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吴邪听到张起灵这样叫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猫儿眼轻声问：“吴邪？我叫吴邪是么？”他笑容纯真无邪，好像解决了一个困扰他很久的大问题似的。


张起灵一怔，心下苦涩难当。他是失忆惯了的，心中那种对周遭事物的虚幻不真实感和找回记忆之前就永远摆脱不了的“我是谁”的怀疑困扰他知道得最清楚。


但是他不希望吴邪体验这些。


他一直发誓要护他天真无邪，原来却总是和初衷背道而驰。开始他不想把他扯进那个“大计划”，他偏偏固执着跌跌撞撞也要跟上他的脚步；后来他想他过平安喜乐的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替他去守了十年青铜门，结果他硬挺着把自己逼成了三爷；现在他回来了，想要把他护在身后保他平安一生一世，结果不过短短几天，他还是出事了，而他站在这里，却无能为力。


他总是拿他无可设法，似乎怎么样都会弄巧成拙。到底该怎么样才不会伤到你怎么样才能保护你，我不知道，我想知道。


“……你不知道么？”张起灵默然良久，也只能哑着嗓子轻声问了这么一句——他不信解雨臣会连吴邪的名字都不告诉他。


吴邪微微低垂了眉眼，略显苍白的脸色配着一身白色的棉质睡衣，竟是也显出一派温润的书卷气来：“我不知道……小花只是叫我阿邪。”

他蜷起手指在光滑的书页上缓缓摩挲，面上是漠然和若有所思夹杂的神色，“他既然这样叫我，想来原也是同我相熟的……加上眼神也做不得假。只是，稍稍照下镜子也知道，我原先并不是连姓氏也没有的喽啰级别的人物。他既然不肯告诉我，想来是和吴家——假若我当真姓吴的话——有了些龌蹉。我失忆，还不知道有没有他参进来的份；呆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软禁……”


“……”张起灵看着他，再一次深深感觉到他不在的十年里岁月在吴邪身上留下的痕迹。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吴家三爷已经练就得如同本能的思考方式和防备还在，因为那些熟稔不复，恐怕防备更甚。


张起灵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解雨臣只怕指望着吴邪失忆后两人重头来过，但是没想到什么都不记得的吴邪会这样想吧？


“真奇怪，”吴邪叹了口气，眼中是微起波澜的茫然不解，“我怎么会就这样把这些话告诉你呢，就好像我一直觉得，你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张起灵身子一颤,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


吴邪见他一直不吭声，便有些苦恼地把眉头一皱：“分明一个闷油瓶子，也不知道我信你些什么……”他又叹了口气，把衣服撕拉一声扯开了。


无论多少次还是会被冠以“闷油瓶”之名的某人条件反射地红了耳朵，结果却只看到被白纱布重重包裹的胸膛，于是他一步迈过去，惊怒不已地要拉开绷带查看。


吴邪轻轻挡开他的手——张起灵看到绷带下开始透出微红立刻住了手——自己摸着绷带淡淡地说：“小花说我不小心把自己烫伤了……真是可笑。”他勾勾嘴角，“烙伤和烫伤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我只是失忆了，又不是傻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生手做的……”他若有所思地一挑眉，“指不定是小花下的手，舍不得才没烙得狠，偏偏刻痕还算深，我这两天挑开伤口细细摸索了一遍，”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般冷静到冷酷的自残行为，“隐隐约约还可以分辨出仿佛是刻了一个张字……”他略以歪头，饶有兴致地问：“那么你是姓张咯？”


张起灵听到这里有些站立不稳，伸手按在桌面上，看着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好像一瞬间呼吸都困难了。他觉得心口是密密麻麻绵延不绝的痛感，仿佛冰与碳交错相填，疼得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把手伸向吴邪，眸子里是沉淀成黝黑的坚定：“吴邪，我带你回家。”


吴邪一怔，试探般地把手轻轻覆在他手上。没等他再动作，便被张起灵反手牢牢握住，大力得让他觉得那手瞬间就不是他的了。但是吴邪没有试图挣开，他总觉得这个给他莫名熟悉感的男人的手不应该是现在这样泛着冷汗的，应当是成竹在胸的稳健和干爽，眼前这个男人也不该是这幅好像疼得唇色都发白的模样，应当是淡定的漠然的。

他突然觉得很心疼，总觉得好似是自己把这个男人逼成了这个样子。可是为什么呢？吴邪想不明白，失忆的现在他都不想这个男人受伤，那到底为什么会伤到他？


张起灵俯下身要把吴邪抱起来，吴邪侧身躲开了：“别，”他静静地说，“这里防守太严，出不去的。”张起灵望着他，不做声，也不放开他。


“你先走吧，”吴邪抬眼看他，“等你想出办法，再来接我走。”


张起灵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怎么也舍不得放手。所以他只是垂着头拉着吴邪的手，静默地站在那里，便是一个拒绝的意思。


吴邪自个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眼前这个闷油瓶仿佛赌气的模样非常可爱，忍不住站起来揉揉他一头半长的黑色头发。张起灵唰地一下抬起头，墨色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诧异和不知所措。


“乖。”吴邪柔声哄他，“我等你来。”


张起灵望着他，本来还想多呆一会儿，却敏锐地捕捉到门外渐近的脚步声，所以只得放手，最后深深望了吴邪一眼，翻窗出去了。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知为什么就有些惆怅，恍惚中觉得他总是看到他的背影似的。


门被猛力推开了，吴邪扭头去看，是小花。


小花单手提着他的金属棒，冷声问：“他人呢？”


吴邪眸色微暗，淡淡地说：“走了。”


小花冲到窗前往外望了一圈，才恨恨地扔了武器：“阿邪，下次有人闯进来，你只管叫人就是了，别放跑了歹人。”


“小花，那人……你认得么？”


小花走到他背后，轻轻把他环在怀里，小心地避过了伤口，然后才低声说：“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你理会他做什么？”


如果当真是不相干的人……小花，那你为什么选择这样的姿势来回答我，不敢看我，也不敢教我看到你？吴邪心中嗤笑一声，却只是说：“说的也是……不过是不相干的人罢了。”


树上的张起灵听到吴邪说他只是“不相干的人罢了”，身子一震，挠了满指甲的树皮。


小花同与吴邪说了一会儿话，便急匆匆地出去了。一出门就看见黑瞎子靠在门口的墙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副墨镜挡去了大半张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来！”小花压低声音对黑瞎子喝道，转进了书房。黑瞎子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跟进来。


“就知道你会暗地里做手脚，”小花冷笑一声，抓起笔筒就砸了过去，黑瞎子懒洋洋地一侧身躲过去，“我早叫人盯着你，只要你一把守卫调开立刻就会报给我知道……结果你当真——”他说着气得很了，抬手“啪”地给了黑瞎子一记耳光。


黑瞎子冷着脸反手就原样还了回去。小花被打得脸一侧，却是怔住了——黑瞎子向来纵着他，在他身旁团团转着嬉皮笑脸地讨好他，撵也撵不走，把他宠得根本没有想过有一天黑瞎子会这样干脆地给他一耳光。


“你！”小花怒喝了一声，却是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里只有一半是愤怒，而另一半却是委屈。


“吴邪有什么好的？”黑瞎子的声音又冷又冲，不是他平常嬉皮笑脸的无赖腔调，“花儿爷，我跟在你后面追了这么多年，就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乎了……你倒是说说，我到底是哪点不如你的意？”


“……你不是吴邪，”小花冷静了一些，慢慢说道，“所以你做什么都是错的。”


听到这个回答，黑瞎子被气得乐了。他欺身过去勾起小花的下巴，另一只手轻而易举地镇压了小花的反抗。“吴邪？”他笑得轻佻而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你要是跟了吴邪就等着当一辈子的和尚吧！”他说着勾着小花下巴的那只手便顺着往下游走，不理会小花猛然瞪大的眼睛一把握住要害揉捏了两下，“你对着吴邪起过什么念头么？你他娘的对着吴邪硬都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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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小花忍耐着合了合眼，再睁开时已经冷静下来，声音冷得像混淆进了冰渣：“放手。”


黑瞎子不放，反而更恶劣地又揉捏了几下：“瞧，我亲亲花儿爷，”他凑上去亲亲小花抿得泛白的唇，手上动作虽然轻佻，那个吻却是透着珍视和虔诚的，“你现在硬得多快，对着吴邪呢？我敢说你想都没有想过对他做点什么吧？”


小花一怔，有些狼狈地侧过脸躲开黑瞎子的亲吻，却没有回答。他能说什么呢？说他也和吴邪牵过小手亲过小嘴？别开玩笑了。彼此都是人到中年，纯情到这个地步甚至连更进一步的念头都没有……不，不要再想下去了。小花眯起眼，一勾嘴角：“我有没有想过些什么，关你什么事呢？”


“既然没有想过，以后也不许想了。”黑瞎子放开手，却是将小花抱在怀里，手指虚按在他后颈上，便镇压了小花可能的反抗，“你向来对吴邪有执念，从前我可曾说过什么？但是现在哑巴张回来了，吴邪也愿意和哑巴张在一起，你还掺和进去干什么？你又不爱他——”


“住口！”小花厉声打断他的话，“阿邪是我的！”


“是你的？”黑瞎子笑得荡漾又危险，“多说了一个字吧花儿爷？你不过是把吴邪当成另一个你罢了！一个是解家小九爷，一个是吴家小三爷，多么相似的出身，幼时又都是一样的天真无邪……却是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你当年反抗不能，所以一旦有了力量就忍不住去护着小三爷，不过是因为幻想着他就是选择了另一条路的你而已！”黑瞎子声色俱厉，“他映射着你所珍视的纯真年华的解语花，你想补偿那个被现实侵染的解雨臣、让他过你没能过成的生活而已！所以你才护着他天真无邪！所以你才在他危难时出手不想让他被染黑了！”


“胡说！”小花心烦意乱地反驳。


“不然呢？！”黑瞎子比他音量更高，“就因为他是你幼时玩伴说过要娶你的？开什么玩笑！”他发狠似的把小花推倒在桌上，自己俯下身压住他，也不管书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地落了满地。“你解家花爷是什么样的人物？最是算计清楚不过的！对着什么人，便用多少情分，恩怨分明……凭什么吴邪就是例外？因为你爱他?你当然爱他！你爱惜他如同爱惜你自己！”


“够了！”小花屈膝去撞黑瞎子，黑瞎子躲都不躲一下，闷哼一声后低头去撕咬小花的唇，含含糊糊地说道：“你恨不得把吴邪养在干净漂亮的玻璃花房一辈子见不着阴影！你不想吴邪和哑巴张在一起是因为你觉得哑巴张太复杂了会把吴邪拖到一滩污水里去——第一次吴邪成了三爷但还没黑到底所以这一次你担心了是不是？你怕吴邪也会变得跟我们一样是不是？”


“屁！我爱他！”小花毫不含糊地一弯尾指勾住黑瞎子的，猛然一发力，便听喀嚓一声，断了黑瞎子一根指头。


黑瞎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却还是没松手，头再往下一蹭，咬住小花的衣领往旁边撕扯开来。


小花的眼睛亮得像有鬼火在燃烧：“黑瞎子！你再碰我一下试试！”


黑瞎子抬起头，笑得极不正经：“你不是说你爱他么？爱得清心寡欲？啧啧，真是高洁啊花儿爷~所以我们来试试好了，看看你到底是只是爱惜所以不起反应还是不行才没有反应……”
小花眼神一厉。


下一瞬黑瞎子蓦地出手捏住了小花的下巴，满面狂怒：“你想咬舌？！”他这一松开抓着小花手腕的手，小花立刻反手勾出桌案下的军刺对着黑瞎子就挥了过去。


黑瞎子跳开，脸色却和缓了一些。小花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着黑瞎子抬起下巴：“想爷自杀？做梦！”他把手上的军刺随手一扔，“黑瞎子，”他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记好了——”


“我一直好好记着呢。”一旦明白小花只是故作咬舌引他松手而非不珍惜生命，黑瞎子就重新开始嬉皮笑脸了。他打断小花将要放出的狠话，说：“只是花儿爷也要记好了：是你自个儿说赌这最后一次的，这一次事了，花儿爷还是乖乖收了心才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晃着膀子往外走，“我所知道的花儿爷，可不是拿不起放不下、明明输了还把自己送上去作践的家伙。”


小花本来是怒色渐浓，可听到黑瞎子语气突然低落诚恳地说了最后一句，心里也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在劝诫自己，便发作不起来——解语花的名声是独自摸爬滚打、不知吃了多少亏才闯出来的，见多了人情淡薄的他很明白这一点真心有多么可贵。


黑瞎子……小花盯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眼神复杂地合上了眼：要好好想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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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猫君承认话痨了……居然开了一章来黑花还木有叫黑瞎子把小花成功吃掉……不过黑瞎子那么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小花应该舍不得就这样用强的说……【好吧猫君知道这是借口……】

第三十八章


张起灵刚刚离开解家，还没有在街上走几步，便有一辆不怎么打眼的宝马停在他身边。他恍若未见地继续走，却被下来的司机拦住了。


“二爷请您上车。”司机是个大众脸的中年男子，虽说对着张起灵态度恭谨地微微躬身，语气中却是没有多少敬意的。


二爷？张起灵扫了一眼车门把手下阴刻的图案，是吴二白。

于是他沉默着上了车，心中却多了几分烦躁。本来吴邪的状况就已经让他忧心不已，现在吴二白又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更让他担心他和吴邪的未来。


宝马……他闭目养神，心下思忖。他并不是完全与世事隔绝，何况BMW即“别摸我”也不是什么新创意。不过这里是“摸”同“碰”、“我”意引申，说的是“别碰我侄子”吧……看来吴邪的事情，未必没有吴二白插手。


司机只是说“二爷”，那便不是代表吴家的态度，应该只是初步试探，估计应付完吴二白，还要等吴家的老大出手。吴一穷再怎么看似良民，也是吴老狗的长子，三兄弟中最具威严。吴邪最怕他二叔，不代表他也天真到觉得吴家老大温良无害——若不是三兄弟吴一穷最是心思深沉性子沉稳善忍，吴老狗必不会挑了他洗白。


只是不论再如何艰难，他也不会再放开吴邪了。


司机在一户不起眼的四合院门口停下车，下车为张起灵开了车门，等他下来之后又将车开走了。好在门口早有人候着，笑容满面地迎上来，把他引进去了。


张起灵默默地跟着，见那伙计带着他路过大厅，却是往书房走去了。去书房却特意路过客厅么……他悄悄勾了勾嘴角，心中终于安定了些。吴二白这是在告诉他，他其实已经“登堂入室”，他本身是认可他的，并未把他当外人。不过，这样看来，既然吴二白此番也只是听命行事，那果然吴家三兄弟中是吴一穷做主，吴一穷又并不认可他……罢了，这次吴二白应该就会摆明车马来说明条件考验他了。之所以只是说考验……若是吴一穷真拿吴邪有办法，也不会让吴邪枯等十年。


到了书房，伙计便退下去，只留吴二白和张起灵在内。吴二白捧着茶杯啜饮，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分给张起灵。张起灵比吴二白看起来更淡然，见椅子都没有留一把给他，便往墙上一靠，和天花板联络感情去了。


吴二白静静喝完一杯茶，然后才开口说：“小邪的事，你大概也看到了。”


“……”张氏标准回答答到一半，突然想起这位是吴邪的二叔，所以补上了一声：“嗯。”


吴二白面无异色，把茶杯放下了：“小邪当年年少莽撞，多亏了你照看；加之后来的十年之约，我这做叔叔的，自然对你感激不已。”


张起灵认真回答：“这是我该做的。”


吴二白不等他多说些什么便果断插进去：“小邪有你这样的朋友，也是幸事。”


他把两人关系定位在“朋友”上，哑巴张又岂是省油的灯？只听他淡定地补充：“男朋友。”


“……”吴二白呛咳了一下。一向只听说这位哑巴张是以闷出名的，没想到这脸皮……也不可小窥啊。


“解雨臣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吴二白只装没听见，自顾自说道，“从小他和小邪的感情就好，更别说我那个冒冒失失的侄儿还定下他终身，听说雨臣也并不当戏言，我吴家自然也不是泥古不化……”他觑了张起灵一眼，把那声“男朋友”带来的不舒坦狠狠报应回去，见哑巴张微微抿唇，心下大快。


他特意停下来，等着张起灵把那点堵心自行消化了，然后才接着说：“只不过，那孩子这次却是冒进了。小邪既然和秀秀结婚，他便不该再来纠缠。”吴二白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张起灵，张起灵不动如山，于是他继续说，“秀秀好几次上门来讨要夫婿，解家虽然和吴家交好，但这次实在是解家理亏，又是小邪任性，我这做叔叔的，也不好过于偏袒。好在小邪还有你这么一个好友，我这次请你来，便是要厚着脸皮请你看在朋友之义上，带小邪回来，好好和秀秀过日子。”


好嘛，人张起灵不过是说了一句“男朋友”，吴二白便刺回去一次还不够，拿着“霍秀秀”和“朋友”反复刺激了他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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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其实不必二叔来说些什么，”张起灵一声无比自然的“二叔”把吴二白再次噎了个半死，“我也是要带吴邪回家好好过日子的。”


吴二白看着本来面瘫脸的某人一脸诚恳认真地说这话只觉得胃疼。结果某人还忒郑重地补充一句：“叔叔您放心，我会好好对吴邪的。”


“……”好好泥煤！吴二白内心咆哮。老子叫你来是警告你别对我侄子怀有什么心思了不是叫你来见家长的啊啊！他缓慢呼吸了一下，然后才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做出欣慰的表情：“嗯，就知道你会把小邪好好带回来的，”他努力曲解某人意思，“秀秀一定会重谢你的。”


“不必她谢，”张起灵恢复了面无表情，“我自会照顾好吴邪。”他想了想，淡淡加了一句：“我和吴邪之间，原也不关她什么事。”


“……”吴二白手上青筋毕露地抓起茶杯挡住脸假装喝水，张起灵淡定望天假装没看到那是个空杯子。


等吴二白再次放下茶杯的时候，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微笑：“怎么会不关秀秀的事呢？她可是我们吴家的媳妇儿。”


“吴邪不喜欢她——”


“那你觉得小邪喜欢谁呢？”吴二白打断他的话，敛了笑，把手往桌上一按，再开口就有了几分冷酷的味道：“哑巴张，你要明白，小邪喜欢谁其实都与你无关。你若是没有把小邪从解家带回来的本事，我也就不会拜托你。但是若是说你有踢开霍家和解家的本事……”吴二白微垂下眼，便是一个轻蔑的表情，“靠你那把刀么？”


“哑巴张，”吴二白调整了一下坐姿，前倾身子做诚恳状，“你在道上的名声我自然听说过，‘麒麟一笑，阎王绕道’是不是？只是地上地下的生活终究是不同的啊。退一步说，就算你和小邪在一起了，你们靠什么过日子？靠你下斗么？然后小邪不跟去整天提心吊胆，跟着你然后你真就有把握每一次都护他周全？或者靠小邪养你？哑巴张你要是真有这脸我绝无二话！”


唔，丈母娘考察女婿第一条：有正经收入，能养活老婆。张起灵默默地想，然后回答：“张家只剩下这一任的张起灵。”


吴二白看了他一会儿，往后重重一靠：“张家千年积蓄，很好。”他翘了翘嘴角，扭曲出一个假笑，“但是倒斗世家，有多少东西是可以见光的？”他竖起手指示意张起灵保持沉默，“我知道张家不可能没有些产业或不动产什么的，但是时隔多年，你还可以收回多少？再者，小邪现在是吴家家主了，你要和小邪一起过日子，那么现在的你能给他什么帮助？”


他摇了摇食指，示意张起灵继续沉默，“你的身手好，你是道上的金菩萨没错，但是以小邪现在的身家，需要你亲自上么？再说你也看到了，没有你小邪也做了十年的吴家三爷没出过什么岔子。是的，没有一个伙计比得上你，但那样你和一个伙计的身份到底有什么不同？显而易见，你既然是想要成为站在小邪身边的人，那你就不能拿一个伙计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可是你知道怎么带队伍知道怎么做决策甚至你知道怎么分钱么？你不知道。哑巴张，我承认在地下你所向披靡纵横无敌，但是地上？你就是一拖累，你甚至连做家务让小邪生活得更舒坦都不行。”


“所以说，”吴二白叹了一口气，“你凭什么说你可以好好对小邪？”


现在是第二条考验了，对未来生活的规划。张起灵默默地想，然后无比严肃郑重地说：“我学。”


两个字，把吴二白挑出来的刺都轻轻巧巧接下来了。


吴二白看着张起灵的眼神很复杂，半晌之后声音有轻微升温迹象：“解家还好，只是霍家你准备怎么办呢？”


“我去和霍秀秀谈。”


吴二白摇摇头，有些失望：“这还是你单枪匹马时候的作风。你要怎么和霍秀秀谈？凭你的身手做交易？退一步说，就算秀秀肯收手可霍家还不是秀秀一人独大呢。然后吴家能有什么收益？哑巴张，我给你句实话，我大哥交代给我的只有四个字，门当户对。你要的人是吴家家主，先不说这门第——张家就剩你一个人了，就说你的思维方式解决手段，是一个家主该有的手段么？你和小邪俩人以后过日子，准备都靠小邪操心拿主意么？张起灵，两个人要一直走下去是靠相互扶持的，你扶得住么？”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更加肃然，“我改。”


吴二白又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好吧，那你说，秀秀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张起灵毫不犹豫地回答：“让霍家乱起来。”


“……天资还是有的。”吴二白低声说了一句，甚至笑了笑，“也是，不然也不能把老三骗得团团转。”他把转椅转了一个方向，不去看张起灵，只是望着天花板说了一句：“你走吧。”


张起灵顿了一下，转身时听见吴二白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道上曾经有过传言，说是张大佛爷曾睡昏了头，逮着狗五爷叫‘夫人’。”


张起灵面上愕然之色闪过，扭头去看吴二白，吴二白闭目养神不理他。张起灵站了一会儿，低声说：“谢谢二叔。”然后他开门出去。


吴二白在他身后挥挥手，懒洋洋地说：“谢什么呢，你好好对小邪就是了。”


“是。”张起灵轻轻带上门。明明勉强通过吴二白认证，他却没什么高兴的模样，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未来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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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喵~庆祝小哥初步通过二叔检验~~~

苦逼的猫君正在研究地图……南派三叔太能写了我去，广西北京杭州长沙环游全国么三叔？一边看地图【不看不行啊，纯理科生的猫君连“上北下南”都要想一下……】一边研究原著……小哥要带天真跑到哪里去才符合逻辑啊我去……打滚打滚……有妹子有想法的么？

第四十章


吴邪要尽快带回来，不能再留在解家。只是也不能带回杭州，不然只怕会给了霍家借口一直追到杭州吴家大本营了。留在北京？别说解家和霍家在此经营多年了，怕只怕万一动静太大会惊动上头。


张起灵一边在心中大概盘算了一下，一边走到了胖子家。胖子一开门，非常讶异地往他身后四处张望：“奇怪了，小天真呢？”


“……”张起灵轻描淡写地推开几乎卡在门框里的胖子，进去了，“吴二白在北京。”


“不可能！”这是胖子的第一反应，“现在这么乱，天真在解家，要是吴二爷也来北京，杭州那边的场子谁坐镇？”他心烦意乱地挠头，忽而大惊失色：“总不会吴三省那个老狐狸竟然没死？终于舍得冒头啦？”


“不可能。”张起灵淡淡地说，“吴邪没有想到的，你也想不到了么？吴三省，是不可能再出现的了。”


胖子一脸呆滞状。


“计划从来不是一层不变的。吴邪当初既然已经被牵扯进来，那么吴家怎么可能不对洗白计划上一道保险？”张起灵解开布包，不紧不慢地擦刀，“后来事情完结，吴三省还是没有出现，就是吴家在等吴邪做出选择。当吴邪选择成为三爷的时候，吴三省此人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了——所有人都默认吴三省死了，至少也觉得他失踪了，失踪到连吴家自己都找不到他了。”张起灵抬眼看了一眼胖子，难得详细解释，“你明白了么？从那时起，吴三省就变成肩负吴家洗白任务的人了。只要吴三省隐姓埋名避过风头，从此他的后代就是与吴家没有什么关联的人了，用正常收购之类的手段就可以顺利收回吴家明面上的产业完成洗白。”


“可、可那样延续下来的还是吴家么？”胖子目瞪口呆，却问了一个不着调的问题。


“姓氏是很好解决的问题。”张起灵低着头拿指腹试刀锋，“现在是可以随母姓的，只要娶一个姓吴的女人就可以瞒天过海。”


“那小天真……”胖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眼睛里却是止不住冒火，“其实就是吸引目光的弃子喽？”


“倒不至于至此，”张起灵摇摇头，还是一脸淡然，“吴邪性子执拗，选定了的路就不会回头，吴家也只是无奈之下顺势而为罢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必死的路。如果不是吴家有这样的计划……”他眼中闪过冷嘲的光芒，“吴邪也不能顺利独身十年。”


“可我还是不明白，”胖子挠头，“你说吴三省不会露面了，吴二白也不在杭州坐镇，那天真的场子怎么办？”


张起灵看了胖子一眼。胖子讪笑，总觉得小哥的眼神带了些鄙视的味道。


“吴家三兄弟，还有一位吴一穷在杭州。”


“吴一穷？”胖子愣了一下，“天真他爹？那可是从狗五爷时期就干净的啊。”


“这才是狗五爷的高明之处。不止一个儿子的时候，一个洗白一个继承家业是那一辈常有的处理办法。这方法用得太广，以至于人们都会留下这一支是不参与事情专门洗白的的印象。一般来说，别人都会把这一支护得好好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被拉进去。但是狗五爷就是利用了这个思维盲点，暗地里坐镇吴家的，其实是吴一穷。”


“真是……”胖子找不到什么词儿来形容了，一拍大腿，“哎呀这就说得通了。可是这再怎么合乎逻辑，小哥你也没什么证据啊？你从哪儿知道的？”

张起灵擦完了刀，又拿布条一层层裹上了：“我知道，是因为张大佛爷也是张家人。”


“啥？”胖子觉得今天脑容量有点不够用，“小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众所周知，张大佛爷的父辈，是违背了张家的家规被赶出来的！”


“众所周知，吴一穷是洗白的一支。”


被仿句嘲讽了的胖子张了张口，又合上了，反复再三，终于挣扎出一句：“他娘的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世家都在想些什么……”


“张家传承千年，历朝历代都派人入世，怎么会有例外。只是同一桩事情做得多了，总是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所以，被驱逐的族人的身份，就是个很好的幌子了。”张起灵淡淡地说，“我明天带吴邪走，胖子，你去买车票。”


“车票？”胖子又愣了一下，“小哥你能带着天真去哪儿？去杭州的话，不是给霍家的娘们理由伸手么？还是小哥你想到怎么对付他们啦？不是我说啊小哥，这地上和地下还是不同的，这地上讲权讲钱讲势，不是讲一把刀闯天下的时候啊！”


胖子觉得他又收获了一枚鄙视的眼神。


“长沙。张大佛爷为张家打下的势力都在那里。我就是要去，”他顿了一下，戏谑地看着胖子，“拿权拿钱拿势来解决问题的。”


“可是张大佛爷可是作古好多年啦！小哥你收的回来么我说？”


“历代张起灵都长寿且有失魂症，他岂会没有准备。”张起灵走向客房，“顺便见一见吴一穷，让他知道我和吴邪在一起了。”


“哦，”胖子应了一声就开始摸手机，摸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对啊小哥，这从北京到长沙……你是怎么‘顺便’去杭州见家长啊？”


这一次胖子连鄙视的眼神都没有接收到了……人小哥都懒得看他了！


“从吴二白那里确认，张大佛爷和狗五爷是一对，那么张家有一部分势力应该被张大佛爷转移到吴家以防万一。所以我去做回张家家主的时候，当然会惊动狗五爷真正的继承人，难道他不会过去瞧瞧么？”


“哦哦~”胖子恍然大悟，然后大惊，“什么？小哥你要做张家家主么？”


“张起灵本身就是族长。”张起灵扔下这一句，关上了门。

===================第二天===================


张起灵也没有挑什么夜深人静之类的时候，一大早上熟门熟路地翻进了解家的院子。一进院子，只有一个黑瞎子靠在墙上一脸贱笑：“哟，早啊哑巴张~”


“……”闷氏答法。


黑瞎子也不多话，直起身带着张起灵一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直带到吴邪房门口。


“……谢谢。”


“不必谢。”黑瞎子又像是没有骨头似的靠在墙上了，“倒是我要谢你赶紧把这位带走了。花儿爷打昨儿起就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再把三爷关这里，我怕他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了。”


“那你也太过小瞧我解语花了！”


黑瞎子猛地转头去看，张起灵却趁此开了门窜了进去。


小花站在转角处，手里转着手机，似笑非笑的模样：“黑瞎子，你倒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啊。”


黑瞎子嘴唇微动，最后却只是把头扭到一边苦笑：“我知道这些动作瞒不过你，但是我没有想到你最终还是选择他。”


小花把眉一挑，只是说：“是么？”然后他看着被张起灵抱出来的吴邪，神色特别镇定：“阿邪，你是自愿和他走的么？”


吴邪望了望张起灵：“……是。”


小花脸色白了一下，却笑着说：“就算你明明先遇到我，明明我陪你更久，明明我对你也很好？”


“……”吴邪面上显现出为难的模样，因为失忆而更显澄澈的眸子看着小花，“小花，你很好……可是……我们之间感觉不对。”


哈，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傻孩子都可以在几天内看出来的事实……居然迷惑了我十余年。小花侧过脸去，不想叫人看见他狼狈的神色：“你虽然不记得了……但是你明明对我说过不相负的。”


吴邪张口结舌，条件反射地用湿漉漉的眼睛望向他的小哥求助。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腾出一只手揉他柔软的栗色短发，对着小花说：“我会好好对他，他也会一直幸福下去，不会负了你一片爱护之情。”


吴邪呆了一下，眼中浮起佩服之情，然后转向小花：“小花，你也要幸福！我们不要相误，好不好？”


你明明知道我从来不会对你说“不好”的……小花苦笑：“好。”也罢……本来就是一场错。他合了合眼，再睁开时又是那个势压诸门的解家花爷了：“张起灵！”他指着张起灵厉声喝道，“你给我好好对阿邪！他要是有半点不高兴，我就要你好看！”


张起灵点了点头，抱着吴邪走了。小花在后面神色莫名地目送他们走远，然后给了黑瞎子一记冷哼，气势傲人地也走了。留下黑瞎子在原地琢磨着，这花儿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看起来是本就没打算强留吴邪的啊，那到底是想明白了还是没想明白呢？


黑瞎子左思右想了半晌，决定去找他亲亲花儿爷要个痛快答案。他一路晃荡着走到小花这几天住着的临时房间门外，看见小花在喝酒，一边拎着酒瓶灌酒，一边含含糊糊地哼曲子。


黑瞎子推推墨镜，勉强听清楚小花唱的是“……一霎时把前情俱已昧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这是伤心了？黑瞎子默默叹口气，虽然知道一下子戳破包裹了他十余年的幻想是很残忍，但是我也很难过啊花儿爷……黑瞎子笑得难看，不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我呢？


黑瞎子认命地走进去，准备安慰一下伤心的花儿爷，结果听清了后一段唱词：“……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他一下子喜愣住了。听听，听听这干净利落的唱腔，分明是自己想明白走出来了啊！他试探着把小花环在怀里，小花住了口，合上眼，却没有躲。


“花儿爷？”他抱了一会儿，手开始不安分了，便试探性的叫了一声。


“啰嗦。”小花冷哼了一声，抬手揽住他的脖子，特霸气特爷们地亲了上去。黑瞎子自然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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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今天爆字数~是因为明天木有更……猫君下星期要考工图，得奔去复习喵唔

终于发上去了我去……度娘一直说“发帖错误”……刷新了几次之后又变成“你说话太快啦巴拉巴拉”要我等会再发……唉，回复君要看度娘的态度了

一切问昨天更的家伙都是没有认真看文的！【指】
猫君明明在周六的“TBC”之后说了猫君要去复习工图的喵所以周末木有更的喵呜！讨厌……【对手指】明明是有人没有耐心看完但是为什么猫君看到那些回复的时候还是觉得心虚呢……


第四十一章


“原来，你是叫张起灵么？”吴邪乖乖地呆在张起灵怀里，直到出了解家大门才开口问道。


张起灵默默地点头，低眉看见吴邪仰着脸睁大了一双清亮的猫儿眼望着他，忍不住低下头去拿下巴摩挲吴邪的短发，软软的，毛茸茸刺得心都软了。


“总觉得怪怪的……”吴邪皱了皱眉，低声说道，“我以前，是这样叫你的么？”


“……小哥。”张起灵犹豫了一下，有点想趁此机会诱哄吴邪叫他点别的，但是看见吴邪仿佛透着无限信任依赖的眸子还是乖乖说了实话。


“呵……”吴邪眨着眼睛突然轻笑起来，“唔，你没有骗我。”他盯着张起灵仔仔细细地瞧，“虽然总觉得你可以信，但是总归也是不放心的。你看起来像是我的后辈，要是骗我的话自然不会编出‘小哥’这种称呼……你很好。”他伸出手来大模大样地拍了拍张起灵的头，笑得很愉快。


张起灵心下一酸。在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吴邪，他倾尽全力想要护住的天真无邪，什么时候也被逼到要步步小心试探的地步了？！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一字一顿认认真真地说：“我不会骗你。我一直是你这一边的。我……”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把吴邪抱得更紧，紧得恨不得把他融到身体内部，好教自己能用肉身替他挡去所有痛苦。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他离开得太久了，久到这世间所有他不想吴邪看到的黑暗龌龊、所有他不想吴邪经历的痛苦挣扎，吴邪恐怕早已经默默独自担下。


他把吴邪紧紧地抱在怀里，却还记着收敛力道不要伤了他。他把下巴搁在吴邪头顶，没有看着吴邪，而是望着天，像是在对着老天爷发誓似的说道：“从今以后，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近乎耳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这誓言本就不是专说给吴邪听的，他是说给这皇天后土听的。遇到吴邪之前，他对命运无感。万千痛苦穿身而过，他只点头致意。但是那些东西半点都不该沾染上吴邪，他不想吴邪尝到丁点儿苦涩。遇到吴邪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他也会恨命运弄人。所以如今他把这话说给这六合八荒听，冲着这浩荡无垠的天穹发下誓言，不论那天上的大司命在司命簿上写下的是什么样的故事，他都只认下一种，也只肯和吴邪并肩走这一条路：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吴邪在他怀里动了动，仰起脸看他，眼中是一片沉香焚尽的沧桑：“一直？”


“一直。”他一边淡淡地回答，一边重新迈开了步子。


吴邪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疲倦地叹息：“那就永远，永远不要对我说‘再见’了。”


张起灵提着黑金古刀都只当儿戏的手轻颤了一下。他面上却依旧淡然：“好。”


吴邪环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也不许说‘幸好没有害死你’。”


“好。”他终于低下头去看他，“你还记得多少？”他只问他还记得多少，他不问他是不是没有失忆。吴邪说他失忆了，他说，他就信。


“记得有一个小哥，记得他说再见，也记得他说幸好没有害死你。”吴邪垂下眉眼，慢慢说道，“记得他浑身浴血，记得他转身离开，记得他说，”他声音干涩下去，“‘等你醒来，你已经找不到我了’。”他抬起眼，长长的眼睫毛便随之一振，“我还记得，我为了一个人，从此不敢看人笑言离别，深夜不敢入眠、入眠只敢浅睡，不想哭不想笑不想说话，学着那人闭目养神或是望天，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那个人，从此再不会分开。”


“我还记着的不多，都是一些噩梦一样的东西。但就算是噩梦，也是我仅存的记忆了，所以也只好抓着反复品尝，尝得多了，竟然也从中品出一点甜意来。”吴邪淡淡的语气与他同出一辙，却让张起灵觉得掏心挖肝地痛，痛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不要紧。”他最后也只能更小心地把吴邪抱在怀里，低低地说，“以后，不会再教你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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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胖子一见到吴邪就红了眼眶。他向来粗中有细，如何看不出来吴邪此时的状况。但是他最后还是哈哈大笑着看似豪放实则小心地拍了拍吴邪的肩膀，说道：“哎呀小天真，这样夫唱夫随的秀甜蜜可要不得啊！”


“夫唱夫随？”吴邪自张起灵怀里探出头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一身膘的胖子，狡黠地转转眼睛，“小哥也失忆过？”


胖子瞧着吴邪冲着现在看起来恨不得算是他们后生模样的张起灵叫“小哥”都不带别扭的模样觉得有点儿牙酸，他在心里托腮认真思忖了一下：难道是我胖爷跟不上时代的步伐啦？


“失亿加失踪专业户嘛！”胖子一拍大腿，拿眼角扫了扫张起灵，就凑近吴邪鬼鬼祟祟地说：“想不想见识一下我们上次拿给小哥治疗失忆的神器？”


神器……小鸡内裤？！


张起灵脸黑了一下，眼角瞥见吴邪之后又红了一下。


吴邪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张起灵就面无表情地给了胖子一个眼刀。于是胖子立马嘿嘿干笑着把话题扯开：“我订了三张去长沙的火车票……”


“你不能去。”张起灵打断他。


胖子不笑了，挺正经的样子：“小哥你自己想想，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有把握一边去回收张大佛爷的势力，一边把天真照顾好？你是要带着天真到处跑？你放心？”


“你不能去。”张起灵还是那句话，“长沙是老九门的地盘，我去，勉强还算是老九门内部的事；你去，就是外人插手了。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是你会很危险。”


“能有多危险？”胖子咧开嘴笑，“那么多凶险的斗咱们都闯过来了，连你们的张家古楼也没有让胖爷我缺胳膊少腿的。说实话，地上他们能怎么样？胖爷我思来想去，最了不得的也就是放一群粽子来咬我们了——那我还真不怕。咱们是铁三角，小哥你这时候扔下我，可真不道义。”


张起灵瞧了他一会儿，只说了一个字：“好。”


于是胖子乐呵呵地去拿了行李出来。


吴邪毕竟身上有伤，看着他们聊了这一会儿便撑不住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已经身在火车上了。


“我们这是去长沙么？”他睡眼朦胧地问张起灵，张起灵低下头面无表情的亲亲他的额头：


“嗯。”


“我以前去过长沙么？”


“……”张起灵突然想到了如今解家院子里那棵树，所以他脸黑了一下，“嗯。”他想了想，淡淡地说道：“我们会在那里住一段时间。你不记得了也没有关系，我会和你一起创造新的记忆。”他旋即补充上形容词：“美好的。”


吴邪微微一笑。他看见这个男人虽然面色淡然，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他偷笑着决定装作没有看见，岔开话题说道：“去长沙做什么？”


张起灵还没有说话，胖子就笑得贼兮兮的跳过来：“做什么？当然是为了筹备迎娶小天真的彩礼啦！”


“彩礼？！”吴邪愣了一下，脸刷的一下爆红了，“胡说！明明是嫁妆！小哥的嫁妆！”


于是张起灵默默地看了吴邪一眼。就这一眼，吴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心虚闭嘴了。


“去拿回家产，好带你回家。”


“拿回家产？”吴邪愣了一下，有些忧虑了，“虽然不记得，但是论理说，……就小哥你一个人，恐怕不容易吧？”


“张启山自然会有安排。”张起灵淡淡地说。至于已经落到吴家的那一部分……他又默默地看了一眼吴邪，突然有点诡异的想法：这个不会是张启山为他交的定金吧？那也就不必拿回来了……


吴邪闪亮了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他在心中哑然失笑。这么多年，吴邪还是一副好奇的性子。


胖子也竖起耳朵求解惑。


“张大佛爷有一对二连响，他坚信其实还有第三只。”张起灵说完这一句，见胖子还是一脸迷糊，微一皱眉——胖子自动脑补台词：“凡人的智慧。”然后胖子自己囧了——接着说：“张大佛爷成名后有两件事是一直做的：放出风声遍求三连响，组织人手遍寻张起灵。明白了？”


“你手上有三连响？这是凭证？”吴邪立刻反应过来了。


张起灵默默点头。


吴邪眼睛更亮了，张起灵却摇头说：“不能给你看。”他一旦打定了主意，吴邪也拿他没办法，最后只好气闷地背过身睡觉，不去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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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拉，好了，猫君决定把今天的更新浮云掉……【捂脸】猫君明天要考试啊今天还木有复习完，挣扎着开了电脑满心还是神马“陈独秀啊马克思主义啊中共合作啊”之类的……真心怕写下去之后盗墓的调调就变成鬼吹灯的调调了……
决定关机去背书……更新等猫君明天考完再说……啊拉考试君得罪不起……挂科会被强行退出团总支的还拿不到奖学金的喵。所以猫君遁了……

第四十三章


长沙是老九门的地盘，只有老九门的人才知道如何在这片土地的阴影里生存。所以即使是胖子这种老油条也只有低调地跟着张起灵……像地下党接头一样窜进城去窝着？！别开玩笑了。人胖子本来是在幻想中有这个觉悟的，但是张起灵是非常淡定地坦坦荡荡牵着吴邪到了一个住宅区,上楼开门进屋一气呵成。


胖子瞧着这一室两厅的屋子纠结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我说小哥，这是你的房子？”


张起灵瞟了一眼四处张望的吴邪，纠正了一下：“现在是家。”


胖子条件反射地去看吴邪，果然看见吴邪脸唰地一下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于是他默了：很好小哥我知道你是哑巴张话不多但是不能因为话少就抓紧机会一开口就跟小天真各种表白成么？


胖子一脸猥琐地摸下巴：“这么说，其实小哥你不收回张家的资产也养得起小天真嘛。你看你巴乃那么偏远的地方有房产，长沙这里也有房产。按你这失忆加全国流窜的范围来看，没准在你每一个失忆阶段，你都是走到哪儿在哪儿买房子，最后全想起来一看，嗬，房产大亨啊小哥！”


“嗯。”


“哦……等着！嗯是什么意思？”胖子大惊失色。


“你说得对。”张起灵眼睛里透着一点笑意，“而且我都想起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这一句，然后若有所思地说：“大概张家很有一部分财产都是这样积攒下来的。”


胖子呆了一会儿，自己默默把嘴巴合上了。憋了一会儿他还是没忍住：“那你还要收回张家？”他正经了神色，“别说什么有的没的，若是没什么风险，你不会连三连响都不给天真看，生怕把他扯进来。”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吴邪的目光相当的柔和和认真：“我也想以匹配的身份和吴邪在一起。”他淡淡地说道，“虽然我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我不想他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吴邪有些手足无措地听着张起灵说话，眼神飘忽却最终总是忍不住飘回张起灵脸上、最后他小声说：“我也一样。”说完他就干咳了一声，红着脸故作粗声粗气地说：“他娘的这里脏成这样还怎么住人！你们两个还不快点过来帮忙打扫一下！”


胖子心说哎呦喂小天真，这种漫天都是粉红色泡泡做背景的情况下真的可以做完卫生么？


事实证明是可以的。这三个都是大老爷们，斗里来去也没说挑剔些什么，所以当天勉强收拾出可以睡觉洗漱样子再去超市买了一些必需品后也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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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吴邪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黑，房里没有点灯，他侧头看向床头模糊的张起灵的身影，神色间有些怔然，仿佛一时辨认不清他的模样。


张起灵是在黑暗中也视物无碍的体制，瞧见了吴邪的神色，心中一紧，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只默默地倾身过去，低声唤了一声：“吴邪？”


吴邪又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才展颜笑道：“小哥。”他动了动身子，觉得全身都疼，还要再动弹时，张起灵早探手过来把他按住，淡淡说了一句：“别动。”于是他也就乖乖躺着，听着张起灵声音里虽然还仿佛是一贯的淡然，却实实在在含了些怒气的，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怎么了？”


话音未落，他便觉出张起灵按在他身上的手凉了几分——是错觉么？


张起灵神色不变，只说：“你不记得了么？”


“记得什么？”吴邪怔忪了一下。


“……从你记得的地方开始说。”张起灵顿了一下才态度镇定地吩咐道。


吴邪年轻时就已经养成了“小哥一个指令他就一个动作”的习惯，那绝对是小哥说卧倒绝不打滚小哥说跑绝不竞走的，就算是如今失忆了，身体的惯性却还在，现在听到吩咐立刻就开始回想。


可是这一回想才发现出了问题，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橡皮擦擦去了脑海里本就所剩无几的记忆似的，无论怎样回想，吴邪都想不清楚他是怎么到了这里的，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半晌之后他惊慌地抓紧了张起灵的手：“我记不清我是怎么到……到……长沙？”他迟疑着吐出地名，看着张起灵安然如常的眉眼，终于镇定了一些。


“没事。”张起灵反手握住他的，沉静依旧，“我在，我都替你记得。”


吴邪望着他，昏睡之前想起来的那些片段在脑子里飞快地交替闪现——无论眼前这个男人伤到什么地步，总是竭尽全力在试图保护他的。这个男人现在做出这么淡定的样子，眼底的担忧却是瞒不过他的。是不想他更慌乱无措想让他安心是吧？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己默默扛下来，把他护在身后，什么烦心的事情都不教他知道。


吴邪低垂下眉眼，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他慢慢把自己的手指交相插到对方的手指间，缓缓做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然后微微一笑：“嗯。”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不是么？吴邪甚至有些愉快地想到。就算记忆力衰退至斯、甚至更坏，就算将全世界都一并遗忘了，只要他还记得他，哪怕只记得他，就好。


自打这一天起，张起灵出去虽然还是专挑着吴邪睡着的时候，以保证吴邪睁开眼就能看到他，但是也不瞒着吴邪了。再加上他第二次出门的时候，被特意睡到门口好拦着他的胖子抓了个正着，然后胖子虎着脸提醒他“如果不想你身上的伤都被小天真受了，最好还是小心点，天真在家等着你回来呢巴拉巴拉”，所以他再回来的时候，虽然一看就知道是神经绷的过紧造成的疲惫掩都掩饰不住，但毕竟血腥气淡了很多。


虽然疲惫到以张起灵的体力都一回来倒头就睡的地步，但是他眉目间渐渐显现出来的轻松还是让吴邪和胖子知道事情正在顺利进行。终于，在大半个月之后，张起灵回来后在饭桌上淡淡提了一句：“我已经让他们把我重振张家的消息放出去了。”


说完他继续默默扒饭，仿佛全然没有看到吴邪和胖子被他扔下的话惊到差点儿噎住的样子。吴邪啪地一下拍下筷子，简直无法置信：“这就完啦？这么简单？”


“张家传承千年，每一代张起灵又是惯有失魂症的，所以对整个家族的安排自有一套法子。分管张家产业的那些附庸家族从来都是受张家控制的，没有人牵总头，也不过是隐入地下当做自家产业经管。费事的不过是证明我是此代张起灵，其余也只是见见各个管事，吩咐一声的事情而已。”对着吴邪，可以说的时候张起灵总是解说的很详细的。


看着吴邪怔忪地点头，张起灵好像刚刚想起来似的又轻描淡写地加了一句：“对了，我还要他们把我们在一起的消息放出去了。”


“什、什么？！”吴邪又惊了一下，脸上迅速浮上一层红晕。


张起灵面上一片淡然，眼睛却扫着吴邪绯红色的脸庞，更淡定地加了一句：“你父亲……嗯，我们父亲估计马上就要来看看我们了。”


吴邪张口结舌，然后一下子蹿了起来，躲到房里去了。张起灵眼中含笑，继续默默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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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这章可以叫做，小哥奉媳妇茶！

第四十六章


张起灵没有说谎，吴一穷的确来得很快。


就在他宣布之后的第二天一大早他就非常镇定地摇醒了吴邪，吴邪不耐烦地嘟囔一声，要转身接着睡却被张起灵按住了：“你父亲来了。”


“啧，管他谁来了……谁？！”吴邪睡意朦胧地抱怨了一句，然后果断被惊醒了，“我、我爸？！”他结结巴巴地问张起灵，手忙脚乱地去翻衣服往身上套。


张起灵眼中带笑瞧着吴邪像只受了惊吓的仓鼠似的慌乱不已的模样，面瘫着一张俊脸伸手把吴邪一头乱发揉得更乱糟糟的，然后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不用慌，他刚下飞机。”


“哦。”吴邪松了一大口气，动作总算放缓了些，“你怎么知道？”


“下面人报上来的。”张起灵直起身，把自己身上的黑西装拉平整了些，“我叫人候在机场，好把他直接带过来。”


吴邪一边穿衣服，一边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怯怯地问了一声：“我爸他……厉害么？”


张起灵听了他的问题心中一痛，又觉得有些无奈好笑——问出这种问题，也真不知道到底是谁要过“见家长”关了。他对着吴邪摇摇头，沉静地说：“有我。”


“嗯。”吴邪穿好衣服跳起来，急匆匆跑去洗漱，跑到一半又折回来，涨红了脸才冲着张起灵挤出一句：“那个……”他一咬牙把眼睛闭上了，“小哥，你别怕，我不会叫我爸为难你的！”他闭着眼睛嚎出这一句就跑，结果被张起灵一伸手就捞回来，抱在怀里狠命亲了几下才放开。


放开的时候吴邪已经一直红到脖子上了，气喘吁吁的，但张起灵还是一副面瘫相，低低说了声：“嗯。”


吴邪自去洗漱不提，张起灵走出房，看见客厅里的胖子正埋头把笔记本电脑往电脑包里塞。


胖子觉出是他，抬头咧嘴一笑：“小哥，你可别说我不仗义。那天听你说了吴家的谋划之后，我算是下了决心躲着吴家的那些老狐狸走了。倒不是胖爷我胆子小，只是平常段数的老狐狸我来无赖撒泼那一套应付过去还成，对着小天真家里人我总该讲几分礼数，所以……咳，小哥你拐走小天真，这会儿小天真他爹肯定是杀气十足奔过来的，他娘的绝对攻击力翻番超出平常段数啊！胖爷我应付不来，小哥你上吧，我给你精神上的支持！”


虽然胖子是这么说，但是张起灵心里还是清楚，无非是胖子觉得见家长这种大场面，有外人坐着总归是不成样子的才找借口避出去的。铁三角之间原也不必多说些客套话，所以张起灵也就只是拍了拍胖子的肩膀，说：“晚上给你留门。”


胖子面上笑容一僵。尼玛不带这样得寸进尺欺人太甚的啊！胖爷我本来只是打算晃荡到中午就回来的啊！尼玛你这样一说我好意思不深夜才回么？！不就是第一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只收拾好了一间房三个人挤一起睡结果我不小心把小天真抱住了么？！尼玛胖爷我做了大半月的饭赔罪泥煤的还记得这码子小事啊！


他在心里咆哮得再大声面上也不敢显露出来，所以也只好咬着牙应下了，然后垂头丧气地提着电脑包出去了。


等吴一穷到的时候，张起灵亲自开了门，态度无比自然地打招呼：“爸。”


吴一穷果然不愧是吴家老大，当初吴二白被一声“二叔”噎到，轮到他时他却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含笑站在门口，抬手一推眼镜，便是一股书卷气展露无疑，那副架势根本就不像是来冲着拐带自家儿子的魂淡兴师问罪的，反而是像来做什么学术报告似的：“张先生。”


张起灵眼神微微一沉，面上却丝毫不显，侧身让开，热情不减：“爸快进来吧。”


吴一穷一颔首，笑意不减：“张先生客气了。”他坦坦荡荡地走进去，看见沙发上局促不安的吴邪也没有变了脸色，只是笑容中多了几分慈爱：“小邪。”


“爸……”吴邪叫了一声，然后立刻就把眼神扫向张起灵，好像在求助似的。


吴一穷见状眉毛微微一挑，但是也没有说什么，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对着吴邪说：“没想到出去单过了这些日子，小邪你倒是还学会了收拾房间了。若是在家里也有这么勤快，你妈也就不会唠叨些什么了。”


他只轻飘飘这样说了两句，张起灵却一下子绷紧了神经。吴邪刚刚出去单过时打扫什么的有伙计动手，后来做了三爷，更不必他亲自动手。所以吴一穷不过是在话里讽刺吴邪和他在一起这几天，就逼得吴邪学会做家务了，指责他照顾不好吴邪而已。


张起灵亲自给吴一穷倒茶，一边倒一边镇定地笑：“不过是觉得自己家里还叫伙计动手就没个家的样子了，但又怎么会叫吴邪动手呢？他身体不好，这种小事自然是归我的。”


他说着向吴一穷双手奉茶，撑着茶杯的手指稳健，但是心里的确是没底的。吴家自打狗五往下数，也只有这位吴一穷他没有打过交道了。偏偏这位又的确坐得住、藏得深，全然看不出出手的动静，是个什么路数也摸不清，现在肯不肯喝他这杯茶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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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喵，猫君承认自己又话唠了……看来今天还是解决不了吴一穷……


第四十七章


张起灵捧着茶杯立了半晌，吴一穷却只是含笑坐下来看着，除此之外竟是半点声色也不肯动的，更不必提伸手接过去了。


张起灵面上笑意虽然纹丝不动，心中却是越发忐忑不安，眼角扫见吴邪已经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了一副马上就要开口为他话题岔开的样子，虽然他知道吴邪一心向着他，但也知道吴邪此时一插嘴只怕吴一穷会对他更加不满，便当即重重往下一跪，将茶杯举过头顶，竟是将架势做了十足的诚心，然后沉声说道：“请爸喝茶！”


这已经同成婚时正式拜见父母的礼节无异了。


吴一穷心思再沉稳，见此也不免动摇几分。


他是知道这个道上的金菩萨生有傲骨的，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尚且谁都不甩的性子，何况现在传言什么都记起又重振起千年张家的时候呢。张起灵肯对着小邪赴汤蹈火他信，但是对着他这么肯说跪就跪，毫无勉强之意，那就确实是真心想要和小邪好好在一起的了。


他早就做好了要把自己的独生子交给一个男人的心里准备，再加上早先交代给吴二白传达于张起灵的基本要求也被张起灵赶着做到了，足以见其诚心了。所以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儿子煞煞某人的威风，好教他知道他能求到吴邪是不容易的，让他多多珍惜些，日后做决定前多多想想罢了。


这些年虽然他都没有出面，只是在后面冷眼看着弟弟和些小辈们折腾，但也由此觉得张起灵这个人，虽说一心为了小邪好，为了小邪什么凶险都敢趟，但却也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做了，说句不好听的，颇有些独断专横的意味。


你说你为了小邪好就是了，什么都不说由着小邪去猜去追是个什么意思？知道的说你是一点儿都不想小邪沾上糟心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吊着小邪呢！你自作主张，也不管是不是小邪想要的，谁许你就这样做了我吴一穷的儿子的主的？！


若是小邪喜欢上别人，有着这么一个哑巴张在后面默默守护着，那管他张起灵流血还是流泪忍下多少伤痛，左右不会伤小邪的心，他这做父亲的只有暗地里高兴的，哪里会多一句嘴？问题是小邪偏偏喜欢的就是这个哑巴张，眼见得自家独苗黯然神伤又倔着性子非要追着弄个清清楚楚，他这个父亲再不压压张起灵这独断专横的性子，恐怕这两个人下次再折腾起来，就不是分飞十年的问题了。


吴一穷既然拿准了要为儿子压一压张起灵的主意，便纵使心中动摇也不显露丝毫，仍然端坐如常，嘴角弧度都不曾变化半分，只等着看张起灵肯为小邪做到哪一步。


只可惜吴一穷为了吴邪煞费苦心，却只是枉做恶人——吴邪见张起灵都诚心跪下了吴一穷还不肯接，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哐当一声把茶几踢到一边好腾出位置来，然后仗着张起灵手上捧着茶拦不住他，膝盖一弯就狠狠往地上一磕，和张起灵并肩跪好了。


吴邪一边因为跪得急了——怕吴一穷反应过来拉住他——痛得龇牙咧嘴的，一边还不忘望着吴一穷大声说：“请爸喝茶！”


张起灵微侧头看向吴邪，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但也有一股股暖流涌入心中，便不动声色地拿挨在一起的腿蹭了蹭了吴邪的。


吴一穷这时才真是被一口气堵住了，终于笑不下去，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吴邪好几眼——偏偏吴邪还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自家老父亲气些什么，委委屈屈迷迷瞪瞪地回望过去，只差点把吴一穷气个倒仰：看这小子做三爷的时候精明得要死，怎么一遇上张起灵就是一副被人卖了还兴高采烈帮忙数钱的样子？！


儿子都跪下了，他这做父亲的还能怎么办？吴一穷阴着脸接过张起灵手上的茶，放在嘴边抿了一下，算是喝过了，然后一边把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一边冷声说：“起来吧！”


张起灵起身后把吴邪搀起来，俯身从茶几下掏出活络油，便卷起吴邪的裤子帮他揉膝盖。


吴一穷见状终于气顺了些，暗自点头：虽然经了刚才他已经完全不指望自家儿子能拿捏住张起灵了，但好在张起灵是个心细知道疼人的，从这边下手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他又狠狠瞪了吴邪一眼：真是孽障！自己对着人硬气不起来也就算了，劳他这个父亲为他出头也不明白！这哪是什么胳膊肘外拐，根本就是往外长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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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老娘刚刚发的文呢？！度娘你个受！！！

今天爆字数，明天木有更。因为猫君周四老师要考察编写的一套瑜伽动作，所以猫君明天要临时抱佛脚去也~

第四十八章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也就是了。


见儿子已然一副泼出去的水的架势，吴一穷立刻扭曲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不再笑得高深莫测，而是摆出忧心独生子的慈爱老父亲模样：“起灵啊，我虽然不反对你们交往，但是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得不为他多想一些。所以有些事情，我还想听听你是怎么打算的。”


张起灵坐直了，然后沉稳地微颔首：“是。”


张起灵虽然没有异议，但是吴邪一听自家父亲还要刁难却忍不住要开口了。吴一穷一眼扫到，立刻沉下脸，呵斥了一声：“一边坐好！随随便便插嘴，却是谁教你的？”


吴邪咬咬下唇，不情不愿地闭紧了嘴巴。


吴一穷对着这个儿子真是无可奈何了，亏自己百般为他做脸，他不领情也就罢了，竟是还各种拆台。这还是他准备高抬手放他们过关呢，若是真叫了去跪祠堂或是请家法，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真是……也不知是怎么养成这般天真无邪的性子的！唉，他头痛地想，果然儿女都是债！


“我也不为难你，只拣现实的说吧。”吴一穷既然拿儿子没办法，当然就迁怒到张起灵身上了，看向张起灵的时候就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味道了，“首先，据我所知，你还是黑户口吧？”


“张启山当年既然能做到上三门，自然张家在上面是有些门路的。”张起灵不紧不慢地回答，“做一张身份证不是什么大问题。我既然打算和吴邪出国结婚，自然不会一直做黑户下去。”


“出国结婚什么的暂且不论。”吴一穷脸色都没有变一下，“不先把你们之间的问题解决了，我今日就算拼着做恶人到底，也要带小邪回去，再不许你们见面的。”他顿了顿，“你们张家，但凡接任张起灵一职的，都长寿且有失魂症，是不是？”


“是。”张起灵刚刚答出这个字，眼角就扫见吴邪一下子惨败了脸色，望着他满眼惶恐摇摇欲坠的样子，当即心下一紧，也不顾正值岳丈大人考察，立刻伸手牢牢握住吴邪汗涔涔的手，稳稳说了一句：“不会再忘记，不会忘了你。”


吴邪反手死死掐住他的手，眼中竟是显露出几分疯狂阴暗的戾色来，哑着嗓子厉声追问：“绝不会再忘了我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皆是无从抚慰的伤痛与绝望，另一只手捂着脑袋，“算我求你了好不好？”他的声音带着泣音，仿佛啼血，“我受不了我受不了这个我真的再也受不了光是想想我就恨不得死了！你不要再忘了我好不好？”


张起灵心痛得如刀搅，只能把吴邪紧紧抱在怀里，一遍一遍的重复：“不会再忘了你。”


却还是吴一穷沉着脸一把抄起茶几上冷得差不多的茶水“哗啦”一下尽数泼到吴邪头上，一下子激醒了吴邪。眼见得吴邪冷静下来，有些茫然地望向这边，吴一穷才冷声说：“这是像什么样子！一点都沉不住气！这些年的养气功夫，全都是表面修行是不是！”


吴邪还没做声，张起灵已经把他护在身后，低声解释：“从前的事吴邪都不记得了，刚刚应该是不小心触动了他，才有些失态……”他原是想说吴邪这些年神经绷得太紧，本就接近疯狂边缘，现在又什么都不记得，失了安全感，加上偶尔触动一下想起什么来偏偏没了经验去克制，失态什么的很正常。但转念一想，这本就是做爹的教训儿子，他这样说总有打擂台的意味，所以只好勉强为吴邪辩了两句就算。


“旁的都不记得了，闭嘴总是该记得的！”吴一穷面如寒霜，“我岂会不知他失忆？本来就是趁着他不记得才好专程为这个孽障解心结的！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什么都记得他就只会往牛角尖里钻了！结果竟是我还高估了他！居然连听下去的耐性都没有，一把年纪的人哭求打滚是给谁看？不过是失忆罢了，闹得倒像是连脑子一起扔了！”

吴邪本来就只是一时间突然想起他倒在青铜门前张起灵却只冷眼看着的事情才猝然失态——被格式化的他连自己当年25岁时的城府都没有，一时间哪里受得住那时满心伤愤绝望不甘怨尤瞬间灌入脑子呢？现在被冷水一泼，再被吴一穷训斥了一番，他又不是真的连脑子都没有了，现在一想自然知道自己做得难看，简直和撒泼无异，便羞愧地低下头，不敢作声了。


吴一穷见此叹了口气，面上显出几分疲倦，口气和缓下来：“起灵你接着说吧，说给我这孽子听听，也免得他再闹得这般难看。”虽然口中还在批吴邪，但已经有几分心疼流露出来了。


“是。”张起灵应了一声，认真地看着吴邪，“你还记得么，那时你在青铜门口许下的是什么愿望？”


吴邪怔了一下，既是刚刚才想起来的事情，哪里会不记得，便回答说：“不要忘记。”他说着一蹙眉，刚要反问一句“那又怎样”就想起他爹才说过他“连听下去的耐性都没有”，便闭上了嘴，只眼巴巴看着张起灵。


“青铜神树的确有物质化的功效，但是，它也的确是被当做许愿树用的。”张起灵缓缓说完这一句，吴邪立刻反应过来，一脸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失忆，不是付出物质化的代价，而是许愿的代价？”


“青铜树以物质化的形式来完成许愿，所以两者的代价其实是一回事。我在物质化的世界里慢慢回想起一切，又借由扶植张家的过程明白失魂症的缘由，自然也就有办法防止它复发了。”他握紧吴邪的手，极诚恳地说：“所以你放心，我绝不会再忘了你了。”


吴一穷立刻问出下一个问题：“小邪如今的状况，也不必我多说什么了。他物质化的能力完全不受他主观意识控制，结果只会越来越糟。你有什么打算？”


张起灵顿了一下，恍然想起吴邪先前借口证明世界真实性逼着他去取青铜树枝桠，又想起刚刚吴一穷已经不动声色提点他两次“长寿”和“一把年纪”，加上他自己才说出青铜神树是用作许愿的……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果然，老九门暗地里研究这些已经有了不少成果了。


“我会治好他。”张起灵沉静地答道，“白头到老，然后同日死。”


吴一穷终于流露出些许满意的神色：“你有打算就好。此外，最后一个问题。我听说，你张家最大的祖训是留存。你张家祖训如何我也不多言，单只说我吴家至今只有小邪这么一根独苗，你是打算叫两家都断了传承还是如何？”


看来吴一穷的确没有特意刁难他的意思，这几个问题都是他料想吴一穷一定会问的，也的确是他和吴邪之间必须要解决的问题。张起灵一边想，一边泰然自若地回答：“美国已经有好几个州通过同性婚姻法了，我本来就是打算和吴邪去美国结婚，另外也可以在美国找一个代孕。”他看了一眼吴邪，“毕竟，使用混合精子的人工授精方式在美国是合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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