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发】清小纪年【麒麟双生】最终完整版【本刷版】60万字完结





第六十四章 残破的真相


要是给我一个钉耙,我肯定先拍死胖子。


闷油瓶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估计我面色惨白,比地上的那尸体好不到哪里去。我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顺势将没有干透的眼泪和鼻涕都抹了抹。我猜,人在绝处逢生,大约就是讲的这种感觉,在你即将要死的时候,突然之间又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我现在看着他,就是这种失重过后的感觉,有点脚底站不稳。


雾气又变重了。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好像就突然明白了什么,怔怔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一时感到有点尴尬,心说,他娘的,都是这里的雾气,连个尸体都会看错。


胖子吹着口哨走过来。他蹲下来看了一眼陈文德的尸体,抬头刚想说话,正好撞上我瞪着他的目光,他又看了一眼闷油瓶,“哦”了两声,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说了半天,最后就只听见他说“我去放个水”,人就跑没了。


闷油瓶看着我依然不说话,他表情平静。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却突然低着头笑了。


只几秒钟,他又表情干净地抬头看我,语气平稳地说:“正好那块岩石在他准备开枪的时候塌了,他自己枪走火,就被自己打死了。”他说完,看了看我,便把整个身体靠过来,把我抱住。我这才有了一种确定的真实感,这种真实感并不是那种所谓的欣喜若狂。而是那种刚刚被借走的命又被重新还回来,塞进你身体的感觉。所有的惊恐悲痛感似乎到现在才被真正感觉到,之前全部都陷在活生生的麻木里。我惊叹于自己还是被眼前这个大男人变成了神经脆弱的普通生物,假如这一刻他不能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我不是连“以后”都不敢想,而是连“下一秒”都不敢想。


他身上有我之前鼻子里面弥留的水藻味道,他颈部的皮肤很暖,贴在我的脸上。突然有很多画面重叠在一起过滤在我脑中。我的脑袋又是一阵痛,并联着胸口的疼痛感,像是要淹死我的潮水一样盖过来,我揪了一把他的衣服。


他把我的脸抬起来,手却没有从我肩膀上挪开。他眉头紧皱地看着我。


我往后挪了挪,让自己能贴上身后的一面墙。那痛感在到达一定程度之后,随之又降了下来。我感觉身体里面有一只手,在同时挤压我的大脑和我的心脏。我靠着墙,喘了两大口气。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孩子时候的他。我的记忆在这一刻是慌乱和缺漏的。我总感觉中间断了节,有一处很大的缺失,让我没办法把前后衔接上,导致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小哥,”我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他脸上飘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却什么都没有说。


突然,远处传来胖子的声音——“这个人——!”他大叫一声。


我们抬眼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这里的浓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又加重了。闷油瓶回头看了看我,我冲他点点头。他便点了一个半潮的火折子和我一道朝前走。


我在雾气里面,隐约能看到几具尸体。走了几步,脚一滑,差点摔倒。我这才发现,我们其实就走在一条河边。雾气都是河水里面的。我想,这估计就是刚刚我掉下来的那条河。尸体大多都在河边,有不少的尸体。闷油瓶拿起火折子,沿着河水划了一条亮光出来。我掠过一眼,靠,这哪里是胖子所说的好几具,那就是个积尸地。怪不得河水的寒气这么重,原来全都是尸体的阴气。这里温度很低,尸体的臭味基本上都被冷空气所掩盖了。闷油瓶又点了一个新的火折子,在微弱的火光里面,拉着我绕开尸体。


胖子没有再说话。我试着喊了他一声,隐约好像听见了他的回答,又好像没有。


直到,我看到他背对我蹲在河边一处岩石的夹角里。


“你在干嘛?”


他手里面拿着一支光线微弱的手电筒,幽幽地转过来。我看到他惊恐而难以置信的眼神。他手里面拿着什么东西,我眯着眼睛去看,感觉起来像是一张人皮面具。


“天真,你过来看。”他朝我招招手,声音有点飘。


我感到胸口的疼痛感又加强了一点,但还是独自走了过去。绕到他旁边,才发现,原来他边上那岩石上靠着一个人。这人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我蹲下去刚想用手去刺探他的鼻息,突然胖子把电筒中射出的光圈移到了他的脸上。


白光一闪,我先是一愣,随即脑中像炸了一声般,胸口的神经像被狠狠揪了一把——我认出了眼前这张脸。


这张脸在我的记忆里面,他虽然闭着眼睛,可我依旧记得他最初看到我的时候,那被吓到的神情,就像看到一颗定时炸弹。


“天真,”胖子一把扯住我的手,对我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那时候有过一个救了我的向导吗?就是他!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他声音这么熟,原来真的是他!他一直都带着面具!”说着,他将手里那张人皮面具递给我。


“他是张陌,天真。他一直带着面具。”


我拿着面具,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


假如我的记忆没有问题,并且我眼睛都一切正常的话,眼前这个人,就是闷油瓶那个作为交易被带走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的张起灵。


原来,他在这里。


“小哥。”我边喊他,边回头。他站在我们身后有三大步的距离,我拿火折子的光照过他的脸,他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半张脸都在光线以外。我只能看到他睁得很大的一只眼睛,和半张面色苍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的面孔。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株青松。


我反复回头看闷油瓶和眼前这张年纪尚轻的面孔。他和我记忆当中的模样实在相差不大。他看起来并不像有长了多少岁,只是看起来有些饱经风霜的感觉。


我一眼认出他,是因为他在我记忆里面占的成分不多,分量却很重。他有一张和闷油瓶比较相似的脸,相貌出众,在人群当中一眼就能辨别出来。只是他脸部的轮廓相较闷油瓶来说,要显得更加凌厉一些,并没有闷油瓶脸上那种冷淡,而是一种更为老成的气场。


假如,眼前这个张陌真的是闷油瓶的父亲,那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死。而且胖子说,他就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向导,那说明,他在这里已经有很久了。我甚至怀疑,他可能从来没有从西藏走出去过。那之前所谓的那场交易就有环节缺漏了。这整套的事情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闷油瓶并没有任何一点动静,他就地站着,保持着刚刚的动作和表情。我胸口的抽痛好像又加重了,我揪着衣服,蹲在张陌边上,咬着牙,冷汗就掉了下来,实在没有说话的余气。同时,我脑中那块黑乎乎的烟云好像在退散,他父亲的脸在记忆当中显示得更为清晰了。


胖子说:“他没死,还有气。我们要救他。”胖子一边说,一边用手去翻动他的身体,企图能检查出来他的伤到底在什么地方。但是他身上血太多,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的,胖子在一片黑乎乎没有光照的自然条件下,翻来翻去好几分钟,始终没有找到他身上的伤口。这个张陌脸色并不好,看起来几乎没有任何的血色,气息也并不是很强,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闷油瓶终于开始走过来,他从阴影里面走出来,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就像我刚刚看到的不过是一场眼睛持续性的误会。他走过来,蹲下来。


他侧面对着我,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臂,把我一口气都吊了起来。


胖子突然说:“我们要救他。我去找齐大夫。”说罢,就转身走了。我这才发现,齐蒙古确实应该是跟着他们一起的才对。


“小哥?”我声音很轻地喊他。


他终于在过了好几秒之后,低下头。等他再抬起来看我的时候,我竟然在他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眼泪。


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的眼泪,第一次是因为,我把原本貌似能救我自己的东西用来去救了他的命。第二次就是现在。他的眼泪让他瞬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他也会被一些理由和一些东西变得脆弱。他的脸上有恐惧又有悲伤的神情,带着一种我无法说清楚的表情。


我想,他是不是记起来了?


“小哥,他是…你…”我说了半天,没有再说下去,他却打断了我——


“我不认识他。”他说。


我心中一凉,他却用眼神告诉我,他说的是真话。


“我看到他的脸的时候,有很奇怪的感觉。”他没有去擦他的眼泪,说话的声音也显得语调极为平淡,没有任何波澜。


我突然觉得心中有难以言喻的苦涩和酸味。他并没有记起来什么,我该不该告诉他,这很有可能其实就是他的父亲。我突然就想起张陌那时候的话,他说,要闷油瓶自己告诉他,他是谁。现在是不是还没有到他能想起所有的时候?


我沉默着没再说话,只是伸手帮他抹去脸上的眼泪。他抓住我的手,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也并不问我他是谁。只是和胖子一样,检查了一下他的全身,然后对我摇了摇头:“没有伤口,这些血可能不是他的。看起来不像是失血过多,但是找不到伤源,就很难救。”他说话的声音极低,我觉得他声音在飘。


这里的雾气迷了我的眼睛。我的胸口基本上是每五分钟就平均被人用力抓一把,脑袋一直嗡嗡响。我想,脑袋的问题可能记忆完全之后就好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空虚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将死的征兆。


胖子半天都没有回来。闷油瓶原本一动不动地坐在我边上,这时候却突然站了起来。我紧跟着就听见了我们面前的河道里传来了水声。


我悠着声音喊了一声:“胖子?”


没有人应我。


我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人应。


当我打算再喊第三声的时候,突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水中传来。闷油瓶一跃而起,几乎不带一点声音,手脚很轻地步至河边,手一直按在他的刀上。


我站起来,也跟着走了过去。


是几具尸体沿河飘了过来。有好几具,都欠在半暗的迷雾之中。闷油瓶忽然翻过一个人,瞬间不动了。他用光晃了我一下,示意我过去看。


那惨白的脸在灯光下显得十分狰狞。


是度帆。我用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有气了。


他死了。


在他边上,还有两具尸体。我走到河道的另一侧,模糊中,有一具尸体面朝下躺在那里。我用光照了一眼衣服,心中掠过一丝凉意。这衣服很眼熟,这种眼熟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伸手才想把他翻过来,就摸到了他身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我随手一抽就把那东西给抽了出来。


火折子的弱光被我在此物上随意一晃,一道夺目的红光就反了出来。是红宝石的光。


是李如风的短剑。


我从未感觉过金属在手中的冰冷是不能被人体的温度所覆盖的,那种冰冷从我的指头一直传到神经。我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块被速冻了的肉块。


我再看到他,也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仅仅过去这么几个小时,刚才活生生的人,居然一个接一个的死了。


我心说,不可能。起码李如风不会这么容易死。我想着,便伸手去摸他的脸,想探探他是不是还有气。


一伸手,却又摸到另一个东西。但是我想抽出来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使劲都像是被牢牢卡住在他的手里面,完全抽不出来。这一定也是一根金属,我摸到了来自金属特有的沾水之后的潮湿,从它粘腻的感觉看来,它并不是不锈钢或者铁的。我顺着用手摸了摸轮廓。那上面有凹陷的部分,好像有什么被雕刻上去的图案。


说来也奇怪,当我手指触到那东西的时候,我的胸口痛好像缓解了一点。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身上又摸出火折子,点上。


因为受潮的缘故,这火光基本上是窜越了一下就灭了,我只看了一眼,没看很清楚,却大致心里有了数。这棍子应该是那截麒麟青铜。


突然,我的手被一把抓住。我吓了一跳,然后听见有微弱的说话声——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2 21:07:00 +0800 CST  

“吴邪……?”


声音来自于我的下方——“吴邪……?是你吗?”


我果断地把他扶起来,我不知道我的手为什么在抖。他没死!我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死!他身上的衣服因为进了水而增加了体重,我边扯他,边说:“是我。”闷油瓶也走了过来,蹲在我边上,帮了我一把。


他点了一个火折子,火光照到李如风脸上,显得他脸色惨白。他脸上也多了好几道伤痕,隐约在亮光中现出来。


我听见他喉咙里有低低的呻吟声,便问他伤在哪里。他眯着眼睛冲我摇头。


闷油瓶在扯他起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突然皱了一下眉头,看了看李如风。李如风也眉头一皱,看了他一眼,光线不足,我不知道他们交换了什么表情,总感觉有什么隐约的不对。


“怎么了?”我问。


闷油瓶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我正要凑过去,却被李如风一把拉住。他脑筋清醒得真快,他一扯住我,就开始思路异常清晰地说话了。我果然没有看错他,这么容易死就不是李如风了。


“吴邪,你听我说。你三叔和陈文锦,应该都活着,都在附近不远处。陈文锦很可能伤得不轻,因为我掉下来的时候,听见了她的惨叫。”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每个字都吐得很清楚。他顿了顿,又说:“你们去找,我等等会追上你们。”他看了一眼离开他不远处的张陌。又问,“是那个张陌吗?”


我点点头。他又问:“他怎么样?”我说:“没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说完,我回头看了看闷油瓶。张陌是个问题。李如风说的对,现在必须要去找三叔,但是胖子去找齐蒙古还没有回来。总不能把闷油瓶的老子丢在这里吧。可是对于张陌,我们连伤在哪里都找不出来,就算在这守着也是无用。但是这话我现在当着闷油瓶的面也没法说出口。


“胖子去找齐蒙古了。”


“你们走,我来等胖子。”李如风说。


他说完冲我笑了笑。我看着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我想,可能是他身上毕竟还是有伤的问题,要是他掉下来砸到脑袋,能醒过来也不错了。让他借着等胖子的机会在这里喘口气也好。


“你确定你没伤到?”我站起来不确定地问他。


“没有。我命硬。”他又一笑。这笑,莫名让我想起了第一次看到李如风的时候,他那时候这样一笑,总带着戏谑的味道,你听他说话,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他从头到尾就像是一个突然,但又好像应该在整条线当中构架完整,这种怪异的感觉我没法用语言表达清楚。只是,现在,到底是变了很多,他笑起来那种开玩笑的感觉已经没有了,火光一跃就灭,他惨白的脸上表情却很柔和。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我收回几乎走神到边缘去的思想,对他点点头,也冲他笑了一下。“你自己当心点。”我说。


闷油瓶脸一直绷得很紧,这时候突然张口喊了我一声,他说:“吴邪……”


“嗯?”我迈着步子刚要走出去,就回头看他。


他却不再出声,低头看了一眼李如风,就走到了我身边来。


“假如胖子回来了,你们就赶紧追上来。”我说。


他笑着点点头。挥挥手示意我们赶紧走。闷油瓶最后还是回头,不知道低下去和他嘀咕了什么,然后才重新走过来。


我和闷油瓶从其中一具尸体的身上找出来一只运行不怎么良好的手电,沿着这条看不清长度和宽窄的河道往前走。这里的雾气丝毫没有散开一点,只是不断地在加重空气里的潮湿和水汽以及古怪的味道。


河道并不是笔直的,大约走了一百米,突然就向右转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河道一转,我的胸口那魔爪却也跟着转了回来。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感觉就像麻药突然过去了一样。这突然涌上来的抽痛感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伸手抓了一把旁边,却抓了一把空气,脚底一麻,就跌了下去。


闷油瓶走过来把我整个肩膀都紧紧裹住。他把头埋进我的肩膀里,我感觉到他的呼吸在我脸边上起伏,那热气喷得我脸上感到痒痒。他用很轻的声音说:“你会没事的。”声音太轻了,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听到的是不是正确,更像是他自己的喃喃自语。我猛然一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灯光效应,我隐约看到他的手掌泛着血一样的红光。


我操,我还是不明白,这就算是一种奇怪的毛病,发病也好歹有个逻辑性啊。老这么一抽一抽的,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抽死了。


“没事,死不了。”我紧着喉咙对闷油瓶说。这话我真是随便说的,为的只是让他安心。什么时候死,会不会死,这些都是我预料不到的。人都图个听天由命,短短时间内,我看到了这么多新鲜尸体,忽然对死亡的恐惧又减少了几分。可人的思想往往都很矛盾,一方面我并不恐惧,一方面,我也执念地希望我能和闷油瓶活着一起出去。


找到点什么方法,让我活着。我可以用我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去换。那些记忆让我对自己产生了空前绝后的恐惧感,而它们现在正在慢慢在我脑中清晰地铺开来。我甚至想找到个方法控制住这样剧毒性的蔓延。


他的吻来得很突然,毫无征兆。前一秒,我还在想站起来继续走,下一秒他就吻了上来。这就像是一个世纪停顿,他停顿在我的嘴上,把手覆在我放在胸口的手背上。他把手指交叉进来,隔着我的手捂住我的胸口。


有一种世界瞬间凌空的感觉,在上层空气里,我听见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力道:“我们会活着出去。”


我刚想说什么,却听见耳边不远处隐约像是有人在说话。


“这里不是出口!”


我屏住气仔细去听。闷油瓶显然也听见了,我们一动不动地听着后续。


“原来是你动了机关,我说怎么……会突然塌!”这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忽高忽低,有点尖厉,难以辨认。


“我以为,断了路我们就是在回头,那这一切也会就这么结束。结果,命看来果真是逃不过。我们早就全被套进这里头了,现在后悔是完全没用的。”


我认得这个声音。是三叔。


我没有动,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使劲收缩。闷油瓶看了看我,站起来,故意放轻脚步往前走了两步,就站在那里不动了。看他样子,我想他一定是看到他们了。


半晌之后,那个和三叔在一起的女人开始说话,我认出来,那的确是陈文锦的声音。


“吴三省,我只是没有想到,到了这最后,我还是要把命搭给你。呵呵!”她语气平缓了很多,却带着非常深的讽刺调子。


“文锦……对不起。”


这一句“对不起”,我甚至觉得三叔的声音带了些许的哭腔。他这样的腔调是很少出现的,但我不是从来没有听过,只是我不记得在哪里听过了。


“孽是我们造的,我们都要还的。谁都逃不了。”他说,语气又重新变回了平静。


“慢着!……”陈文锦突然尖着嗓子,像是把肺里的气都提升到了嗓子口,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吴三省,原来你是想走回头路出去!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你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瞒天过海?!”她停下来,我听到她喘气的声音。


“你何尝不是?不然你费了工夫去杀那个解子扬干什么?!你还不是怕他把真相太早抖出来?你还不是也一样心虚!”


“我杀他是因为他目的太不单纯!”


三叔没有说话。一片死沉沉的冷寂。


“吴三省,假如你真把他当你侄子看,那你应该很清楚,这么做只会害死他!时限已经到了,假如你真就带着他这么出去了,那他可能走不到外面就会断气!”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字字很清晰。周围虽然有岩壁和视线的阻隔,却很安静。她说的话,每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我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


“吴三省……”


“文锦,”我隐约看到转角的夹缝处有火光,有烟味飘过闷油瓶的头顶。然后我闻到香烟的味道。脑子一抽,突然就很想笑,三叔的香烟就是比别人的牛,泡了水还能抽。


他说话的语调很慢,就像突然在陈述自身以外的事情一般。“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这么多年,我其实没有一天过得是安稳的。看他越往这里面走,我突然就很害怕他知道真相。”他停顿了几秒钟,又说,“我心里老早把他当成自己真的侄子了。”


“你听我说,”陈文锦说话声音更低了,就像是被谁扣住了喉咙。“除非你有那个尸玉散,那你就出去找到他之后,带着他从我们来的路离开。”


我在心里冒了一瓢泼的冷汗。果然,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夹缝中三叔烟头一闪一闪的光亮中,似乎看到闷油瓶回过头来看着我。但是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回了头,是不是看着我。


突然,“啊——!”这声女人的尖叫几乎是和一声枪响同时发出来的。然后我听见一声男人的尖叫声,和一声乱七八糟的崩塌声。


一片混乱。


我捂着胸口,一阵阵抽痛。鼻腔里已经进了很多烟尘气。我操,这是突然搞什么鬼?!


闷油瓶几乎脚都没着地就一步蹦到我边上,把我直接背在了背上。我隐约好像听见他说了一句“抓紧我”然后我就感到身体一轻,他腾空一跃就到了河边上一块凸出来的石岩上。我突然发现,这个石室好像在倾斜,不是,是在变形!


刚刚阻隔在我和三叔他们之间的一整块岩壁现在塌了大半,原本只有一条狭缝,现在露出了大半边。我抬头的瞬间,闷油瓶直接打开了手电。我刚想叫三叔,顿时惊住了。首先我看到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夹在好像才从上而下合上的半壁中。闷油瓶手中的手电光扫到那手腕处,我认得那块表,是陈文锦的。然后我看到,端着枪半转过身体眯着眼看着我们的那张老脸,那是陈皮阿四。


而他枪口所指的地方,是一个被黑影笼罩了的人,应该就是三叔。


那黑影缓缓张口说:“你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她是你亲孙女……”果然是三叔的声音,他的声音在颤抖。


“呵呵,”那张老脸淡定从容地冷笑道,“她从当年到现在一直都是胳膊肘往外拐,早就不好算是陈家的人了。”说完,微微转头瞟了一眼那血淋淋的尸体。昏暗的灯光下,他皱巴巴的脸上那表情却难以给出定义。


“还有,吴三省,你说我的时候,也不想想你自己。”说到这里,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站在暗处的我。我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你自己的亲侄子被你埋去哪里了?”他说完,竟然对着我咧开嘴笑了一下。


他一笑,我在五脏六腑俱抽的同时,浑身汗毛又竖了个遍。


“这小子,估计到现在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吧?你们干的那些好事是不是也该抖出来了?告诉你,文锦就是你害死的!要不是你和解连环非要变卦,她又怎么会弄到现在这种地步?!我告诉你,我们家两个孩子,你死他妈逼十次也不够来偿命的!”


“呵呵,什么叫‘你们’干的好事,好像你没份参与一样!应该叫我们吧,阿四叔,这么多年,你这脾气居然就是不肯改。你知不知道,你杀了多少人,到头来都是要还的。你要杀我没关系,反正我进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是你也一样,那药难道你没吃?你出去还不是要变成活死人,你到现在还在折腾你何必呢?”三叔说话的声音很淡然,随后又点上了一支烟,站在黑乎乎的阴影之下,我只看到烟头点点的黄光一闪一闪。


陈皮阿四突然回头看了我和闷油瓶一眼,又回过头,重新看着三叔,冷笑了两声,说,“哼,你假什么?你把这小子骗来这里,还不是为了要解救你自己。少他妈给我装圣人!你要谢谢文德,要不是他,找到当年那个替死鬼,他们会乖乖来这里吗?!”


我心里一惊,所谓陈文德找到的当年的那个替死鬼,说的十有八九是齐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他?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2 21:16:00 +0800 CST  

闷油瓶一点动静不出地往前挪了两步,却还是被他立刻发现。他猛地回头,拿枪头指着我,看着闷油瓶大声说,“小子,你敢再动一下试试看!我一枪打爆他脑袋!”闷油瓶眉头一皱,回头看我一眼,把手按在他的刀柄上,没再动一下。


“你们两个人也真是作孽!之前没给机会你们死一起,现在给你们机会。不过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我估计那秘密就你知道,我要留到你最后。我要杀也只会杀这小子!”他用枪对着我挥了几下。闷油瓶却突然笑了,声音非常平静地说:“你不会杀他的,他要是死了,你以为我还会活着吗?”


就在这眨眼的瞬间,三叔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我看到他身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类似血迹。我只听见他大叫一声“吴邪让开”,然后就变成一坨我看不清楚的影子扑向了刚才还在我面前拿着枪乱晃的陈皮阿四。


我被闷油瓶拽到了一边,我大声喊“三叔”,闷油瓶用力按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动。他在我耳边用不怎么确定的口吻对我说:“没事的。”我从光亮一下子跌入了昏暗,眼前是一片恍恍惚惚的幻象。


我听见三叔的声音,他好像在说:“你以为你一把老骨头现在落单一个人还想和我们继续玩下去?!”


然后我就听见了枪响。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2 21:16:00 +0800 CST  







第六十五章 小剑





“砰砰”两声连续的枪响,撞击了岩壁,回弹出来好几下回声。我感到耳膜有点震荡,全都是耳鸣的嗡嗡声。


就在这个时候,我好像隐约听见了一声铃铛的响声,“叮当”几下,短促而清脆。紧接着,就是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一秒钟后,就跟着想起了挠心的嘶叫声。


“小贱——!”我一跃而起,是小贱!


但是我刚一站起来,顿时觉得周围都开始晃动起来,脚下开始塌陷下去!


怎么回事!


“不好!”闷油瓶低声一吼,“快跑!”他伸手拉起我就想跑,但我眼皮急跳,脚步却迈不出去了。


我瞬间觉得,这周围的景象都开始发生变化了,就像走进了什么小时候看过的那些小说,什么镜子后面的神奇王国。只是我知道,这不是奇幻小说,我们还在现实世界里。因为闷油瓶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放,他拔出刀,用刀尖抵住旁边暗处一块尚存的岩壁,但好像并不是那么有用。


而脚下的地面软软地开始往下陷……


“是沼泽!”我终于反应过来。


这脚底下正软塌塌把我们往下拽的地面,是沼泽地。我耳膜有很强烈的针刺感,那感觉来源于闷油瓶抵在还未崩塌的岩壁上的黑金刀。那种临空的下坠感好像一下子又都回来了。闷油瓶始终抓着我的手不放,就像之前我们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顿时头脑清醒过来。看来陈文锦那个位置并不是偶然。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陈皮阿四要杀陈文锦还非要大费周章把她给碾死,直接开枪毙了她不是来得更直接么?难不成他还重口味,嫌它不够血腥?现在我终于有点恍然大悟过来,陈皮阿四极有可能是迫不得已要杀死陈文锦从而启动一个大型机关。而现在这个石室在发生大面积的变化,很可能就是那个机关被成功启动了。


只是没想到,我们在这个大型机关启动的档子上,处在一个这么关键的位置。脚底下居然变成了沼泽地。


当我发现这里是沼泽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双腿已经陷得太深,完全拔不出来。而且我感觉陷在这里面的下半身基本上都是麻木的,这沼泽不知道是不是有问题……我开始担心,不要到最后死倒是没死,反而弄个半残。残也就算了,但关键是别残了最不该残的地方…….


“天真!”要不是有谁在这时候喊我一声,我估计趁着这乱想的功夫又得掉下去一半,不过话也说回来,这里不是游泳池,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保持我现在这个身位。


喊我的声音像是胖子的,从我身后传来。我刚想扭动身体转过头去看个究竟,突地感到闷油瓶抓着我的手一紧,紧接着又是一声尖厉的刀尖刮过石头发出来的刺耳的长音。我慌忙停止转头,一看闷油瓶,他比刚才下陷得要更深了一点。我不敢再随便乱动,他是不会放手的,所以我随便一点小动作,都有可能会把他整个拖进这沼泽里面。


我听见那地震似的由奔跑带出来的脚步声,果不其然肯定就是胖子,除了他没有第二个别人了。我半侧着头,企图用眼睛的余光扫到他,却只扫见几道朝我们过来的影子。


我大声叫:“胖子,别踩过来!这里是沼泽!快点去找小贱!”


“啊?哎哟!妈呀!这是什么东西?!大便似的!”胖子边鬼叫,他的影子也停在了边上,然后我听见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并不大,说了一句:“是沼泽。”


“天真,怎么把你拉上来?还有,小贱在哪里啊?”


“那边那边那边…..!”我喊完这么多那边才发现他们根本看不到我的眼神所示,我说死了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医生,你去找找。”胖子说。


然后我就听见有人的脚步向着我所示意的正确方向去了……胖子喊医生的话,这人肯定是齐蒙古。


“小心,陈皮阿四有枪!”我大声提醒。


“没事,医生有枪,他枪法比你我都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闷油瓶似乎是卯足了劲,试图将我们两个人都往上拽。但是这沼泽地就像是强力胶,越挣扎就只会陷得越快,死得也就越快。我几乎连呼吸都不敢,憋着一口气看着闷油瓶。


我很想让他放手,他现在只要放开我,在他身边就是岩壁凸出来的一大块,他完全可以自救成功。但是拽着我,我觉得我们只能一起等死。陷进沼泽不是不能救,而是这里没有什么可以救人的工具。光靠人救人,那就只能牺牲一个救一个。


“小哥,你放手。”我终于说。


闷油瓶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看着我,目光异常坚定,就像随时都会有火从里面喷出来一样。


胖子还在大叫:“天真,怎么把你俩弄出来啊?!”


那头同时,又传来了两声枪响,却不见有任何人跑出来。


“胖子,这沼泽有点怪,我们俩可能不太可能同时出来……”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表达方法,来说清楚这原理,却突然只见一道黑影“嗖”一声就晃到了我面前。


等我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是张陌。他打着一把灯光快灭掉的手电,一步就跨至闷油瓶所在的那一边。其实闷油瓶现在和我隔得并不是很近,他是伸长了胳膊才勉强抓住我的手。


他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从身背后的哪里变出来一把不长不短的刀,长得极其像是闷油瓶黑金刀的缩小版,一刀比划到我手臂的上方。


我突然看到他眼睛里面好像闪过一道寒光,接着他对闷油瓶用从容不迫的命令性语气说:“放手!要不我砍了他的手!”


我听见自己脑中发出“嗡”一声,我怔怔地看着张陌,那张在我记忆里面熟悉的面孔。没有人皮面具的他,容貌依然很年轻,完全不是之前那副历经沧桑的藏人面孔。唯一没有变的是他的双眼,睁开眼睛的他,那目光淡定平静,没有任何波澜,完全看不清楚里面的曲折。但是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严肃而认真,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他的刀尖几乎擦到我朝上的胳膊经脉,假如闷油瓶不放手,似乎他的刀随时都会落下来。


我听见胖子在边上反应迟钝地终于喊出来一句:“你他妈的要干什么?!”胖子的声音底气不足,声音发虚。


虽然我也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是他现在这样做确实是对的。我大概陷在沼泽的某一块中心地带,我不知道它的面积到底有多大,但我肯定离开能得救的距离尚远。而闷油瓶只需要放手,就一定能活出去。


闷油瓶俨然一愣,手指在瞬间松了一下,只是一下。我知道,他那一下仅仅是在听见张陌说要砍我手的时候怔了一下,但是我反应很快地抓住了。我趁着这一下,使劲扔开了他的手。再等他发应过来,已经晚了。


他伸手想来抓我,注意力没有放在身后,我看着他的黑金刀被张陌向上轻轻一挑,他整个人就失去了重心。可能这才是真的父子,子只有父才能恰到好处地拿捏住他。张陌眉头一皱,没费什么大力气就把他扯了上去,而我刚刚那把使出的,用来甩开闷油瓶的力气让我直接一口气下陷到了胸口的位置。


突然我的胸口就被闷堵住了,一股浓重的泥沼气扑鼻而来。正好,沼泽地堵死了我胸口的疼痛和麻木,这种死总比一边闷死还要承受痛苦来得好太多了。


但是我立刻发现事情并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


张陌把闷油瓶带到了安全地带,我却看到闷油瓶高挥起了他的刀。刀光一闪,却又听见一声闷响。张陌给了他脑袋上一下,直接把他给敲昏了。转折并不在这里,把闷油瓶敲昏也是我能预见到的,完全合情合理。是张陌把闷油瓶敲昏之后,迅速转身,迈开大步,冲着我这里就来了。


他这是要干什么?!


我就看到他冲我一笑,然后,突然,我头脑一灵光,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操!原来是这样!


他并不是要我死,而是因为,我们两个人那样耗着,根本就没有转寰的余地。他是想用自己来救我。而以闷油瓶的固执,可能宁愿牺牲他自己也不可能连累上别人。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想办法先把闷油瓶拖出去,然后他才能来救我。


从他淡然的表情看来,我已经清楚,他肯定没有第二种来救我出去的办法,一命换一命,一向都是这种地方的生存准则。


就在我刚想开口喊胖子拉住他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道黑影在我面前一跃,却没有过去,它就这么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面前的沼泽被很轻巧地翻开了一圈,有个人跳了进来。


因为这震荡,我又被陷下去了一点。等我抬头看清楚的时候,眼前这张脸让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剑……”


我听见从自己的嗓子眼里冒出来这两个字。他的模样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清晰过地横进我的眼睛。他陷了半个身体在这里面,还没到我这境界。


我不假思索地对他说:“你干什么?你快出去!”说完才觉得,他凭借自己的力量未必能出的去了。


我越过他的肩膀看到远处胖子和张陌的脸,促成两团手电光,不太稳当地一闪一灭。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他们似乎有些呆滞。胖子摇晃了一下手里的电筒,却没说话,我好像模模糊糊地听见他喊了一声李如风,而张陌就站在他边上。光线太暗,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我依旧没有回过神来,李如风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到底跳下来干什么?


他看着我,冲我笑了笑。他大概离开我还有两米远。慢慢他向我靠了过来,他的脸在我的瞳孔中慢慢放大,直到他张开手臂抱住我,把头埋到我的肩膀里。


我耳根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一下又一下。


“吴邪…….”我听见他的声音,模模糊糊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就算在外面呆着,或者现在能从这沼泽里出去的话,我一样活不了。所以我来帮你这最后一次,就当是我把命还给你。”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那些字都仿佛带着魂在往三里外的天上飞。他在说什么?他把话说得这么慢,无非就是想让我听清楚,可我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听不明白人话似的。


他塞了一个什么到我的手里面,冰冷而坚硬,那应该是他的短剑,我摸到了上面的那颗红宝石。


“吴邪,那根青铜,在胖子那里,那根青铜很关键,你会知道的。我没法和你解释太多了,现在我就带你出去。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他说完,把头从我的肩膀上抬起来,依旧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说:“你开什么玩笑。”


他要牺牲他自己,来救我?他开什么玩笑。


他没再说话,他用手把衣服从粘腻的沼泽当中扯开一条缝,指了指腹部上方给我看。那里粘了沼泽,黑乎乎的,还有……暗红色的,是血……


他肚子上居然有个这么大窟窿,我之前竟然没有注意到。


我突然就好像头上被人敲了一下似的,之前闷油瓶手上的血,原来是李如风的!我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我惊讶地张着嘴看着他,他却只是随便笑笑,说:“你看到了,所以别挣扎。挣扎了我还是得死,你也活不了。别让我白费这点最后的力气。”


“这里有地坑,这底下肯定有东西。所以我们动作要快。”他说完,就来拉我的胳膊。


我感觉有东西堵住了我的胸口,并不是疼痛,可能是疼痛到极致变成了麻木,堵得我喘不上气来。眼泪从我眼睛里面流下来,我忍住不让喉咙里面发出呜咽的声音。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2 21:22:00 +0800 CST  

李如风使出力气,用双手都拽住我,把我向着胖子他们的方向送。我觉得我浑身都在沼泽里面轻了出来,我被他拖出来了大半个身体,他依旧没有放手,在身后推着我前进。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为什么我们不能用绳子解决,有绳子,我俩都可以被救出去了!


我被自己这个突然点亮的想法兴奋地呛了一口自己的口水,开始猛烈地咳嗽。咳了好几声,我才勉强能说出话来,对着胖子大喊:“绳子绳子绳子!救他!”


就在这个时候,李如风的声音接在我话音的末端,而我却听得隐隐约约,他说:“活着出去。”


我的脑子迟滞了一秒钟。这场景真是熟悉,仿佛时间又在顷刻间倒回了烂柯山。


胖子从包里掏出来一截棍子,递过来让我接。我这才发现,我离开他的距离现在竟然已经有这么近了。我抓住棍子爬了上去,我现在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声音,就是要把李如风也拽上来。他的伤不管有多重,也许还能够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继续活下去。


我恍惚着回头去看,却再也找不到任何人的影子。


“李如风!李如风!小剑!…….”我对着空荡荡的沼泽地大喊。


没有人回答我。仿佛刚刚那一幕从来未曾出现过。


仿佛,他也从不曾出现过。


胖子对着我,摇了摇头。


“他把你推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去了。我们没有绳子能够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绳子不够力,在拖拽的过程当中,很有可能救不了里面的人,反而把岸上的也扯下去。所以……”张陌侧过头来看着我说,“你们两个不可能一起活着上来。”


周围突然就安静了。我手中有他的短剑,红色的宝石和他身上的血一样在手电光底下反射出鲜红刺眼的光。我手里还握着那截麒麟青铜。这是刚刚胖子掏出来拽我上来的东西。他果然把这青铜留给了胖子。


我知道,这不是烂柯山,空荡荡的四周还回荡着我的声响,到处都是他的名字撞击岩壁发出来的回声。


我的眼睛里,忽然沼泽退去了,出现了那地面上的雪线,天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蓝色和白色混成一片。他背对我说话,风在把他的声音朝着离开我相反的远方送,他说:“吴邪,假如有一天,我确定,你以后都可以免于性命的忧患,我就离开,从此不再出现。”


我回过神来,茫然地看了一圈四周——


“我就离开,从此不再出现。”……


小剑,前路未知,我还并不知道自己能否活着离开这里。


可是,你居然就这样提前离开了。


我慢慢站起来。


胖子说:“天真……他本来就已经受伤了,其实……”


我没有说话,我感觉我的身体仿佛全都不是自己的,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有所飘忽和腾空。我身上还有粘腻的沼泽,那黑乎乎的玩意儿让我直犯恶心。李如风的那些话俨然还在耳边,来回徘徊,仿佛这些都是梦。就连他,也并不是真实存在过的,只不过是个存在我脑中的假想人物,现在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形。我忽然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有几乎察觉不到的动静靠近我。我猛地回头,看到黑暗之中两道绿幽幽的光,是小贱。我转身,伸手想把它抱起来,它却侧身一闪,轻轻巧巧就躲开了我。在我放下手的时候,它却又走过来,用头蹭我的胳膊。蹭了半天,我才发现,他好像并不是在蹭我的胳膊,而是在蹭我手里的东西。


李如风留下来的两样东西都在我的手里。一截青铜,和一把短剑。小贱把头在那根青铜的棍子上来回蹭,我原本还在想,它这是什么意思?突然猛地回神发现,之前都没有注意到,似乎我胸痛的毛病在无形之中减轻了。上一次也是因为握到这根青铜,现在又是。看来,这青铜确实不是简单的东西。


但是这些事情却都没有什么逻辑。我原本以为最早死的应该是自己,而我却活到现在,这些我从未想过会死的人,却一个个都死了。从潘子到李如风,似乎都是因为我而死的……


我呆看着沼泽地,我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迟疑在这里,三叔和齐蒙古还在后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脚步不听我使唤,我挪动不了。脚步像是被从鞋底下带上的沼泽粘腻在石头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我的视线被模糊了,不是因为眼泪,是因为液体干涸在眼角,使得我的眼睛无法睁开。


我看到有隐约的影子摇晃过来,在不知道谁打出来的快没电的手电光底下,拖出一条细长的黑影,慢慢朝我覆盖过来。





小贱毛茸茸的脑袋忽然一下子没了,然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被人箍了起来,他双臂将我团住,用上了力道,很紧。他把头贴过来,埋在我的脖颈间,顿时我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却依然止不住地有点颤抖:“小哥,你上次怎么救活他的?”或许闷油瓶还能伸手把李如风从阎王殿里面拖出来,谁知道呢,上次他也这样干过一次了,或许他还能这样成功一次。


但是他并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我感觉不到我们之间的空气依然在流动。我听不到空气流动的“嘶嘶”声。他甚至没有抬起来头,把头转一下,去看一眼那淹沉了李如风的沼泽地,他只是用双臂捆的我更紧了,紧得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想,这就是答案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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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章还没有结束。。但是我每次看到这里都哭,这次又哭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2 21:27:00 +0800 CST  
【此楼待删!!!】

看在我这么厚道的停在了我最感动的地方。。帮我手滑微博吧好不好!??!

http://weibo.com/1920850935/A5UYACFD3?type=repost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2 21:30:00 +0800 CST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在我耳边说:“我们得走了。”


我紧了紧手中的短剑和青铜,一转身,沼泽的味道瞬间就从我鼻尖淡开了。我没有再回头。闷油瓶一手抱着小贱,走在我前左方,一直都只是拿半个后脑勺对着我。但是他拽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来,他的手现在很热,在这样透着一股怪阴气的冰寒环境里,我的手居然被他拽出汗来。


刚刚变化太大,我根本没有来得及看,现在走到这深处我才猛地发现,刚刚三叔站的那块地方,有那么又大又深的阴影不是没有原因的,原来他当时站在一条密道口。我不知道能不能称其为密道。这是两片石缝夹出来的一条窄道,从远处根本看不见。


因为刚刚的变故,陈文锦的尸体已经不怎么看得见了。只露出来之前她挂在外面的那一条胳膊还在地面上,其他的好像都被压进地下去了。断墙和地面之间,血到处都是。闷油瓶只蹲下来看了几秒钟,就站起来,瞄了一眼那条极窄的小道,说:“我们得从这里过去。他们在那一面。”


胖子飞到我面前,张开手臂测量了一下这个窄道的宽度,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回头对我面露难色:“要是这里面和这开口处一样均匀,我吸吸肚子应该能过去。但要里面稍微窄一点,我觉得我很可能被卡在半墙处……”


“这里没多长。走吧。”张陌推了他一把,胖子就第一个进去了。胖子一边收肚子,一边说:“我该最后一个进来的,不然的话假如我在前面一卡,我们大家都得退出去……”


“别屁话了,我能让你先进来就说明你卡不了。”张陌说着,跟在胖子后面也挤了进去。


这道确实很窄,和之前我们在刚进来没多久所经过的一条窄道有的一拼。


闷油瓶把我推在他前面塞进了这里面。我的额头不小心蹭到了墙壁,立刻让我感觉到了一种粘腻感,那感觉就像是方才经历过的沼泽里的泥,混着一种潮湿的泥土地特有的气味。闷油瓶在钻进来的一刹那,我越过他的肩膀又看到了那片巨大的黑色。沼泽气好像又回来了。我总觉得那大片的黑色地上,有李如风的脸左摇右晃。


我赶紧收回目光,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集中精力。


可能是我没有亲眼望见他的死,所以我才一直隐约端着一种很持续的念想。我总觉得,假如我能从这里出去,有一天,我可能还会看到他,在某一条杭州或者别的城市的街上,那个叫李如风的,会像从前一样突然冒出来。


小剑,现在我要走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剑。他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活着出去。”


小剑,这剑我一定活着带出去,还你。


小贱在闷油瓶怀里忽然轻轻地叫了一声,它的绿眼睛在暗处就特别亮。


我刚想往前挪,闷油瓶扯了我一把,把头凑到几乎贴着我脸的地方,问我:“你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问我胸痛的问题。


我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为什么,这青铜我一碰就好了很多。现在没有那么痛了。”


闷油瓶腾出手来摸了几下青铜,道:“肯定是有原因的。一定能找出来!”这里显得很暗,没有半点亮,所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里面漏出很明显的几乎不被隐藏的欣喜,我几乎没有听过他用这种上扬的语调说过话。他忽然伸手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接着推了我一把,示意我继续往前走。


胖子在路上被卡住了三次。我不知道张陌是用了什么方法,润滑油还是什么,总之他没有被卡死,胖子第一个蹦到了那端的地面上。我听见他还没落地就吼了一声:“医生!”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么喊齐蒙古了,喊得我直哆嗦。


我走到通口的时候却看到胖子和张陌的身影都静止在一个地方,是他们刚下去的地方,完全堵住了我下去的路。我觉得很奇怪,便问怎么了。


张陌打开手电,那光闪啊闪的,看似快要没电了。他转过头来,对着还在通道里面的我们说:“找到了。”


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我很诧异他在说什么,就在我想开口问的时候,张陌闪去了一边,给我们让开了一条道。小贱却一个纵身,从闷油瓶怀中蹦了出来,我听见几声清脆的铃铛声。


当我下去的时候,手电光终于不负众望地熄灭了。


我突然就只看到黑暗中小贱的俩眼睛在放光。


胖子在我边上喘着大气,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他用颤抖而激动的声音说:“我操,天真,这里有只大棺材!”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14:00 +0800 CST  




第六十六章 混乱


棺材?!


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胸腔内来回撞击。闷油瓶跳下来,声音很轻地落在我边上。接着我就听见他细细的脚步声,似乎在向着前面某个方向移动。我突然想起来,身上还有几个泡过水的火折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天真……”胖子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你听见没?……”


我忙着满身找火折子,只是含糊地问了句:“听见什么?”


终于摸到了。我摸出来一个较干的,似乎还能用。


火“兹”地一声就燃了。但是火很小,只能照亮非常有限的一点范围。不过那只所谓的棺材倒是被照了个大概的轮廓出来。


我想,这只棺材应该就是那一只。


我的火很快灭了,但在我们正对面紧跟着就出现了一道白色的手电光,直勾勾地照了过来。我伸手挡住刺眼的白光,眼睛一瞥,却看到那光后的人影并非是一个人。


难道是陈皮阿四和三叔?


我脚步刚向前跨了一步,就听见了齐蒙古的声音,“别动,你前面有机关!”


我放下挡光的手,那白光造成的盲点慢慢变小散开,我终于看清了那两个人——是齐蒙古和陈皮阿四。准确来说,是陈皮阿四举着枪顶着齐蒙古的脑袋。


“呵呵,你还有闲情逸致管他,你管着你自己吧。你们齐家人,从老早开始就好个多管闲事,要是没管这么多事情的话,你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也不用在这里死。”陈皮阿四冷声道。


我不敢轻举妄动,我瞟了一眼左右,咦?闷油瓶和张陌哪里去了?!我身边好像就剩胖子了。


胖子动了动,被我一把死死拽住。他看看我,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你把三叔怎么了?”我问道。


我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陈皮阿四是个杀人不眨眼出了名的冷血。我可能随便一动,都会要了齐蒙古的命。但是毕竟他杀了齐蒙古应该没什么用,毕竟他虽然是齐家人,但也只是个医生。从狗贼的口气来分析,我估计他故意这么说明显就是把话说给我们听的,他肯定有目的。


“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吴三省?!死了。不然这小子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机关,那是因为刚刚踩到机关的就是吴三省!”


我心中一凉。忍住去想象眼前以外的任何镜头,眼下不管三叔是生是死,最要紧的是把齐蒙古弄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开条件吧,放了齐豢。”


“小子,吴三省果然没有白对你好,你这狡猾劲儿可一点不比他差啊。既然你说了,那我就直白点。首先,把你手里那根青铜棍子扔过来给我,其次,你和张家那小子一道把棺材给我开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青铜,缓缓举过头顶,刚想扔过去。突然老贼后面又蹦出来一个人。


“现在呢?”我听见有手枪上膛的声音,隐约在延伸的光亮之中看到有另一截枪口同样顶着陈皮阿四的太阳穴。


是张陌的声音。


老贼那张皱巴巴的脸,在白光之下格外狰狞。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能威胁得了我吗?大不了是死,我怎么也要找个陪葬的!”


“你不会的,四叔。”我也冷笑一声:“你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白白把自己的命搭给一个普通的齐家医生?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心中有的是胜算。张陌这威胁绝对占上风,我料他就不敢开这个枪!


我们大家僵持了很长时间,突然我右手边出现了一道火光。是谁点了火折子。


“吴邪,我们把棺材打开。”


是闷油瓶在说话,小贱附和他似的叫了一声。但是他在暗处,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凭借小贱眼睛里冒出来的绿光和火折子的移动判定他的位置。


他站的位置大概是这只棺材的一头。


“齐豢,你走过来吧。”闷油瓶说。


“你不许动!小子,你这是想让我打爆他脑袋吗?!”陈皮阿四大声吼道。


“呵呵,你枪里有子弹打他吗?”闷油瓶不紧不慢地说道。


我操,原来他娘的老贼的枪里根本没子弹,亏他还在那耀武扬威装大爷装了半天!我立刻轻松了起来。


几秒钟后,却突然听见“砰”一声枪响。那声音在四周撞击岩壁之后变得格外响,震得我一阵耳鸣。


怎么回事?!


几乎是枪响的同时我,我听见闷油瓶拔了黑金刀,同时大叫一声:“快!”他的声音几乎和枪响是同时发出的。


我忽然明白过来,闷油瓶其实根本不知道他枪里有没有子弹,不过是骗他去腾开枪头的把戏罢了。一旦他腾开枪头,齐蒙古就能跑了。


“你们骗我!”陈皮阿四大怒,我立刻听见“咔咔”两声空弹声——他的枪这下是真的没子弹了。


“小哥,这他娘也太危险了,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拿医生的脑袋当靶子试枪啊。”胖子露出虚惊一场的口吻。


“我不知道,赌一把罢了。”


我立刻一头冷汗。


张陌用枪把陈皮阿四逼到了墙角,找了短绳绑了他的手脚,依旧用枪指着他,命令他不准动。我们则站在棺材边上,找刚刚老头子所谓的三叔踩到的机关。


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之前齐蒙古那样叫我不要动,我以为至少不是个大坑,也起码长得很明显,但假如这里有机关的话,也太他娘隐蔽了。闷油瓶用两根奇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敲过去也没有敲出什么所以然来。


地面很平整,修善得太好了,连个细缝都找不到。和刚刚那片吞人的沼泽地,简直就不像是同一个地方的。


这里太诡异了,谁知道下一秒会再有什么突然变出来。


手电光虽然比之前给力,但是光线的亮度并不足以照亮周围的全部。我们各自在光线圈里和黑暗中转悠的时候,陈皮阿四突然在一边嘿嘿笑了起来。


胖子走过去,“啪”一声抽了他一脑袋,“老贼,你笑什么笑?!你说,把吴三叔藏哪去了?!”


陈皮阿四歪着嘴冷哼一声,“早就告诉你们了,别妄想他还能活着!”


“吴三省踩到机关的时候,你们碰过什么没有?”闷油瓶问齐蒙古。


齐蒙古想了想,忽然眼皮一抬,记起来了:“有!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陈四碰过那棺材!”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投向眼前这口大棺材,坐在角落里的陈皮阿四也看了过来。闷油瓶皱着眉头,回过头来看我。


“终于要来了。”张陌低声说,像是自言自语。


突然之间周围变得异常安静,就连呼吸声都听不太清楚。


这一路过来,出现过多少棺材,我都基本上数不出来了。这是我们去到各处地下的平常物,开棺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成了家常便饭。我还记得以前经历过的所有开棺材的场景,而出于职业病,开棺向来都端着一种激动万分的姿态,棺材里面一切未知的事物都能牵动你的兴奋神经。但是现在面前这口棺材,却有些不一样。这条路好像到此处要终了,我能感觉到连接心脏的那条神经一直线牵连到太阳穴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所有的被藏起来的秘密,我们已经靠得这么近了。


棺材用六个棺材钉死死地钉着。这很奇怪,一般棺材钉都只有四个,这个居然上了六个。我看了看棺材钉的大小,这并非普通的棺材钉,这棺材比一般的棺材要大出来很多,所以棺材钉也格外大。棺材四周被钉得严严实实,看这程度,我连下手的口子都找不到。


胖子突然“嘿”了一声,道:“幸亏大爷我随身都带着吃饭的家伙,果然是十次总有一次会派上用场!”说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一个形状怪异的U字形铁器,这应该就是传说当中我之前连见都没见过的起棺器,这玩意儿因为很沉,带着不方便,所以老早就被废弃了,我只在爷爷的笔记本上见过。而且再加上,棺材钉一般都不需要这种专门器械来除去,用个什么刀剑之类的普通武器也一样能开,所以随身带着它满处跑的人确实很少。看来,胖子弄不好上一代也是干这一行的。一看这盗墓就是他的家族事业。


胖子屁话不再多说就着手去撬棺材左上角的那颗钉子。但是那棺材钉被他翘了老半天也没见有半点动静,他哼哼唧唧连腰都下了,整个人扭曲成了一个麻花状,那钉子就是不起来。胖子使了半天劲,终于放弃了,他的起棺器“哐嘡”一声掉在了地上,胖子往边上一坐,喘着气说:“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里面是藏了什么宝贝,要被钉得这么牢,难道是害怕里面的粽子会自己跳出来不成?!”


我的神经被这话一震,顿感寒意。


我注意到站在身边的闷油瓶,从我们决定开棺开始,他就一直这样站着,双手并没有持刀,而只是这么站着,看着背影俨然一副过来看热闹的样子,而完全没有想要去插手开棺这件事情的倾向性。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哥?”我喊了他一声。


他没有反应,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显得很专注。


“你们怎么讲?倒是帮忙啊,不然猴年马月才能打开这棺材啊?”胖子抱怨到。


“这棺材,不是这么开的。”张陌边说,边意味深长地看向闷油瓶。


闷油瓶却转过来看着我,张陌的一瞥手电光的余光照亮了他的面孔,他沉默的脸上却有了一丝说不清楚的变化。他把手不知道伸进哪边的口袋,掏出来一个东西,然后走到我面前,递给我。


是个蓝色的小瓶子。


我突然有一种被锤了一拳顿时醒悟的感觉,这瓶子假如我再见不着,我估计我就快忘记有这东西存在了。这蓝瓶子是我们当时在杭州的那个被烧掉的研究所得到的战利品,作为交换,是我们差点丢掉的性命,和双儿为了保我们而葬送的命。而这瓶液体的位置,恰好是那个地上有棺材印痕和诡异牌位的地方。


我估计名扬口中所谓的起尸液就是这玩意儿。


我皱了皱眉头,看看闷油瓶,要用这起尸液是做什么?


“得你来开。”


我知道闷油瓶指的是棺材,但还是出于惯例“啊”了一声。随即才发现真正让我茫然的不是谁开棺材的问题,他把起尸液给我,难道是叫我用这个来开棺材?!


怎么开?!——用这个把里面的东西弄活之后,让它自己开棺材?!


闷油瓶看我毫无动静,只是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于是又从我手里面把那个小瓶子拿了过去。他走到棺材的那一头,取一点起尸液滴到棺材的两头,收住瓶子,站在棺材边上招呼我过去。


我盯了半天的棺材,本以为会出现什么质的变化,结果也没见出什么动静。这感觉就好像使了什么巫术没见效一样。


闷油瓶重新把瓶子递到我手上,说:“把起尸液滴到棺材钉上。”


“小哥,你怎么知道?这能行得通吗?”胖子问。


张陌忽然走了过来,用一种带着怀疑却又发亮的眼神看着闷油瓶,最终却也没有开口说话。


闷油瓶没有回答胖子,只是看着我点点头。


我照着他说的,把起尸液开始慢慢滴在每一枚棺材钉上。我滴完之后,棺材钉和刚刚一样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我等了一会儿,纹丝未动。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看着我依旧点了点头。于是,我又把那蓝色的液体继续滴在棺材钉上。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胖子突然问。


声音?什么声音?


我停下来,仔细去听,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14:00 +0800 CST  

我滴完三枚钉子之后,胖子又问了一遍。我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停下来听了听,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听见。胖子很无语,说是明明听见了“咔咔”的怪声音,却也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是哪里传出来的。闷油瓶沉默着不说话,我想,估计是胖子幻听罢了。


当我滴下最后一滴蓝色的液体到最后一枚棺材钉上的时候,我盖好瓶子,沉住气,等它出反应。但是过了将近一分钟,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我看了看闷油瓶,他没看我,只盯着棺材看,连眼睛都不眨。


角落里面的陈皮阿四突然又笑了起来,说:“我还以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这棺材你们估计这辈子是冯想开了!”说完继续笑。


“靠,老不死你别屁话,小心爷我给你脑袋上一棍子,叫你直接昏到断气!”胖子对着他比划了下自己的胳膊。


我刚后退两步,想和闷油瓶探讨下他这法子不管用的问题。突然小贱一脚腾空飞跃,就跨上了棺材盖,两只绿眼睛在棺材上面闪光,显得格外有些惊悚。


这时,我突然听见“咔咔”的声响。


我一下就感到神经被绷紧了,赶紧竖起耳朵去听,这声响是哪里来的。


“咔咔咔咔……”——再仔细辨认,似乎这“咔咔”声并不止一种,好像有两种声音从不同的地方发出来,相互混杂到了一起。其中声响比较大的那种,我很快找到了源头——是棺材。


准确来说,是棺材上的钉子在自己往外冒,一截截慢慢往上突。


我想凑前一点看,顺便把小贱抱下来。被闷油瓶一把拉住,他把我拉到他边上,一手挡在我身前,大家突然都静止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棺材。


当那些棺材钉松动得差不多的时候,小贱自己从上面跳了下来,却停在棺材前面不走。


棺材钉不再动了。但是“咔咔”声依旧没消失。


这是另一种“咔咔”声,比较轻,比较远。但这距离,似乎越来越近,所以声音也显得越来越清晰。


“这声音……好像是从下面传出来的……”齐蒙古抬头看着我们,用手指了指地面。


在我们屏住呼吸间,声音又突然戛然而止。


“你们看!”胖子在黑暗中,用手指画出来一条弧线,最终停在棺材盖的上方。


我从他手中接过手电筒照过去,闷油瓶跟着靠过来,当我眼睛看清楚的时候,同时听见闷油瓶的声音在耳边说:“开了。”


我伸出手,轻轻一拔,几乎没用上力气,棺材钉就被拔出来了。一,二……我不断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撞击耳膜,五,六……最后一枚也清了。


现在棺材只要我们用力一抬,就能开出来。


我暂停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正当我想叫他们开棺的时候,闷油瓶突然双手抱头蹲了下去。


“小哥?怎么了?”我有点急,我第一个反应是想起来之前张陌在他头上的那一下,这别是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在这个节骨眼上,千万别来个突发脑震荡什么的。于是我想也没有想就看向了齐蒙古。


胖子也扑了过来,一看闷油瓶显然没有晕过去,顿时镇定了八分,头一撇,就看着医生叫了起来:“医生你别愣着啊,赶紧过来看看,小哥头疼!”


齐蒙古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万般镇定,把衣袖往上一捞,迈着大步走过来,途中撞了两下棺材板。齐蒙古蹲在闷油瓶边上,拉开他的手,手指在他头上点了几下,问了闷油瓶几个问题,他一个也没有答。


胖子忍不住了,语气很急地追问道:“怎么说?!”


齐蒙古抬头,叹了口气,看着我们摇了摇头。


由于我一向觉得齐蒙古医术某些地方有些坑爹,再加上遇上闷油瓶这种十分不配合的病人,所以他一摇头,我果断觉得他的意思是没诊断出所以然来。却看到在旁边的胖子突然翻了白眼,带着哭腔大吼一声,把我吓了一跳。


“啊?!没救了?!小哥——!”


他扑到闷油瓶身上,鬼吼鬼叫了两声,用一身肥肉压得闷油瓶不得不放下手。


“我没看出来他什么毛病。”齐蒙古很泰然自若地说。


“你丫地把话说清楚行不行!你丫地想吓死你大爷!”胖子跳起来叫道。


我心说,你他娘心脏也太脆弱了,人家摇个头,你就说没救了,还怪他没把话说清楚,他娘这皇城来的果然不太讲道理。


胖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半根烟,被压得都变了形,掏出来一根火柴,花了老大功夫把烟给点了,猛抽一口,压着嗓子说:“我没见过小哥这样。我说实话,老子怕了!我希望我们都活着出去。一路过来死的人太多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下一秒就死了。没有人能说清楚下一秒命还是不是在你自己身上。就连李……”


胖子咽了咽口水,看了看我,把头撇了过去,掐灭了烟头,没有说完。


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就连李如风也死了。


那些看着好像和死不着边的人,最后都没有活下来。


我已经忘记为什么我们会来到这里了。我看着胖子,不禁觉得心里很惭愧。他的害怕是有道理的,死的人太多了,而那些死去的人都和我脱不了干系。我本来不信命,但这是不是命里的一个必定要经历的坎,我已经说不清了。面前最清楚的事实是,还没人知道结局,但是这些无辜被我拖下水的人,已经完全和我一样,没有了退路可以走。


“小哥?”我看到闷油瓶重新站了起来,脸上一如既往地清冷表情,好像刚刚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没事。”他转头看了看我,“把棺材打开吧。”


他看我的眼神让我感觉有些不一样。这眼神好像一种被植入在大脑中的记忆突然醒了过来一般,那种熟悉的感觉突然让我感觉意识摇晃得厉害。我回过神来,点点头。


我转到棺材的另一头,伸手抬住棺材盖。正值发力之际,我突地感觉到裤裆关键部位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在什么都看不清楚的黑暗之中,有人的声音从我身下传出来:“别动。”


我立刻反应过来,刚想跳开,问是谁,那声音用命令的口吻小声说:“不准出声,除非你想做太监!”


果然那顶着我命根子的硬物象征性地戳了戳,我心说,你大爷的,果然会找位置下手。


“天真,你愣什么,开啊!”胖子冲我叫道。看来他们确实是听不见这人说话。棺材大,这人又在下面,间隔距离实在不小,听不见实属正常。其实胖子只要向我这边靠三步,估计就能发现有异常,不过这厮居然用枪顶着我老二,这些亡命之徒当真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死没关系,别死没全尸少了关键部位就凄惨了,算了,反正胖子过来也帮不上忙,我决定暂时听他的,不把他暴露出来,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果然是没有任何现身出来的倾向,又用同样的语气对我说:“把棺材打开,不准多嘴。”这声音有一点很确定,是个男人。我越听越耳熟,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我瞥到角落里面的陈皮阿四,他的脸上现在浮现出一丝明显的阴笑。什么人,让老贼笑得跟朵花似的!总不可能是陈文德吧,之前都已经确定他死了。想到这里,我汗毛都竖了一身。


我一边把手驾到棺材上去,一边在脑中过滤之前出现过的人。那一张张面孔,如同放电影一样从我脑中闪过。慢着——!


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他?!是他,肯定就是这个人。估计刚才那些咔咔的动静全都是他弄出来的,怪不得听起来像来源于地底下。我也不知道他刚刚藏在哪,居然就这样冒了出来,难道棺材底下还有什么机关暗道之类的?我早就知道他没那么简单,但现在他在暗处,我在明处,我依旧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动声色地轻声问他。


“你先把棺材打开来再说。”他说。


“天真,你自言自语说什么呢?赶紧的!”胖子催促道。


我没有再说话,底下这个人的目的显然就是棺材,这棺材果然是大家所在寻找的最终源头。


我想,答案都在里面。


我一抬头就撞上了闷油瓶的目光,他皱着眉头从那头望着我。我估计他这眼神表明他可能知道我这边有情况,却又不敢轻举妄动。我没有动声色,我并不知道他到底处于什么位置,也不知道我们大家被至于怎样一个危险的状况里。假如现在暴露他,他要是身上绑个炸弹什么的,很可能不是我要被变成太监,是我们大家都要赔上性命的问题。还没容我多想,那个声音又继续催我:“快点!”我转开眼睛,不再看闷油瓶。


我们一起用力,棺材盖比想象的还要重。


张陌抛开角落里面的陈文德,走过来帮忙。


“使劲!”胖子吼了一声,棺材盖被我们抬开了。


突然,一股白色的烟雾从棺材里面冒了出来。我听见闷油瓶大叫一声:“有毒!”大家都以最快速度四散了。我迅速反应捂上鼻子,鉴于底下还有一把枪对着我的老二,我只就地蹲了下去,抱住脑袋。


白烟没有很快散开,而是越来越浓。


混乱中,我的手被人紧紧地握住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16:00 +0800 CST  




第六十七章 结局里的谜


我一只手还紧紧捂着口鼻,在迷雾之中,握住我手的人渐渐现出外形来。他的脸几乎就贴在我边上,他的呼吸我都能听见。他看了我一眼,就立刻把目光转移到了我身下,我突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竟然在这毒气之中,没有任何一只手放在脸上。


“小哥!毒!”我拿开自己的手,语无伦次地冲他吼,企图用自己的手去捂住他的嘴和鼻子。


他又迅速甩了我一眼,握住我的那只手使力一扯,力气很大,把我整个人都扯到了他胸口,我的额头撞在他的下巴上,他把我往自己身后捅了捅,我听见他小声说:“这烟气没毒,别出声。”


他动作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拔出自己的黑金刀,横在我和他的面前,就这么保持姿势不动。我这才突然发现,刚刚在棺材里面冒出白烟的时候,指着我老二的枪突然就消失了。


雾气没毒?!


我瞬间明白过来,那句“有毒”是闷油瓶故意说的,刚用枪指着我老二的家伙肯定是手扒在什么地方,只有一只手空着能持枪顶着我,所以在一听说白烟有毒的时候,为了防止自己中毒,他立刻就收手去捂自己的口鼻了。看来,闷油瓶果然一早就看出来我这有状况。


雾气逐渐从我们面前散开。


但是,雾气散开之后,我面前空无一人。闷油瓶依旧保持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似乎知道那人藏身的具体位置。我把刚刚插在自己腰间的麒麟青铜抽出来,在手里紧了紧,这黑乎乎的地方,到处都充斥着人影晃动的疑惑,似乎随时都会有人扑出来一般。


“出来吧!”闷油瓶说,语气显得很随意,好像是在招呼什么相识的人。


还没待那人给出反应,胖子在身后叫了起来:“天真,我操他大爷!光放一包毒气了,这里面连个粽子都没有,就一副死人骨头!”


我在心中一惊,这和我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但胖子是对的,当我走到棺材边,棺材上飘着淡淡一缕未散完的白烟。偌大的棺材里面,那副骨头清晰可见。周围甚至连陪葬品都没有。我打开手电,把光束用手遮着全部装进棺材里面,棺材历经很长时间的密封,并没有进入很多灰尘。但是少许还是有的。在颅骨上方,有个比较清晰的印子,呈方形,看印子的深浅,重量应该并不重,看起来很像曾经摆过的是类似书信的东西。但是现在这位置是空的。这棺材应该在此之前没有被人开启过,我指的是从上面。我把手伸进去,开始在棺材里摸索起来。


“你别找了,没东西,空的。”胖子在边上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半根烟点了。


东西一定是被人取走了,而且就在不久之前。假如东西是很早之前就被人取走的话,那印痕就不会这么明显。假如上面没有被开启过,那么这棺材里面一定有别的密道。我想,刚刚那男人很可能之前就藏在这棺材里面,或者相通的暗道之内。


“哼,果然是这样。”身后传来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我转过去,看到一张姣好的面孔从黑暗中渐渐露出了轮廓。


“金包玉?!”胖子口吻中带着疑惑。


我猜的没错,果然是他。棺材里原本应有的那封信,十有八九就是被他拿走的。


“小花和黑眼镜呢?!”我问他。


他嘴角往上撇了撇,胖子立刻向前三步举枪对着他,被我挡了一把,冲他摇摇头。


“解雨臣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中毒的应该活不了。”他边说,边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半笑半不笑地抬眼看着我们。胖子骂了句“日”就想冲上去揍他,被我狠狠地扯了回来。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这么说,未必是真的。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手上使劲拉着胖子的胖胳膊,他穿了厚衣服,我得用两只手才能扯住他。


我瞥了一眼角落里面的陈皮阿四,老贼在微弱的掠到脸上的一点光下就显得如此油光满面,老皮都在放光了,看来他俩明显就是一路的。这的确在情理之中,那张旧照片,金包玉也在上面。这些人拼了命牺牲了那么多手下也要来到这里,是带着明显的目的的,他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不能在这里自乱阵脚。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问他:“棺材里面的东西是不是你拿走的?”


他笑了笑,没说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依旧笑笑:“这不重要。”


“既然你什么都不说,也就没什么价值了,你难道不觉得我开枪随时可以毙了你吗?”我说。


他把自己手里的枪举起来在我面前晃了晃。


“呵呵,”我笑道,“你一个人一把枪,我们四个人,三把枪,你觉得谁比较吃亏?”


“呵呵,你确定你们有四个人?”说着,他伸手在他自己的背后捞了一把,突然就推出个人来,把他推到了他自己前面,用枪指着这人的脑袋,说:“小三爷,你确定是四个?”


“妈了个逼,你个兔崽子!”胖子恨得把牙都磨出了滋滋声。


我定睛一看,是齐蒙古,一脸不卑不亢的样子,手已经被他反绑了。我心里一沉,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动作这么快就抓了齐蒙古,我们居然一直没有注意到。我回头望了一眼陈皮阿四,他也以同样的姿势被我们绑着,看来这个金包玉十有八九是要做人质交换。


“怎么又是医生……医生果然百无一用,是个书生。”胖子还在嘀嘀咕咕。我回头瞪了他一眼,操,和陈皮阿四一线上的,果然全都是有够阴险的狗贼,看来我们只能把陈皮阿四给他了。


“吴邪,”齐蒙古突然开口说,“你们救我没什么价值,我有绝症,就算现在不被他打死,也活不出三个月。不然我活得好好的,干嘛没事要跟你们来这种鬼地方受罪啊。不过我看陈四叔,身体比我好太多了,估计还能活三年都不止,这命上不算是等值交换。”


我顿时像是脑门上被谁砸了一榔头,齐蒙古有绝症?!在我心里,医生似乎一直是这个世界上的隔世人种,我总觉得医生都是无病体,连感冒发烧都难得,别说是绝症了。假如医生也会病,那老百姓的钱谁去做范例从口袋里头骗出来?!再转念不想——不对!齐蒙古有绝症的事情不能随便听他自己信口雌黄,他八成是想让我们别管他。这医生关键时刻倒还是挺有气节的,居然要搞个人英雄主义牺牲。


我听见“咔哒”一声,是金包玉给枪上了膛。用它顶着齐蒙古的背。


陈皮阿四在角落里面发出十分难听的笑声,胖子忍不住,走过去甩了他一巴掌。


“死胖子,等会儿我第一个弄死的就是你!”陈皮阿四和他瞪眼睛。胖子不以为然地又给了他两下。


“你们不要搞笑了,我没说要换人质。”金包玉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


这下不止是我们愣了,就连一直自信满满,以为眼前来的帅小伙是来拯救自己的陈皮阿四也愣了,惊得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面掉出来。


“那你到底要什么?!”我问。


他的目光来回停留在我和闷油瓶以及张陌的身上,“要你们把这里的秘密告诉我。”


“你以为他们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陈皮阿四在好几十秒的沉默之后,突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毛孩子是一个比一个天真!我告诉你——”他突然停止大笑,眼光犀利地看着金包玉,看样子老家伙接受现实的能力倒是蛮强的,转得很快,“你要知道的事情恐怕只有我能告诉你。”


金包玉冷笑一声,从身上神速抽出一把刀来顶住齐蒙古的喉咙,把枪头转到我们这个方向,我私人觉得他对准的是陈皮阿四。但是那一发子弹出来,估计我和闷油瓶的脑袋也是不能幸免地会被擦到。


“你以为我是傻子吗?”金包玉声音低沉地说,“你从头到尾都指着这棺材里面有你要的东西……”


金包玉话还没有说完,陈皮阿四又笑了起来,“你错了,你不要以为你对我真有那么清楚。孩子,我这年纪这岁数,不是你凭着你的三两脑子就能活出来的。我早就料到老头肯定早死了,只不过开出棺材来才能确定,我已经知道我要的东西在哪里了。”


金包玉脸上的表情果然变了,但是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的镇定,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枪收了起来,却依旧用刀刃顶着齐蒙古的喉咙,完全没有要放他的意思。


我趁机瞥了一眼陈皮阿四,老贼脸上虽然一副无所畏的表情,但是分明眼睛里又开始闪光了,看来他还是没有放弃金包玉会救他的念想。


金包玉脸上又露出了他那很有特点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眯着眼睛看向我们这边,“你要的东西我也知道在哪里,不过我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个,我想知道的事情,起码他们之中有一个人能告诉我。”


我分明看着他的目光扫向了张陌。


张陌也看着他,却不放任何表情在脸上。我看看闷油瓶,发现他的注意力却不在我们这一出戏上,他的目光越过棺材,水平线偏低,好像在看棺材后的那片地面。


他紧锁着眉头,似乎看什么看得很专注很仔细。


我被他这么一看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稍稍把头偏过去一点,也看向他看的位置。突然看到一簇绿幽幽的光忽明忽暗,我被吓了一跳,但是同时耳朵里面听见似有若无的铃铛声,忽然又反应过来可能是小贱,随即我又环顾了四周大致能看到的光亮处,果然没有小贱。但是基于现在这个尴尬的场面,我肯定不能悬着神经去把小贱抱起来,毕竟齐蒙古的命还在金包玉的刀口底下挂着呢。


“你他妈到底要问什么?!”胖子火很大。


金包玉不紧不慢地看了胖子一眼,声音依旧不温不火地说:“你闭嘴,这里还轮不上你说话,小鬼。”


胖子的怒火俨然都烧到眼眶外面了,却顾及到齐蒙古的性命,只能把自己按在原地咬牙切齿干瞪眼。


“我认得你。”张陌突然说,与我预计的不同,他说话的口吻并不犀利,反而很和蔼,“金包玉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金包玉,得钰字。原本你家二胎都是男孩,所以一直想要个女孩,于是早就取好了名字,金玉都是吉物,于是得了个钰字,这是你母亲起的。结果却还是男胎。名字还没有来得及更改,你母亲就去世了,你父亲为了纪念你母亲,保留了你的名字,还是用了这个钰字。红姓向来人丁不旺,你家应该就是那支唯一为了显示祖上的皇系身份而特地取了祖上的名字为姓氏,故而延续了单支红姓的家族。而你家父辈老九门排行第二,正好二月有红海棠,便取了此意,人称二月红。所以我猜的不错的话,你应该是二月红的三儿子,后来因为一些老九门的旧事,你们为了避免太过惹眼,就统一把‘红’改了比较普通的同音字‘洪’,而你本名应是洪钰。”


“呵呵,你猜的很对,不过有个关键的地方错了。我不是二月红的儿子,我是他的孙子。我确实叫洪钰,但这名字是我爸为了保留家里的祖业给我留的,这名字原本是他的,他原名洪钰,人称洪三刀,因为很多原因,后来把名字藏了起来。裘考德你认识吧。你想,假如没有一个指引他的人,一个老外凭着什么在中国人的地上挖来挖去?而我爸正是这个指引他的人。但是裘考德出卖了他。我爸是三个儿子当中唯一一个继承祖业的人。”


我心里推算了一下年龄上的问题,这陈皮阿四是二月红门下的,二月红比这把老骨头都要老,眼前这小伙子,也没比我大几岁,莫不是吃了什么特殊的青春药,怎么可能会是他儿子呢……我看了一眼张陌,心里一把冷汗——果然这老子和儿子都是一样,错了也能这么一脸淡定。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19:00 +0800 CST  

胖子对着我露出一脸无知的样子,我知道他在边上听得一知半解,已经快要耐心全无了,而金包玉虽然说这么多话,但是他那把架在齐蒙古脖子上的刀倒是丝毫没有半点松懈下来。


这下我忽然明白了,陈皮阿四和金包玉,那应该是主仆关系。金包玉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束缚了老头,老头就属于他的跟班这种角色。


张陌点点头,说:“二爷某种程度上对我有恩,所以你的命我不会取。至于你要知道什么,你可以问,但是你得先把人放了。”


那个金包玉(这个名字比较顺口)头一点,把刀口往下一挑,就把齐蒙古整个人都推了出来。


胖子一看他居然把齐蒙古就这么果断地放了,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问:“棺材里的,究竟是谁?!”


我突然一愣,那个暗室里的牌匾上的字样,好像又出现在我面前一般,这次我看得越来越清晰,向棺材挪了两步,说:“我祖父,吴中。”


“啊?!”我听见胖子的声音在耳边叫了起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行为。一切都好像突然开始的一场梦游,我忽地感到身边站着的人都并不是那么真实。我隐约觉得脑袋里面所有的痛楚又一下子全部回来了,他们变成一个个小孔,开始在我的脑壳上变大变深。


闷油瓶走到我身边,我侧头看他。发现他正用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你还想起了什么?”他轻声问我。声音轻得让我觉得飘忽,不知道是他真的说了这么句话,还是我在自己问自己。


对啊,我还想起了什么?


这时候,张陌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没错,也就是汪藏海。”


“汪藏海的名字是后世被人们所颠倒的一个错误,因为历史学家在编辑历史典籍的时候,把他过继前的名字给用上了,其实汪藏海这个名字被用的时间很短,他过继吴家之后就改名为吴中,所以后来那些搞历史的都在找的那位帮朱元璋找不死药的大臣,被称为汪藏海的秘密挚友的,其实就是吴中,也就是汪藏海他自己。”


“等等,我听迷糊了!”胖子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表情看起来相当纠结,“这是什么意思?天真你不是说你爷爷是吴老狗么?那棺材里面的尸体不应该是吴老狗么?他又说是汪藏海,这吴中和汪藏海是一个人?逻辑不对啊!等等,你爷爷叫什么,好像不叫吴中啊……汪藏海?汪藏海不是现代人啊……”胖子跌进了自己给自己建造的混乱里。


我在四周起伏的呼吸声中,隐约听到了异样的响动。我们被引来这样的地方,肯定不可能是来分析棺材和里面的尸骨的,我有很强烈的预感,事情不会就此停滞。但是现在,并没有多余的思想和脑力去注意这些响动。我的头一阵阵发胀,我甚至能感觉到脑中有一种物体正在溶解,好像顺带也在溶解我的大脑。我感到很多东西好像都在逐渐的从迷雾当中清晰起来。


“哈哈哈哈!你不明白很正常!”陈皮阿四那令人发颤的笑声又响了起来,他目光里透着尖厉的寒气,他瞪着金包玉说:“你看,有人不明白,看来我有必要把你做的好事拿出来晾一晾!”


金包玉完全没有理会他,继续对着张陌说:“我想知道的还有很多,但是我知道没时间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你他妈B,听见我说话没有?!”陈皮阿四甩来咆哮声,覆盖了金包玉说出来的半句话,其实我也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把话问完。


突然棺材发出“咔哒”一声,我迅速往棺材里面看,它好像动了一下,我再仔细看的时候,却没了任何动静,难道是,幻觉?!我皱着眉头看闷油瓶,他依旧盯着棺材后面那个位置,绿幽幽的光不见了,小贱好像跑开了,那他究竟在看什么。


忽然他收回目光看着我,对我张了张嘴巴,好像说了一句话,却正好碰上陈皮阿四又活见鬼地咆哮了一句什么,老家伙的中气太足,完全把闷油瓶的小嗓音给合并了,我什么都没有听见。我努力记住他的口型,却一时没琢磨出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金包玉估计是忍受不了陈皮阿四一再的捣乱,终于对着他的脑袋开了一枪。子弹没有打中他的头,只是从他的头顶上飞了过去。撞到了墙壁,不知道弹去哪里了。反正陈皮阿四没死,只是被吓得不轻,瞪着眼睛,用几乎要吃人的目光看着金包玉。我们被突如其来的枪声都吓了一跳。


金包玉收了枪,语气不紧不慢地对陈皮阿四说:“那件事情,我本来就没打算隐瞒,既然来了这里,你打算活着出去了?反正,我是没有做过这样的准备。”说哇,他从容一笑。


我觉得棺材又动了一下。


我看看胖子,胖子显然看到了。不对,并不是错觉。


地面也动了一下。


地面又动了一下。


我耳朵里面听到从地下发出之前听见过的那种声音,看到金包玉之后,我一直以为那种声音是他发出来的,看来好像不是,那种声音这会儿依然在持续,地面的晃动也在持续。


地震?


不是,这不是地震。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从地底下冒出来。


声音越来越响,晃动越来越大。胖子大叫:“他娘的怎么回事?!”边角的黑暗之中,似乎有动静,我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比黑暗更深的影子,在被光照到的一角出现了一些逐渐上升变大拉长的黑影,那些黑影变得越来越巨大,地面的摇晃也越来越剧烈,周围的响动也跟着越来越明显。那些声音,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戳破了地面,生长出生命来。


我脚下失去了最基本的平衡,闷油瓶伸出手拽住我,我看着他的脸,忽然明白过来,刚刚我没听见的那句话好像是:“时间到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而现在周遭的变化正在印证它。


混乱中,我清晰地听见从身后传来张陌的声音:“是!”


这是他对金包玉那个问题的回答。金包玉笑了笑,拿开要挟齐蒙古的那把刀,一把拽住齐蒙古,把他往后拖了几步。我本来想伸手上去把齐蒙古从他手里夺过来,但我忽然就住了手,我发现,他并不是打算要齐蒙古的命,相反的,他只是在帮他找个支架能站稳。


他究竟是敌是友,我瞬间有些疑惑。


大乱之中,突然出现了两声枪响。


“操,是老贼!”胖子大喝一声,我立刻看到一颗飞弹朝他“唰”地就飞了过来。


“胖子当心——!”我冲胖子大吼,但还是晚了。飞弹打中了他的右臂,血飚了出来。胖子抽出枪来还击,一面在嘴里骂着,回头对我说:“天真,介不介意从你衣服上撕块布下来给我扎一下!爷今天就算他妈牺牲在这里,也不会让老贼活着出去!”


我从里面的衬衫上扯了一块布丢给胖子,他一面四下里面找陈皮阿四,一面随便用牙齿咬着胡乱扎了伤口。“天真,小哥,”他抬头对我说,“拿枪备着小心点!”说着,丢给我几颗子弹。


墙角里面果然没了老贼的影子。我四下里望了一圈,并没有在重重叠叠的黑影之间,看到有陈皮阿四晃动。不过显然,这里最能给我们制造混乱的也只有他一个。看来,胖子应该没有看错,老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自己松绑了。


我们脚下的这块地面终于破了。


没有倒塌,而是有什么东西戳破了地面冒出来!


“操你他妈的大爷,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胖子调转枪头,开始对着才在地面上露出一角的升起物大放流弹,子弹打到那东西上面,居然发出来金属的撞击声。


“铛铛”地响,好像谁敲响了古代的那种铜乐——铜?!


我所站立的地面钻起了一条庞然大物,我脚下摇晃重心不稳,赶紧伸手抓住了那些上冒物的一个头。手上揣着的青铜撞击在那上头发出带着回音的声响。冒出来的物体头较尖细,我乍眼一看,心说,难道是铜蛇?再看,发现颜色好像比较暗沉,并不像是黄铜。而是——青铜!很快我就发现,那并不是蛇,因为我看到了类似植物关节处的那种枝节,从一条大枝节上面纵横出去更细又或者更粗的枝节。


难道,这是一棵——


“青铜树。”闷油瓶说。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22:00 +0800 CST  




第六十八章 青铜树


“青铜树?!这是一棵树?!”胖子大惊道。由于这棵树正不断从地面冒出来,而树的面积是覆盖整个岩洞的,没人知道它到底要长去哪里才会停下来。胖子用茫然的眼神看向我和闷油瓶,整个身体都倚靠在一根粗树枝上。


我不知道怎样去掩饰自己的惶恐。之前就算深陷沼泽,我也没有这么惊恐过。这玩意儿我是见过的,我一直希望历史上秦岭那一段都是假的,它的存在超出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太多了。所以,在我反应过来的第一秒钟,就几乎失去理智地想纵身往下跳。


我想迅速脱离这危险的东西!


闷油瓶飞速挡在我面前,他一手扒住身边的青铜枝,一手扯住我的胳膊。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目光也并未在我身上停留很长时间。他用手按住我,就闪到了我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下面某处看。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我惊讶的发现,棺材没有随着这棵青铜树被抬起来,它依旧好端端地在地面上四平八稳,树干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而所有的粗粗细细的树枝都好像绕开了棺材,弯弯曲曲在沿着它的边壁盘旋而上。而棺材的上方,即便从我这个角度看下去,视线被很多的树枝所遮挡了,但还能隐约看到棺材里面,吴中的尸骨平躺着。


而闷油瓶依旧在看棺材后面那个位置,他到底在看什么?!


突然,我听见身后传来两声枪响。子弹带出的气流几乎贴着我的面颊掀起了一阵飞快的风,我吼了一声“胖子”,就赶紧带着把闷油瓶一并按倒在地。果然,有飞弹擦着头皮过去,周围全都是枪声和撞击声。我略微抬起一点头,看了看四周,并没有看到陈皮阿四的影子。由于子弹撞击金属导致我根本辨不清那枪弹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洪钰你个畜生!”这是老贼的声音,带着回声,我借着一根比较粗的青铜枝作为遮挡四处张望,终于在我们右前方比我们略矮了一点的角落里面看到一个正在移动的黑影,好像是陈皮阿四。老贼别看他这个年纪,腿脚灵便得很,动作很快。“洪钰,枉费我信你这么久!”


胖子瞄准了那边,连放了好几枪。老贼轻巧地避开了,大声说:“年轻人别急!等我一个个解决,先洪钰,后你们!吴邪,等你知道事实,估计想杀的就不止我一个人了!”“你什么意思?!”我问他。老贼却只发出难听的笑声,再不答话。胖子还想放枪,被我劝住了,我说:“现在老贼明摆着没心情和我们玩,你何必多此一举去招惹他,留几颗子弹比较实际。”胖子点点头,目光四下里一扫,问道:“那个姓金的和齐蒙古哪里去了?还有张陌呢?”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树越长越高,到处都是纠缠的枝节,把刚刚还在我们身边的人都打散了。现在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影影绰绰,实在是一眼难辨他们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再一看,在我们右手边斜下角的位置,有一个人状的黑影挂在青铜枝上。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心说,难道是张陌或者齐蒙古,金包玉其中一个昏在那里?


突然胖子往后退了两步,大叫道:“天真,小哥你们看,棺材后面有绿幽幽的光!”


我被他一撞,差点掉下去。眼睛往下一望,确实有绿光。那绿光突然之间飞了出来!


——原来是小贱!我刚想松一口气,却发现有点不对,小贱仿佛像吃错了药一般,停在离开我们不远的一根青铜枝上,一对绿幽幽的眼睛盯着我们,用凄厉的而带有攻击性的声音冲我们嘶吼。黑暗之中,我仿佛能看到它全身的毛都已经炸开来了。


“这猫怎么回事?!吃错药了?!”胖子被猫的威武震慑住了,反而说话的声音有点发虚。


闷油瓶突然往后退了一步,顺带着把我和胖子都向后拉了一下。只见小贱瞬间调转枪头,把屁股对着我们,尾巴冲天立着,依旧持续那种嘶吼的声音。


“铛铛”,它的铃铛响了。


我已经觉察到了不对。


是什么东西正在发生变化。


底下好像某处微微地闪着绿光。而那绿光并不是来源于小贱的眼睛。——是棺材,棺材里面的中缝竟然漏出一条莹亮的绿光来。


闷油瓶打开手电,调至最亮,向地下照去。


我亲眼看到,那棺材开始发生变化。棺材从中间分开成两段,而吴中的尸骨并没有掉下去,而是从断口的地方也被分作两段断开,看来,这尸骨是早有人沿着这分开的边缘切好的。绿光一下子就从它分开的地方泄露出来。要不是那光是绿的,我肯定会以为那底下就是我们逃生的出口。


光很亮,不再需要我们的手电,光把尸骨都染了颜色上去。那棺材瞬间看起来竟然像是透明的玉床。


而从那分开的地方,终于这棵树的主干伸出了地面,绿光跟着从棺材里面被带上了地面。主干的光像是被通了电一般,传到了整个树的枝枝干干。瞬间,我们周围都忽地就亮堂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完,眼睛扫到了刚刚的黑影,竟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我扯了扯闷油瓶,“是三叔!”


“三叔!”我大叫一声。大约静止了有三秒钟,我看到他垂在枝干上的手动了一下,缓缓抬起来,因为突如其来的光而有些恍惚所以没有立即睁开眼睛。绿光让我清晰地看到那些光滑的青铜构成的枝节,和类似树木纹路的条纹。


他果然没有死,我就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死!


我的心情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刚想站起身走过去,还没开口喊他第二声,就看到他的头上方一团黑影垂直地投射下来,渐渐拉成一条细长的斜影。


“呵呵,吴三省,你果然命大。”又是陈皮阿四!老贼估计通晓什么移形换影,一直在神出鬼没。


妈的,这老不死的东西,我在心中咒他站不稳掉下去摔死!只见他拔出他那把子弹好像永远打不完一样的手枪,斜下来对上三叔的脑袋。


“呵呵,陈皮,你还没死,我年纪轻轻怎么舍得死在你前面?!”


只见三叔突然一个跃起,逮着陈皮阿四就是肚子上一脚。老贼骨头还是挺硬的,只是退了几步,枪还在手里稳稳端着。还没站直就开始冲我们这个方向放枪。


“吴三省,棺材里面的东西给我交出来!”


“做梦!”三叔吼道。


胖子打了几发子弹之后就没有子弹了,我站起来刚想过去支援,又被闷油瓶拉住,他看了看我,说:“没时间了,你赶紧下去,我去帮他!”


“啊?!”我顿时一头雾水,下去?下去哪里啊?


三叔一边和陈皮阿四纠缠,一边回头冲我们大吼:“你们一个也不要过来,没时间了!你们两个都赶紧下去!”


我看得出胖子也是一头雾水,但他没有再多话,斩钉截铁地对我们说:“你们去,这儿有我!”


就在闷油瓶正准备带着我往下闪的时候,我突然听得身后陈皮阿四的声音在空气当中回荡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然后就是一声枪响,紧接着我感到左手手臂一热,有液体喷涌而出,原本紧握在我手中的青铜敲击在我松开的手指上,我指尖一阵麻木,却动弹不得,它便随着一路越来越远的金属撞击声,掉了下去。


“你个兔崽子!”胖子发了狂的声音被挡在了闷油瓶的背后。


闷油瓶突然站起来,我只听“砰”一声,他的刀挡回了一颗子弹。


我发誓我并没有很强烈的疼痛感,可能是痛神经还没有反应过来,我所有的感觉只是中枪的左臂有强烈的麻木感罢了。


“坚持住,我们先下去。”闷油瓶说。


“我没事,死不了。”


旁边的乱七八糟的混杂音越来越大,夹杂其中的还有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我原以为是张陌和金包玉他们出现了,结果我一站起来,看到的竟然是七八个人正在从树的两边爬上来,有人已经举枪瞄准了胖子的屁股。这些人都穿便装,手脚极快。居然能到达这个地方,肯定是身手不凡。


“糟了!老贼有帮手!”我从腰间把枪拔出来,对着胖子后面那个人放了一枪,此人动作极其敏捷地躲开了。胖子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一个转身,瞪着眼珠冲我大吼:“天真后面!”我以最快的速度转身,闷油瓶身体一闪就挡在了我前面。


但是我转身之后,却看到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落在了我们面前,接着就是子弹打穿物体的声音,我立刻嗅到空气当中除了我自己身上的,又多了一股血腥气。


是金包玉,还好子弹只是打穿了他的肩膀,没有打中他的要害。张陌突然出现在放枪的那人背后,刀子毫无声息地在他的脖子上就轻轻一落,刀一抬,那人就坠了下去。


这棵树像一朵绽开来的花。树干依旧在上升,那部分就像是个空洞的冲天的平台,而枝枝叉叉都向外伸长。所以我们现在眼下就是那个主干处的平台。掉下去的那个人狠狠地砸在平台上,就算刚刚没被张陌割死,估计这会儿也摔死了。他的身体掉在平台上,弹了一下,就从缝隙处掉去了更深的地方。我从这么高的位置看下去,加上我的轻度近视,底下的状况实在是很难看清。


看着这情况,我心中不禁寒颤了一下——操,照这情形,除非边上有别的路给我们下去,不然就这么跳的话,纵使闷油瓶有不死功,摔不死也无疑能摔个半残。但是这周围,能下去的路都有陈皮阿四的余孽在瞎搅合,要是先和他们打一架,那肯定快不了,还不如挑点难走的路慢慢爬下去来得直接。


金包玉捂着自己的伤口转过来看着我们,血顺着他的肩膀淌下来。


我还是没有弄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奋不顾身来救我们。这个人也是个谜。从我最早做生意的时候遇见他,那时候他称我为“三爷”,而大家都管他叫金老板,他给我的印象不过也就是一个多带了几分书卷气的商人罢了。再到后来金玉满堂的再遇,之后他神秘失踪。后来又在那张神秘的照片上看到他,最后是在这里。除了他的本质身份,我连他究竟有什么目的都不知道。是敌是友,都似三分。


但是这个人,我总觉得他手里有一根无形的带子始终绑在离开我们不远的地方。每个人在你的周围出现,都是有原因的。


估计闷油瓶也是一头的雾水,我听见他问金包玉:“为什么?”


金包玉看了我一眼,说:“我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要结束的终归是要结束的。”


身后张陌冲我们大声说:“你们不要在那里废话了,这树就快要停了!”


树就快要停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又朝下面看了一眼,那主干确实已经伸到了一定的高度,看来,他说的要停了很可能是这树就要长到位了。


那么树一旦静止,会有什么后果?!


“小哥,我们四面没路,下去至少也要二十分钟。”我说。


闷油瓶环顾了一眼四周,沉默不语。

“不用,从这里直接跳下去。”金包玉说。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25:00 +0800 CST  

我心说,这家伙难道救了我们现在又要我们自杀?


只见他用没有受伤的手从衣服里面取出来两个扁平的塑料包。我借着绿光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广告语写着:大牌雨衣,让您风里来雨里去。


雨衣?!


“这个应该管用。”他笑笑。


我瞬间明白过来,这他娘是指着雨衣当降落伞啊。


闷油瓶也在瞬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立刻拆开包装,把其中一件取出来给我套上。这雨衣不是橡胶的,只是一层塑料纸,看起来很轻,感觉被风一吹就能穿孔,也不知道究竟管不管用。闷油瓶用很大的劲拉住我的手,按得我手关节都发出了响声,他看看我,我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烂柯山,那时候他也这样拉着我的手,不同的是,当时只希望我们能把路走完,而现在,有的是频临生死的感觉。下一秒的事情,有谁能提前知道?保不好这塑料雨衣就会成为我俩的裹尸布。


“别松手。”闷油瓶说。


我点点头。


闷油瓶纵身往下一跳,重力拖至我时,金包玉忽然扯了我一把,“对不起。”他说。


我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已经松了手。


我面朝上掉下去,看见他正在站起来,而他的身后已经站了好几个陈皮阿四的人。


我受了伤的手臂在风里疼痛起来。


我听见那没有被止住的血,正在顺着风往上飞,我们的雨衣虽然借了风力帮我们缓和了速度,但是我们依旧还在以飞速下降。下降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长。风的阻力很大,或许可能并不单单是风。好像有一股气流混合流速的风里,从底下那黑洞洞的空间里面喷涌出来,假如我们一松手,可能彼此都会被撞到旁边的青铜枝上面,一准被撞个某器官粉碎。但是那些外界的阻力和手上的汗水致使手指打滑,我用指尖使劲勾着他的指尖,我觉得我手指的骨节就快被拉断了。其实我内心并没有那种临死的恐惧感,而周围的世界也变得很模糊,我的眼睛里面只有被绿光充盈的枝杈变成连续的,不间断的混乱的条纹,从眼角飞速划过,风压迫着我的眼皮,而唯一清晰的东西就是闷油瓶的脸。


他看我的目光很坚定。我的耳边有风的声音,还有他的声音,他说,“别松手。”


我抬起受了伤的手臂,血在我抬起手臂的一瞬间开始倒流,我不知道它们要流去哪里。我用受伤的那只手拉住他的另一只手,我没有很强烈的疼痛感,但是手上沾染的血让我花再多的力气也很难抓紧他。


他忽然松开我的手,拔出黑金刀,一刀落在身边的青铜上,刀在青铜上发出断断续续的碰撞声。接着,他丢掉了黑金刀。这时候我们离开下面的那个平台已经很近了,我立刻听见刀落下去发出“哐嘡”巨响,而他将自己整个人都贴上来,用双手环住我。


“缩起来!”他的声音飘在风里面变了形。


我记不得是哪个部位先着的地,那坚硬冰冷的青铜还是撞到了我的脊椎骨,我隐约听见“咔”一声细响,不知道是哪里的骨头开裂了。我们纠缠成球状,在凹凸不平的面上滚了几下,最后撞到了什么地方停了下来。之前所有的缓冲力和后来减轻的黑金刀的重量还是起了大用处,起码我们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凭着两件破雨衣当降落伞总算没有摔死,算是万幸。


我动了一下,受伤的手臂已经失去了知觉,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以至于我觉得浑身上下连骨头都是酥的。我睁开眼睛往上面看,那些绿光太亮,反而让我什么都看不清楚。我能隐约看到有些人影在上面晃,但是刚才的那些枪声和争斗声已经消失了,周围只有空气的声音,和闷油瓶的呼吸声。


我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哥,没事吧?”


他过了好几秒才有反应。他用手撑住自己的身体,从我身上慢慢爬起来。他起身的时候,我发现他身上有大片的血渍,绿色的光把它们照得发出奇怪的颜色,我摊开双手一看,居然两只手上都沾了很多血。这全都是我的血?假如这样,我怕是老早就归天了。


“小哥,你受伤了?!”


他站起来,眼睛投向底下的一片黑暗之中。周围的震颤感已经比之前小了很多,看来这晃动持续不了多长时间,树的生长已经快要到头了。


这里并不同我起初在上面看到的情况一样,这里就像是被人拦腰截断的树桩部分,不同的是,树桩之上没有年轮。中间有一圈半陷入的凹槽,槽口并不大,大约……大约和那根掉下去的青铜差不多大小。


“喵——!”


小贱突然悄无声息地就出现了,他看了看闷油瓶,转身又消失了。闷油瓶随即转过头来对我说:“你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说完就要往下跳。


他娘的,又跳?!


我直接飞扑上去,把他按倒在了地上,“下面是什么?!”


我觉得他身上有温热的液体在冒出来,心里一凉,刚想伸手去摸,却被他一把抓住。“血是之前掉下来的尸体上的。”我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一脸狰狞表情的自己的脸,“我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但是那根青铜必须要找回来,没时间了。”


他一个翻身,把我反压在地上,又迅速爬起来,我伸手去拉扯他的衣边,手伸到半空中,却抓了一手的空气。


“是个火坑你也他妈非要跳!!”我语无伦次地冲他跳下去的背影大声叫喊。才骂完,居然奇迹般地又看到他从刚刚跳下去的地方翻了上来。


咦?!怎么回事?!难道是听完我的大骂回头是岸了?


绿光和黑暗的交界处,出现的人不只是他一个。我看到他爬上来,然后又把自己的手递下去。但是先露出脑袋来的却是小贱。


从小贱的身前又伸出来一个东西。是根棍子。我借着绿光,在一团黑漆漆的阴影当中看出来,正是那根有麒麟图案的青铜截。闷油瓶顿了一下,还是去抓了那根棍子。我只听有个人喘着粗气道:“别管我,快去!”


是齐蒙古的声音。


而我的右眼皮突然开始狂跳起来。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总觉得这是不太好的征兆。但是就眼下来看,还有什么好不好的,生死都是问题,还管他娘的眼皮跳!


闷油瓶拿了青铜转身对我喊道:“吴邪,到中间去!”


我立刻跑到了中间那个凹槽处。此时,我对他的意图也猜了个大概。齐蒙古终于在边缘露出了半张面孔,原来小贱一直蹲在他的脑袋上。“爬……死我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把你的血滴到槽口。”闷油瓶一边对我说,一边划破了自己的手背,将自己的血也滴在槽口上。伤口的血早就已经沿着手臂淌到了指尖,我直接把手拎到槽口处,就有血顺着手指滴落下去。


但是这个时候突然一震,我和闷油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抖动甩到了边上。我原本以为这抖动会持续,但当我试图往回爬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一震之后就连先前一直持续的颤动都没有了。


……


“停了。”闷油瓶说。


我看着他,他茫然的眼神让我觉得事情很不妙。他站起来,走到中间,用双手握住青铜,对准槽口——“住手!”


就在青铜几乎就要进入槽口那一秒钟,齐蒙古大吼一声。


“你现在放进去,门就关不上了!”


“门?!”


还没等我惊讶完,一股寒冷冰冻的气流把我的话生吞了下去。


有一道白光,照亮了我的右脸。


我缓缓站起来,白光很刺眼,我抬手挡住眼睛,从手指缝里看到闷油瓶已经把脸撇了过去,他在看向光源。


那风愈发变大,吹得我有些站不稳,风的咆哮声覆盖了一切别的声音。我忽然有种错觉,这仿佛我们还在雪山上,之前到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全都只是幻象。


忽然,在咆哮声当中,出现了另一种庞大的声音——是脚步声——整齐的脚步声!


我缓缓把头侧过去,我想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现在所看到的东西。


我终于知道闷油瓶之前一直盯着棺材后方那位置是有理由的。那白光清晰地照亮了底下分成两段的棺材。而在它后面,出现了一道门。


一道打开来的青铜门。


门的大小和之前我们所看到的所有青铜门都是一个尺寸,巨大得仿佛入天入地。唯一不同的是,这门并不是一扇实门,它似乎仅仅是一个影子,半透明在空气里,并且在气流中荡漾,看来就像在水中,又像是从另一个空间折射过来的一道幻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半透明的白雾从里面喷涌而出,而从遮眼的漫天白雾之中,我渐渐看到了那些脚步声的来源。


是阴兵!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32:00 +0800 CST  




第六十九章 阴兵


他们的脚步声融在风中,变成一种特别的呼嚎徘徊在我的耳边。白雾之中,齐整的行军步伐一步一步带出他们长硕的身形。


那些白色的脚步仿佛正在从我的身体之中穿插而过,震耳欲聋的脚步声震碎了我的内脏和血管。我感到自己浑身所有的鲜血都由着那个子弹穿破皮肉而过,却依旧未被取出的伤口里,被一点点地吸出来。我用手按住胸口,突然到来的一下抽痛,却把我直接抽得连腰都直不起来,大概它是快要停跳了,这突然回归的疼痛感就像突如其来的一道催命符。


怎么?这些阴兵难道是来向我索命的?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贯穿在风中,回绕在耳边。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要不是眼下还有这么大一棵巨型的青铜树,我肯定会误以为自己是身在长白山。


我捂着胸口咬牙站起来,闷油瓶在我面前几乎连身形都淹没在风和白雾之中。而那些是阴兵卷出来的白雾,已经在我们身周缠绕了三丈厚。凭着听到的脚步声和时隐时现的身影,可以判定阴兵的队伍已经靠得我们非常近了。而这些阴兵会不会和烂柯山遇到的那些一样恐怖,谁都不知道。


只听齐蒙古大喊一声:“鬼玺,接住!”接着就看到眼前划过一条非常高的实体抛物线,划破了长雾,跟着却是哐嘡一声响,那是硬物落在金属上发出来的闷响。


我心里疑惑,鬼玺怎么会在齐蒙古手里?齐蒙古这明显是要丢给闷油瓶的,难道鬼玺真的除了开门之外还能用来指挥这支队伍?我眯着眼睛四下里找闷油瓶的身影,但是飘进眼睛里的只有白雾的寒气,闷油瓶为什么没有接住呢?


就在我刚想买开脚往前跨两步的时候,突然身后几声枪响,有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击了我的后背,紧跟着那股撞击力又顺着我的后背滑了下去。白雾已经延伸到我的身后方,当我挣扎着回头看时,只隐约看到有两个人影扭打在略上方的枝杈上。接着我肯定其中有个体积较大应该是胖子,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另外一个应该是陈皮阿四,因为我不断听见他俩的咒骂声,透过强劲的风声来回撞击在各处的青铜上。


我想爬起来,却被那股沿着我后背滑下去的撞击力绊住了。他拉住我的胳膊,直到我低头看他。是金包玉。我被他拽了下去,脚下一滑,我伸手就在他胸口一撑,立刻发现了不对。我提起手掌一看,是满手的血。


我立刻明白了刚刚听见那两声枪响应该是老贼送向我们这边的,可是,金包玉为什么三番两次要帮我挡枪子?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为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他忽然睁大了眼睛,扯了扯我的衣领,我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听见他用极其小的声音说:“吴邪,你有一天可能会……记起来所有的东西,但是有件事情……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把头抬起来,凌空看着他,我的脸在他的瞳孔中放大变得畸形。他突然把头扬起来,抬起下巴,我看到他的青筋在脖子上变得突出并且清晰可见。“那一下,是我……打的,……齐羽,就是那个时候出来的。这一切从开始……就错了,从开始……就罪恶了。老九门原本就是汪藏海设的,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竟要以这样一个局面…..而,告,终……”


他嘴角最后抽动了一下,身体就倒了下去。


他死了吗?我把手指伸到他的鼻前——没有呼吸。


他死了。


我推开他的尸体,捂着胸口站起来,那消融声在脑中变得更加明显起来。


“那一下,是我……打的,齐羽,就是那个时候出来的……”


……


“你杀了他!他是我侄子!”


“操,你用什么打的他?”


“这下出事了……”


…….


……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杂在这些熟悉的人声当中,胸口的疼痛让我动弹不得。除了胸口的疼,我的后脑勺好像刚刚经历过一次撞击,那种晕眩在脑壳上漾开来,打着圈逼进内部,使得我的头沉重得抬不起来,而眼皮被剧痛压迫着。


我觉得自己趴在地上,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地面,那种冰冷在慢慢融进我的血液里。


意识似乎下一秒就要凌驾于我的身体之上,这可能是死前最后一点意识,那种逼迫心智的感觉让我浑身都变得僵硬起来,恐惧感也僵硬在身体里,几乎已经觉察不到了。


不一会儿,有凌乱的脚步声在我四周响起来。脚步声在我身边停下来。


有人低着声音问:“找到没?”


“找到了。”


“李家那孩子呢?”


“跑了。”


……


“不行,要找出来灭口!那孩子肯定看到了!”


我认得这声音,这是陈皮阿四的声音。


“这里怎么处理?”另一个男人说。


“不是拿到那种石头了吗?”


这声音很耳熟,好像刚刚才听到过。是谁的?……他的声音就在我脑袋上方,在空气中打着旋儿飘下来。我已经有些听不清楚了。那些杂声都开始有了回音,在往远处飘。


“你的意思是……?”


“不行!太荒谬了!”这是三叔在说话,“这事情本来就太玄妙,没底!那石头你们之前用过?!试过?!光试验我们就要花上多长时间?而且他现在被灌了药,能不能活过来还不知道。最主要的是,我侄子怎么办?!难道要我回去告诉我大哥,吴邪死了?!”


“呵呵,你都说他叫吴邪了。”陈皮阿四说。


“你什么意思?”


“吴三省,别碰到自己侄子的事情就慌成这样。看看你手里是什么。”


……


“你们是说,要拿这个孩子去代替吴邪?!”三叔的声音在颤抖,“那大吴邪怎么办?我是说吴中的孙子。他万一醒过来,那不变成有两个吴邪了?!”


“不是万一醒过来,他必须要醒过来!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儿,难道就为了找个死人?!这小子肯定知道他爷爷的棺材在什么地方,当时朱棣大费周章要取吴中的棺材,说明我们要找的东西必定在棺材里!这小子不醒,吴三省,你侄子吴邪可就白牺牲了!”


“你……!”


“你当初给他取名叫吴邪的时候,就该料到有这一天!这是他的命!他长得根本就像大吴邪投胎,问题是大吴邪没死,那总要死一个啊。吴中孙子不能死,因为我们还没找到我们要的东西。那就只能死你侄子了!这点道理你自己掂量去吧,别让老九门的努力到了现在这时候才来功亏一篑,就因为死了你一个侄子!”


“阿四,你说话客气点,不然我他妈一枪毙了你!你还好意思扯上老九门!老九门当初被建立是因为这些破事吗?!”三叔暴怒。


“吴三省,你他妈别这么放屁,为这点破事?!你要是不为这破事,能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这老九门,你别忘了也有你一份!”陈皮阿四继续低吼道。“张家那小子呢?!不是说那笔交易是他老子和吴中立的么,那小子不应该也清楚所有的事情么?”陈皮阿四又问。


“陈叔,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说我有所隐瞒?难道是我知道张起灵跑去了哪里,却不肯说出来?陈叔,长白山你是一起去的,我就比你们早到几分钟,我难道能把一个大活人藏起来不成?还有,你以为张起灵是傻子吗?就算我叫他走,他能撇下吴邪自己一个人跑了?陈四叔,假如你不满意我,现在大可以从我们这条船上下去!别忘了,当初你跑来求我老子搭火儿的时候,我老子可是没打算淌这趟子浑水的,是谁不辞劳苦,三番四次来求,我们才伸了这一脚。要不然,你们连这半死的尸体都不知道去哪里找呢!”


“你妈逼,洪钰,你说话给我注意点!”


对!——是洪钰,是他!那是金包玉的声音,怪不得这么熟悉,只是那声音听起来比现在要年少很多。


“张起灵肯定要找来。方法我已经设想好了。那记忆磁石有古书记载,我们先找到它,然后再研究怎么用。它无疑肯定是有用的,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但是我们有时间。”还是洪钰的声音,“吴三叔,你把那个孩子带回去,这青铜之前我们也试验过了,被造出来的人是有死去人的全部记忆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从现在开始就是你侄子吴邪。但是——,他不能做一辈子吴邪,让他在你家呆到一定时候,等我们把真正的吴邪的记忆全部修改好了,就把这孩子换出来。到时候看看这孩子假如没用的话,就解决掉。这是最两全其美的办法,张起灵一定会被引来,吴邪在我们手上,怎么都好办。”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直接把吴邪藏起来,他也一样是在我们手里面,让这个孩子一辈子呆在吴三省家里做他侄子不挺好吗,干嘛还要换来换去这么麻烦?”有个女人说。


“不行!不把他的记忆改了,万一张起灵找来把他带走了,我们的希望就彻底落空了。但是他假如作为一个正常的人活在正常世界,一无所知,那么张起灵就只能在他身边打转,欲擒故纵,这是最好的方法。我们不用硬来,他也自然会进我们设好的圈子。”


“但是据说,这磁石,假如在脑中破裂,记忆就会恢复。石块会慢慢消失,当石块全部消失,也就是记忆全部恢复的时候,所有被他想起来的东西就会又被即刻忘记,这样他会失去全部的记忆。”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最后他记不得对我们都好。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最后怎么处理,到时候再看。我们先做眼下的事情。”


“等等,我侄子吴邪现在还小,小时候看看九分相像,长大未必啊。到时候要是和吴中的孙子长得有出入,那我们的计划不就成不了了吗。尤其是我哥和嫂子,自己儿子到时候要被换掉难道看不出来啊。”


“你得信命,你这侄子生出来弄不好就是为了这一天的。不过你担心的也有道理,你自己想办法到了一定时候就把他带你身边,既别让他进这行,也别让他靠你哥嫂太近,儿子出去念书总可以吧。反正只要圈子里没人对他有什么印象,以后都好办事。这事情你自己解决吧。”这说话的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和三叔的声音很像很像,但能听出来,确是另一个人在说话。


“老解,你话到说得简单,又不是你侄子,我白白丧了一个侄子,你们怎么都能这么冷血!”


“洪钰,你手上这根青铜怎么办?”


“这根麒麟青铜我会放去安全的地方,它这么神奇,一定是个关键。”


“上面的血擦干净再放。”有个女人用嘲讽的口气说。


“哼哼。”


“我再说一遍,李家那小子是祸害,一定要铲除!”陈皮阿四说。


“吴三叔,把你侄子埋了吧。别让人看见。”


这句话之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凌空了起来,耳边有零星散开的脚步声,向着相反的方向。而脑后继续隐约地传来他们的对话:


“听说齐家老二精通很多病理,要不要找他们也进来参一脚?”


“绝对不行!那齐家向来不管这些事情,人多口杂!”


……


声音慢慢消失在转角处。我觉得有水一滴滴滴到我脸上,然后我听见耳边所有的声音都在离开我,有三叔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侄子啊,三叔对不住你。”


我无法睁眼,无法说话,却依旧感觉星光当头,而隐约能听见有急促的呼吸和跑步声在朝着我前方的丛林离开。


我心里还在不断喊着:小剑,快跑……


有人拽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拉拽起来。


当我看清楚的时候,眼下在层雾之间,依旧可见金包玉的尸体躺在地上。


我回头一看,是齐蒙古。


他打开手电,光束立刻穿透白雾,照亮了金包玉的尸体。他看了一眼,只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就要拉我走,“我们要赶紧撤。”


“齐羽为什么姓齐?你是不是什么都知道?”我问他。


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齐蒙古并非我一直所想的那样对什么事情都一无所知。他并非偶然出现在我们中间,一个偶然出现的人不会这么轻易就陷进我们这个圈子里面。而我现在看着他的眼睛,已经从中知道了答案,他对整盘事情的清楚程度可能高于我太多。我绝对相信,老九门的人没有去招惹齐家,但不代表他齐蒙古就什么都不知道。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可能比我们任何人对这整个事情都再清楚不过。


“齐羽在被抹去记忆的同时,遭了追杀。那时候,是我们家救了他。”


“所以,齐羽的名字是你们给的?”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25 23:37:00 +0800 CST  

“是我爸给了他这个名字。我们原本打算就这样安排他过一世安稳日子,让他相信他其实是我们家的人。但是他们做事情没有做干净,他的记忆没有被全部消除,后来他开始不断想起来一些事情,所以后续发生的事情我们就控制不住了。齐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已经不太过问九门的琐事。当然,很多事情我们都知道,但是作为商人,不该我们插一脚的我们几乎就闭门讨个清净。到我这连商人都不是了,但我是行医者,我有医德,我早就告诉过你,来这里,是因为不想你死。”


“他们把齐羽的记忆载入了我的大脑是不是?”


他点点头。


“还有个问题。齐羽想起来的,是不是陈皮阿四他们杀了三叔真正的侄子?”


齐蒙古突然抬头用惊讶的目光看着我,“你怎么知道?但是有点不同。他的记忆并不完整,导致他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没被杀成功的吴邪,是吴三省的侄子,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一个你在他自己的位子上,他千方百计想归位……偏偏所有人都不让他靠近你。”


这就对了。


我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我所想起来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小吴邪的记忆。小吴邪被金包玉从后脑勺用麒麟青铜敲了一棍子之后,就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记忆的。所以这并不是小吴邪的记忆。这记忆其实是齐羽的。当时他们已经找到了齐羽,而齐羽肯定是被他们弄昏了,但是潜意识是醒的,潜意识大约听到了全部的过程。都说初生婴孩的记忆是人一辈子记忆之中最强烈的部分,只是在你懂事之后,那部分记忆就自然而然被隐藏了,或许你死前那一刻还能再想起来,也或许不会。所以当齐羽开始恢复知觉的时候,那部分潜意识里的恐怖记忆就藏了起来。而他们做事确实没有做干净,他们把齐羽的那部分记忆也一并植入了我的大脑中。


这应该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想到的缺漏。可惜,没人可以从真相里面真正逃脱。即便是所有人都守口如瓶,该曝光的早晚有一天还是要被清清楚楚地甩到你面前来。


我闭上眼睛,白雾沾着粘湿的气息,扑上我的眼皮,我眼中能看到齐羽最后掉下火坑时看我的眼神,我终于明白了他说的话——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一切都要你去终结。


一切,都要我去终结。


“吴邪!”齐蒙古使劲拽我,“快走!”


我睁眼一看,白雾之中,马脸的阴兵已经露出齐整的盔甲了。“他们过不来。而且这门只是一扇虚门,这些阴兵都是虚体,他们唯一的功能就是在减弱这棵树的能量。这门是长白山的那扇青铜门的幻影。”我用非常镇定的语气对齐蒙古说。


“天真,你在说什么?!”胖子突然出现在我的右手边。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先前那些突然冒出来的人都没有了,“人全都被解决了?陈皮阿四呢?”我问他。


“被老子倒吊在树上了!”


“你没杀他?”


“天真,老子双手不沾血,杀人要偿命的,我当然没有杀他!”胖子瞪圆了眼睛说道。


我笑了笑,胸口的血气正在飞速涌上来,而我脑中的血气正在渐渐降下去。


“你刚刚说什么?!”闷油瓶突然从白雾之中露出面孔来,他看着我的脸上竟然有了很复杂的表情,比起眼前这混乱的场面来讲,闷油瓶脸上出现这么复杂而纠结的表情,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你想起来了?!”他动了动嘴,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


“不完全,只是前面一部分,也记得不很清楚。”我一边说,一边从层雾中,看到了前面已经分不清边缘是否的隐藏的绿光中,有我要找的东西。


“天真,你想起来什么了?!”胖子的声音居然不带颤,看来经过看到阴兵这种常识以外的东西两次之后,心力是肯定练强了。“那些阴兵好像过不来,被什么挡着?!”


闷油瓶像是突然被胖子点醒了一般。他对我的回答果然也是半信半疑,听胖子这么一问,很快就反应过来我要干什么。但是思考会使人的行动滞后,这句话我记得还是他教我的。所以他的即兴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我的早有准备。我感觉到他的手指似乎在我的背后划了一下,隔着层层衣服,他手指间的热度混进我身体的血液里,又随着血液上流到我的胸口。而下一秒,我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地上的鬼玺,那冰冷又顺着我的手指上的血管进入到同手指连着的地方。冷热一撞,竟然顿时撞出酸涩的液体,猛地堵住我的胸口。我用一只手捂住它,疼痛变得更剧烈了。


“你想起来了……”我一转身,就看到闷油瓶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是啊,我想起来了,难得骗骗他。不过看来,闷油瓶的记忆也已经恢复了。我想起之前,他突然抱头蹲下去的情景,心里估计他的记忆大约就是在那个时候恢复的。


但是为什么,当时齐蒙古将鬼玺扔给他的时候,他却没去接呢?


我没有回答他,只拎着鬼玺冲胖子笑笑:“被门钥匙挡着。”我听见那些脚步声都齐齐地震动在我的身后。“得把门关上,人才能出去。”


我而今终于明白,闷油瓶当时对我说,鬼玺有一对,并不是鬼话。鬼玺确有一对,不过,一只用来开门,另一只为了自救。


而闷油瓶嘴里的终极,其实并不在长白山,而在这里。眼前这扇长白山的虚影,才是真正的终极。而那截麒麟青铜可以算是这个地方真正的钥匙。而这棵树是指引我们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流着麒麟血的人,必须每十年接受一次这棵青铜神树的力量,这是血液让人长生不老的秘密。而长白的那扇青铜门,它相当于一个中介处。因为在地域上来说,昆仑山是最神圣的地方,这里是不被允许随便闯入的。所以我们一路要遇到那么多人心以外的艰险,丧生那么多条人命。而长白山的那扇青铜门在相对应的时间打开来,能看到这里长出的神树,能接收到青铜神树的力量,用那截相当于钥匙的麒麟青铜能在那头同样控制这里的树,并且从那个上面获得续命的能量。我和闷油瓶历来只进去那扇门。但是这对于我们来说是足够的,而对于想要找到长生秘方的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它毕竟只是一个力量的代表体,而不是力量本身,而这力量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必定有个构成,有个链接。所以他们要把我爷爷吴中的棺材找出来,因为他们总认为,当初做了交易的那个人,必定把秘密带进了棺材里。


不得不说,他们寻求长生这条路,寻求得也异常艰辛。到了这里偏偏还要把秘密葬送。


原来人那些邪恶的私欲,最后都总是悲哀的。


就是长生把这些人指引来了这个地方。而我来,是因为不到这里,我将会因为他们试验在我体内的药物而丧命。


可惜,这一点我来之前只有个懵懂的概念,一直到现在这个逼上梁山的节骨眼上,我居然发现了我来求命的真谛。


不过,好像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们必须在树停止上升之前,把青铜插进那个凹槽里面,最后在将青铜从凹槽里面取下来,树就会再次隐入地面。而出口我记得不错的话,应该就在棺材的下面。假如,我们没有在树停止上长之前插入钥匙,那么就会出现另一种结果:终极的门就会打开,也就是我们现在眼前所看到的这扇长白山的虚影。


这两门是相对的,在那一头你能求生,而站在求生本身之上,你却不知道生,它到底在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为人所准备的,所有的时间都是设计好的。假如最终能走到这里的来者,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那么这门必定不可能会被打开。假如来者像我们这样混乱不堪,因为不明所以和有贼心的的捣乱者太多所以必定会错过时间,而这门就要引导我们在这里丧生。


幸好,我是吴中的孙子。幸好,我身上流淌着麒麟血,所以现在,我还能在我记忆消失之前,做一件好事。


“小邪!你要做什么?!”是三叔的声音,他突然从旁边的一处枝枝叉叉里跳了出来。其实我早就已经看到他了,胖子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下来了。所以我故意没问胖子他在哪里。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他害怕正面的倒不是我,而是我的记忆。


他和解连环应该也是最早背叛了这个“寻找长生”组织的两个人。他们都吃过曾经找到的西王母用来骗人的长生药,而三叔来这里估计和陈皮阿四并非一个目的,他是来找解药的,并不是来求长生的。而他之前竟然愿意毁了自己的初衷,也想把我从真相面前带走,我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三叔这一生最怕的东西。他害怕我这个侄子发现真相之后,却会让他突然醒悟,他当时的那声“对不起”,原来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我特地喊了他一声“三叔”。我这么做是希望他明白,我并没有怪他。我不可以代替小吴邪原谅他,但起码我可以代替他喊一声“三叔”。不过这么多年,他在我心里就是根深蒂固的三叔,不管我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又是以哪一种身份站在这里,他都是我三叔。这点估计是到死都不会改变了。


“小邪,你别犯傻!”三叔那略带哭腔的声音让他大喝出来的音调十分奇怪。


我拎着鬼玺退后了几步。我看三叔那表情,多半并不了解眼下的问题,估计以为我要做什么类似自杀的傻逼行为。


“胖子,接住!”我把口袋里面的半块尸玉散扔给了胖子,这是齐羽在掉下火坑之前,塞进我手里的。“交给小花!”我确信,这玩意儿足够能保下黑眼镜的命。


“我要把门关上。”我说。


对,这就是最后的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是因为麒麟血而起,那么一切就要拿它去做个了结。身上流有麒麟血的人持着鬼玺走进这扇门,就能将阴兵召回,并把门关上。门关上之后,将那截麒麟青铜插入凹槽,而这树最后的能量就通过麒麟青铜发散出来。青铜树会再次隐入地面,现出出口。但是麒麟青铜将会被一起带下去,从此以后,这棵青铜树就不会在长上地面来了,也就是说,长生就不再了。我并不知道这个方法是不是有用,我眼看这树的绿色已经暗下去一半了,到了这节骨眼上,不妨一试。我想这树的最后一点力量应该足够救得了三叔,并且能让小哥和张陌起码活完正常人的寿命。


只是,这门,进去了,据说,就出不来了。没人知道它会把你带去怎样的一个地方。


可能是两门相交而成的一个空间,永远地把进去的人困在里面。


我看着闷油瓶,他的脸在我的记忆当中卡出一个个凹槽来。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些凹槽可以变成我的大脑缺陷,一个都不要复原。但是,这时候,我偏偏能感觉到记忆正在我从脑中离开。我捂住胸口,到了现在,我都已经分不清楚,自己胸口的这种酸和痛到底是源自于哪里,是源自于血液里不能融合的药物反应还是来源于心脏。


我越靠近门,周围的雾就越发变得薄了。白雾正在被那些即将被我收走的阴兵,带回他们来的地方去。


胖子在我面前手舞足蹈,他在冲我大嚷着什么,却被齐蒙古死死揪住。身后气流的声音被在耳边放大了,我听不清楚他说什么,只听得一团浑浑厚厚的粗声。


对不起,胖子,我没有时间去和你把这些事情都一一解释清楚,原本你卷进来就是不应该,起码,我得让你能出去。


我一回头,弥留在我瞳孔中的闷油瓶的模样,仿佛瞬间又转到了小时候——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从高处凌空望着我,伸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他的眼睛乌黑乌黑的,黑得发亮,就像当时的天空,乌云把星光都遮走了。而他黑亮的眼珠子上面,只有我的脸。


“我要走了,你别再掉河里了,我救不到你的。”


……


我想,让我在忘记之前,知道要忘记他,致使我别无选择地只能走这条路。带着忘记他的恐惧继续求生那还不如直接死在一个未知空间里面来得痛快。


这一点,他应该明白。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31 00:50:00 +0800 CST  

“吴三省不见了!”我一抬头就撞上齐蒙古那张无辜的面孔。


我胸口猛地一抽,糟了!我立刻反应过来,站起来四下里望,没有三叔。一团团在颜色暗淡的绿色下纠结而成的黑影,都做静止状,实在看不到有任何活动的人影夹杂在其中。只在稍远的地方,看到一个类似的人影似乎倒挂在树枝上,估计那就是胖子杰作出来的陈皮阿四。——三叔的确不见了!我们这么多人,竟然没有看到三叔这么个大活人离开!妈的,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动作也和狐狸一样快,就这么不见了!


“他留了这个下来。”齐蒙古把很薄的木盒子递到我手里。盒子很轻,薄得如同信纸,不过是木质的。东西簇到鼻下,我立刻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气味。我低头又使劲嗅了嗅——没错,木头上浮出沉淀在棺材里的特殊气味。


原来棺材里那灰迹上的压痕果然是有东西被取走了,而东西却是被三叔拿掉的。


我打开木盒子,里面摆着两片奇怪的闪光的东西。


我把那两片东西取出来,放到眼前。手感很硬,但是表面十分光滑,有比较好的光泽度。好像是……鳞片。


“小哥,这是什么?”闷油瓶的眼睛盯着我手里的两片东西看,从他的眼神当中能看出来,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麒麟身上的鳞片。”他说。


我记得三叔说过,闷油瓶他们家族的宝血来源于西王母的其中一只麒麟,假如这个说法是真的,那么这应该就是当时那只给了他们宝血的麒麟身上鳞片了。


“不是。”闷油瓶在我问完之后说。“不是那一只。”


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三叔说过,成年逃走的另一只麒麟,后回来复仇,于是张族出了一位英雄,因为斩杀了回来复仇的麒麟,得了宝血,这个人就是第一代张起灵。从此之后,“起灵”才成为了他们族内的首领头衔。


“这算作是我们族的战利品,和得到的宝血保管在一起。”


“那血呢?”我问他。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我还没有来得及听见他出声,突然就听见耳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巨响,接着是一声大喝:“原来一直就在你身上!!”


我抬头看到的竟然是刚刚还被胖子倒吊在树上的陈皮阿四,他随手挥了一刀就砍伤了齐蒙古。胖子“操”了一声就扑了上去,“爷我留你命算是留错了!你个狗贼!”他边叫,边揪住了陈皮阿四的肩膀,几下就把他制住了。我刚想去看一下齐蒙古的伤势,没想到陈皮阿四竟然从胖子咯吱窝底下伸出来一把枪,我看着他把枪口对准我,眼睛就像能喷出剧毒来一样瞪着我看。只听“砰”一声,胖子按压了一下他的手,枪口顿时转了头,对去闷油瓶那儿了。


一切似乎很熟悉,以前我好像也这么干过。是多久之前,是为什么?怎么我都记不起来了呢……


我反身抱住闷油瓶,有东西猛地打进了我的胸口。这一瞬,在我脑中窜出来闷油瓶那时候带我翻墙逃跑的场景,那支箭也像这样,很突然地就从背后射穿了我的心脏。很暖的东西从胸口喷涌而出,而我那原本就有的剧痛,反而突然间神奇地消失了。


“吴邪——!”


“天真——!啊——!”我听见胖子的怒吼腾空而出,撞击在四周围的青铜上,如同打雷一般,来来回回。他拔出那把一直没有拿出来用的瑞士军刀来,像是疯了一样,朝着陈皮阿四扎下去,鲜血从陈皮阿四的身体里面飞溅出来,可是他从胖子手臂弯里滑下去之前,居然依旧抽了抽嘴角,对我露出阴笑。


我想,他可能是唯一一个到死都崇拜自己坚持的九门人,也是最可悲的那个。


好像是齐蒙古,终于把那麒麟青铜放进了槽口,周围忽然间就亮了起来,那些鲜明的荧光绿又回到了我的眼睛里,它们绿得晃眼,仿佛这树的生命永远不朽。


胖子红着眼睛,满身是血地奔过来,他蹲在我边上,竟然哭起来,“天真,是我不好,我该早点杀了他,就不会变成这样!……但是….天真,你放心,你一定会活着出去的!我们一定会活着出去的!!”


我动了动嘴,却发现并不能发出声音来。我想冲胖子点点头,却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是不是真的扭动过。


闷油瓶又凌空看着我,他的眼睛乌黑乌黑的,黑得发亮,我从那里面能看到自己的面孔。周围的东西开始模糊起来……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胸口疼痛,只觉得脑中那溶解声逐渐缩小了,变成“嗡嗡”的声音,模糊了我的听觉。


好像有谁,在唱着什么歌。


他的脸在我眼中逐渐消失,周围的绿色开始腾空分离。突然间,空间似乎开阔了起来,是什么光,这么亮?我听见“沙沙”的声音,好像有很大的风,在吹着我的脸,脸上有冰冷生疼的感觉。


他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鸟儿向着的那方,你看到了吗?马儿奔过的山头,你看到了吗?你我行在这路上,跟着他们的方向,去天上或者去地上,那方有一把净土,把天堂和你我都埋葬…..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会为你歌唱,为你歌唱……”


是谁的歌声飘在风沙里?


我骑在马上,跟在他的身后。风沙裹着寒气拍打着我的面孔。眼前已经可以看到落日的红光,遍迹了整条山脊线。远处那白色,都被染了橘红,在一片沉了蓝色的天际里,捧出一朵朵金色的红云。


他回头问我:“你听见歌声了吗?我母亲生前常常都唱它。”


他的声音被风裹着一起飘去了天上,和风沙混作一团,和歌声卷在一起。


“为什么带我来乌斯藏?”我问他。


他冲我微微一笑,手中掏出来一只极其扁平的木盒子在远处冲我晃晃,大声对我说:“要把它还到原处去!”


说完,他回过头去,跟着那歌声一起和了起来——


“那方有一把净土,把你我都埋葬……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会为你歌唱,为你歌唱……”


我挥鞭追了上去,和他并排前行。


前面的日就要落了,那金色的光漫过来,迷了我的眼睛。他转头看过来,阳光在瞬间把他的笑一并吞没了进去。只有他的歌声,还在继续。


我跟着他的调子也和了起来:


“只要有你的地方,我就会为你歌唱,为你歌唱……啊….并肩齐躯啊,不分离,啊不分离……”


“并肩齐躯啊,不分离啊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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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不是结局喔!!!!!!!

原帖就放到这里喔!!!!!!!

下次就是开始放真正的大结局了喔!!!!!!!!!!!!!!!!!

大结局字数不少不知道一次估计放不完喔!!!!!!!!!!!!!!!

就酱喔!!!!!!!!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8-31 00:55:00 +0800 CST  
此层待删

这两天一直在忙另一个本子的预瘦..
所以,更文之前求个手滑啊

http://t.cn/z8csCiw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9-02 23:38:00 +0800 CST  




第七十一章 杭州札记


十月,杭州。


今天外面起了风,这个秋天好似过早地偏向了冬季。


风把我昨天刚换上的门帘直接刮了下来,那门帘是我拿来给陈旧的大木门遮丑用的。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毛笔,站起来朝门口走去。宣纸被我身体带出来的风掀起来一阵细脆的响动。


刚走至门口,就有一人唐突而入,险些撞到我身上。


“老板早!”


来者是王盟,我店里的伙计。他把脑袋从门口的阳光里伸进来,对我说:“有人找。”


既然说有人找,便不是客人。上午不到十点,这么早究竟是谁会来呢?


门外风虽然大,阳光倒是很好。这来的人大半身体都浸在阳光之中,只露出一双迈步从容的双腿,逐渐带着他的身体一起露出来。我双眼盯着这白光看久了,当他完全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竟一恍惚,在他的脸上看出了花影来,那花影重叠在此人的面孔上,在我眼前一晃而过,那种熟悉到说不出来的感觉竟在我胸口泛起一惊。


我皱着眉头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方才看清:来人脸上带笑,鼻上驾着一副镜片黑得好像被涂过墨汁一般的太阳镜,把他的双眼挡了个完全。


“嘿嘿,小三爷,别来无恙啊。”他拍了拍我的肩。


这个黑眼镜我是认识的。至少,对于四个月前的事情我还不至于不记得。


医院里,那白得发黄的天花板,四面白墙都充斥着高原的干燥和消毒水的味道。我从那里醒过来的时候,这些白色就是我的第一印象,也是当时存于我脑中的所有印象。


接着,我看到了一群人,他们都站在我周围,带着惊喜的表情俯身看我。这些人是: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一个圆头圆脑的胖子,一个漂亮得露出妖气来的男人,还有一个就是这位黑眼镜。


这些面孔都透漏着陌生的熟悉感。仿佛这些人我都认得,但是我努力思考,想去脑中把有关这些人的记忆都一一找出来对上号,却突然发现,那种熟悉感,不过是记忆给我留下来的一抹抹空影。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于是,有人开始像是要把我逃走的魂魄追回来一般对着我喊:“天真,天真!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喊我的是那个胖子,他手舞足蹈地从这些人中间挤了出去,一路大喊医生护士。


“我……叫天真?”我有些疑惑自己这个极为别致的名字。


那个戴眼镜的斯文人看着我,我从他的镜片上看到了一张脸。


这张脸轮廓和谐,眉眼干净,透着书生气,它就是我的脸?我不可置信地用手去摸它,心中涌出来一丝陌生感带来的恐慌。


一切好像是梦,一切大概是我的梦还没有醒过来。


或者还是说,我的人生,原本就是一场错误。


斯文人推了一下眼镜,对我说:“你的名字叫吴邪。”


我叫吴邪,是一名登山队员。我们在这次艰险的登山中,遇上了劫匪,我们同劫匪展开了激烈的斗争。我中了严重的枪伤。结果在斗争的时候又遇上了雪崩,我们庞大的队伍只有几个人逃出生天。其余所有队友都被突然崩塌的大雪埋葬在了昆仑山中。而我非常幸运地,居然在胸口中枪的情况下,捡回了一条命。


我很长一段时间一直都这么信仰着,还非常佩服自己是如此优秀的人才,和歹徒斗智斗勇,光荣受伤,虽然没有英勇牺牲,捡回一条命也算得上最后存留的英雄,就算是失忆也值了!每每有记者前来采访,我都带着一份由衷的自豪感,陈述雪山经历,最后表达对遇难同胞的遗憾等等。直到后来坐上了从拉萨到上海的火车之后,胖子才对我说了实话:这里的政府和土匪似的,不好惹。我们在昆仑山上的离奇事件最后以炸山告终,假如不给点官方说法掩人耳目的话,政府很可能会怀疑我们来自一个庞大的盗墓组织。


至此,我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而后来,事实也验证了我的猜测:我们就是盗墓贼。


我没有追问过多,想来他们或许是不想我知道某些事情,而我对复杂的事情实在提不起兴趣来。所以既然他们不想我知道,那我就装无知吧。其实对于很多人很多事,我都有一种隔世的印象存留于脑中,那些印象犹如纠缠的藤蔓,时常以真实的镜头和片段浮现在我的梦里面。我从很多次梦中惊醒,睁眼那梦的场景却就散了,一点印象都没有。


只有一个梦,它一直在反复。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哪一座山上。这里的风雪很大,我很难睁开眼睛。眼前有个男人,向着山头,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只看到他的侧面从风雪中一晃而过,很快就变成了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肩上背着一把看似很沉的刀。我很想跟上他,但是风雪太大,几乎令我迈不开步子。他的名字几乎就在我的喉咙口,呼之欲出,他突然转头,而我的梦恰好总在这个时候结束。


我始终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总有一个感觉,这个男人,一定是一个我认识的人。


“你虽然不记得,不过这印拓的功夫倒是丝毫没有减嘛。”黑眼镜一边翻看我叠在桌角的几本拓本,一边说,“以前就听他说过,他最喜欢你的瘦金体。”


我微微一愣,“他”是谁?


刚想问,他却合上本子,走过来对我说:“我要走了,来和你道别的。”他说话的语气轻快,丝毫不带临别的腔调。


“你去哪?”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我,径直走到门口。这一会儿的工夫,太阳又升得高了一些,阳光已经能落至厅堂了。木门被风吹得直磕墙,磕出墙上的许多细石灰都散去空气中,在阳光里飞飞扬扬。他走至白光中,背对我站着停下来,“小花下个月就结婚了,大概这两天就会给你送来帖子,你也给自己买套好点的西装,他爱体面的事情你得记得。”说完,我看到他把手高举起来,伸出白光,朝我摆了摆,迈着步子就离开了。


这一幕真是熟悉,好像曾经他也以同样的方式来告别过,只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你爷叫你接电话,接电话,接电话,啦啦啦啦,接电话……”


我站在门口,把最后一口烟猛地吸完,把烟头摁灭在墙上。


王盟出去办事的时候,把手机落在了铺子里。我本来不想去接,但是这作孽的铃声响了一上午,我实在有点忍不下去了,转身进了门,把手机的接听键狠狠地按了下去。


“你搞什么鬼?!一上午不接电话!我妈叫你晚上过来吃饭的时候带只鸡!”一个女高音在瞬间挑战了我的耳膜。


我把电话拎离脑袋,那高音还在层出不穷地继续。


“喂喂?!怎么不说话!”


“……王盟把手机落在铺子里了。我是吴邪……”其实我已经认出了这声音。


对方顿了一下,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惊喜,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顿时温柔了几分:“吴邪啊,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是你接的电话。那个……最近怎么样?…..我那篇报道你看了没?其实我觉得,事情毕竟不是你亲口陈述的,不算很完整,要不我们约个时间,再讨论讨论?”


我没听她说完,正准备挂断电话,王盟在这个时候进来了。我立刻把手机甩给他,他见我脸色不对,估计也猜到了是谁。一接过电话,就立刻把声音压低如同做贼地说:“我手机落在店里了,才回来…..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几句,拿眼睛偷着瞄了我一眼,遂继续做贼状,“你叫我怎么开口啊……你不是都已经写完了嘛,别没完没了了,那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啊……”


打来电话的女人叫莫瑶,现在是王盟的女朋友。这女人也是个非常经典的人物,原本他是我妈给我安排的相亲对象,有着一个光荣的职业,就是记者。由于崇拜我在西藏的传奇经历,非要拉着我做专访。我那传奇的差点送命事件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一定必须要瞒着我妈,结果她大奶奶的居然拿告诉我妈来威胁我。我实在不愿意同这女人多接触,于是便派了王盟去简单打发她,结果……他俩被我打发到一起去了。


世间的传奇总是有的。


王盟挂了电话走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老板,那个……”


我一挥手,“免谈。”


“不是……”他继续支支吾吾,一边从他刚提进门的一个大红袋里,捞出来一张卡片,放到我面前,“嘿嘿,我和瑶瑶,我们打算结婚了。”


我一惊,低头去看那张红到不行的卡片,分明就是结婚喜帖没错。我再抬头看王盟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小伙子勇气可嘉,可我怎么老觉得是自己送他进了地狱……


“安排在什么时候?”


“下个月。”他嘿嘿地笑了笑,露出大男孩羞涩的表情,转身走去整理货架。


下个月……黑眼镜说,小花也是下个月结婚……


王盟是我的伙计,我自然不能亏待他。而小花,据说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并且又出生入死过,虽然说他和黑眼镜的感情我早就看穿了,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破,但是我还是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其实,感情这种东西,有时候性别并不是那么重要,那种兄弟之间加上出生入死彼此依赖的情感,不是随便扯个女人就能替代得了的。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有我这么开明。终究,黑眼镜还是来告诉我小花要结婚了,也不知道是和谁结……不管怎样,我自然是不好失礼的,总不能为了不出份子钱,就找到黑眼镜去闹婚场吧……


我顿时有点冒冷汗,这样的话,下个月岂不是要破产……?


外面突然就下起雨来,看来老天也在同情我。


我打发了王盟去吃午饭,自己坐在铺子里面,翻出账本来算账。


不一会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午饭点的时间,进来乱逛的客人是少之又少。我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外面的雨下得不小,从这里望过去,已经能看到细密的雨帘子了。那人没有打伞,在门口的屋檐下,拍了拍身上的水,把戴在头上的卫衣帽子摘了下来。


我看着他深蓝色的卫衣有些发愣。这男人猛地一抬头,我就更是愣住了。他面容清秀,棱角很分明。眉眼间透着几分冷淡,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淡淡地走进来,立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突然觉得我的视线很难从他的眼睛上转移出去,他的眸子乌黑发亮,就像我见过的西藏的夜,黑得如同静止的水,不知道是谁倒了浓黑的墨汁进去。


我突然觉得一阵心悸,好像旧伤复发一般,那种心悸带着酸楚和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开始从心脏口发散出去,沿着我的血管,遍布全身。我整个人静止在那里,看着他。好久才反应过来,于是对他点了点头,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两个字:“您好。”


他收回看我的目光,打量了几眼里面的货架,便径直走了进去。


里面的那些货架我已经很久没有清理过了。主要是都堆着一些不值钱的拓本,要是有人要的话,倒是可以折价卖掉,省得浪费空间。他去看的偏偏正是这些不值钱的拓本。大部分本子是我从外面搜罗回来的,还有些是我自己写的。


他翻了两本上面积了很多灰的本子,拿手把上面的灰拍净,走过来,放到帐台上。我一看,这两本竟都是我自己做的拓本。他瞥见我放在桌角的那一叠,顺手也翻了两下,说:“这些也要。”


我有些惊讶,他这么巧要的都是我自己写的拓本,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他显然不是常客,但此人给我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熟悉。


我收完钱,他看了我两眼,正要出去。我忍不住喊住他,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他停在门口,回头看了看我,一转身,便卷着风雨大步离开了。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9-02 23:41:00 +0800 CST  

十一月,杭州的温度骤降,我竟然已经有了即将下雪的预感。


王盟的婚礼就在两天后。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凑着婚礼捞上一笔创业资金,只要是他认识的人,全都收到了帖子,连胖子和齐蒙古都没有放过。


这个齐蒙古就是那个告诉我名字的斯文人。他叫齐豢。齐蒙古这个别名,我是从哪里得知的呢,这要归功于我前两天收到的一个匿名包裹。


包裹上没有写寄件人的名字,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包裹里面只有两本黑皮面的笔记本,我看着那本子,觉得甚为眼熟。


有一本是我爷爷的,我在先前祭祖的时候看到过他的名字,所以非常确定。这笔记里面记载了庞大的信息,大多都是有关老九门的。我开始还把它当小说来读,后来不禁发现,寄给我东西的人看来是有意要让我想起来一些事情。我虽然失忆,但脑子好歹还算运转良好,很多东西我现在都已经大致在肚里有个概念了。


还有一本笔记本,我不知道是谁写的。看起来没有我爷爷的那本陈旧,并且没有很满的文字记载,有好几张非常眼熟的图,和乱七八糟的标记。笔墨中反复提到几个非常眼熟的名字,比如双儿和陈秋。这些人我不记得是谁,但我以前一定认得。


最后我翻到了关键的东西:在这本笔记的最后夹了两张纸,被叠成了豆干大小。我展开来一看,大致是从别的本子上面撕下来的,而看上面的笔迹,写它们的人,应该就是我自己。 而这里面的内容和信息量完全不能和爷爷的笔记本相比。


第一张:


李如风原来叫小剑,而不是小贱。


这是他走前唯一愿意告诉我的东西,而对于他的失忆,我最后也没能看出个真假。


但是闷油瓶却还是没醒,他睡了也有很久了,按说,身上的伤也该好得差不多了,之前没睡的他也差不多都一次睡回来了,但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呢?我突然变得很依赖他那台心跳机发出来的声音,他活着的声音能让我平静下来。我经常想,他会不会就这么睡一辈子不醒过来,转念一想,绝对不会,既然老天让他活着出了烂柯山,那就不会让他躺一辈子!


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他醒过来。





第二张:


我问齐蒙古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他没给我准确的时限,不过从他的话看来,我的死期很可能是随时。


闷油瓶穿着宽松的毛衣端着茶杯坐在阳台的落地门边上。小贱翘着尾巴,竟和他并排坐着。我突然就有了一种冲动,想走过去抱住他。很奇怪,我丝毫没有感到什么死亡的恐惧,倒是总有一种很深的遗憾感。假如我明天突然就死了,那我这些感情要就跟着我一起被火化了。


真奇怪,这感情明明压抑了才这点时间,我怎么有种隔了好几世的错觉呢?


呵呵。


我看完信,又在最后笔记本的夹层里面找出来一个差点就被我遗漏掉的东西:是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很清秀,却一看就不是我写的。


只有寥寥数字:回杭州等我。


没有落款。


这几张纸竟让我产生了一种旧伤复发的错觉,我忽然有种很深的痛,而这痛并非简单的痛于皮肉,而是痛在里面,连着血管,细胞,连着所有的内脏。痛这么深,我竟然也找不见个源头。


“……天真,你发什么呆呢!我饿死了,去吃饭吧!”


我突然回过神来,恍惚之下发现,原来自己还身在集市上。西湖边有这样的集市,现在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胖子因为接了王盟的帖子,招呼都没有提前和我打就直接奔来找我了,我打烊了铺子就带着他来这里瞎晃悠。


“胖子,”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我并不记得任何以前所发生过的事情,胖子自己也很少提。但是我绝对相信我俩的关系是很铁的,曾经大致出生入死过不止一次。跟他在一起,我完全没有任何尴尬,仿佛我什么都记得,记得我们是如何如何混在一起数年的故事。


我本来不想问,要带着一个空壳般的脑子,去接受一些外界机械化的信息是一件很难以忍受的事情,因为对于这些原本属于你的信息,你现在毕竟只是听众,在接收的同时,却也好比在听别人的故事。


但我想弄明白,我那种自己理解不了的感情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几乎没有怎么积极地去了解过我的过去。这并不是我对以前的事情没有好奇,这样的空白让我本身很难过,但当我发觉周围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闭口不谈一些事情的时候,我知道,有些东西,我问也没有用。大概,答案该有的时候自然就会有吧。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提出一个有关我过去的问题,而我相信,胖子是那个能告诉我答案的人。


“我是不是还认识两个人,一个叫李如风,一个叫闷油瓶?”


他半张着嘴,愣了半天之后,好像突然醒过来一般,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声音颤抖地对我说:“天真,你,你……记起来了?”在我还在思考怎么回答他的时候,胖子突然脸色一变,以极其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大吼一声:“小哥——!”接着就推开我,奔了出去。


这条街灯火通明,西湖面上都是红红绿绿的灯火倒影,而前面是熙攘的人潮。胖子一边大步奔进人潮里,一边半回头地大声对我说:“天真,我好像看到小哥了!”


胖子很快就混入人潮不见了。


而我似乎,在延续至远处的人潮之中,看到一个背影。很远,很模糊,并且很快地混入了景致的深影之中。


恍惚一瞬,如同错觉。


这时候,天开始飘起雪来。这才十一月,居然杭州也会下雪。什么时候冬天到得这么早了。


身侧卫衣摊上的老板娘,终于耐不住我一直站在摊前挡她生意,开口对我说:“小伙子,来件带帽衫吧,里面绒的,保管暖和!”


我伸手摸了摸眼前深蓝的卫衣,再回头看向远处的人头攒动……


“小哥……?”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9-02 23:42:00 +0800 CST  




第七十二章 第六感


胖子在集市上跑了之后就没了音讯,我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接。这不像是他的作风,我开始怀疑他要不是遇上事情,就是故意躲我目的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王盟今晚的喜宴订在西湖边的宣明食府。王盟说楼外楼太小,人多坐不下。我心说,你突然哪里来这么多亲朋好友啊。


下午,我收好铺子准备出门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蓝色卫衣的影子从店门口一晃而过。


我没有经过脑反应,连店门都没有关,就冲了出去。只见那深蓝色的背影在左边的一个巷子口拐了进去,我便一路狂奔,终于追上了他。当我伸手去拽他的时候,突然心中升起了一丝莫名其妙的失落感,但我的手还是拽了上去——回头看我的脸,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他莫名其妙看着我,我愣了一下,这才醒过来——我这究竟是在干什么?


我连忙松开手:“对不起,认错人了。”这位仁兄观赏过我脸上复杂表情的戏剧性变化之后,大约觉得碰上了一个精神病人,眼见四下无人,不太安全,拔腿就跑了。


我刚想回头走回铺子,结果在路口碰上了一个人。


这个人大概是江湖上算命的术士,浑身散发着江湖范儿的味道。但我没想到的是,这位大师居然拦住了我,这一幕在我脑中回转了一下,感觉非常熟悉。我想,怕是我以前中过这种沿街行骗的计量。


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还不是随便他怎么说。我刚想请他让一让,他居然就开口了:“年轻人,看来你又躲过了一劫。”


我一愣,他怎么知道?转而一想,估计是看过报纸上那些有关我的胡乱报道,这么巧正好街上撞到我,就来骗骗我的钱。


算了,我伸手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一张五十块,正准备递给他,他却又道:“凡事别太急,心所至,而事方可济啊。”说完,没收钱便大步朝前去了。


我瞬间反应过来,慌忙叫住他:“大师,因为一些原因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很困惑,因为周边的人和事我都看不清楚。我好像在找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我在找什么人……”


我有些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什么。


他却沉默片刻,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至于你要找的人,假如是你的命中之人,那么自然会找到。”


说完,他就走了。


剩我自己手里捏了一张五十块钱的票子,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起步回铺子。


王盟包下了宣明食府里面最大的一个厅,我始终不得解释,他哪里去变出来这么多人,难道是那个女记者的读者全来了?要不就是为了面子去找了一堆群众演员?


在百思不得其解的情况下,我怀揣一个厚实的红包打开了包厅的大门。


此排场让我瞬间震撼了,但是接下来的一件事情却让我瞬间石化。


这厅里到底有多少张大圆桌我没数,但是所有的桌子几乎都座无虚席。在我带着惊讶一脚踩进去的瞬间,有人看到了我,只听得不知道中间哪桌的谁站起来,说了句:“三爷来了。”


沉默几秒钟后,突然大部分宾客都纷纷起身,恭敬地称我一声:“三爷。”


这厅里的灯光太亮,大部分人一站起来,脑袋就被白色罩住了,令我完全看不清楚他们的面孔。我尽量保持镇定,沿着面前这条直通礼台的路,在两边人注视的目光中走了过去,这感觉,就像结婚的并非王盟而是我。


礼台前,有人站着,仿佛在等我。我估计的没错,总得有人站出来给我解释一下。


“小邪,你来了。”


“二叔。”


他点点头,把我招去了旁边的宾客休息室里。


“二叔我年纪大了,也向来不管这里面的事情。既然老三选了你当接班人,你现在是时候回来了。我原本也不想再把你扯进来,但是老三辛苦想要保住的东西,我认为,还是有义务要把他保下来的。虽然现在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是死是活,我也不想他有天回来,自己辛苦经营的生意都被别人分光了。”


说完,他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一个木盒子,让我打开。




楼主 dianxiaoqier  发布于 2013-09-09 00:11:00 +0800 CST  

楼主:dianxiaoqier

字数:549365

发表时间:2013-05-18 22:3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7-05-13 19:18: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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