到达横断林区比较靠里的营山村。途中过程不再赘述,只除了一件意外。
有几段路十分凶险,外面三十厘米就是万丈深渊,我们开车路过的时候遇到三五个人跪在路边烧纸钱,放声大哭。我望向唐生,他亦看过来,一路行来时刻意的放松瞬间烟消云散,神色不由都凝重起来。
梦里的事一件件重演,或早或晚,我已渐渐不能说服自己那只是个预知梦。
营山村是我们这次休息补给的最后一站。自从路上目睹了那一幕后,大家都沉默了一阵,之后又渐渐提起精神依旧说闹,毕竟别人的哀乐只是别人的哀乐罢了,若要事事感同身受,未免善良到了虚伪的地步。
可我仍是不开怀,并非是为他人多伤感,只是脑中沉沉,心口沉沉,犹豫不决。小九和小十身手是数一数二的,但毕竟从前是跟着二叔的,缺少实战经验,年纪又小些,看得出来他们对于这趟长白山之行感觉十分振奋,新鲜好奇的因素更多了些。小五沉稳,他是目前我最信赖也最顶事的伙计,这趟进山若有折损便很不好了。而且路上一事在我心中已埋下重重阴影,且不说之后难以预料之事,若只遇到一场同样的雪崩……
小九几个人仍精力很好的在外间看电视聊天,我与唐生核对过彼此知道的信息,最后得出两个近似荒谬结论,一是“预知梦”,二是“穿越”。我对雪崩之后的事情没有记忆,无从推测问题出在哪里,而唐生只是在旅馆里睡了一觉,更是莫名其妙。
我头昏脑涨地晃出去等待开饭,一抬头看见几个脑袋挤在电视机前面嘀嘀咕咕,就无聊过去推了一把:“看什么呢?”
几个小子哄散开让出点空隙,露出一台老式熊猫电视机,黑白的画面闪烁个不停,也难为了他们在毫无乐子的艰苦条件下仍不屈不饶和它战斗。
我兴致寥寥地去倒了杯水刚送到嘴边,那边就炸起几声欢呼,紧接着中央店新闻联播的那个男主播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溜了出来。我起初也没在意,只是闲闲地听着,又过了会儿耳朵忽然捕捉到一个词“脱轨列车”,当即就是一惊,待瞥到图像,脑中顿时轰然炸开,嗡嗡响彻不停。
晚饭过后我已拿定注意,把几个犹沉浸在即将进山激动中的年轻人叫到一起,宣布了一个相当打击他们积极性的决定,并立刻无条件执行。
如果同样会发生雪崩这件事,那么其他人本不必来走这一趟的。一个我和一个被牵涉进去的唐生,已经足够了。
tbc。
坑爹网线终于好了艹!
于是好像木有看出来是怎么回事的童鞋为数不少0 0我错了。。。这个文前面部分写的耽误时候本来就很长,后来又毁掉了第二部0 0估计第一部的剧情也忘得差不多了大家。。。
我也是第一次写这种坑爹悬疑?。。。好吧这不叫悬疑不够资格
我会努力表达清楚些,如果有时间也请童鞋回头扫一下第一部分的内容
【43】
小花的电话是半夜打过来的,他很少有这种做事冲动的时候。我没料到那封信会这么快送到他手里,本来第二天一大清早出发后就彻底与外界断绝联系了。
“吴邪,你准备干什么?”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没先问信里关于自己的那部分事情,而是先问我要干什么,撇开他洞察力惊人的事实,只是这份关切心情已足以暖意很久。
“只是做了个梦,总觉得不妥,想着提醒你一下。你知道的,我们干这一行的总会遇到些解释不清的第六感,小心提防着总是好的。我醒来后怕忘了,就顺手写了下来,正巧托人给你带回去,就是这样。”我摆出早准备好的说辞。至于信中写的内容,是之后小花会遇见的一件棘手事罢了,我只是粗略记得。
“少给我来这一套,哄小孩儿呢你,打小你眼珠子一转少爷我就知道你想干嘛,下斗不需要什么人皮面具,……你是发现了哑巴张的踪迹了?……你去了长白山对吧?”
小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无比,似乎忽然间想透了什么,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吼了,“他娘的吴邪,你赶紧给老子滚回来,你这个傻逼,你跟着凑什么热闹,你铺子不要了,爹妈不要了?你别犯抽,乖点,赶紧回来,昨个儿你妈打电话过来还是我接的,叫你中秋回家吃饭,他娘的你最喜欢的泡菜都给你腌好了……吴邪,你听话,你别乱动,我去带你回家……”
我心里顿时一个咯噔,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小花知道了?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知道多少?难道闷油瓶跟他暗中有勾搭?不,这不可能,像闷油瓶那种人……对,我想起了,本该是老九门轮流去守门的,就算后来变成了张家人去守,那小花身为解家当家想必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他娘的,就我自己像个傻逼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莫名有些窝火,虽然知道花儿是为我好,但自己老婆在外面偷了人全世界都知道只当老公的不知道这种类似的傻逼感憋得我几乎内伤,我清醒地意识到这不是重点,但我需要转移,需要发泄,小花恰好给我开了扇窗。
我伸着脑袋探出窗去,本来想嚷嚷点什么,但新鲜空气一冲进来,突然我就醒了。我咳嗽了两声,本来想心平气和说点什么,但又突然觉得无济于事,于是只一手捂着电话,一边断断续续道:“啊啊?小花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这边信号不好……大半夜的,你先睡吧,改天……我给你打回去。”
这个电话我挂的心安理得洋洋自得,但当我重新躺平了开始酝酿睡意的时候,我怎么都集中不了精力。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四只……数着数着就变成了闷油瓶。如果闷油瓶有那么多也好,随便逮着一只就带回家了。
起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想法有多少女多天真,但我爬起来喝水的时候被冷水冰了一下,瞬间就清醒了。小山村房屋简陋,虽然不四面透风却也透声,隔壁窃窃私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响起来了,搞得有头有点疼,我凑过去敲了敲墙,那几个小子便立马安静了。
只是仍是睡不着,屋外有风声,窗外有雪,远处有雪山,天上有月亮,一片亮堂堂。这清光照不到我心口,仅半尺之隔。我翻了个身,让它落下来。我想象着那寒光如刀,一下子就能将我穿个透心凉,便也不会这么头疼胸闷到难以忍受了,但竟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要进山,但我没有看到闷油瓶。从我在医院里醒来到现在一直就没见过他,我以为他会来向我告别,我以为会在小旅馆截住他,我以为会在路上碰到他,但竟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在做些什么呢,头顶是否也是这一乱寒光似铁的月亮?他会在哪儿呢,还是这次原本是我想多了。
我睡不着,也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这像是积沉已久的大爆发,来临在真正迈出第一步之前。我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虚弱,在没有闷油瓶的日子里,在不能确认他是否存在的日子里,我佯装淡定,佯装霸气,佯装无敌,佯装无事,但这些都不过是假象,是我想给他看的也想用来欺骗自己的面具。面具戴得久了,就很难摘下来了。可是我刚刚意识到那个面具从戴上之日起从未摘下来过。
我预感自己要糟,于是摸出几片药,就上半杯冷水,干净利索地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我的梦境在早上六点被打断,我妈打来的电话,我很少会像这样需要时间来犹豫到底接不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娘的小花告密了,但随即反应过来就算他对我妈说什么也不可能是真相让我妈担心,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飞速转动脑筋考虑该怎么应付过去。
tbc。
困成了个傻逼,明天再艾特。有神马想法请各种提出。晚安,好梦,安。
我的梦境在早上六点被打断,我妈打来的电话,我很少会像这样需要时间来犹豫到底接不接。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娘的小花告密了,但随即反应过来就算他对我妈说什么也不可能是真相让我妈担心,这才稍微放下心来,飞速转动脑筋考虑该怎么应付过去。
我妈这会儿应该是刚醒,早上起来锻炼身体的时候,她知道我习惯睡懒觉,睡眠不足脾气就有点小毛糙,一般不会这么个点儿打过来,要是现在打过来,那肯定是有事儿。这个电话,我想接,不能接,又不得不接。
我早上摸到手机的时候就清醒了,但还是装出来睡意惺忪的感觉,哑着嗓子说:“喂,谁啊?啊,妈,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困死了,您老在干嘛呢?”
我妈的话音挺淡定也挺正常的,精神气儿也挺足:“做早饭呢,你爸今天有个会,得赶早,你个小兔崽子还没起来?昨晚我做了个梦,今早上起来眼皮直跳,打电话问问你。”
我捂住嘴打了个呵欠,乏意重重问:“妈你梦见我什么了,好困,我也想再睡会儿梦见您,还有什么眼皮直跳,那肯定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疲惫的,小花前些天还说得了颗老参,我改天就去讨过来给您补补身子。”
“你就是嘴甜装乖,背地里不安分,别以为别以为跑得远了我就管不到了,别老让你爹和我在家里操心。也好久没回来了,周末回一趟吧,我做了些你打小喜欢吃的时令小菜,过了就没了。”
我恩恩啊啊地点头装乖,好歹敷衍完这通电话,等话筒那头传来忙音的时候才愣愣反应过来,我跟我妈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嗯,那挂了吧”。
此后我的脑袋一直保持凝固状态。女人和眼泪都使人软弱,犹豫使人胆怯,这些我统统不需要。我不能多想,在我仍旧清醒的时候,我望着的只有那一个目标而已,我只记得它就够了。
出发的时候,我的伙计们上演了一出“十八相送”,这让我忽然醒悟,原来男人的义气和女人的眼泪一样,都是让人犹豫软弱的东西。
临走的时候起了风,扬起些碎雪如沙,唐生忽然一笑,扬鞭策马,飞身飘了去。小向导赶紧扣好行囊,挥起一鞭子就匆匆追了上去,尤带稚嫩的声音在风中传得老远:喂,老板您走错方向了……
入眼是茫茫雪山,绵亘不绝,蜿蜒天边。因着这雪衬得天光愈白,白得发亮,又因这冷,而愈发清寒。
长白山是个好地方,倒跟闷油瓶那清清淡淡的气场有些相近,看着冷,却又因为美和神秘而显得并非那么单纯的冷酷。长白山有温泉,闷油瓶有心,长白山的泉是热的,闷油瓶的心呢,我没摸过,但总归不会是冷的罢。
沿着林子一路穿行,很快到了阿盖西湖,这个用朝鲜话来说就是姑娘湖,这是长白山一处有名的景点,而且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在湖边看到了不少姑娘,大多都是游客,背着挎包和相机,长发飘飘或者短发飒爽,都是笑起来极好看的姑娘。
为了让顺子认为我们是游客,我们在湖边停下来拍了些照片,补充些食粮,顺便看了看姑娘-----当然我是没有这种心情的,自以为在强颜欢笑。
唐生倒是个百搭又被百搭的属性,被一个姑娘试探着喊去帮忙照了几张相,接着就被十几个姑娘陆续喊走了,连小向导都不甘寂寞地去凑热闹了。
我一个人靠着背包坐在湖边学闷油瓶望天,思绪纷飞,忽然就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卧槽这次我需要被人当成游客吗,老子又不是来倒斗的!
紧急集合,唐生来者不拒,带回大包小包的零食,小导游翻着手机,显然是为记下几个姑娘的号码而兴奋不已。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黄昏将尽的时候,我们找到了一处落脚地,那是一处荒村,稀稀落落有几处木头房子,铁丝门早已生锈,难以辨别原来的颜色。除了寥落的民居外,这里保存相对完好的是一处早已废弃的边防哨所,上面还写着标语“祖国神圣不可侵犯”。
很难想象在这种酷寒清冷的地方竟会有人居住,我默默脑补了一个穿着臃肿绿棉大衣的战士沉默扛着枪来回巡视的画面,不禁肃然起敬。只是当那个战士在脑海里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的是一张素来波澜不惊的淡定脸。
这个脑补让我觉得自己非常无聊,但是现在的情况的确非常无聊。我们三个人窝在小小的哨所里围着个无烟炉一边发抖一边煮雪水大杂烩,外面天寒地冻,到处是雪,偶尔还夹杂着呜咽的风声,相当凄凉。
大概是为了打发时间,唐生变魔术一般拿出了一副纸牌,这种在极端情况下还不忘娱乐的精神让我想起来胖子,我甚至还没见他一面-------然后我又想起来小花,我二叔,我爸妈。大概是靠得离火炉太近了,我之前一直呈凝固状态的情感开始融化,这个状态很危险。
我摆摆手拒绝了唐生的纸牌邀请,一边发挥爱劳动的精神去喂马。
马匹栓在哨所附近的一处民宅里,虽然木质的房屋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但多少能挡些风。如果以现代房屋的结构来形容,这处房屋应该是两室一厅一卫,虽然所谓的卫生间只是在屋外角落处粗略遮掩了下。房屋的大门是铁质的,但比不得边防哨所的牢固,这个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轻轻易易便能打开。
房间内的陈设仍残存着旧时的痕迹,有些东西也许是太麻烦而没有带走,比如一些缺胳膊少腿儿的桌椅,床板,残破的碗杯,小孩子的玩具。这些都是旧时房子主人留下的痕迹,我并无意冒犯。
马匹栓在最外面的一个房间里,之前牵着它们进去比想象中更难些,甚至弄得我们几个人满头火大。好吧,也许是我完全不能理解马的思维,外面的天寒地冻竟比挡风的屋子更有诱惑力么。
tbc。
【45】
也许是房屋经久搁置变得腐朽不堪,我刚抬起手还没摸到大门,只听咯吱一声,铁丝门竟然自己晃开了一条缝。
我忽然感觉后颈凉飕飕的,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天色暗的很快,但依稀能望见哨所的影子,远远透出些摇曳的火光。
我不禁觉自己好笑,我也算是走南闯北过的人了,血尸粽子海猴子禁婆都亲近过,怎么会在这儿折了胆子?
我穿过山石垒砌的窄小院子,拴着马匹的房间是边上的一间偏房,从前似乎是被当做了儿童卧室,在角落里还残留着几个小孩子过家家用的木碗木勺和打磨十分光滑的石子。
三匹马庞大的身躯塞进去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能挤在一起想必十分暖和。大概是它们也终于知道了哪种来得更舒适,因此变得十分乖巧,三只紧紧偎依一起,其中一匹甚至在闭着眼睛睡觉。
推门进去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骚动,为首的年长的一匹马突然一声长嘶,震得我心神俱是一颤,并没有用多少力气,门却被拍到了墙上,猛然震下些尘土木屑,中间还夹着声细微的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的声音。
我把盛满草料的袋子洒到地上,顺手摸了摸头马的脑袋,它轻轻蹭了蹭我手,忽然又嘶鸣了一声,并没有去吃食物,而是显得十分躁动不安。我注意到,这躁动不安似乎是从我进来的时候才开始的。
屋内光线挺暗的,我过来的时候忘了带手电,只能用手机暂时打着灯,一寸一寸照着,试图寻找刚才落在地上的东西。
马匹在闪动的光影里不安地骚动,这加深了我寻找的难度。我很担心在我弯腰寻找什么的时候,这三只不安分的小东西突然犯抽一蹄子踹上我脑袋,然后彻底game over。当然,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摸到了它,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一路上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突然间好像被雷电击中,剧烈地疼了起来。
我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死命攥紧那东西,踉跄了两步,似乎靠到了墙上,背后很凉。手机啪一声滑落,闪了两闪,暗淡下去了。
不知道是因为失去光源屋内变得很黑,还是我眼前发黑而看不到东西,明明力气在一点点流失,听觉却好像变得空前敏锐。马匹的骚动好像变得更加强烈了,就算我是个傻子也猜到必定发生了什么异常,或者有危险在靠近,但是眼前只是深深浅浅的黑。
我死死攥着手里的东西,感觉力气在迅速地流失,慢慢揪紧胸口,靠着墙壁滑了下去。已经不止是脑袋里的小人在磨刀了,大概是一路行来没怎么休息好,这会儿索性率领着胸闷胃疼兵一起造起反了。
但暗处似乎仍隐藏着未知的危险,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又迷迷糊糊磕上了墙,所幸已经没多少力气了,一撞之下也只够我头晕眼花一阵,似乎并没有流血。
倒在这里并非我所愿,但意识确实是在渐渐模糊了。直到黑暗中的不速之客摸到离我很近的地方,我才一个激灵猛然清醒过来,拔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小刀,狠狠刺了出去。
但是落了空。我自以为破釜沉舟的一次竟是软弱无力的,轻而易举便被人截住。电光火石间那个人已经抓住我的手腕,铁铐一般,冰凉而疼痛。
我听见小刀自手中脱离跌于地上的清脆声,忽而觉得累极了,很想睡。
tbc。
【46】
“吴邪,是我。”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一如记忆里的波澜不惊。仿佛从未离开过,仿佛这场漫长而孤独的追逐只是我一个人心血来潮的游戏。
直到他近身,扭住我,我才分辨出眼前这个人,我已经快记不得他的气息。他的手掌冰凉,依然有力,慢慢抓紧我的手,带进一处柔软的衣料里,渐渐生出些暖气。
我喊了声小哥,笑了笑,不知道黑暗中他是否能听出我的笑意。
我看不到他,只能强忍着胃里的绞痛,拼命抓住他的手。
大概是我的手在发抖,连带着他的声音也不大稳定。他似乎蹲了下来,低着头看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但眼前依旧是暗的,只徒劳睁开大眼睛,约莫着他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小哥,好巧。”
他并没有回我这句,只是半搂着半抱着把我捡起来。我靠在他肩上,想努力撑出一个挺拔倜傥的身姿,但这种逞能的动作只引起我胃部更狂乱的痉挛,闭眼靠着他没走出两步,便再压抑不住,连推开他都来不及,只吐了个天昏地暗。
所幸一路行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呕出来的也应该只是些清水,他应该----不会介意吧。想当年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什么恶心事儿没遇到过。
这一吐耗费掉我最后的一点力气,整个人都软得跟面条似的,全仗着小哥揽住腰才没滑落下去。等我意识渐渐回复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贴在他胸前,再往下一点,甚至可以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咚……
“小哥,我想睡会儿。”我轻声道,因为靠的近,不怕他听不到,“你别走,我快追不到动了。”
他也没回我这句,只是揽住我的手更加用力。
我很想告诉他,我很疼,被他抓的,但终于没有说。我只是用力抓住了他衣服上的一颗纽扣,竭力遏制住身体痉挛的颤抖。
唯有疼痛是存在的证据。
迷迷糊糊中好像掉进了冰窟一般,只是冷,这冷又忽然化作炭烧火燎,从里到外都是疼。恍惚间听见人员来去的噪杂声,渐渐就归于沉寂了。喉咙里干得好像着了火一般,我咳嗽了两声,强撑着睁开眼,喊了声小哥。
模糊的视野渐渐变得清晰,眼前的人却不是小哥。
“醒了。”唐生凑过来打招呼,“一直在喊小哥,梦见那位了?”
我咳嗽一声,慢慢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嗯,做梦了。”
他漫不经心拨弄着篝火,淡淡道:“能梦到也是好的。天还没亮,你再睡一会儿吧,你有点发烧,我刚配了点药,等煎好了叫你。”
“辛苦了。”我道声谢,撑住地慢慢坐起,“也不是很困了,好闷,我出去一下。”
他笑笑:“月黑风高的,外面冷,没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晕了,我可没力气再背一趟回来啊。”
黑暗中传来的温度仿佛仍残存在皮肤表面,我慢慢握紧自己的手腕,低头看着上面残存的淤青,慢慢露出一个笑。
大概是我出神的时间久了些,唐生忽然转过头,无限怨念道:“你一直盯着我干嘛,我背后发毛。你要是实在想出去就出去吧,大不了我再大当一次劳动模范。”
“不用了。”我慢慢拢紧身上的衣服,咳嗽了两声,重新躺下去,“不用了,我睡了,真睡了。”
他反而又不放心起来,凑过来皱眉道:“脸色很不好,可能温度又高了,你躺好,别乱动了。”
我阖上眼嗯嗯了两声,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猛然清醒问道:“你背我过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我手里攥着的东西?”
“嗯,是你脖子上挂着那观音么,是线断了掉了吧,我顺手帮你戴上了。算了,你也不用先继续睡了,喝完药再说。”他小心递过来一个碗,“烫。”
“不是,是颗纽扣。”我盯着他的脸,试图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他的表情毫无破绽。
“没注意,你衣服扣了掉了?你是拉链啊。成了,喝完药就睡吧,多做梦,做梦好,能梦见就是好的。”
“你不做梦吗?”
“……小爷您还病着,能不这么好奇地跟我讨论这么玄妙的问题吗?好吧,我不做梦,我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你要是真有力气不如给我讲讲梦见了什么?”
“……”我默默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躺平挺尸。
那枚观音坠子仍贴在我胸口,但那颗纽扣不知去向。我本来打算去找一找的,但忽然又觉得没那个必要了。
tbc
【47】
到底是放心不下,第二天临出发的时候,我借故在喂马的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儿。这次绝不能再出任何疏漏,只要我心中还存有那么一点怀疑,就必须亲自去证实它,模模糊糊蒙着头自欺欺人的日子,早已经过够了。
竟真找到了些东西,并非是我故意掐断的闷油瓶衣服上的一颗纽扣,居然是枚小小的观音。
少小离家上学,后来又到杭州落户,一直随身带着的观音坠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当年我妈亲手给我戴上的,几乎未离身过,怎么会落在这种地方?找到一枚可能是绳子磨损不慎断裂丢失,但又哪儿来的第二枚?
世间相似之物众多,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这样凑巧,两枚小像背后俱刻了一个小小的“吴”字,又都不小心跌破了同一个角。此刻我颈中戴着的这枚稍显陈旧些,并不像是日日贴身收着的,却是我昨晚黑暗之中摸到的了。新找到的一枚颜色温润,倒像是新丢的,可能是昨天牵马往屋里塞的时候掉了。
我小心把两枚观音收好,脑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又总是差点什么。
依然是头疼,戴了再厚的防风帽都不顶用,幸好马匹乖巧自己会跟着前面向导走,我只用抓紧缰绳就好。四面的白色越来越深,裸露的地表已经完全被积雪湮灭。雪越下越大,马越走越慢,到最后我已经分不清我们是在前进还是原地踏步了。
我的脑袋里一直浑浑噩噩的,明明看着唐生在前面不远处对我连说带比划着什么,但是风太大,耳朵里又嗡嗡作响,根本什么都听不清。也只是一瞬间的工夫,抓着缰绳的手落了空,下一秒就重重摔进冰凉的积雪里。
这一摔倒把我摔得清醒了些。唐生匆匆掉头回来扶我,我看着他,笑着摇摇头。大概是真病糊涂了,明明是另一个人,昨晚怎么会觉得他是小哥?如果是小哥,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手腕上淡淡的淤青仍在,只是如今看来全像讽刺。一个人可以无聊到左手和右手干杯,又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自欺欺人,自我安慰,总好过连梦里也无处可寻。唐生说的对,还能做梦便是好的。
我们停下来略作休整,煮了一锅在雪海里也显得丰盛的告别杂烩汤。虽然之前打算好的是向导再把我们往前面带一段路,但实在不必他再去冒这个险了。
接下来的路走得很艰难。风越来越大,马越来越慢,到处是冰冷的雪花,汹涌着往人口鼻衣服缝隙里钻,呼吸带出来的都是冰渣子。再往前走,马匹完就全不肯前进了,似乎也知道再走就是极限。
我们就地撑了个帐篷,只是刚搭起来就被风卷到了几米开外,只剩下俩呆子面面相觑,忽然笑得像个傻逼。最后好歹是跑老远扒出来两块石头给压住了。
外面风声鬼哭狼嚎的,相比之下帐篷里简直就是天堂了,虽然仍是冷。
唐生扒出来个酒葫芦,我摸出包烟,男人也就这点乐子,烟酒不离手,活到九十九,俩人一对分,美滋滋堪比神仙日子。
他摸出一副看起来久经蹂躏的纸牌,和寻常见的纸牌不大一样,主要是正反面的图案有点意思,背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正面是仔细写就的狼毫小字。
我倒腾过几年古董,于其他七七八八的也多少有些涉猎,寻思了一会儿,才想出来那些字来自于《大般若波罗蜜多经》。菠萝蜜我吃过,但这经书我真没多大兴趣,只随便翻过去,恰巧见过这么一两句。
“如幻如阳焰;如梦如水月;如响如空花;如像如光影;如变化事;如寻香城,虽皆无实而现似有……”
经书一向深奥,不是我等凡夫俗子能参透的,我向来懒得费脑袋去想,只是这会儿不经意又见到,忽然间灵犀顿开,懵懂似有所悟,虽然还说不真切。
“怎么想到写这个?”我捻起一张牌,笑道,“似乎很有意思,不过我不懂,这句……”
他懒洋洋数着牌:“只是等你的时候挺闲的,随手抄了一遍,我也不很懂这些弯弯道道,抛去那些虚浮的比方,大概意思好像是一梦一觉醒,一求一不得,一贪一舍弃都是错。我的话说完了,重点,打牌么?”
我虽然不想残忍地拒绝他,但确实没有打牌的心思和精力。这人也是个奇人,竟并不觉得无趣,自己和自己玩了起来。
一根烟燃尽,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兴许是下意识的逃避,抑或我根本不愿醒。他已经把纸牌从对面一直铺到了我这边,一张一张放上去,像是倒塌的多米诺骨牌。
“这是什么玩法?”我不禁好奇问。
“接竹竿。”他笑眯眯道,“很简单的,来玩么?”他把剩下的牌分给我一半。
“摸牌往后面摆,后一张和前面某一张数字一样的时候就可以把之前的牌统统吃掉。”他翻出一张红桃k,“像这样,前面也有一张k,那么两张k和之间的牌就归我收走啦。”
确实是很简单的玩法,一个人也可以玩的起来,看似需要的运气成分更多些。我随手抽出一张牌放上去,是张黑桃1,恰巧第一张牌也是1,于是在他怨念的眼神中我收走了所有的牌。
“接下来呢?”
“继续放牌,重新开始,一直要到其中一方的纸牌完全输掉一局才结束。”
我心念一动道:“重新开始,但又不是从最初开始,是不是跟我们现在的情况有点像?”
他露出一副“你总算发现了”的神情,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直到其中一方输完才结束,如果死即是输,那也可以彻底终止,可是要是像那个让人听得耳朵起茧子的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
我默默点头:“那去死一死就成了最傻逼的解决办法,幸好我从没想过去死一死。你还想到了什么?”
他笑了笑,淡淡道:“我始终只是个局外人,了解的东西并不多,关键的东西在你那里,只是看你想不想愿不愿意去看清。我只是想提醒一下,再看不清我们就又快完蛋了,雪崩-----”他指了指头顶摇晃的风灯,“我有不详的预感,快了,我的预感一向很准确。”
“这样么。”我掐灭手里的烟头,摸过来他的葫芦灌了一口酒。他伸手拦没拦住,一脸怨念地瞪着我:“作为一个医生,我有必要提醒你……”
火辣辣的酒气从咽喉一直烧到胸口,模糊了一直隐隐作痛的脑袋和胃,继而变成一种热辣辣的刺痛,模糊了他后面说的话。
我摸出来两枚观音玉坠亮给他看,笑道:“我实在很讨厌自己的想象力,但是我的预感也常常很准确。我一直只是猜想,从一个小叫花子的提醒开始,这个是本不该有的,本该发生的千里送别却没有发生,接下来,明明从没到过却跟梦里一模一样的客栈,一个小向导,直到你带着两个鬼玺出现,这一切就不只是个预知梦了。再后来,路上遇到的车祸,新闻里的火车脱轨事件,这些虽然诡异却在预料之中,唯一的意外是这两枚玉坠-------是不是我的记忆里仍残缺的一些东西?但是这两个小东西却证明了一件事,这不是梦,是循环------这些事情之前发生过,这些地方之前我来过,虽然有些我不记得了。”
“你真是个奇葩。”这是他听完整个推断后的结论,“还有一个问题是,你拼命想拦着的那小哥的情况跟你一样,他本来可能猜不到你已经陷入这个怪圈,但你来长白山的举动无疑向他证明了你是知情的,所以你现在找不到他,完全预料不到他下一步会干嘛。”
“关键所在。”我点点头,“如果他知道小叫花子这回事儿,也必定知道雪崩,我只盼望着他知道铺子里那个吴邪是假的,然后推断出我去了长白山,最后在雪崩之前拦住我,那我至少可以见上他一次。”
“看样子他是不会出现了。”我不无遗憾地摇摇头,“我只确定一件事,不管是小叫花子也好雪崩也好,他不愿意我出事。可为什么呢,他没有出现,只出现了你,而你偏偏又不是他。对,我怀疑过你是,可你不是。”
“我起初想不明白。之前你说在客栈里醒来那段的时候我就感觉怪怪的,但想不出来是哪里的问题,这么一联系,也就明白了,只可惜是刚刚才想明白的。”
酒劲很烈,我眼前已经有些发花,唐生的脸在昏黄的灯里摇曳不清。我摸出小刀狠狠在左手划了一道,看着它流出些血,才略微清醒了些。
很疼,可是我很高兴,这次我总算没有变成个被蒙在鼓里的白痴。
“你……”他看我的眼神像看个疯子,抓住我的手开始包扎,很用力,只可惜他不是闷油瓶。
“我真的会开枪哦,真的。”我笑眯眯地摸出枪抵着他心口,“真的,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管你做的一切处于约定还是被要挟,但真的会死哦,我是一定要找到他的,挡在我前面路上的都要死,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
tbc.
断网n久后终于爆字数了崩溃。
我感觉第二部这趟千里送别即将接近尾声,如果它不是全文的结束的话。。
我需要再考虑一下,第二部分的末尾,不管是从文的整个结构还是剧情方面,我希望不是全文的终结。。,但也不会为了拖长而拖沓。请等我。。。
这个文需要大修,不管是章节分段还是前后照应。。。嗯。。。
【48】
他怜悯地看着我:"吴邪,你太固执了."
"只这一件事."我笑得胸口隐隐作痛,眼前景物亦模糊.
他的酒很烈,里面可能添加的东西发作更快,我还不想倒下,"你不能带我回去,我要去找他.唐生,你有唐玉,我有张起灵,你必定懂."
"我懂,所以你不能去."他忽然笑了笑,"这只是一个执念,破了就好了.你回去,当你的三爷,好好过你的日子,这是他的愿望,也是最后的结束."
"你懂个屁!我一定要找到他,他说过要我带他回家!"我冲他吼,我什么都不不信,我只知道没有人能阻挡我,张起灵也不能!
"吴邪……"
"你闭嘴!"我翻身起来收拾包袱,一边警惕地拿枪指着他,"已经没你什么事了,你可以回家好好过日子,鬼玺我带走,假的我也要."
"吴邪,你不能……"他看着我,目光哀悯,像是在看一个哭着要糖吃的任性孩子.
"我能!"我歇斯底里地冲他吼过去,眼前一片眩晕的模糊,不知道是泪,还是雪遮住了我的视线.
也只是电光火石间,我死死攥着的枪微微震动了下,瞬间我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几秒钟后,沉闷的枪声和重物倒地声才慢慢爬进我的耳朵.
我看不到他.黏腻温热的液体淌下来,亦洗不净那只亲手杀了他的手.
我笑了笑,只是笑了笑,眼泪忽然就掉下来.
"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倒下去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他微微笑着说,"没有时间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唯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有细微的咔嚓声悄悄爆裂,又慢慢声势浩大,如风卷残云,奔涌而来.
视野是一片混沌的白,无边的冰雪覆盖过来.心尖仿佛有血溢出,滚烫而冰凉.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在过去的十年里,在过去的过去的十年里,我妈新熬的薏仁粥,千里之外小花替我喝的那杯酒,某夜独自对饮的左手和右手.我错过的那么多,未尝不是我剩余的人生.
我只是突然醒悟过来,在这条漫长的孤独的路上,我的自以为是和歇斯底里的偏执后果,原是被他人默默承担了的.不管多少次,在我遍体鳞伤的时候,他人未尝不是在呕心沥血.
只是我已不能回头,我仍不想回头.不管重来多少次,我望着的始终是他的方向.不管葬身多少次,我总是躺在了离他最近的地方.
梦的尽头我看见他,跪在雪海里微微欠过身朝我伸出手,如同每一次被雪掩埋,一次又一次救我出来.
他的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弯曲着,显然是断了.
我却表现得比任何一次都淡定,只是笑了笑,念出梦里的那句台词:"你的手----怎么?似乎是断了?"
他亦淡淡道:"见到你之前就断了,恢复了一点,刚才跳下来的时候,甩得太厉害."
我笑了笑,毫不客气地扒过他的背包找绷带伤药包扎.
这次他准备十分充分,可见也不是个呆子.
呆子是我,再来过这一趟,没骗到真的鬼玺,连假的也丢失在雪海里了.
他低着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的动作.
我觉他目光中有温柔的神色,但每次抬头,碰上的都是那双从来波澜不惊的眸子.
我不失望,只是看见他,胸口就已经是满的.
这个人,也许从前只是个强大的人,但在他决意离开我生命的那一刻,便成为了我的神.
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铺天盖地的大雪一层层压下来,凛冽的山风卷着碎雪翻涌而过,转瞬间覆盖过他的脚印.
风雪里辨不清方向,亦望不见来路.我大步地往前走,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连滚带爬地往前走.
这次不会是幻觉.我告诉自己,不是幻觉.胸口始终闷闷的,太阳穴处亦突突地疼,不会有这样疼痛的幻觉.
始终走在前面的他,好像比之前更淡漠,淡漠到快接近那个记忆里初见的哑巴张了.
我望着他,不再觉胸口空空,却也并不如想象中快活.好似曾扎开心尖上的沸血暖过他一回,但中间有事离开了几分钟,回来的时候他却又冻住了,可是这回,连我的血也好像渐渐冰冷了.
我仍是渴望他,却已经不能分明这感情缘何而来.我只偏执着带他回家,就算没有吴邪,他也要回家.
左手心的伤口已经渐渐凝固,连胸口的疼痛也不能支撑起清醒,他走得并不快,可我已经快追不上了.
tbc.
之前删掉了,修改了一点.
嗯.我泪奔地宣布,这个文依然不是解密...我果然写不了这些东西.
我唯一庆幸的是转来转去结局依旧是挖这个坑的初衷. 即将接近尾声.下面集中火力哥嫂戏份.
推荐一首歌,张国荣的《取暖》,码字的时候一直单曲循环来着,歌词也很有意思,总脑补着千里送别的瓶邪,只是2005里第二部分的瓶邪,他们还不曾开始偎依取暖。
【49】
他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一切都静悄悄的。
并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欣喜,也没有恍若隔世的唏嘘。
他想了解的都已明了,我想说的却不能开口。
我突然格外羡慕那个吴邪,那个一转身回到铺子看见他来告别还来得及伪装成一个天真无邪的吴邪,他还能说出许多话,而我却失去资格了,连伪装都是可笑的。
对于他而言,面前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他是吴邪,却又分明不是那个年轻的他认识的吴邪了,这个吴邪,面貌依旧,垂垂老矣。
据说人的细胞是以七年为一个周期更替的,我们之间相隔的却不止是七年的光阴了。站在他跟前的我,站在我跟前的他,究竟又是谁呢。我所执念的执念,究竟是眼前这个人,还是这一趟始终未竟的千里送别呢。
只是,当他唤出那一声“吴邪”,我竟觉得就此死一死也无憾了。
我像牙牙学语的幼童,又或者沟通障碍患者,竟断断续续憋不出一句话来。我只怕有一天他当真想听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只有心口是满的,满得快溢出来,而实际上我丢了背包,背上空空,两手空空。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又看看前面背着东西大步向前的闷油瓶,默默地折了一根结实的冰凌,权当做我也是有装备的,也可偶尔作支撑用。
这次他没有跟我说废话,甚至没有告诉我:“第一场暴风雪会在三天内来临,如果我们不能到达之前的温泉,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而从这里往回走,你很快就能回到你们的世界中去。”
他知道他说服不了我,便不用白费力气,只另想办法便好。我也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却强烈地渴望他再说一遍。很不幸,他不是啰嗦的人,而且是在这种我俩都心知肚明的情况下。
我不想倒在这里,哪怕是和他一起,人常说不求同年同月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并不这样想,可见我们之间的感情甚至不比我伪装出来的深厚。
他会化作一个传奇的睡美人,而我只是个不自量力的脱团背包客,太不划算。仅为这一个理由,我便不能倒下。
我费力地倒几口气,咬紧牙关努力跟上他,胸口的痛已经有些麻木了。
走着走着,我忽然感觉有些不对,于是震惊般地揉了揉眼------我哭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
可我并不觉悲伤,也许是这风雪太大,冻住了我的脑袋和情感,但我的身体却如实地反映了出来。
这当然只是个玩笑,我并不觉伤感,也不觉失落,也没什么大欢喜,只是在机械地走路罢了,多走一步便是胜利。我也没有哭,只是流泪了。
眼睛很疼,好像入了沙子,而这里除了雪还是雪。
妈的,雪盲了。我在心里哀嚎一声,努力睁大眼睛去看前面的人,多看一眼便是占了便宜。
这样的哑巴,若不开口说话便毫无存在感,我再看不见他,岂不是连自己也要迷路了,又怎么带他回家?
眼前渐渐多了许多粉红泡泡,整个闷油瓶都渐渐陷入大片的粉红中,这种异样的对比让他变得暖意盎然,好像突然之间化身为言情漫画中的男猪脚,整一个让人一不开视线。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果视野里最后的画面是这般美色,可无憾矣。
美色的闷油瓶好像回头了下,我并不太确定,因为我已经看不大见东西了。
手里的冰凌现在派上了用场,我可以用它做一个导盲杖,虽然这样看起来有些傻x。还好这一段路面比较平,我甚至可以闭眼眼睛摸着走很远-----直到我撞到一个不明物体。
我按住因为受了惊而涨到发疼的胸口抬起头,对着眼前的脸咧开嘴傻笑了下。
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似乎暗了暗,我便是心口一抽,莫名想拔腿就跑。
“吴邪。”
我有些受宠若惊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被他握住的手。
“吴邪?”他声音依旧淡淡的。
原来只用他开口,我便找到记忆里的那个他了。
我低着头笑了下,自知瞒不过他的眼睛,便不敢与他对视,就这样也被他发现破绽。
他卸下背包,摸出护目镜塞到我手中,准备这样周全,而他自己却是不需要这些的。
我握着护目镜笑得像个傻逼,他却微微摇头颇有些无奈似的。
“小哥,你别赶我……”我压住砰砰乱跳的胸口,特别二地笑给他看,“最后一次了,我很乖的,让我送你一程,就到青铜门口……”我努力望着他作诚恳状:“我再也不捣乱了,我发誓,你别赶我走,也别打晕我……”
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在求他,只是至少有一次,我想陪着他走完这一程,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相信我的保证,只是若换做是我,这样一个偷摸拐骗几乎全做过的人,他的信用度应该是负的了。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说话,我只当他信了我了。我自己心中反而仍是提防的,算计的,步步为营的,相比之下何其可笑。只是这次我却求不得太多了,只求他别把我打晕,别丢我一人。他不说话,我只当他是默认了。
我便蓦然间有些欢欣鼓舞起来。
似乎连老天也开始格外眷顾,再上路的时候,他拉着我的手,轻轻对我说了三个字:“闭上眼。”
眼前仍是一片模糊的粉红,但我却舍不得闭上眼了。
他的手坚定而有力,稳稳地抓住我的左手。蒙上了一层薄冰的羊皮手套开始慢慢变软,从手心伤口的处渐渐溢出一层温润的热。微微偏过头便能看见他的侧脸,他离我这样近,大概已是此生最近的距离。
tbc
立秋这天,我骑着自行车绕西湖转了一圈,找了棵老树底下眯眼消磨了大半晌,然后晃晃悠悠往铺子里去。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很多次,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今天王盟居然奇迹般的没有趴在柜台上睡觉,我按了按铃,他立马冲店里冲出来,脸色有些奇怪。
我问他怎么了,他指了指边上,我就看到,在铺子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他正在翻阅我们出售的一些滞销的拓本。
这个人的身形我相当熟悉,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但是那一霎,我没有叫出那两个字。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身边放着一直很大的背包,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淡淡地喊了一声吴邪。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