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订重发】把酒祝东风(宋代·瓶邪only·中长篇·HE?·不虐?)

武章军的将士如同一堵人墙,将厮杀堵在了墙里面。这横空而出的变数并不能改变宋军的溃势,但足够让他们拾起大宋军人的勇气和骄傲,郭平挥了挥手,掌进退的发令兵吹动号角,指挥大军入谷。


这里地形也巧,居两山之间,入口狭小,并行不过数十人,谷腹宽阔,天然一个葫芦谷,又有高坡,退入谷中的宋军列队去伐树建栅,挡在谷口。武章军苦战了一个多时辰,全军覆没。西夏军趁胜追击,不想宋军借着地利之优给他们狠狠一个反击,先头部队吃了苦头,暂且退了回去,宋军残部得到一点缓息之机会,吴邪趁机派人多立栅自固。


鏖战之中,丁綝不慎掉落马下,磕到了头,因而昏迷过去,此时方才悠悠转醒,待看到不远处吴邪的身影,他顿时弹跳起来,指着他高声道:“快快,把叛贼吴邪拿下!”’


一石惊起千层浪。休息的和忙活都站起来看他。丁綝兴奋的脸都扭曲了,高声道:“你勾结西夏,乱我宋土,本使不把你拿下,都对不起大宋将士!”


偌大一片谷地,异常安静。来之前他们已经被告知此行目的之一就是要杀了吴邪,可经过之事,所以活下来的人心里都存了一点疑惑:一个在绝境之中不顾生死,挽众人于水火的人,真的能干出里通外敌国之事么?


丁綝见没有人动,指着吴邪又道:“你们别被他一点小恩小惠骗了!他要是没有勾结西夏,怎么能活着从乱军里冲出来!”


是啊,冲散铁骑容易,但冲出却难,别说他们只有三个人,就是三百个人也未必能护他全身而退。可眼下莫说是人了,连马都没受伤,众人顿时觉得有点蹊跷。丁綝趁热打铁道:“眼前此人假借天家恩宠,陷大宋于危难,尔等是天子之师,怎能不为朝廷除此祸患!来啊,都给我冲上去,擒的此人者官升三级,赏百金!”


稀稀拉拉的出列声,已有数千士兵站到了丁綝身后,与此同时,武章军剩下的那三千将士也站了出来,挡在吴邪身前。丁綝气的鼻子冒火,骂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要造反么?”


吴邪推开人群,走到队伍前面,他表情很冷静:“是你下令出兵至此的么?”


不知怎么的,丁綝竟产生了一股子怯意,他抬高了声音:“本官是为给大宋除祸。”


胖子冷笑:“我听这意思,是打算把这些人命算在咱们头上?”


答案昭然若揭。吴邪没有说话,只给潘子使了个眼色,目光相碰的瞬间,潘子把手里的弯月短刀掷了出去,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被后面的士兵一把接住,他惨叫一声跌坐下来。


吴邪语重心长道:“我不管是谁让你这么干的,但是现在,要活命都他妈得听老子的!现在不杀你不是因为我心软,而是我不想称了李元昊的意!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能全身而退的么?因为李元昊这个狗娘养的就想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他想看着我被自己一力护下来的自己人搞死!”他仰头看着周围苍翠的山峦,猛然吼道:“李元昊!老子说得对不对?”声音撞在山壁上,响彻山巅。震的数万宋军鸦雀无声。吴邪走到丁綝面前:“这场仗打完,我就随你回京!”


说罢头也不回的去做之前没干完的活。


“大人?”郭平询问道。丁綝咬牙道:“暂且听他的,离开这里再收拾他!”


不多时,山谷中又恢复了之前焦急忙碌的场面,胖子小声道:“你小子牛逼啊,刚才那一下子把胖爷我都给镇住了!跟小哥学的?”


吴邪斜眼看了看另一边:“跟那种人讲不了理,耍横快些。”


胖子问:“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打完仗就回去,到时候怎么收场?”


吴邪头也没抬:“以前我要脸,现在我要命。打完这仗我就走,气节虚名都他妈没用,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正经。”


胖子说:“你一心从良我就放心了,就他妈怕你到时候傻不楞的还要回去。”


“别废话了,快干活。”


远处的西夏大营里,士兵将在谷外听到的动静一五一十的报告给李元昊,他听完后满目冷峻之色:“传我军令,守住谷口,准备强攻,孤要让他们全都死在这里!”


已经过去了两天。陷入死地的宋军并没有如李元昊预料那般焦躁慌乱,反而借着地利似模似样的在谷口连立七栅,皆辅以拒马角,骑兵冲不进来,谷地幽深,在里头的士兵弓箭射不到,西夏几次突围,也未能再进一步。
吴邪告诉所有人,援军就在赶来的路上,现在置诸死地的勇气不是为死,而是为生,只要再坚持几天,大家就能回家了!


生的希望给宋军带来了勇气,虽然每日都有新的伤亡,但是他们的情绪却愈发高涨起来——每过去一天,就离生更近了一步。


这些李元昊是不知道的,他见宋军身处死地,除了出发前带的一点水和干粮之外,没有任何粮草补给,延州城内守军势微,不会出城援救。只当他们是困在笼中的野兽,装腔作势的挣扎也是正常。西夏军只需要围而不攻,就能困死他们,他不介意多享受一会看宋军慢慢死去的乐趣。


可就在第二日夜里,一封飞鸽传书打破了西夏大帐内的安静,驻守在三川口附近的探马写道:三川口附近有异动,疑似有人引军驰援。


李元昊脸色变得铁青,他将那封信攥在手里,咬牙切齿道:“张起灵!”


有了前车之鉴,此番围攻李元昊并不敢靠近阵前,一切军情都由属官通传。吴邪等人突围时,场面混乱,西夏军指挥使把潘子看错成张起灵,只当他们都被困在里面了,因此也没想过会有人会去求援。如果援军一来,宋军里应外合,局势便要逆转,必须得尽快解决宋军,然后回师西夏。


帅案下跪了十来个将军,有几人脸上身上还带着血痕,李元昊手持马鞭,森森道:“孤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明日日落前,务必攻下葫芦谷!”


“国主。”大将嵬名宁格抱拳道:“宋军现在士气高涨,无非是知道有援军要来,谷中尚有宋军两万左右,强攻于我军不利,不如我们断了他们的后路,等他们人心大乱时,再攻打也会容易许多。”


李元昊扫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嵬名宁格起身,附耳低语一阵,李元昊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丢下马鞭:“好,就这么办。”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2 16:55:00 +0800 CST  
不知道是不是学生开学的缘故,最近回复数巨少,如果大家有时间,清多多留言,意见和建议都欢迎砸过来,只有更新没有交流,更独角戏似的。讨论和回复是对写手最好的支持。
也谢谢每更必回的那几位朋友,你们给了我坚持的动力。鞠躬。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2 17:07:00 +0800 CST  
咱们来聊个五块钱的天吧,大家觉得,写到这里,张起灵对吴邪是一种什么情感?如果这时候挑破窗户纸,会不会奇怪呢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6 14:48:00 +0800 CST  
夜晚的山谷异常的冷谧,厮杀了一天的士兵们抱着刀剑,窝在地上沉沉的睡去。吴邪睡不着,靠着块石头坐着在那看星星,他已两日未眠,整个人看着消瘦不少,胡茬邋遢的,看着跟士兵们没什么两样。胖子悄悄摸到他旁边:“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


胖子唉了口气:“想小哥了吧?我也想云彩了。”


吴邪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别扭,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但胖子肯主动提云彩,还是让他很欣慰,他问:“你到底喜欢云彩哪里?”


胖子笑笑:“说不上来,但看着她就觉得高兴和踏实,这种感觉你们小年轻不懂,总想着干柴烈火啊、海枯石烂的,闹到最后不还得老老实实过日子么?开心跟踏实,有这两样就够了。”


吴邪心弦一动,喃喃道:“也是,这就够了。”


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潘子走过来道:“小三爷,西夏军好像撤军了!”


吴邪和胖子“蹭”的蹿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站在最外面的哨兵说西夏军拔营,走掉一部分。”


他们悄悄来到围栅窥探了一番,影影绰绰看得到堵在谷口的西夏兵的身影,摸不清人数,但看着井然有序,不像是刚动过兵的样子。吴邪嘴里嘀咕:“奇了,他们这时候拔营做什么?”


潘子问:“咱们要不要趁现在突围?”


吴邪和胖子对视了一眼,胖子说:“在下诸葛肥龙觉得,可能是个诱敌之计,虚晃一招,骗咱们出去。”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吴邪想了想:“咱们也试探试探。”


夤夜时分,郭平亲自点了一队士兵试图突围,才至谷口就被乱箭射回来了,除了多了几十个伤兵一无所获,只要等天明再议。


第三日,西夏没有再派兵强攻,浴血几日的宋兵们终于得以喘息。吴邪却觉得很焦躁,大部分时候,恐惧都源于未知,看得到危险,但不知道危险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这种感觉最可怕。他在山谷里兜兜转转,时不时又去围栅那里看,胖子被他转的一个头两个大,骂道:“你能不能稍微安静的坐一会儿,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当大官儿的不能没派头!你要急了他们会更急懂么?滚过来坐好,表情放轻松。”


吴邪很焦躁:“你说李元昊到底想干嘛?”


胖子嚼着树叶子:“我又不跟他睡一个被窝,我哪儿知道?你也别太担心,反正过几天小哥就来了,到时候咱们就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你想把李元昊娶回家填房都没问题。”


吴邪骂道:“老子只想弄死他,没想睡他,你怎么尽想这些下流的?”


胖子道:“我就是举个例子,食色性也懂么?你以后不娶媳妇儿啊?”


吴邪道:“娶什么啊?只要我还有后,赵家这事儿就不算完。”


胖子也感慨:“亏我以前还羡慕当皇帝,现在看来这还真不是人干的事。不过好在你还有我跟小哥,哦,还有潘子,下半辈子咱哥几个凑合凑合也能过。”


吴邪看了看胖子,叹了口气。胖子骂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嫌弃胖爷呢?成成,那你跟小哥过去,反正你们两个小白脸,谁也嫌弃不了谁。”


吴邪没心思和他贫嘴。山峦高耸如刀刃,好像能将无垠的天空都包裹起来,即使这片天空与万里苍穹无二,他也想去外面看看。他心里默默念道:小哥,你可得快点来。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6 16:09:00 +0800 CST  
第五日清晨,宋军正在分配早饭。军队出发前每人身上都会带足够三日的口粮和水,吴邪命人把东西都收罗起来一起吃,每人每天可以吃上两顿。林地不敢生火,饼非常干硬,但饿极了的士兵们也不挑,一人捧了两块坐到一边吃的头也不抬。


忽然间,头顶传来不小的动静,有细小的沙石从上面滚了下来,只听鼓角齐鸣,吴邪抬头一看,无数西夏士兵出现在山巅之上,阴云盖顶一般,李元昊站在最前面,看不清表情,只看到他身边人人手上都提着一个黑布包。


李元昊昂着头,傲慢的看着山谷里的众生,他挥了挥手。一个布包落了下来,没有扎口,里面滚出个圆圆的东西,分明是个头颅!


一滴血落在吴邪额上,他条件反射退了一步,头颅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白色的脑浆子流了出来,有一点溅到他脚边,他看见那颗头颅上的白玉发带,俨然是张起灵戴着的。


脑海一片空白,就像是魂被人抽干了一样,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自己也忘了。身边不断有人在喊叫,声音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身体近乎麻木,万事万物,好像都与他没关系了。他往前踏了一步,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上。地上的沙石硌的他很疼,疼痛从膝盖传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他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小三爷当心!”潘子大叫,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滚倒了一块巨石旁。吴邪忽然惊醒一般,拼命挣脱潘子要去看那到底是谁。


李元昊挥了挥手,无数头颅被抛下来,天空顿时下起了一阵血雨,人人都忙着躲避,只听“咚咚”的声音此起彼伏,鲜血的腥臭味在山谷中弥漫,许多人开始呕吐。


最后落下来的是一面大旗——吴邪许诺他们的三川口驻军的大旗。只听有个声音在他们上方高喊:“宋军败了,你们的人不会来了!”


回音不绝,如同轰鸣的雷电,将宋军将士才积聚起来的信心和勇气击的粉碎。


“啊!我不要死,我要回家!”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往谷口冲出去,恐惧的士兵们冲破了自己一手搭建起来的围栅,朝外面一股脑的冲去,正好撞上早早守在那里的西夏士兵,他们如同地狱来的恶鬼一般,手持利刃,送每一个试图冲出死地的人下地狱。


战鼓雷动,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七道栅门都被冲开,无数西夏军涌了进来,鲜血飞溅,马匹嘶鸣,刀剑被反射成无数错杂交融的锐光,与血色交融在一起。延州城外那场大火一直在他们心里燃烧着,唯有宋人的血才能浇灭。士气大败的宋军岂是这些复仇之师的对手?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山巅之上,李元昊冷冷的看着这一幕。


胖子一面砍人一面扭头骂道:“你他娘的快回神,别跟死了老婆似的,那个不一定是小哥!”


胖子那句“不一定是小哥”让吴邪彻底清醒过来,那颗头颅已经被狂奔的人们踩得稀烂,无从辨认,可不管怎么说,现在都不是伤心的时候,得赶快让这些吓破胆的士兵镇定下来,吴邪冲过去捡地上的号角,吹了几声,声音都是发颤的。他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气沉丹田,复而吹起,山谷里响起凌厉高昂的号角声,像是倏然出现的劈开阴霾的白光,试图给黑暗里的人们指一条明路。


李元昊冷冷看着吴邪:“拿孤的震天弓来!”


两个士兵抬着一柄长弓半跪在他面前,李元昊单手拿起。昔年薛仁贵奉命率军与突厥人决战,持此弓射击,三箭连发,杀了突厥军三员猛将,顿时,突厥军吓得乱作一团,纷纷投降,由此便得来“将军三箭定天山,战士长歌入汉关”的美名。今日,他也要用这把弓诛杀大宋的气焰,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威难犯!


他捻起一只尖头带钩的三棱箭,慢慢的搭在弦上,三指扣弦,目若鹰隼,只听得尾羽破空的哨声,万钧之力直冲而下,朝吴邪射去。


潘子听见声音,扭头看去,顿时吓得心胆俱裂,口中喊道:“小三爷小心!”转身将弯月短刀朝飞箭扔了过去——可为时已晚,刀箭相错,短刀只碰到箭尾的白羽。


吴邪回过头,只见到一道白光,一箭入心,号角落在地上,他捂着胸口,向后倒下,眼前一片黑暗,世界失去了声音。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6 16:10:00 +0800 CST  
给微博打个广告,微博一般要比贴吧快个两更,日后本子通贩期间抽奖、歌曲MV漫画之类的周边、东风完结后新文首发都会在微博里, 有兴趣可以关注一下
http://weibo.com/3275643422/profile?topnav=1&wvr=6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7 16:37:00 +0800 CST  
胖子大怒,连着砍死了面前的几个敌兵,口中大叫:“天真!”


潘子已经冲了过去,他捡起短刀,将露在身体外的箭身一刀斩去,现在止血不便,箭头暂时不能取,好在他刚才那一刀让箭稍稍改变了轨迹,只擦着心口过去,但受此重创已然昏迷不醒,抱起吴邪,大叫:“死胖子!”


胖子杀掉眼前最后一个敌人,也冲了过来:“天真怎么样?”


“暂时死不了,但也撑不了太久,得赶快突围出去!”


“这些宋军怎么办?”


“乱成这样,救不了了,而且小三爷的命才要紧,我掩护你,你快带他走!”



形式刻不容缓。潘子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把斩马大刀,大吼一声,几乎是闭着眼睛往外冲,大刀如梭,砍向所有
挡在他前面的人,他就像一股辛辣的烈风,在西夏军的团团围困中冲开一爿空隙。胖子夺来两匹马,他用腰带将吴邪绑在自己后背,一跃而上,潘子跟在他们身后。


他们的反抗激起了西夏士兵的怒火,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怎么杀也杀不完。胖子一手扶着身后的吴邪,从腰间的掏出了一个铁蔟藜火球和一个火折子,用牙齿叼开竹盖帽,猛地一吹,火光如星点微现,他托起铁蔟藜火球凑到火折子面前,马颠婆的厉害,对了几次都没对准,他骂了一句粗口,几乎将火折子贴在导线上,只听一声滋滋声,轻烟飘起,胖子口中骂道:“狗日的,胖爷叫你们尝尝厉害!”


铁蔟藜火球轰然爆炸,无数铁片从里面飞出来,顿时倒了一片,胖子靠的近,身上也被戳了几个洞,他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了。战马受了惊,四蹄飞腾,踩着一地的伤兵冲出了包围圈。


风很大,嗖嗖如哨,像是随时都会袭来的冷箭。他们一路打一路杀,脸上身上全是血,跟从地狱里出来的没两样。


“就快到路口了!”胖子大叫,给自己和潘子鼓了一把劲。


倏然间,眼前的狭窄之地出现了十来条长绳,齐腰高,三指粗,挡在出口。胖子心里大叫不好,猛然勒紧缰绳,可用力太大,战马吃了疼,愈发狂性大发,直冲了过去,被绊马索一挡,前蹄顿折,跪了下去,还好胖子反应快,摔下去的同时一手扶住了地,右手被震的一麻,几乎握不住刀,吴邪被这么一颠,略略清醒了些,咳嗽了几声,吐出一点血沫子。


潘子手起刀落,将长绳一一砍断,用尽全力拉绳子的士兵们手上劲一松,惯性的向后摔去。潘子跳下马,几乎是揪着胖子摔到马上,胖子似乎愣了一下,俨然知道他想做什么。可他不给胖子任何犹豫的时间,狠狠一拍:“走!”


吴邪艰难的回过头,声音极其微弱:“潘子……”


潘子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轻轻道:“小三爷,保重!”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7 20:41:00 +0800 CST  
步兵们挡不住骑马的胖子,只能围堵在潘子周围,围成了一个铜墙铁壁,有更多的士兵从远方赶过来,胖子回头看了看,停下来只有三个人一起死,他咬紧牙关,闭着眼睛冲出了这片死地。


喊杀声不止,并着粗犷的歌声传来:“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莫回头啊莫回头!”


更大的痛苦从胸中蔓延开,吴邪想要回头,可身体没有半点力气,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官道之上,两万三川口驻军疾驰而行,几十张大纛随风鼓噪,朝东边而去。远远看见一匹马朝他们奔来,马上似乎驮着两个人,看不清面貌,掌缰的不住挥手高喊,张起灵脸色一变,猛地拍马冲了过去。


胖子几乎是滚下马的,腰带一松,吴邪也从他身上跌下来。胸前血色晕染,面容苍白如死。


“小哥!”胖子按着他肩头:“我们中了套,快,快派兵过去救。”


张起灵突然愣住了,整个人不知所措,他极少会这样——几乎从来没有过,他半跪下来,试鼻息的手微微颤抖,气若游丝,但终究是活着的。


可能是日光晃了眼,他忽然想要流泪。


他们在第二日黎明时分赶到了决战的谷地,战争已然结束。


落日熔血,朝霞合璧,浓稠的血色染上了流云,被晚风吹满天地。


援军们纷纷下了马,愣愣的站在谷口。尸横遍野,血流满地。谷口处有一个人,没有穿宋军的戎服,脚下躺了几十具西夏死尸,一把长枪从他后背穿了出来,枪头还不住的滴血,斩马大刀插在地上,他双目圆睁,倚刀以军礼半跪,宛若远方屹立的山峦


.胖子走过去,轻轻阖上他的双眼:“兄弟,回家了。”


远方忽然飞起一只惊鸟,嘶鸣着,朝东而行——那里是汴京。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7 20:42:00 +0800 CST  
这章我写的挺难过,架空在历史朝代下,即便是主角,也没有扭转曾经发生过的事的能力,他们有的只是不能轻易死去,然后背负起责任和痛苦而已。
潘子去陪三爷了。
张起灵认清了自己的心。
吴邪努力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小三爷你大胆的向前走,莫回头。
很多事情, 一旦发生,就回不了头。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7 20:48:00 +0800 CST  
死谷一战,宋军惨败,数十名大将阵亡,伤亡过万,幸存者仅数十人,几乎全军覆没。李元昊闻援军将至,遂回师,翌日便返回西夏。


援军没敢去追,怕夏军是诈归,兵法有云“投之无所往,死且不北,死焉不得,士人尽力”,李元昊这种人,逼的他没有活路,那他也不会给旁人活路。现在损失惨重的大宋不敢冒这个险。张起灵也没逼他们,他现在的心思全在吴邪身上。李元昊下手太黑,没潘子挡的那一刀,人当场就得交代。医官们忙了四五个时辰,总算帮他捡了半条命。但因为位置太险,使他元气大伤,但到底伤成什么样,也没人能说明白,医官们含含糊糊道的说先好医好药的养两年看看。


气的胖子大骂,好歹是朝廷正经选出来的,怎么说起话来跟江湖骗子一样没个准头!哦对,你们那个皇帝就他娘的混球,上梁不正下梁歪,养不出有用的玩意儿!


听三川口的援军们说,这一路上大伙都是紧赶慢赶,为了休息的事动了好几回军法,真是要逼死个人。要不是情况危急,再加上张起灵确实不好惹,他们真不想管这件事。现在功也立不成了,更不愿多呆,把活下来的十来口人护送回去也就罢了。


胖子是不想回去的,哥几个拿命玩了一场,还赔上了个潘子。就是为了走的堂堂正正无牵无挂,现在回去等于白干。吴邪还是三军元帅,张起灵还是先锋将军。责任得担,被赵祯阴出来的黑锅也得背,想想真他娘的憋屈。但不回去又不行,吴邪现在离了医药八成要完。


张起灵一直很沉默,有一个伤员在身边,顾不上别的。胖子问他怎么想,他看向床边,淡淡道:“回去吧,总得先活下去。”


吴邪昏迷中做了许多乱梦,他梦见自己站在奈何桥上,左边站着故人,吴老狗,袁清让,三叔,贰月洪,潘子,离的很远,神情冷冰冰的,连叫了好几声都没理他。他急了,想要跳下桥去找他们,却被右边伸出的手拉住了,他扭头,看见了无数死在此战里的宋军将士带着恨的脸。


冰火两重天。他在疏离和仇恨的情绪里醒来,然后只觉得疼,全身上下没一个地方好过,尤其是胸口,火辣辣的疼。


张起灵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吴邪。”


知道他没死,但看到人出现在眼前还是很激动,奈何大伤未愈,做不了大动作,慢慢的拉过他搭在床沿的手,因为没有力气,动作很轻,带着微痒的触感。张起灵脸色变了变,反握回去,奇长的两指用力在他手背按了按,又叫了一声:“吴邪。”


吴邪如梦初醒,急道:“小哥,潘子他……”


除非出现奇迹,不然那种恶战很难死里逃生,生存的那十余个宋军是受伤昏迷才得以逃过此劫,吴邪有人为他以命换命,潘子没有。张起灵轻声道:“潘子他……去找吴三爷了。”


意料之中的事。吴邪闭上了眼睛:“又一个……他本来能逃的。”


张起灵道:“李元昊屠了附近的几个村子,拿村民的头颅伪装成援军,才让你们士气大乱,不是你的错。”
的确不是他的错。可这些人却都是因为了他而死,从出生起,一场接一场的死亡,在他看的剑或是看不见的地方发生。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能说跟他没关系么?或许赵祯可以,




他拥有的太多,情爱不在乎。但是吴邪不行,他就是个凡夫俗子,七情六欲一概不缺,注定跳不出世俗的束缚——即使很多东西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张起灵只字不提这场仗,吴邪便问:“败了?”


张起灵答得轻描淡写:“嗯,败了。”


吴邪问:“朝廷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这场大败让宋军失去了原有的优势,短时间内再难西进一步。五万将士埋骨他乡,死在本不该死的地方,领兵主将自然成了国之罪人。


赵祯下了旨,主帅吴邪指挥不力,着人押赴京畿待审。


吴邪疲倦道:“那就回去吧。”


这时的吴邪非常冷静,有些人冷静,是为了生,有些冷静,是一心向死。痛苦靠逃避没用,必须纾解出来,之前被张起灵许下的那个美梦冲昏了头,以为逃走了就没事了,念头才起,祸端便生。在西夏军营时,吴二白曾说过一句话,他说只要你活着,还会有人死,要么自己去争一条活路,要么就看着别人为你以命换命,没有第三条路。叔到底是过来人,不服不行。


五万条人命加上一个潘子,足够让他认清现实了。


张起灵岂能看不出来?不仅看出来了,还要成全他。这场败仗也有他的责任,如果送走吴邪后及时回延州,也没人能轻易动兵。


听说就在黑暗里的人,乍见光明会盲眼了,他不仅盲了眼,还乱了心,将一切弄得一团糟。现在是该收拾起来了,张起灵一口答应了 下来。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9 13:08:00 +0800 CST  
题外话:命运是辆没有方向盘的破车,任凭你想去的地方有多好,撒起泼来还是让人没辙
他们最终还是向着自己既定的命运驶去。前方悬崖身后峭壁,进则死退无门。
不过好在,他们都还在一起。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19 13:10:00 +0800 CST  
吴邪又说:“再帮我个忙,别让胖子跟我们回去。”


张起灵一面答应着一面端来了药,扶起吴邪靠在自己身上:“先喝药,等下我去跟他说。”


吴邪以为张起灵多少会拦一下,谁知他立刻就答应了。吴邪心里起疑,顺着他喝完了药,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小哥,你还记得你临走前答应我的事?”


张起灵拿着碗的手一顿:“记得,这场仗打完,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这是极私密的话,旁人绝不可能知道。吴邪这才放了心,道:“现在仗打完了。”


张起灵没有急着说话,小心的把吴邪扶着躺下来,他说:“其实我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想让你活下去。”


出了营帐,就看到胖子蹲在旁边,张起灵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两人走远了些。胖子说:“刚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真的要回去?”


张起灵答得很干脆:“是。”


胖子说:“小吴病糊涂了没想太多,但我听出来了,你有事瞒着没说。你心里有数,赵小六不会放过你们,说吧,你怎么打算的?”


张起灵淡淡道:“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总之我不会让他死。”


这股强调从认识起就没变过,但胖子看了这么多事,知道其中利害,道:“小哥,不是我不信你,但是天真这状态不太对头,我觉得能不回去还是尽量不回去。”


张起灵看了看营帐的方向:“我只是想让他有一次选择机会,””


胖子目瞪口呆:“他想死你也由着他啊,不是我说你,惯儿子都没这么个惯法!”


胖子看着他的眼神,觉得有点腻歪的感觉,比出征那天赵祯看解家那个娘娘腔的眼神还腻歪。回想第一次见面时,张起灵还动辄要杀人,没想到几年的时间一磨,都肯放下张家的责任跑去跟吴邪隐居了,其中变化,不是一句够义气能说通的。


胖子憋了又憋,没憋住,比划了两下:“小哥,你对天真……你不会是爱他吧?”


张起灵露出一点困惑:“什么是爱?”


胖子很无语:“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傻不楞及的, 得,胖爷我充一回情场高手,爱就是,嗨,这让我怎么说啊,爱就是你觉得这个人好,在眼前时开心,不在眼前时担心,离了他又伤心,一辈子这么长,世上人这么多,就只想跟他过一辈子。”


太阳被云遮住了,零落破裂的光从里面露出来,光影四散,落得到处都是,不知该如何收拾。忽然吹来一股风,云开日明,光影凝聚在了一起,天地彻亮。


张起灵缓慢而坚定道:“是,我爱他。”


胖子大惊失色,眼皮子底下出了一对狗男男他居然都没看出来:“我操什么时候的事?”


张起灵说:“就在你带他逃回来的那天。”看见吴邪满身是血的时候,他忽然有了害怕失去的感觉,有些人是空气,存在时无从查觉,失去了受不了。


这种话听他亲口说出来,感觉跟做梦似的:“小哥,我没有歧视你们的意思啊,但忽然知道这事儿,我有点懵,你是认真的?还是看小吴现在身心俱疲,所以临时起意想给他点温暖给他点爱?”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他闭嘴了。原地转了会儿:“罢了罢了,就咱们这八字带煞的命,自己人互相祸害祸害也挺好,只要你们半夜不钻我被窝里,我也没什么意见。不过看你这意思,小吴还不知道?”


张起灵道:“他的烦恼够多了,没必要知道。”顿了顿:“京畿的事情我已经打点好了,你不能跟我们回去,去哪里都随你的意思。”


胖子沉默了一会:“其实我打算去西夏,替云彩报仇。”


张起灵微微有些惊讶,李元昊身边守卫重重,行刺风险打,杀了人也难逃出来,想了想:“如果你愿意等,或许我可以帮你。”


胖子笑笑:“不用,你的烦恼也够多了。这是胖爷的家事,得自己收拾。”


张起灵也不多劝:“那好,你自己小心,如果有事可以给我送信。”


胖子点点头。他当晚就走了,不告而别,只给吴邪留下一封信。信上说:还记得在太庙时咱们偷得酒么?那天还剩一坛,我给藏在梅树下了,等一切事情都完了之后,咱们再去取,不醉不休。


不过只言片语,吴邪却看了很久,他放下信,叹了口气。


那日的画面长久的停留在他们的记忆里。那时他们都还很年轻,没见识过残酷,没体会过分别。总以为靠着聪明和坚持就能挺过一切难关。直到上天陆陆续续把死亡和鲜血都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才明白,人定胜天不过是一个笑话。


真相像雪球似的,忽然被人扔过来,从很高地方的往下滚,底下的人看得到它越滚越大,开始只是好奇,后来觉得危险又能力阻止,最后雪球变成灭顶的雪崩,所有人都埋葬在这里。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这场与命运的豪赌里,没有赢家。但因为有了雪夜醉饮、互许余生的豪情,他们也没有输。


吴邪深深吸了口气,胸腔又疼了起来,他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不等胖子了,这家伙没什么准头,回去我们先喝。”


张起灵道:“好。”


他现在异常体贴,有求必应,温柔的吓人。很久之后吴邪才明白,其实这是他的告别。


分离会触动人心底里最柔软的情绪,生平仅此一次不加掩饰的温柔,这种情绪张起灵之前从未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他要将余生想要给的呵护一并给完,然后便要去做他想做的事情,独自一人去做,目的就如他所说,为了让吴邪活下去。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21 22:31:00 +0800 CST  
最终还是让张起灵借着胖子挑明了这层窗户纸,虽然这些话不能对吴邪说,但他自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一生这么长,世人那么多,就只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可惜吴邪现在陷在一团阴谋里难以自拔,无暇想很多,等他想明白的时候,或许斯人已不在
但是会知道,曾经有一个人为他斩断了前半生的意义和茫然,只为余生和他在一起
不求不贪,只是在一起。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09-21 22:36:00 +0800 CST  
回去那日天气很好,群山矗立,长空如洗,远山被蒙了一层雾色,恍若幻境。吴邪靠在窗前看了许久,风吹过来,他咳嗽了几声,张起灵为他掩上布帘子,关上了一个噩梦。


他们终是回到了汴京。


入城那天,举目皆白,天日无光,无数白幡被抛到天空,又落了下来,像是连天不绝的雪,富庶繁华的汴京城被提早埋进寒冷里,褪去了快乐,只剩下悲伤。哀声阵阵,数以万计阵亡将士的父兄妻子,身披衰衣,手持死者旧物,举着白幔,随归军入城,口中喊着:“你随征讨使出征,现在征讨使回来了,你的灵魂也跟着一起回来吧!”


吴邪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在这些嘈杂的声音里,车架驶入了刑部大牢。吴邪被关入死牢之中,而张起灵,被人遣送回广陵王府——这是块烫手山芋,赵祯害怕逼急了他,于是便交给广陵王处理。


吴邪坐在铺满稻草的床上,牢房里通风不好,胸口发闷的厉害,透过小小的高窗,隐约看到半轮惨淡的月,极净的光,可惜倾洒入牢房后,却照见无数浮尘,伸手去摸,光又从指缝里流走了。


就在此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拿着食盒的牢头,蹲在他旁边,一样一样的摆菜碟,东西做的很精致,俨然是宫中御厨的手笔。大宋以仁治国,就算是死囚也不会亏待,断头饭总要丰盛些。


狱卒摆好了东西,也不敢多说话,悄悄出去了。吴邪一点胃口都没有,倒是对方牢房里的人听见动静,巴巴的趴在木栅上看,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吴邪看了他一眼,倒提起一只烤鸡,准备丢给他,那人连连摆手:“别别,你这是断头饭,我哪能吃,你先吃着,有剩下的再给我。”


吴邪直接丢了过去:“吃你的,哪儿这么多废话。”正撞在木栅上,那人慌得一接,好歹没弄脏,送到眼前了还能客气么?他垂涎道:“那我可真吃啦?”


吴邪没理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往前一敬,浇在地上。那人嘴里咬着肉,含糊不清道:“兄弟,你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啊,连皇上这么好的人都要杀你?”


“好人?”这个词听的真新鲜,吴邪见过在刘娥面前装孝子的他,见过躲在解雨臣身后避危险的他,见过两面三刀手段残酷的他,却从没见过一个被称为“好人”的他——或许曾经见过,但那点印象早被这几万冤魂给冲淡了。


吴邪冷笑一声:“他算哪门子好人?”



那人不服气:“皇上登基以来,年年减免赋税,年初春寒严重,京城很多人生病,他就把自己最喜欢的两只通天犀角磨成粉,派分给生病的百姓,他要不是好人还有谁是?”


吴邪扫了他一眼,看肤色举止,应该是个普通百姓,于是问:“你怎么进来的?”


说起这个,那人就一脸郁闷:“别提了,有个大官的儿子在街上调戏我媳妇儿,我气不过,跟他打了起来,这不,就被关到这里来了。”


“那你还夸赵小六好?这些狗东西都是他养的。”


那人满不在乎道:“那人不敢把我怎么样,顶多关我几天了事。你不知道吧,去年有个大官,哦就是宫里正得宠的尚娘娘的弟弟,为了霸占田地买通官员,关了几十个村民,还害死了一个,皇上知道后把这伙人都给抓起来了,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连他小舅子都没放过,还说只要官员在任时错杀一人,就终生不得启用。听说那件事之后刑部要判重刑的案子他都要一一看过,生怕官员们断错了冤枉好人。”


这些事要换个时候换个场合,吴邪也会夸他一句好,但现在怎么听怎么虚伪。杀错一人就要被罢官,那他早该鞠躬滚蛋了。只说那人还在说:“皇上不仅勤政,为人还宽和,今年应试有个惯填艳词的士子被他划了名,当殿出言讥讽圣上,那话说的旁人听了都要火,可咱们圣上不仅不气,反而赐银子给他,让他安心作词。这个士子心里感激,还给圣上写了一首词,叫《倾杯乐》,那词写得叫一个绝,你听我给你唱啊:禁漏花深,绣工日永,蕙风布暖。变韶景、都门十二,元宵三五,银蟾光满。连云复道凌飞观。耸皇居丽,嘉气瑞烟葱蒨。翠华宵幸,是处层城阆苑。龙凤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羽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愿岁岁,天仗里、常瞻凤辇。”


唱完之后也没见到回音,仔细一看,对面牢里的那位竟然倚着墙壁睡着了,口中嘀咕了一句,把满手的油往囚衣上蹭蹭,也去睡了。


牢房里又恢复了平静,偶尔听见一两声鼾声,吴邪睁开眼睛,表情有点复杂,口中喃喃道:“愿岁岁,天仗里常瞻风辇。赵小六,你他娘的真是……”


约莫到了半夜,周围很静,偶尔传来一两声鼾声。门栅上的忽然铁索响了,吴邪回头一看,走进来两个高大的狱卒,但观其气度,又不像普通的狱卒。


吴邪起身:“赵小六派你们来的?”刚听人说了皇帝的敦厚和善,马上就见识到他的心狠手辣,吴邪真想把对面的人叫起来问问看,咱们俩认识的是不是一个人。


来者亮了亮手中的绳索,低声道:“吴大人,该上路了。”


话音落时,绳索便套上吴邪颈间,带着他使劲往后一拖,吴邪整个人被掼在地上,撞到了胸前的旧创,疼的喘不过气,好在疼痛持续的时间不长,随着绳索勒紧,他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几乎要乘风而去,意识一点点消散。


忽然间,绳子断了,两声闷响过后,那两人倒地不起。张起灵满眼怒气的看着地上两具死尸,他猜到赵祯可能会怕夜长梦多提早下手,这才及时赶来。探了探吴邪的鼻息,还好,还算平稳。他从吴邪身上的药瓶里倒了一枚丸药,塞在他舌根下,这才背着他匆匆离去。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4 10:16:00 +0800 CST  
夜里下了雨,滴滴答答的,像是佛前的木鱼声,声音不大,但很扰人,好在佛堂很静,木门一阖,满院子的冷风凄雨尽数被关在外头。赵德芳跪在地上,手中握着香,在他面前挂的是赵德昭的画像。


自病愈后他再没用过香了,这是第一次。门吱呀一声开了,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你来了。”赵德芳没有回头,轻声道。


吴二白径直走到他身边,从香案上取了一束香,恭恭敬敬跪下,对着画像叩了三叩。赵德芳拜的是画中人,而他拜的是作画人。


素练起霜雪,丹青尽离愁。昔年吴家大公子惊才绝艳,一手妙笔更是誉满京畿,这是他画的最后一幅画,那之后不过一月,越王冤死狱中,吴一穷命丧火海。越王府的那场火没能烧断赵吴两家的联系,反而烧出了世世代代化不开的恨。


赵德芳转过身,他只见过吴二白一次,还是在越王的寿宴上,当时匆匆一瞥,没什么大印象。后来派人去成都时找到过一张他的画像,三分写实七分写意的东西,和正主儿并不太相似,但对应儿时的记忆,一下子便想了起来,赵德芳道:“久违了。”


吴二白面无表情道:“过去这么多年,难为王爷还能记得。”


赵德芳淡淡道:“对当年之事念念不忘者,又岂止是我?”


吴二白一派坦然:“王爷是信佛之人,自然懂得因果循环,今日种种,都是因你而起。”


赵德芳笑笑:“不,是因你们的野心而起。我从未后悔当初做过的事,只是我没想到,当年一时心软,纵着你们吴家跟我玩了一手‘赵氏孤儿’,会有今日之祸。”


吴二白露出一丝诧异:“当年你就知道?”


赵德芳面沉似水:“是,看见那婴儿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们掉了包,但我想给你们一个机会,给赵家一个机会。”


吴二白沉默片刻:“可惜,我们都没把握住。”他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这是诏书的拓本,下盖传国玉玺的八字篆章:“这两样东西,够不够再换一个机会?”


赵德芳摩挲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轻轻地问:“你想用它们换什么机会?”
“是吴家逼他走上死地,我该还他一次新生。”


赵德芳摇摇头:“死了这么多人,京畿民怨迭起,连皇上都没法子宽纵,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吴二白说:“听说王爷手下有精通易容的高人,只要你愿意帮忙,就能把我换进去。”


赵德芳抬眸:“你要替死?”


吴二白道:“我不死,赵家不敢让他活。”


赵德芳放下那张纸:“是。吴家人早该死了。”


“但他不该死。”


“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何当初要狠心逼他?”


吴二白笑笑:“王爷念佛多年,怎会不知身在欲海,菩提难渡?吴家想争一口气,我只好来争,可惜争不过,只能放手。”


赵德芳眼神变了几变:“东西在哪里?”


吴二白道:“现在我不能给你,等吴邪出来以后,自会有人送过来。”


赵德芳沉思片刻:“一言为定。”他挥了挥手,黑暗里走出一个影人,将吴二白带走了。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6 11:12:00 +0800 CST  
背着人,赵德芳叹了口气,他转身收起画卷,与越王有关的事是赵家的心病,是不能随意示人的。转身时,眼前站了一个人,竟是被他囚在地牢的张起灵。


知道那地方关不住他,但赵德芳还是微微皱眉:“皇上免了你的罪,明日之后孤便会还你自由,你不该在这时候多生事端。”


他只字不提张起灵私纵吴邪之事,即使因此才使得宋军惨败,因为他知道,今时今日不同往昔,在张起灵心中,那个心系万民的广陵王大抵已经死了,他用仁义拧成的捆绑他的绳索,现在断了。


张起灵道:“陛下怕夜长梦多,今夜已命人在牢中将吴邪偷偷处决,估计明日会对外说他畏罪自尽,我已经把他带来了,就安置在王爷的书房之中。”


虽然本就没打算真放过吴邪,可才和吴二白做了交易,就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弄替身是瞒不住赵祯了,那么他欲下的狠心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张起灵道:“刚才我听到了你们的话。”


“那你该知道,这件事很难办。”


张起灵道:“当年王爷已经让吴邪替赵惟和死了一次,如今还要再杀他一次么?”


忽然天空雷声大作,轰隆一声,震碎了夜晚的静谧。赵德芳眼底是惊惧到极致的恐慌:“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家知道一切。”张起灵淡淡道,他指着肩头:“这纹身是张家用来传递信息的,纹路之中藏了一张地图,我十四岁时才发现这个秘密。当年张家含冤而死,祖父尸骨无存,我父亲偷偷为他建了一个衣冠冢,顺着地图,我找到了地方,又从那里找到了我父亲亲笔手札,他将当年的事尽数写在上面。”


那场大火前,赵德芳一直住在越王府中,那时越王妃的妹妹时常来玩,那是个活泼娇媚的女孩子,模样和越王妃生的很相似——除了笑容,王妃的笑是浅浅淡淡的,非常端庄。这个女孩子笑起来像太阳,热烈明亮,能驱散阴霾下的冷。赵德芳是真喜欢这笑容,他本就是气质华贵卓绝之人,又因喜爱而平添了一丝亲切,使那女孩子也爱上了他。


都是血气方刚之年,两个年轻人的爱情也没这么多拘束,该做与不该做之事,都做了。


那时候越王府局势已经很紧张了,赵德昭很会做人,颇得百姓爱戴,这让太宗皇帝很不安,总是变着法子难为他。赵德昭从不把朝廷上的难事告诉幼弟,但赵德芳已然感觉到了山雨欲来之势,他不愿用多余的事打搅哥哥,打定主意待局势稍缓时便娶她。


谁知她却在那个时候有了身孕,突然的叫人不知所措,也叫人欣喜。越王妃姊妹都出身名门,断不能容忍女儿做出这种事,而且毕竟是皇贵之妻,未婚有孕传出去也不好听。于是他们便商量,以出游为名,躲在一处私宅里,待生下孩子再回去。到时赵德芳会立刻派人上门提亲,婚后假孕十月,小皇子自然还是嫡子。


孩子出生时母亲难产,疼了一日一夜才把这讨债鬼给生下来。赵德芳守在外面寸步不离,念佛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皇室子弟天生都有一点冷硬心肠,幼时就比许多成年人心思还深还冷,赵德芳亦然,他早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但看见那个皱巴巴的婴儿时却是欣喜若狂。十七八岁的年纪算不得男人,却已有了为人父的忧思和担当。他小心将婴儿抱到母亲床边:“孩子的名字我已想好,他是惟字辈,叫宪吧。赵,惟,宪。”


法为宪,慎为宪。母亲起身逗弄着孩子:“惟宪,你听见了么?王爷希望你做一个正直谨慎之人。”


“不。”赵德芳温声道,握住小小的手:“宪宪,乃是欣喜之意,我对他没有所求。”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7 14:49:00 +0800 CST  
好了,到这里吴邪真正的身世已经写出来了。
本来二十多年前就能了结的事,因为吴家横插一杠子,愣是拖到现在,还害死了这么多人
站在赵德芳的角度来说,他都要疯了,他是真恨吴家。他计划好了,本来可以用赵家,用他赵德芳一人的痛苦了结的事情,吴家非要干预进来,现在能怪谁?只能怪命不好
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这些痛苦只能让他一个人去承受。
不过真相如何,吴家永远不会知道了,他们已经为自己的坚持付出了代价——可惜,他们本来可以不用牺牲的。情义二字,当真是把双刃剑,用得不好,伤人伤己。


说起来,写到这里大家对赵德芳的看法有没有好一点?毕竟他还真不是嘴炮那一挂的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7 14:56:00 +0800 CST  
多年来,脑海中每每不经意掠过这画面时,仍是心痛如绞。


有时候,伤害比保护难的多,也痛苦的多。


只听张起灵低声道:“赵光义要斩草除根,自然也包括越王刚出生的小皇子。王爷不忍兄长绝后,偷偷将小皇子送入民间,过寻常百姓的日子,然后用自己的孩子替死,岂料吴家人误会了你的用心,只当那是越王的孩子,又用吴家的孩子替了他的死。吴邪长大后,模样颇似他母亲,自然与越王妃也很相似,也就不会猜到里面还有内情。皇上见了越王妃的画像,也错认了人,这才决心置吴邪于死地。”


赵德芳攥紧了握在掌心的佛珠。当年,他一看见吴一穷抱来的婴儿,就知道那不是他的孩子,当时本该追查下去,但终究因为一点慈父之心,不忍下杀手。二十多年后的重逢,他又是欣喜又是害怕,想要时时关怀事事挂心,又担心当年的真相被人看出来,让他遭殃,也让可能在民间安稳度日的,真正的越王之子遭殃。


后来出了个吴三省,赵德芳这才发现,当年的事不止他念念不忘,还有人比他记得更深,简直恨入骨髓,卯足心思要使赵家不得安宁。乱局之中,唯有吴邪浑然不知,一心扑在安固社稷上。松口气之余,又存了侥幸的心思——只要宫里头那位还没察觉,这事就能瞒下去。他告诉自己,刚出了事就把吴邪弄走,容易让人起疑,还是过阵子再看看,其实心里是想让吴邪在眼前多留一阵子。


直到看见解雨臣把贰月洪和黑背老六的死轻描淡写的盖过去,才发现事有不对。而在此时,吴邪被赵祯委以重任,入了枢密院。掌军之地,那是等闲能呆的么?他开始慌了,还没等他送走吴邪,赵祯已先他一步发现了当年的事,他把吴邪当成了赵惟和,以退位相逼,要吴邪死。


不是没有犹豫的,但这点犹豫在知道西夏也参与此事时荡然无存。赵德芳很清楚,西夏如果打着还政于太祖一脉的名头领兵进犯,不论胜败如何,都能将大宋搅的一团糟,结果自然是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即使万般不忍,他也只能做出和当年一样的选择。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8 16:04:00 +0800 CST  
发现很多人没看懂,把后半部分发出来吧。
当年的真相是这样的。
赵光义要斩草除根,灭越王满门,赵德芳因为举报了哥哥心里愧疚,想为他留个后,就用自己的孩子去替死——横竖赵家的事,能不牵扯旁人就不牵扯旁人。
而且赵德芳经过这件事也觉得心累了,他知道只要太祖一脉还有后,这样的死亡就不会结束,他用亲儿子替死,一方面是为了哥哥,一方面是为了了结这些纠葛。
孰料吴家偷偷把孩子换走了,才有了这件事
赵德芳对吴家情绪很复杂,一方面恨他们,一方面又谢他们照料吴邪这么多年
可是时隔多年,当年没能做完的事还是得做,即使有父子亲情也无可奈何
皇室子弟,先君臣而后父子,先天下而后家人
我们评判他时,不该用普通人的眼光去看待,作为普通人,他显然不是个好父亲,可作为动辄能震荡天下的王爷,他无疑是足够公正无私的
无数人为了赵家好好活着而葬送一辈子,到了赵家要安抚天下的时候,他们也不能含糊
一姓当为万姓守。而被守着也当不惜一切护住万民
这是赵德芳的信念,张起灵也是看到这一点,从而认定他为主君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8 16:14:00 +0800 CST  
唉,这两更更得我心力交瘁,再解释一下吧。
当年的情况是这样的(为了方便解释,这里把赵德芳的恋人暂时称为广陵王妃)
当年一共有三个孩子,越王家的一个,赵德芳家的一个,吴家一个,都是同年出生,月份相近。
越王妃和广陵王妃是姐妹,她们差不多同时生下了孩子,都是男孩,但是广陵王有孩子这个事儿是大家都不知道的。正赶上越王府出事,赵光义要斩草除根,勒令赵德芳杀了越王妃的孩子。赵德芳为了给哥哥留个后,就把越王的孩子送走了,自己的孩子去替死。
这时候吴家也得到消息,但是他们不知道孩子已经换了,还当王府里那个是越王世子,为了护主,他们就把自己家刚出生的孩子的拿去换了。赵德芳是知道这换过来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但是他想要自己的孩子活着,就动了私心,让吴家带着他们以为是“越王之子”的孩子,去了蜀地。


所以越王的孩子目前在民间过日子,赵德芳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吴邪。吴家亲生的那个替死了。
……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还有人看不懂就直接留言吧,我具体就点回复。

楼主 西霖_  发布于 2015-10-08 17:21:00 +0800 CST  

楼主:西霖_

字数:521102

发表时间:2014-03-07 05:2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3 09:24:06 +0800 CST

评论数:2066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