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武林盟主 by在水一方(架空瓶邪ONLY,HE,轻松向)

且不论这场比试,说到底他欠王盟一个交代。这小子背井离乡,脑袋又不灵光,稀里糊涂地在他这儿混了好几天,也许又耽误了好些机会。他若不给王盟一个答复,是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那留下他?留下他倒也不是不行,二叔那边应该可以安排……
“诸位,对不住,我来晚了。”
一声招呼,解少东家摇着扇子笑吟吟滴地漫步过人群,潇洒一礼:“吴老板,让你久等了。”
不,你要是不来才好呢……吴邪后悔极了。他怎么忘了这茬?有解语花压场,这些人肯散才怪了。偏偏小花是他找来的,他又不能赶人家走,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小哥还在养伤,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陪着自己胡闹了。吴邪仔细酝酿着说辞,琢磨着怎么平息这场闹剧。
“吴邪,今天比什么呀?”小花已经落座,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样子。
“小花,其实我……”吴邪刚一开口,却听人群又是一阵嘈杂,他顺着众人目光看去,却见张起灵不知何时已经出来了。
吴邪不禁皱眉。他伤口昨天才刚止血,还没结痂,这会儿出来干什么!吴邪快步走上前,道:“小哥,你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你还……”
吴邪收口。不能让别人知道张起灵带着伤,不能暴露张起灵的来历。
偏偏张大侠动也不动,开口就是一句:“比什么?”
吴邪顿时脸上一黑。
又是这样,固执己见,不听劝阻!这不过是个儿戏的比试,怎么就能比身上的伤更重要了?敢情他这都是白操心!更可气的是,即使如此,吴邪也无法置之不理。张起灵的伤到底是因为他才复发的,吴邪做不来忘恩负义的事。他回身便想直接宣布不比了,下一刻却只觉得肩膀一沉,竟是被人按住。不待他回头,那声音便贴着耳朵传来:“若是不比,反叫人怀疑。”
那人贴他很近,气息吹得他耳根发痒。吴邪下意思地一缩脖子,又顺着他的语意向人群看去,果然见皮包几个在兴致勃勃地看热闹,连那赌坊的胖子也混在人群里闲聊,只是一双眼睛贼溜溜地瞟着这边,不知道又在算计什么。他心下一凛,张起灵说的不无道理,如今众人兴致已高,若半途而废,反而透出蹊跷,既遭人埋怨,又显刻意。
吴邪左思右想,最后长叹一声,叮嘱道:“小哥,你量力而为。”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嗨我说你俩,卿卿我我的有完没完,大伙都等着呢!”那胖子果然不消停,一来就开始起哄了。
吴邪瞪了他一眼,才走到场地中间,清了清嗓子道:“诸位,久等了。这最后一局,其实题目是早就准备好的。”
说话的工夫,小花的人已经搬了两张桌子出来,每张桌子上放着厚厚一本册子,旁边则各摆着一把算盘。
“我们做生意的,头脑一定要清醒,对账目一定要细心,打起算盘则要快、精、准。是以,今天这第三局要比的,就是对账。”
说着,吴邪走到桌边,拿起算盘,道:“既然是比试,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我这两把算盘都是特质的,拨起来声音特别好听,不过重量却是一般算盘的三倍,拨久了手指怕会不适。因此我们定个时间,三炷香之内,谁对的页数多,便由谁取胜。”
吴邪把香炉摆在地中央,点燃后便道了“开始”。
话音一落,现场的气氛顿时一变。
如吴邪所料,这一关果然难不倒张起灵。只见他手指动得飞快,珠子碰撞,声音不绝于耳。吴邪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张起灵的手指有些奇特之处。他食指和中指竟是比常人要长许多,且指节突出,十分有力。
吴邪不禁想起一些传说。
听闻江湖上有一门很厉害的工夫叫做“点穴”。这门工夫流传甚广,但是真正练到家的人却不多,大多只是做做样子,威力不足。他爷爷说,这门功夫练到家的话,是能在弹指间取人性命的。人体穴道千余,对战中防不胜防,若是被点了死穴,那便比被刀枪刺中还厉害。只是练这门绝学除了功力深厚,还需要手指极强的力道。这个训练的过程也是极为艰苦的,练到最后手指甚至会畸形,常人很难坚持下来。爷爷说他这辈子也只见过一个这样的高手,待吴邪追问那人是谁,狗五爷却又不说了。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03-10 13:1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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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04-02 12:1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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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05-25 21:33:00 +0800 CST  

16

吴邪被这番变故惊得措手不及。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他甚至想过张起灵会从天而降宣布他就是新任武林盟主——那也没什么奇怪,以小哥的能力绝对是当得起的。这样的发展吴邪虽然会吃惊,但是不会无法接受。但眼前这个人的出现,简直就让吴邪觉得自己根本还没睡醒。他所看到的这一切大概只是他的一场梦境,而他的本体现在还在西湖边的吴山当死觉。不,也不对,人家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当什么武林盟主,要当也是小哥当才是!
现场也是一片沸腾,议论纷纷,显然,对这位突然出现的“武林盟主”,众人皆有所怀疑,尤其是那些看张家不顺眼的人,绝没有这么好打发。
“既是新武林盟主,那为何不见御赐鬼玺?随便找个人就说是武林盟主,未免难以服众。”
“就是,怎么以前从没见过张家有这号人?连老盟主也没提过。”
“若是没有鬼玺,岂非人人都可以做武林盟主了,又何必非要你张家来选。”
吴邪注意到,从开才开始那几个找茬的声音就一直围绕在一个方向,独立成群,似乎也是生面孔,着装上也没什么独特的风格,却不知为何要处处来找张家麻烦,简直有些刻意了。
“武林大会上历来没有出示鬼玺的传统。”台上老者沉声道。
“哼,说得好听,江湖上谁不知道,张家内斗,把鬼玺弄丢了不说,还把继承人赶跑了。如今鬼玺不见了,人也丢了,你们就想随便找个人来当武林盟主,这岂不是把江湖同道当傻子吗?大家说说,有没有这个理儿!”
那人一边说还一边煽动,故意把舆论向对张家不利的方向引导,渐渐的,反对的声音也多了起来。吴邪这会儿已经蒙了,他一方面对那个长着自己脸的人充满疑问,一方面又觉得闹事的人也很可疑。他搞不清这些势力到底哪一方是对小哥有利的,简直连助威都不知道帮谁。
忽然,从台上传来几声脆亮的击掌,伴随着一句慨叹:“这几位仁兄说的有道理啊。”
此语一出,现场一片安静。只因那开口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和吴邪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新武林盟主”。那人笑眯眯地负手而立,虽是和吴邪同样的面容,却是全然不同的气质。吴邪记得曾经有人说过,他很适合笑,笑的时候让人觉得亲近,看着顺眼;但是对面这个人恰恰相反,他笑的时候眼里的东西太多,独独没一样是真诚。恰恰因为这种气质的差异,一时间到也没人注意到混在人群中的吴邪。
“在下张海客,不过是张家一个小小的族人,多年来名不见经传,照理说是没资格做这个位子的。但是我既然站在这里,便是有十成的把握,张家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欺骗诸位。”
“噢?”又有人冷笑,“我怎么听说,新任武林盟主另有其人呢?听闻老盟主生前挂在嘴边的可是一名叫做‘张起灵’的人,怎么一转眼名字就换了。”
吴邪一惊,立刻朝那出声人的方向看去,奈何距离遥远,他实在瞧不出说话的是谁。看来这件事当真和小哥有关。难道小哥原本是武林盟主继承人?那为何又有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坦然地站在台上?难道张家也要对小哥不利?往坏了想,如果真像那人说的,是张家人在追杀小哥,那小哥如今岂非极有可能已经惨遭毒手?不,不会的,吴邪随即又否认。以小哥的武艺,自保是没问题的,还是先别自己吓唬自己。吴邪强迫自己静下心神,继续观察场上的形势。
张海客被质疑后,不怒反笑,别有深意地对台下人道:“你很了解张家呀,怎么这么重大的消息,连我族人尚不清楚,兄台却说得有理有据,仿佛亲眼看到一般?”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好!说得好!看来我族内当下第一件要事便应是大力彻查族内,以免那些对张家意图不轨的奸细四处刺探,妄图陷家族于不义。”眼见着台下之人脸色微变,张海客又道:“既然这位仁兄一定要看我张氏传族之宝,在下也不是小气之人——你且看,这是什么?”
只见他一挥手,便有人端上一只锦盒,张海客当众打开,取出一枚四四方方的墨玉印玺——龙纹鬼钮,绝无仿制可能,这不是鬼玺又是何物?
“不可能!这是假的!”对方竟好似受到震惊,一句质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张海客不说话,只是走到少林方丈前,道:“方丈是这场上唯一亲眼见过先帝御赐我张家鬼玺之人,还请鉴别。”
那老和尚道了声“阿弥陀佛”,便小心翼翼地接过鬼玺,颠了颠,又摸了一遍上面的纹路,道:“墨色天成,冰晶玉润,此物乃昆山玉王费劲一生心血寻材、雕琢,世间绝无人可仿制,这的确是先帝御赐鬼玺。”
“不可能!这一定是你们和这秃驴串通好的!鬼玺明明就已经——”他一着急,连声音都尖锐起来,听着竟不似男子。那人警觉异样,再想遮掩,已是不及。
“已经什么?怎么不继续说了?”张海客冷笑,突然走下高台,向那人走去,“你从小变声功夫就不到家,一着急就会露馅。这张面具也做得不好,颧骨太高下巴太小,不像个男人。你出门前一定很急,连镜子都没照,是不是,张、海、杏?”
那人面露惊讶,随即脸色一沉。他与台上之人对峙片刻,竟是冷冷一笑,挥手在脸颊边缘一撕,一张人皮面具便被揭开,露出一张清丽干净的面庞,的确是个女子无误。然而,面对众人的惊讶与敌意,女子却并不慌乱,反而似胸有成竹。
“张海客,你拆穿我又如何?我同样能拆穿你的伎俩。”听起来,这位女子似乎和这位“新武林盟主”是熟识之人,“你今时今日站在这里,难道就不会问心有愧?”
“我有何愧?鬼玺乃是前任武林盟主亲手传于我,有诸位长老作证。”
女子突然笑了起来,明艳如花,很是动人。
“那你们倒是说说,你口中的前任武林盟主姓什名谁?他又为何会传位于你?不,你说了也没什么用,长老,这件事该有您来告诉大家,我刚才所说可有半句是假?”张海杏话锋一转,指向台中央一言不发的张家长老。
场上气氛越发凝重,事态突然向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去。听那女子话里之意,张海客的盟主之位来得似乎大有缘故。
老者与女子对视半晌,终是长叹一声,沉沉地道:“上任武林盟主,乃是由老盟主张瑞桐亲传的张家族长,张起灵。而张海客的席位,是张起灵传授的。”
吴邪听到这里,脑子几乎要炸了。
怎么小哥又变成前任武林盟主了?这是演的哪一出啊?好好的为什么要把位置传给别人?张家流行孔融让梨这套?吴邪实在忍不住要往前凑,想听得更仔细一些,偏偏人们都聚集到了台下,而托了这张脸的福,他现在的处境也十分危险。众人的目光都被集中在台上还好,但凡有一个人回头,看见他这张和“武林盟主”一模一样的脸,只怕场面就要更乱上几分,偏偏他自己又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继续道:“这件事,朝廷也是知晓的,并不影响今日的武林大会召开,也并无不妥。”
虽然老者如此说,可是众人的心思早已被转移到了别处,此时此刻,大家议论纷纷的无外乎“张起灵”这个名字。这三个字江湖中人倒是似曾听闻,似乎早些年曾出现在张瑞桐身边几次,是个年纪尚浅的青年,如今应已年过不惑,继任盟主倒也合理。只是为何这人又要立刻传位于他人?这实在免不得让人猜想。
终于,有人提问道:“长老,张起灵盟主为什么不亲自来向大家解释?即便张大侠不愿出任盟主,也应出席武林大会,在天下武林同道之前澄清心志,如此这位张海客盟主方算得名正言顺。”
“并非张盟主不愿到场,而是因为……”那老者犹豫半晌,长叹一声,“而是因为张起灵盟主他,已经过世了。”
“轰”地一声,吴邪只觉得脑中一个惊雷炸响,之后任那老者嘴唇开合,他却是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张海杏,你胆敢不遵从盟主遗命!”
“张起灵算什么盟主?他的继位尚有疑点,更何况是受命于他的你了?张起灵不过是老盟主外面捡回来的孤儿,连张家人尚不算,老盟主又怎会将盟主之位传与他?我看这件事根本是有人幕后策划的。”
“你今天是一定要跟张家作对了?”
“这话怎么说,我可是一切都在为张家的立场‘考虑’啊……”
张起灵张起灵张起灵……吴邪只觉得耳边不停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听得他心烦意乱,头痛欲裂。突然,人中一阵刺痛,吴邪猛睁开眼,正对上胖子的大脸。胖子显然还顾忌着周围,压着声音道:“小吴,你可算醒了。”
周遭还在吵个不停,吴邪捂着太阳穴站稳身子,发现他还在麒麟顶,现场依旧一片混乱。看来他只是晕眩了一瞬,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至少那个叫张海杏的女人还在不停地煽动人反对张家。也不知道他们在吵什么,只是每一句都有人提到“张起灵”……
吴邪想到之前的噩耗,不由悲从心生。又有谁能想到,那晚竟是他们最后一面。他犹记得自己救下张起灵的时候,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可即使那样他都熬过来了,又怎么会死得不明不白?吴邪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今天的武林大会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先是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接着是小哥的死讯,这简直都太不对了。可是,这是由张家长老亲口说的,这些可是小哥的家人,他们总不会说谎。难道小哥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台上台下的争执越发激烈,人群渐渐分成两方,一方面力挺张家,依旧以张家为尊,另一方面则对张家的作为频频提出质疑。忽然,主台左侧的席位上有一个人站起身,缓缓走到正中央。
那人看来已年逾九十,但是一双眼睛依旧十分有神,那是一种阴鸷的神色,让人看着便浑身发冷。他面对张海杏,沉沉地道:“小姑娘,此事可容不得你信口开河,你可有证据?”
张海杏昂首:“何须我出示证据,这件事张家每个人都知道。何况真相还不止如此,张起灵此人,还是个残害同门的魔头,依我看,老盟主的死只怕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张海杏!莫要在此胡说,老盟主过世事关重大,岂容你信口开河?”张家长老厉声道。
“是吗?”张海杏冷笑:“那么上月二十,张起灵狂性发作,残杀前去请他回族的张瑞伯、张海杰、张海英三人之事可否属实?那三人身上的刀伤皆为黑金古刀所致,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你们包庇凶手,蒙蔽天下武林同道,又是何居心?”听她言语间,竟是已经不以张家人而自居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戏连场,连台下的众人也晕了头脑。张海杏言之凿凿,连张家长老竟也无言以对,这似乎更印证了事情的真实性。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该相信那边,连少林方丈也低语了一声“阿弥陀佛”。
那九旬老者缓慢而低沉地道:“若是如此,此人的确不配统帅我中原武林,此人之遗命,恐怕也不可……”
“住口!都他娘的住口!”
一声怒喝传来,台下的青年气冲冲地道:“小哥才不是什么魔头,你们如此栽赃陷害他,是要他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吗!”
吴邪曾听闻过江湖险恶,但他从未想过人心居然可以丑恶到这个地步。如今小哥生死未卜,这些人便已仗着小哥无法出来为自己辩解,将脏水泼与他。连欺师灭祖残害同门的罪名都罗列出来了,简直欺人太甚!
吴邪气得发抖,只恨不得用目光便把张海杏和那老头儿瞪出两个窟窿,因而全没注意到——此时此刻,众人的目光完全被他那张与张海客相似的面容所吸引。而台上的张海客,脸色也十分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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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已经熬了一个通宵到现在没睡了,真真是要早死的节奏啊╮(╯▽╰)╭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06-09 11:37:00 +0800 CST  

18

这人的功夫到底有多深吴邪不知道,他只知道对方拎着他这么一个大男人,就像提着件行李,健步如飞地奔出老远。吴邪被捞着腰一阵摇晃,整个人都晕沉沉的,胃里几乎翻江倒海。这样的姿势他想抬头都难,他只有使劲儿把住那人的手臂,以传达意愿。
感觉到吴邪的不适,对方总算是停下来了。
“不舒服?”那人问了一句,也不等他回答,便拉着他的手绕在自己脖子上,弯腰要将吴邪背起来。
吴邪连忙道:“不是!不用……我是想说我能走了,我没事。”吴邪捂着胃部晃了三晃,终于站稳,他一抬头,视线里清晰地映出那个人的脸庞。
犹豫了一会儿,他低声询问道:“小哥,你也没事吗?”
张起灵,或者现在应该叫张盟主,他看看吴邪,摇了摇头。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就是整个儿人的感觉黯淡了一些,不似在吴山当时平静惬意。这似乎是长期的奔波造成的,没有吴山当好吃好喝养着,这人就不会照顾自己。看来这短短十几天,张起灵也经历了不少事。不过此刻他平安站在眼前,这件事便好过一切了,直到此时,吴邪心口的大石才终于落下。
“小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说你死了?”
“说来话长,离开这里再说。”
他突然出现,又带走吴邪,无论张家还是武林大会都已经陷入混乱。很快就会有人追上来,这里太危险了,不能逗留。
他们走的是灌木丛生的小道,张起灵自然而然地牵起吴邪的手,自己在前面开路。吴邪这时候也没得选择,只能跟上。他脸还肿着,沿路的枝杈碰着一点都疼。他这时候其实已经冷静了下来,吴邪没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如今这样的形势,再对着脸上能刮下一层霜的张起灵,那句“你那天晚上为什么啃我”,他是死活问不出口了。
好不容易到了山下,吴邪这才知道原来张起灵已经安置好了马匹。这样也好,看来事态都在这个人的预料中。他本以为他们会立刻启程,想不到张起灵只叫他等着,自己朝溪水的方向走去,没一会儿便拧了一条冰凉的帕子递给吴邪。
见吴邪还愣着,张大侠“啧”了一声,直接拿帕子去碰吴邪的脸。他动作虽快,手劲儿却很轻,控制力相当好,可尽管如此,吴邪还是抽痛了一下。他这才明白张起灵的好意,忙说他自己来。
马只有一匹,共乘是一定的。只是吴邪以为自己一定坐后面,他还在想待会儿手臂怎么放才能稳当又不尴尬,没想到当张起灵一把就将他拖上马背,抱在身前。
“小哥,我应该坐后面吧,你这样……你能看见路吗?”吴邪个头不小,窝在张大侠怀里别提多别扭,两个人简直要挤成一个了。可是张起灵手臂把他箍得死紧,他连“掉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你不是头晕?”张大侠瞄了他一眼。
分明是关心的话,可是配合张大侠一个眼刀射过来,吴邪脑内就自动替换成了“区区一个伤患居然还敢给本大爷有异议简直是自不量力”云云……敌我气势太过悬殊,小吴掌柜下意识地把未出口的抗议都憋了回去,乖乖低头敷脸,仿佛连脊梁骨都缩了一截。
——所以说,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奴性啊!
一炷香后,终于回过神来的吴邪在心里愤怒的自我质问。


很快吴邪就明白了张大侠的用心良苦。这怎么看都是一匹普通的马,但是张起灵硬是骑出了汗血宝马的速度。胯下的畜牲似乎也知道这是位不好惹的主儿,要不怎么张起灵只蹬了一下,这货就喘着粗气玩命的奔,好似后面有头狮子在追。吴邪被颠得七荤八素,要不是张起灵护着,他中途就要掉下去。大概狂奔了三十里左右,张起灵突然收紧缰绳,那马前蹄扬起,长鸣一声后原地止步,鼻子咕噜个不停,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此刻吴邪眼前的景象才终于静止,他注意到四周依旧是茂密的树林,唯一的不同是,面前落着一座孤零零的小舍,门上歪歪地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鲁王庙”。
这是一座废弃的庙舍。
他们现在大概是全武林的目标,当然不能去山脚的客栈,只是没想到小哥连落脚的地方都已经安排好了。看来事态虽然混乱,但还是在他的掌握之中,这样一想,吴邪又松了口气。
这真是非常奇怪的事,他跋山涉水不远千里的来金岭就是为了找张起灵,可是在发生了这么多事之后,面对死而复生的张大侠,吴邪发现自己除了松了口气,便连一星半点的其他情绪也没有了。那些早先酝酿许久的不平不甘,那些质疑和愤慨,在这个人出现后,都化为打心底涌出的安心,连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来。
小庙里意外的干净,似乎之前有人打扫过,张起灵让吴邪在干草堆边坐下,又要去看他的伤,吴邪忙说没事。张海杏那一下子看着凶猛,其实威慑大于伤害,倒是后来身上被踢得两脚有点重,大概淤青了,但是骨头应该没事,不然他挺不到现在。张起灵在他肋骨上按了按,确定没有少一根或者断一根,也没什么内伤之后,才放弃继续检查。
“小哥,你一直埋伏在这里?”吴邪后来思索了一下,张起灵出现他固然高兴,但是时机似乎也太巧了,简直好像是专门来救他的。
张起灵没回答,却问道:“吴邪,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是……”
——来找你呀!
吴邪几乎差一点儿就说出口了,然而和张起灵对视的一瞬,喉咙却仿佛噎住一般。他心说,这果然是嫌弃自己给他添麻烦了。但是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他先是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又听到张起灵的“死讯”,张起灵还被栽赃陷害……这些事,并不是他不来就不会发生了,这分明就是和他有关系,他现在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更不可能再回去自欺欺人。
“我……是来找我三叔的,你也知道,他很久没回家了。”吴邪随便编了个理由。
张起灵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吴邪又回想起刚才的场景,看当时的情况,张家人似乎是真的认为张起灵已经死了,否则不会那么惊讶。小哥的归来无疑会给张氏家族乃至武林带来巨大的冲击。张海客的盟主之位到底是怎么来的?他的脸为什么他和自己一模一样?张海杏又为什么会对张家如此怨恨?就在昨天,吴邪还以为这些只是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江湖事,现在看来,显然不是这样。
“小哥,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吴邪问道。
然而,张起灵只是摇了摇头,道:“吴邪,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不是探究真相,而是立刻回到吴家,半年之内最好不要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这样你也许还有抽身的机会。”
吴邪听了,心中不由一凉。张起灵鲜少给人忠告,这个人非常自负,甚至是霸道,匪气十足,大多数时候他更善于替别人做决定,而非劝说。他会如此说话,显然是自己的出现导致了一些他也无法挽救的局面。只是吴邪不懂,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小生意人,又怎会和这武林之事扯上关系。难道这件事真的是和吴家有关?难道爷爷当年会退出江湖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单纯?
眼前的谜团太多了,吴邪叹了口气,道:“小哥,你至少得告诉我,那个张海客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件事可是跟我息息相关的。”
“张海客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张起灵道,“他只是易容成你的样子,假装继承了盟主之位。”
“为什么是我?”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这涉及到久远前的一个约定,只有这样张家才能继续维持武林中的平衡。那个位置很危险,张海客至少能够自保。否则,坐在那里的就只能是你。吴邪,这样的安排也是你爷爷的意思。”
居然连爷爷也有参与!
吴邪被吓了一跳,他突然觉得自己二十几年的日子都白活了。这些所谓的“久远的约定”,吴家显然是知情人,不知道的只有他一个而已。自己懵懵懂懂的活了二十多年,居然被家里人隐瞒了这样大的一件事,若非亲眼所见,他一定以为是谁在跟他开玩笑。吴邪很想现在立刻回到老宅去问清楚一切,只是在这之前,他还有事情想知道。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张起灵当初会去找他也不是巧合,他大概本来就是去带他回张家的,只是中途不知为何放弃了这一步?
他看看张起灵,问道:“小哥,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我们吴家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事?”
张起灵沉默,半晌,他突然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吴邪心中一紧,暗暗责怪自己口不择言:“小哥,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当然相信你绝对不会害我的,我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牵扯得人太多了,很多事情,我也还在探索。你要的答案,我不能给你。”
看来这件事比他想得还要复杂,吴邪觉得头有点疼。也许像张起灵说的,他还太弱小,无法承受过多的真相,但至少有一件事,他真的想知道。吴邪疲惫地靠回草垛,静默半晌,才道:“小哥,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和那个‘约定’应该没有关系。”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平静的视线锁在吴邪身上,突然让他坐立不安起来。吴邪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还没开口,他就已经想打退堂鼓了。可话已经说出口,总不能这时候说不问了,毕竟这才是他此行的目的。他犹豫片刻,才吞吞吐吐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就是那天……”
“吴邪,为什么说谎。”
啊?
吴邪一愣,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张起灵平静地说着——
“根本没有你三叔,你是专程来找我的。”他看向吴邪,眸色深得像要把人吸进去,“那天晚上的事,你那么在意吗?”
一支利箭正中红心。
一瞬间,吴邪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争相冲击着他的脑海。他小心翼翼回避的话题,他斟酌再三的禁忌般的事件,居然被这个罪魁祸首毫不犹豫地点破,一下子把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个人为什么永远不懂得按理出牌!
吴邪本能的挺直腰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半晌,他才咬牙道:“小哥,既然你提了,我们就把话说清楚。我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但是那天你莫名其妙的……那样,又不告而别,你……你到底怎么了?你是有原因的吧?这总和什么‘秘密’没关系吧,我、我就想知道这个!”
对比吴邪的慌乱,张起灵此刻简直平静得过分,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吴邪一眼,给出了一个最合情合理的答复:“我喝醉了。”
——敷衍,鬼才信。明明他当时就是清醒的!
吴邪想反驳,但是这件事本身太过尴尬,他每提一次都觉得心里乱得不行。总不能让他直接问,你为什么借酒装疯对我出手,又敢做不敢认——分明就是他不对,倒好像自己自作多情似的。
“原来张大侠酒品这么差。这次是我也就算了,若是哪家的姑娘,看你怎么对人家负责。”
吴邪说的是气话,气张起灵敷衍他,没想到张大侠煞有其事地摇头否认。
“以前没有过。”他看看吴邪,再度语出惊人,“你需要我负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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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隐隐的吃了就跑的感觉肯定是我的错觉~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06-21 00:39:00 +0800 CST  
现在一层楼只能艾特5个了吗!敢不敢来个人告诉鱼唇的楼主真相!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09-13 20:55:00 +0800 CST  
我来发一楼让那些收藏了的亲们注意一下吧~
楼上有作者本人有关更新以及新文的说明,请注意下啦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11-02 20:12:00 +0800 CST  
相信大家都有追在水的《少年手札》,于是现在
终于是到了比赛的最后一步也是关键一步了。首先要感谢大家两个月来的支持让我有幸入围。投票截止到周五,期间每个微博都可以参与,还请大家多多为《少年手札》投票,同时也多多帮忙宣传。长久的努力真的希望能得到肯定,在水这里携特工人参盟主夫夫众人拜谢大家》《!【红色来自在水微博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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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3-11-12 14:26:00 +0800 CST  
原本在瓶邪圈几乎都是潜水状态了,但是这几天的事情又把我炸出来了


首先是回答很多亲关于这篇文是否会继续更新的问题,我只能说如果在水继续更新话这边也一定会继续更的,但是是否会填坑、又是什么时候会填坑,这些于我还是未知数,大家要真的挂念的话建议去在水微博问下,地址我前面肯定有放,或者微博搜索”治愈系在水一方“这个ID,让大家跳坑真是抱歉了


其次我想问下有没有全程关注了最近吧里事情的小天使来给我科普下,三叔的微博我也有看到,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下真是太奇怪了,南宫在这个吧8年,我也待了有5年左右了,凡事总要有个说法。


不管怎么样,瓶邪吧是吧友们一直看着长大到今天有50多w会员的样子的,我真不想看到现在的混乱状态,大家也先冷静下看下事态发展吧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4-06-06 18:14:00 +0800 CST  
之前有不少亲问关于《全金属狂想》三刷的事情,于是在水真的要开三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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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今晚《武林盟主》恢复更新,连同三刷信息一起求扩散。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4-08-12 16:24:00 +0800 CST  
自坐沙发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4-08-12 21:43:00 +0800 CST  
好消息来了


《全金属狂想》《人参娃娃》10月11日晚8时上架


两个本子都会参加上海CP15的场贩。(11.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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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冰天雪地赤身裸体360度托马斯回旋求扩!!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4-10-06 15:40:00 +0800 CST  
38

吴山当的铁面门神归来,高兴的却不只有吴邪一个。
这一次,王盟终于可以牢牢握紧自己的二两工钱,再也不用担心张大侠抢他饭碗。叱咤江湖的武林盟主如今分文不取地坐镇吴山当,跟他们家老板过着蜜里调油的小日子,一张冷面多了几个还算柔和的表情,为初冬的南街带来丝丝凉意。
这样的日子很好,连王盟也不禁对张起灵也改观。他觉得这个小哥不错,跟他记忆里的那些都不太一样,至少老板没有白等,也不用追着一去不回。最重要的是,多了一个人看店,他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了。可是,还没来得及窃喜几天,王盟又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张大侠似乎对他有所不满。
按说张小哥这么一个表情匮乏的人,鲜少对他家老板以外的人或事表现出什么情绪。可王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张大侠很不待见他。比如,张大侠时常一言不发地瞪着自己,眼神冷得骇人。可每当老板一出来,他又像是想到什么,下一刻杀意尽数化为柔情缱绻,是个人都能被他看化了。因此王盟每次和吴邪告状都要被训一通,说他是做贼心虚,痴心妄想。王盟觉得很委屈,说他做贼心虚也就算了,张小哥回来以后,他的确是偷了不少的懒,但是说他“痴心妄想”就过分了,难道在老板眼中,被小哥多瞪两眼,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吗?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这句话真是一点都没错。
吃过晚饭,王盟认命地蹲在厨房洗碗,忽地背脊上升起一股寒意。这种感觉近来他实在太熟悉了。小伙计战战兢兢地回头,果然见张起灵在门口不发一语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问——你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会在吴邪的厨房里洗碗?
王盟很想说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让给你,不过今天的碗,尤其是老板用过的,他已经洗完了,他干活很干净,所以大概已经没有什么使用痕迹了……两相僵持,就在王盟考虑如果张大侠拔刀,自己是要伸脖子过去死个痛快,还是拔腿逃跑然后死无全尸的时候,救星终于出现了。
“小哥,有空吗?来库房帮我搬点东西。”吴邪的声音传来。
张起灵微怔,转身朝吴邪走去,好似眼里根本没王盟这个人一般,。
打开库房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阵尘土,吴邪看了一眼里面的狼藉景象,不由叹气:“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上半年他人不在家,库房里的东西基本都没有动过。王盟当班的期间只负责收货,不负责任出货,因此库房里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吴邪想要分门别类,重新整理,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慢慢来。”张起灵说着,率先搬起了最终的箱子。
他搬的轻巧,手劲儿也稳,吴邪看着那人连忙碌中也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地动作,不由失笑。
“小哥,这点东西我还是搬得动。”
事实上,他也并不是真的要张起灵来帮忙。这些日子,小哥有了不少变化,比如说表情多了,人情味儿浓了。吴邪能感觉到,张起灵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他是真的要留在吴山当,和自己共度余生。不过欣喜之余,吴邪也注意到,近日来,小哥对王盟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也不知道王盟那小子是哪里开罪了张大侠。虽然王盟每次来诉苦都被他息事宁人的呛了回去,但是吴邪心里清楚,王盟所言并不都是夸大其词。比如刚才,连他都感受到了张起灵身上的杀气……
“小哥,王盟有什么问题吗?”
张起灵似乎意外于话题的跳跃性,微微皱眉:“王盟?”
“你不会是怀疑他吧?”吴邪道,“之前瞎子也对王盟有些看法,把王盟欺负得很惨,现在一提瞎子他还要做恶梦。我是觉得你们多虑了,这小子虽然笨了点,懒了点,但是人不坏,身世也挺可怜的,如果没什么大事,你们就放过他吧。”
张起灵动作一顿,刚舒展开的眉头又聚拢起来,看得吴邪心里一紧。让张大侠皱眉的可不会是什么好事,总不会是小哥不满意同在吴山当干活,王盟却拿了他那份工钱吧?
“小哥,到底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事,”张起灵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平静地道,“吴邪,没事的。”
他的声音与往常一样,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夜色般深沉的眼眸一如平常,吴邪见他身上戾气已不复存在,暗暗松了口气。
“小哥,其实还有件事……”停顿了一会儿,吴邪才道,“我想离开吴山当一阵。”
意外的,张起灵丝毫没有惊讶,只是理所当然地道:“我和你一起去。”
“咦?你都不问问我去什么地方?”
“外面不平静,你身份特殊,最好不要走动。若一定要出去,必须有我同行。”张大侠的思路条理清晰,中规中矩,似乎已经面面俱到地考虑过了,却独独未对吴邪的去向有任何质疑。
吴邪感动之余也不由失笑:“小哥,我不是去闯祸,我只是想回家一趟。这次出门险些惹了大麻烦,如果吴家真如你说和九门有关,想必我爹娘也早就知道了,我不想他们为我操心。另外,我……我也想让他们见见你。”
张起灵低下头,半晌未言语,这让吴邪有些紧张。
“小哥,若是你不喜欢,我一人独行便可,我会记得速去速回,不生事端。其实我也没想好要跟他们怎么说,也许先说我有一个朋友,再慢慢……”
“吴一穷有什么喜好么?”
“啊?”乍一听到自己老爹的名字,吴邪一愣。
张起灵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又换了一种说法:“我去拜访,总不能空着手。”


打从他们相识,小哥这人就是一身不染世俗的孤高气质,甩甩袖子自带仙气,好像连五谷杂粮都不用进。可越是接触,就会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张起灵非但不是不食人间烟火,还非常能吃,非常会吃。犹记得他们初相遇时,张大侠一顿饭姿态优雅地用掉几个人的份量,看得吴邪一阵心酸,心说这是哪里来的苦命娃子,以前一定都没人给他做吃的。而现如今吴邪又清楚了一件事——张起灵非但不是不通世故,还是一个非常精于此道的人。那日的话题,吴邪也只是随口一说,他万万没想到张起灵竟对此事上心,活像谁家的女婿要见丈母娘——啊呸!什么烂比喻。
这天晚上,吴邪做了个梦,他梦见张大侠拎着贺礼大包小包跟自家爹娘在门口寒暄,然后实在没忍住,在梦里笑出声来。吴邪还想看看这个梦的后续是什么,却被一阵打斗声吵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当初张大侠来到吴山当,便已抽空把南街所有的混混都“教育”妥当,俨然“南街一霸”,最甚时,吴山当门口昼夜都有“小弟”看守,连吴邪上街买个菜都有三五保镖,自称为“吴山卫”。因此听闻打斗声,吴邪不由诧异,试问南街的小贼现如今还有谁胆来吴山当房顶揭瓦?
然而,当吴邪看到屋顶上狼狈逃窜的黑衣妖孽时,他还是吓了一跳。
那屋顶被追杀的不是黑眼镜又是谁?但见张大侠一身戾气,招招杀手,面向好久不见的黑眼镜居然毫不留情,好似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黑眼镜原本擅长的就是偷袭暗杀的低调路子,哪里禁得住张大侠这样刚猛的正面拼杀,再加上被打了个出其不意,这会儿被黑金古刀节节逼退。
眼看黑眼镜快要招架不住了,吴邪不禁喊道:“瞎子,你闯了什么祸?为什么小哥这么生气?”
“生气?”黑眼镜气急败坏地道,“你确定他这是生气?他这分明是要宰了我!我说哑巴,我按你交待把你媳妇儿平安送回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至于非要我命不可吗!”
吴邪也道:“是啊小哥!有话好说,你先停手,停手——啊呸,什么媳妇,别他娘的乱叫!不是,小哥我不是说你,是说他,哎刀下留人!留……留眼镜!”
“唰”地一声,黑金古刀停在黑眼镜鼻尖一寸处。张起灵看向吴邪,似乎对于吴邪的干预很是不满。
见黑眼镜的小命保住了,吴邪抹了一把冷汗,好言道:“小哥,大家都是朋友,瞎子有什么错处,你随随便便揍一顿便是,犯不着动真格儿的。”
“小三爷你这话就偏心了,你家哑巴随便揍一顿我还有命了吗?”瞎子生死关头不忘抗议。
张起灵似是陷入疑惑,他刀刃一指,冷冷地道:“江湖第一杀手暗影黑煞,我与他并无交情。”
不只是吴邪,连黑眼镜也是一愣。
“哑巴,你这样拿我当年的身份说事,也未免太刻意了些,老子金盆洗手的年头都快赶得上苏万的年岁,你现在说要为民除害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什么黑什么煞?到底出了什么事非要自己人打自己人!”吴邪压根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纠结地道:“听我说,打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如我叫王盟炒两个菜,准备点酒,大家坐下,有什么事,好好聊一聊,如何?”
“什么?喝酒?谁要请胖爷喝酒啊!”
一声震耳的吆喝传来,吴邪一阵,回头果然见硕大圆润的身影大摇大摆地进门。
“哎嘿,小吴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知道胖爷路途辛苦,把酒都备好了。”
“胖子!你来了怎么也不提前送个信儿!”一别多日,又见到胖子,吴邪简直开心极了。
“人都到了还送什么信儿?快把酒拿出来,咱哥几个好好叙叙,对了,老黑呢?他应该比我先到呀?”
吴邪听罢,看了看屋顶。胖子顺着他的眼神瞄去,瞧见屋顶上那两位高人,不由一怔。
“天真,这大清早的,他们两个爬那么高干什么?”
“他们……在帮我治落枕。”
吴邪看了看屋顶上的人,又对胖子点了点头。
对,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吴山当的小老板费劲口舌,总算把屋顶的两尊大佛请了下来。这会儿张大侠独自在院子里眼观鼻,鼻观心,黑眼镜则在他两丈开外的安全距离跟王盟“叙旧”,当然,是他单方面的。
得知了事情经过的胖子扯着吴邪到一旁,小声问:“天真,小哥这是怎么回事?老黑这段时间都和我一路,不可能做什么呀?小哥这通火发得没道理。”
吴邪心说,我哪知道,昨天还好好的,今早就突然和黑眼镜大打出手。最让吴邪担心的是张起灵的眼神,他刚才的眼神和那夜里对王盟时极像,好似寒夜里的野兽,冷漠,警惕,杀意袭人,连他看了也不寒而栗。
“小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吴邪担忧地道,“瞎子帮了我们不少忙,你要动手总也得有个理由。”
张起灵皱眉:“我并不认识他。”
张起灵话中并无半点玩笑之意,吴邪一时怔忪:“小哥,你在说什么?”
张起灵却道:“吴邪,我应该认识他吗?”
面对张起灵认真的神情,不详的预感突然充斥吴邪内心。不对,这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显然,张起灵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不认识黑眼镜。
胖子见气氛骤僵,干笑了两声,故意热络地道:“我说小哥,我和老黑千里迢迢赶回来,你可别开玩笑,你不会也不认识兄弟我了吧?哈哈哈哈!”
他原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料张起灵却是一怔,对着胖子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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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4-10-28 13:21:00 +0800 CST  
39

“胖子。”
张起灵说完,胖子装模作样地捧了碰小心肝儿,道:“小哥,你可吓死奴家了。”
即便如此,吴邪也高兴不起来。事实上,不只是对于黑眼镜,当吴邪提到解雨臣,张海客这些人时,张起灵也出现了陌生的神情,连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王盟,张起灵的印象也并不深刻,怪不得他之前对王盟的态度那么怪异。
吴邪暗骂自己粗心,这件事早有蛛丝马迹,他却被重逢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全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小哥的记忆似乎在有层次地淡化。虽然他现在还能记得胖子,但是也许不出几日,胖子在他眼里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而终有一天,小哥也会用那样陌生的,猜疑的,冰冷的眼神看着他……想到这里,吴邪心中不由一阵刺痛。
“怎么会这样……”吴邪有些慌乱。
“天真,你先别慌,我看这事蹊跷,我们得先找出原因。”胖子大概是如今这里最冷静的人,他问道,“小哥这个样子多久了?他最近见过什么人没有?”。
吴邪细细回忆,最终摇头。张起灵回来也不过一个月,这一个月间南街风平浪静,张起灵也并未离开过吴山当,若说发生了什么,也只会是在他回到吴山当之前。
自始至终,张起灵沉默不语,对于众人的说法没有表现出任何态度。只是,当吴邪将目光投向他时,他别开了视线,转身独自走开。
“小哥!你去哪儿?”
吴邪心中一紧,正要跟上,却被胖子拉住。
“天真,让小哥静一静也好,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得靠他自己想起来。”
“是啊小三爷,”黑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靠了过来,难得认真地道,“正好,我们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说什么!”
吴山当后院,吴邪拍案而起,大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解雨臣的确是这么说的,至于真假,只有哑巴自己知道。”黑眼镜无奈。
胖子跟着点头:“天真,瞎子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证明。你那人妖发小说的话我本来也不怎么信。但是看小哥现在的情形,这多半是真的。”
三人方才坐定,胖子便将他们路上的经历娓娓道来。
跟小哥所说的一样,下山后,他们便分道扬镳,虽未多言,但胖子和黑眼镜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去向。他们只当事情已经解决了,张大侠迫不及待回吴山当看媳妇,还合计着回来以后要怎么取笑他们俩。胖子和黑眼镜休整了几日,便准备打道回中原,没想到巧遇了正在蜀道一代游荡的解雨臣。
上次在霍家分手后,他们与这位解家少爷便没了联系,此番相遇,解雨臣也很意外。胖子和小花本就不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黑眼镜和这解家少爷有点亦敌亦友的意思,见了面总要斗上两句。三人聊了一会儿,解雨臣就追问起吴邪的去向,在得知吴邪并未来蜀中后,他似乎是松了口气。
原来解雨臣是为帮霍家小丫头霍秀秀解围而来。霍家子女众多,向来不睦,全靠老太太这杆龙头杖压着。如今老太太一死,小丫头的姑姑舅舅全都撕做一团,根本没有人把秀秀这个接班人放在眼里。霍家内部势力盘根错节,而秀秀年轻,实力和手腕都还有欠,霍老太太走得匆忙,她不得不先求助青梅竹马的解雨臣,伺机对付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叔叔阿姨。
霍老太太临死前交代了秀秀很多事,其中有一件,正是关于蛇眉铜鱼。解雨臣因此得知了一件让胖子和黑眼镜都很震惊的事——霍老太太曾亲口承认,第三条蛇眉铜鱼早在先帝殡天的那一年,就被先帝命人沉入南海之滨,而蜀地山洞里的那一枚,原是假的。
假的?假的!
吴邪听到这里,手中关节已经攥得发白:“不可能!小哥找了铜鱼这么多年,如果铜鱼是假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当然看得出来,”黑眼镜道,“霍老太太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在山洞里,老太太就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了哑巴。”
“小哥都知道了?那他还——”
话音未落,吴邪脑中突然一阵清明。
面对黑眼镜和胖子严肃的表情,他心中顿时一阵揪紧……
原来是这样。
他懂了,他全都懂了。
这就是小哥所说的“结束”。世上最后一枚铜鱼已经沉入南海,天书下卷的最后一条线索到此也彻底切断,他的失魂之症恐怕也再不可能痊愈。
怪不得回来以后,他对这些事绝口不提,怪不得他对自己的异样丝毫不感到惊讶。原来他那样着急地赶回来,他这些日子对自己那样体贴,好似想把下半辈子的温柔都给他,原来这些都是有原因的。那不过是因为他早已知道——这已是他们最后的时日。只是大概谁也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而且是以这样几近残忍的模式。
吴邪脱力一般地坐了下去。
胖子有些不忍,他想要劝吴邪,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骂道:“他娘的,都是皇帝老子的错!虎毒还不食子呢!什么狗屁皇帝!”
这算是十分大逆不道的话,此时此刻却骂出了众人心中那口恶气。不过吴邪却早已听不进去这些了。
突然,他问道:“瞎子,失魂这种病,你了解多少?”
黑眼镜摇摇头:“这病很少见,我也只是听说。患上失魂症的人,初时会变得十分健忘,也许只是一些小事,构不成什么影响,但是随着症状加重,他们会开始忘记不常见面的人,不太重要的小事,接着是朋友,亲人……到最后,会连自己的身份也忘记,失去自我,就像丢掉了魂魄一样,变成一具行尸走肉,最终疯狂而死。”
“这个过程大概有多久?”
“多则半年,少则……一个月。”
吴邪闭目。
一个月……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结局。以为终于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却到头来,他依然什么都被蒙在鼓里,依然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天真无邪。


明月高照,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吴邪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白天的时候,张起灵就是在这里离开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等。他知道,小哥既然已经回来了,就不会离开的,除非小哥已经忘记他了。不,不会那么快的,瞎子说了,还有一个月,他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呢,像一辈子那么长的一个月……
夜风带来丝丝凉意,吴邪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突然,一抹光亮照进眼瞳,晃得吴邪偏头,恰看见屋顶上熟悉的身影。那人正认真地擦拭着黑金古刀,刀刃的光芒若有似无滴折射在吴邪的脸上,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
“你回来了,”吴邪平静地道,“我一直在等你。”
张起灵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没等吴邪看清,那人已然飞身跃下,又在吴邪腰间一揽,轻轻松松地带他回到屋顶。
吴邪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轮皎洁的满月,这里能看见南街的大片街景,而一回头,又能回归小院的安宁,恰似一道江湖风雨的分水岭。而他们,如今就站在这一条“界限”之上。
“小哥,他们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你打算瞒着我多久?”吴邪看向他,“为什么?我不值得你信任吗?我不能帮你分担吗?”
张起灵沉默半晌,低声道:“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吴邪攥拳,咬牙道:“小哥,天下之大,未必就真的没有其他办法,即便没有铜鱼,我们还可以去找天书的下落,我可以发动其他人帮你去找,我们自己也去,我不相信就没有办法!”
“没有时间了。”张起灵垂下眼帘,“我的失魂症发作越来越频繁,连我自己也难以控制。吴邪,即便找到三枚铜鱼,我也只有五成的把握能够恢复。而如今第三枚铜鱼既已沉入南海,再无人能得知天书下落……他容不下我,这些他早已预料到。”
这个“他”不是别人,正是张起灵的父亲。
吴邪双手紧攥,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咬牙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狠心,你到底是他的亲生儿子。”
“皇家之事,父子相争,兄弟阋墙,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张氏一族与历代皇室都有所接触,皇家对他们既依赖又畏惧。而‘终极’内附长生奥秘,若我当真修成,且不论我本意,张氏一族很可能会以此为由,由暗处转向明处,光明正大地参与皇位之争,这是他的江山,他不敢赌。”
“没有人稀罕他的狗屁江山!”吴邪愤恨地道:“小哥,我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他凭什么这样对你!他凭什么决定你的生死!他凭什么这样对我!”
生平第一次,吴邪感受到彻骨的恨意,他觉得自己骨子里的善良都要被这份恨意啃食殆尽,他仿佛再也感受不到这个世间的美好。张起灵就要死了,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当一个什么也不能做的旁观者,这好似要活生生地凌迟死他。
“吴邪。”看着颤抖的青年,张起灵轻唤他的名字。
他知道,吴邪是在为他生气,为他伤心,为他难过,打从相识起,吴邪的心情便总是毫无保留地记挂在他身上。可惜他们没有缘分,这样好的一份深情,终究只能是错付。
在蜀地的时候,他不只一次想过一走了之,他知道就此离开,从此和吴邪两不相见,对自己,对吴邪都是最好的。可是当他上马的时候,当他向大漠行进的时候,那枚骰子毫无预警地从怀里掉了出来。他将骰子握在手心,过了一会儿,身体就像不听使唤似的,调转了马头,飞奔回到吴山当。
这是他这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却也是最正确的。至少一次,他想完成一个承诺,给吴邪的等待一个答复,哪怕这个答复只是一个短暂的,虚幻的泡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活了这些个虚无的年头,居然再最后才明白这件事,然,仍觉得有幸……
“幸好,在最后遇见了你。”
微笑之后,他用最轻的声音说了这句话,却用最重的力量撞击了吴邪的心。
吴邪突然抱住他,狠狠地,紧紧地,好像这样就能挽留住小哥逐渐流失的记忆和所剩无几的时间。
“不要走,小哥!”吴邪痛苦地道,“不要忘了我,不要忘了我!”
张起灵轻轻地拥着那人,垂下眼帘,心中怅然。
——你要的这样简单,我却偏偏给不起。


忽地,张起灵目光一凛。
一道银光闪过,打破夜的宁静。张起灵揽着吴邪侧身一旋,抬手一挥。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吴邪一怔,却看见张起灵手中多了一枚铜铃。这东西他有印象。
“张家的铜铃?是张海客?”
张起灵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他轻轻一捏,银铃中便滑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敌至,速离。
几乎与此同时,吴邪立刻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他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卧室之内已然隐约出现火光。
“走水了!”吴邪大惊,正要下去,却被张起灵捉住胳膊。
“来不及了。”
“什么?”
吴邪抬头,看见月光下,张起灵面色严峻。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竟燃起无数火光。大门外传来陌生而冷然的声音——
“锦衣卫指挥使奉旨捉拿朝廷要犯张起灵,窝藏要犯,同流合污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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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什么吧水战阶都好难_(:з」∠)_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4-11-01 21:28:00 +0800 CST  
新年快乐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5-02-19 01:09:00 +0800 CST  
等待终有结果,过了近四年终于更新了。

我又问了下太太需不需要继续搬到贴吧,在得到回复之前各位可以先到前面留过的太太的微博和论坛地址阅读,应该还是有效的,如果不能用的话请回复我补一下最新链接,或者微博直接搜ID“治愈系在水一方”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8-05-30 00:48:00 +0800 CST  
无论如何,感谢你的等待。


44

吴邪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同样目瞪口呆的的还有胖子。
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转为滑稽,这种鬼话从张海客嘴里说出来,吴邪突然觉得他比自己更像“天真无邪”了。
吴邪转过身来,用平静的语调道:“胖子,我突然觉得你说的话非常有道理,这个人不只爱虚张声势,脑袋也有问题。我们不该和他纠缠下去了。”
胖子盯了张海客一会儿之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叨叨地把吴邪拉到一边:“小吴,这不对劲儿啊。”
“张家的人什么时候对劲儿过?”吴邪白了他一眼。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包括闷油瓶在内,张家人人格上多少都有些缺陷,这个张海客一开始挺正常,一点儿也不像张家人,吴邪还以为他是个特例。现在看来,这个人不是性格有缺陷,而是脑子有缺陷。他千里迢迢来抓他,居然是为了要他去当武林盟主?!不是张海客疯了,就是他疯了,要么就是全天下都疯了。
胖子瞪了他一眼:“你仔细想想,武林盟主是个什么差事,就算张家满门脑子都不正常,也不至于对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掌柜死缠烂打,对不对?”
“会不会是因为我很有内涵?”
“呸,胖爷也是一代猛男,他们怎么不找我呢?”胖子不屑地道,“况且,这么一件好事,为什么你们家人从来没跟你说过,还要找个冒牌货来替你接班?依我看,这武林盟主没这么简单,张海客八成是捅了什么篓子,找你当替死鬼。他说的话大概也是真的,他的确是‘有求于你’。”
胖子一席话说的十分在理,他和张海客原本就是分毫不差的一张脸,若真如胖子所说,那张海客“让位”这件事就变得不那么难以置信了。吴邪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再看向张海客也就更多了几分防备。不料这一回头,吴邪却是吓了一跳。
他们身后空空如也,大门敞开,外面是漫天大雪,哪还有什么张海客?
突然,胖子叫了一声“糟”,吴邪回神,见胖子皱眉道:“我们被张海客算计了!外面有人,这小子在这里拖延时间,八成就是他报的信儿!”
这院子如今四面八方都是耳目,胖子不敢轻举妄动,低声问:“天真,现在怎么办?杀出去,赌一把?”
“胜算有多少?”
“十成。”
吴邪一惊:“那还等什么?!”
“十成我们死!”
这胖子,死到临头了嘴还在那贫。小吴掌柜瞪了他一眼,开始推测眼前的形势,并且忧伤地发现,在这种武力差距过大的前提下,阴谋诡计之流起不到太直接的作用。对方有备而来,打算瓮中捉鳖,他和胖子就只能在这院子里当王八,这时候要是小哥在就……吴邪一怔,心里一沉。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瞎子的话言犹在耳:如今已经再没有一个张起灵会来保你,小三爷,你得靠自己。
他得靠自己,吴邪坚定了一下心神。
眼下他们唯一一条活路就是——
“胖子,别出去,再等等。”
“等什么?等死?”胖子准备开干,却被吴邪拦住。
“张海客说了我三叔他们也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先按兵不动,这是解家宅子,他们不敢随便进来。”
突然,门外传来喊杀声。
胖子虎躯一震:“你说错了,他们敢。”
“不对!”吴邪愣了一下,突然也顾不上危险,直直往门外跑去。
他冲到门口,大喝一声:“三叔!”


门外黑压压地围着一伙人,为首的正是他从年头就不见了踪影的三叔吴三省,而刚才造势吆喝那一嗓子“杀”的,毫无疑问是他后面的伙计,三叔手底下最有名的“刀子”大潘。和他们打起来的是另一伙人,远远的吴邪看不太清,正要走近,却见吴三省已经迎了过来。
吴家三兄弟,一穷二白三省省,他和这个三叔是最亲的。这一次吴三省出门大半年没有音信,吴邪又经历了这么多大事,乍见亲人说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吴三省还算平静,确认吴邪平安无事,似乎松了口气,随后抬手对着吴邪后脑拍下去:“臭小子!”
当初吴邪要出来开铺子,家里都是反对的,是他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又扬言在他的地盘上没人敢惹事,这一次回去他非要被老二损死不可。
吴邪被数落惯了,只是揉着后脑傻笑,并不往心里去。看着眼前的一片乱局,他突然想起张海客说的话,三叔来了,看来他说的不全是假话。
“三叔,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吴邪问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两方已经不打了,远远的,潘子正在和那些人对峙,说什么听不太清。
吴三省冷哼一声,淡淡地道:“只是些小毛贼,没事。这大院藏在荒山里,连个护院都没有,解家那小子也敢让你自己留这儿,心够大的。”
毛贼?
吴邪和胖子面面相觑,心下不禁存了疑。他刚才偷空已经看见了华和尚的禅杖,那些分明就是陈皮阿四的人,吴三省不会不认识。
吴邪皱眉,刚要开口,却是胖子上前去搭话。他跟吴三省是旧识,这会儿简单打了个招呼,道:“三爷,既然是山贼,押给官府就是,大潘还在那废话什么呀?”
吴三省哼道:“王胖子,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历来江湖事历江湖了,扯上官府像什么话?传出去让人笑话我吴三省不懂规矩。他们若识相,我自不会赶尽杀绝。”
胖子哈哈一笑:“还是三爷仗义。”
胖子这一插嘴,让吴邪顿时明白了,显然,他三叔有事瞒着他。正如吴三省预料,那些人并未纠缠,也不知道潘子出面说了些什么。三叔的出现显然在华和尚等人的预料之外,看来陈皮阿四没有亲自出马,否则三叔这出戏决计唱不下去。
大难不死和重逢的喜悦很快被更多的疑虑压了下去,并非吴邪不信任自己的亲人,只不过……也许张海客的话始终对他有所影响,越是观察,吴邪就越觉得三叔有些不对。由于大雪封了山道,车马过不来,他们只能徒步走下山去。这段路并不崎岖,只是道路窄细,又覆上厚厚的积雪,走起来要慢上一些。叔侄俩队伍中间缓缓地走着,胖子给吴邪使了个颜色,自己去跟潘子套话。
吴邪偷瞄了一眼吴三省,状若无事地问道:“三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小花让你来接我的?他也太大惊小怪,我就受了点小伤,正准备回铺子呢。”
“臭小子,还跟我装?”吴三省瞪了他一眼,“在外面惹了那么大的事,真当我不知道?”
吴三省似乎很是生气,又想动手,看吴邪吓得脚下一个趔趄,在雪地里摇摇晃晃的样子,到底没有真打下去,只是嘴上埋怨的真切。
“大侄子,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你三叔我在道上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明着跟官兵作对,你倒好,直接惹得朝廷动了锦衣卫。现在铺子被烧了,人也被你放跑了,锦衣卫还在到处追捕你们,眼看要查到吴家,你倒是说说你要回哪儿?”
吴邪连忙拍马屁:“不是还有三叔你嘛,这点儿小事,您老出马,一定能摆平。”
吴三省瞪了他一眼,道:“胡闹!你知不知道张起灵是什么人?”
“知道……一点。”吴邪支支吾吾地说。
“我看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被灌了什么秘药,就脑袋一热跟人出生入死去了。”吴三省甚至还瞥了一眼胖子,嘀咕道,“就看你这一路上结交的人,就不会有好事,没一个省油的灯!”
“三叔,这么说你知道的挺多的?那你知不知道,之前小……张起灵武林盟主当得好好的,锦衣卫为什么突然要来抓他?”
“这跟你没关系,不该问的别问,”吴三省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否决了他的问题,“大侄子,不管你是有意无意,真傻还是假傻,这件事情上你惹得麻烦已经够多了。这件事过段时间风波自会平息,我们家在朝中还有些人脉,你二叔平时打点着,没想到真能派上用场,现在只要你老老实实回家呆着,有人问你,就说你没离开过吴家。”
“什么?”吴邪大惊,“你们真要把我关起来?”
吴三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么叫把你关起来?只是教你在家闷上一阵,风头一过就会放你出来。”
“一阵是多久?”
“不久,三年五载吧。”
“还不久!都够生好几个孩子了!”
“你想生孩子?可以啊,叫家里给你物色适龄的姑娘,你奶奶和你娘巴不得呢。”
吴三省话说得很轻,吴邪却陡然升起了紧张感,他太了解他三叔了。三叔如果打他骂他,那多半是盛怒中,消气就没事了;三叔对他说重话,那多半就是真的严重,但是总归会有解决的办法;然而吴邪最怕的却是他这种云淡风轻,理所当然的态度,那多半说明这事就是板上钉钉,再无余地了。且不论张海客所说的是真是假,吴邪至少可以确定,吴家绝对会不会支持他接下来要做的事,甚至会尽全力干预其中。
山脚快到了,吴邪已经远远望见了三叔的车队,他此行大概带了二十人,在这样的队伍里,想要搞消失可没那么容易。如果他要改变主意,眼下到山脚这一小段路可能是他最后的机会。
手掌在无意间紧握,吴邪静默一会,突然道:“三叔,你们先走,我去解个手。”
吴三省一挥手道:“憋着,这附近不安全。”
“这有点强人所难。”
吴三省白了他一眼,回头道:“潘子,跟着他。”
吴邪表情扭曲:“不至于吧?”
“少废话,不去拉倒!憋着!”
“……”
在最后一个路口,吴邪忸捏着脱离队伍,转而走向较为偏僻的林子。没走几步,潘子就道:“小三爷,用不着走这么远吧?三爷的车队还等着呢。”
“潘子,是这样的,”吴邪干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你也知道,我爹是个读书人,自小对我比较严格,像解手这种事,周围有人的话不太……”
潘子被他逗笑了:“我懂,还害羞上了,咱背过去,你尿吧。”
吴邪干笑两声,背过身去抖了抖衣服。他往前又走了两步,雪很深,走起来摇摇晃晃,前面有个不算陡的斜坡,积雪大多滑到了坡下,露出些许光裸的土地。
潘子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问道:“小三爷?”
“就来,就……啊呀!”吴邪向前走,脚下一滑,顺着雪坡滚了下去。
潘子听到声音,立刻赶了过去。
“小三爷!小三爷?你没事吧?”潘子一边喊一边往下走,却听下面传来吴邪幽幽的声音。
“我没事!不小心滑了一跤!”
声音挺正常,不像受了伤,潘子松了口气,道:“小三爷!你等着,我下去找你!”
“别!你别下来了,我自己能上去!你等等我!”
潘子一听,停下脚步,又往下望去,可是白茫茫一片,也不知道吴邪在什么地方跟他喊话,他怕和吴邪走散,便道:“好!那你快上来啊!”
吴邪又应了一声,见潘子果真没有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他抖了抖身上的雪,回过头,对着树后说道:“出来吧,都跟了我们一路了。”
熟悉的声音自树后传来:“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这段路便毫无意义。”
“我当然不相信你。”吴邪道,“但是你有一句话说得并不错。”
“哪一句?”
“你说一旦进了三叔的队伍,我再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虽然我还不清楚这里面的缘由,但我三叔的确有这个本事。”吴邪说着,直视树后走出的那个不能更熟悉的身影,“张海客,你留了这张纸条给我,是不是断定会再找你?”
和吴邪全然无二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不尽然,对我而言这也是一次赌博,赢面不高,赔率却很大。”
****。
吴邪冷哼,这根本是一次稳赢的赌局,因为只要是关于张起灵的事,他一定会追查到底。
——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8-05-30 11:35:00 +0800 CST  
46

张海杏似乎懒得多说,只甩下一句“明日卯时上山”,便摔门而去。
吴邪也是无奈。这一年来,他身边奇怪的事一直很多,倒也不差上这一件半件。吴邪猜也猜得到,张海杏对他的厌恶大底是来源于张海客,只是不知道他生来安安分分地做个良民,又怎地就拖累了张海客,还惹他妹妹憎恶。
翌日早,吴邪不敢怠慢,早早等在客栈楼下,张海杏见到他时候似乎有些意外。自知完全不是张海杏的对手,吴邪态度尤其良好。张海杏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没找到什么茬,只是冷笑一声:“送死还这么积极。”
吴邪自然也没打算从张海杏嘴里听到什么好话,只是谨记自己此行的目的。虽然双方印象不佳,张海杏勉强是他目前唯一一个同盟,他必须抓住仅有的机会,尽可能多从这姑娘身上套话。奈何张海杏像是看穿了吴邪的心思,一路上看都不看吴邪一眼。
他们并没有走武林大会时群豪上山的条路,张海杏一言不发地带着他走了一条小道,这似乎是张家人自己开辟的秘密上山路径。说是小路,其实连路的痕迹也没有,吴邪在幽幽的密林里跟着张海杏左绕右绕,还要提防张海杏随时凶性大发,回过头来杀他泄愤,走到半山腰就已经气喘吁吁。
又过了一阵儿,吴邪开始觉得有些不对。上次上金岭虽然走得是大道,但半天的工夫也到了,这会儿他们已经走了一头晌,张海杏却连停脚的意思都没有。他们这到底是要去哪儿?
“磨蹭什么?照你这速度天黑都到不了?”见吴邪脚步放慢,张海杏多有不满。
吴邪问道:“张海……张姑娘,这好像不是上麒麟岩的路啊。”
“谁跟你说我们要去麒麟岩?”
吴邪一怔:“我们不是要去张家吗?”
事实上,他对张家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张家位于金岭之上,又因为武林大会在麒麟岩召开,他便先入为主地认定那便是张家的山头。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张海杏带他去的地方,位于和麒麟岩完全相反的方向,又过了半个时辰,吴邪终于看到了隐于崇山密林中的张家家宅。
房屋错落有序,制式统一,看得出分明而森严的等级区别。门扉高大,左右居然还有瞭望的高台,高台上皆有人把手。吴邪心中一惊,张家的势力也许远高于外人的估计。一瞬间吴邪就明白了为何先帝一直对这个神秘的氏族多有防范。这里的一切不像武林世家,不像豪门大院,更不可能是宁静安逸的村落,整个张家部族更像一座天然的军事堡垒。心惊的同时,吴邪也好奇,这里难道就是小哥长大的地方?
他一路上四处张望,情不自禁地寻找小哥居住过的痕迹,却突然听见张海杏咬牙道:“吴邪,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蠢。”
“啊?”吴邪一愣,“我又怎么了?”
他可是一路谨遵海杏姑奶奶教诲,不听不问不说话。
张海杏白了他一眼:“你最好记住,你现在是我哥,我哥虽然不聪明,但是他会装。他就算是个傻子,也能装得好像是个聪明人,而你,一看就是个傻子。”
吴邪不服:“可是我们的脸是一样的。”
“不行,眼神差太多了,你这样别说是我,随便一个见过我哥的人都能认出你不是他。”
“那我要怎么做?”
“眼神再贱一点,像我哥那样。”
“这样?”
“再猥琐一点,像我哥那样。”
“这……”
“啧!再狡诈一点!要阴险,对,有点意思了!”
“……你跟你哥有仇?”
真是一妹赛十黑!
尽管在张海杏眼里,吴邪还差得远。但是大概因为两人的“兄妹关系”向来如此,一路吵吵闹闹,却并未引人注目。一来大概是张家兄妹就是这个相处模式,大家见怪不怪,另一来,路上他们并未遇见几个张家人。按张海杏所说,张家人各司其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不得擅离职守。
这简直就是一支纪律严明的正规军了,吴邪想,怪不得连皇帝都要提防张家的势力。
吴邪本以为他们会想到张海客的住所休息片刻,没想到张海杏一路带他穿过重重房屋,直接来到了内宅。吴邪抬头看着笔画顿挫的麒麟祠三个字,疑惑地看向张海杏。
“看什么,进去啊?你不是想知道张起灵的事吗?进去了,自然就会有答案。”
吴邪迟疑了一下,又扫了扫头顶的牌子,道:“这是张家的祖祠吧,我一个外人,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好?”
张海杏白了他一眼:“你装哪门子外人,你现在是我哥!少给老娘废话,赶快滚进去。”
吴邪还是有点心虚:“那你总要告诉我里面是谁吧?不然我一开口准露馅儿!”
两人正在门内争执,忽听门内传来苍老低沉的声音:“贵客既至,何不入内。”
吴邪一惊,转而见张海杏一派了然,丝毫不意外。
“你看,你不开口也一样会露馅儿。戏演不成就不用演了,本来也没人指望你,快滚进去!”张海杏抬手一推,几乎是直接把吴邪拎进了门内。
吴邪手忙脚乱地被推进大院,抬眼一看,见大堂的门敞开着,正前一张雕花红木大椅,上坐着一白须长者。
只一眼,吴邪便是一惊。
虽说是老人,却也老得太过了些。非要说,就好似老出了凡人肉体能承受的界限。吴邪是正经儿是见过真正的“老神仙”的。那是他们家乡的一位长者,虽然人已过百,但是目光矍铄,神思明净,叫人心向往之。而眼前之人少说也有百岁,却离“神仙”二字丝毫不沾边。老者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几乎看不到眼睑,活像一具披了人皮的骷髅,坐在这阴森森的祠堂里一动不动,说是“活死人”也不为过。
突然,老者开口:“你是吴家小子。”
不是问句,也不像是肯定句。
吴邪这才发现门已经关上,而张海杏却并未入内。
完蛋。
此时此刻,吴邪再傻也知道自己是被张海客和张海杏涮了,什么冒名顶替张海客,他那点段数,根本不可能瞒得过这种老妖怪。只是他也并没有多慌乱,似乎从进了张家起,他已经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些不对之处。张家想要他的小命轻而易举,倒也没有必要大费心机地因他入瓮,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听听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吴邪道:“晚辈吴邪,见过老前辈,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那人摇摇头,操着沙哑的声音:“你只叫我一声祖宗便是了。”
吴邪一句脏话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这老妖怪,跟他客气两句还蹬鼻子上脸了,跑来占小辈的便宜,为老不尊!
“老前辈说笑了。”吴邪不冷不热地道。
“怎么,你觉得我还当不得你的祖宗?”老者似乎看穿了吴邪心思,笑道,“你可知我今年多少岁了?”
吴邪心说说我哪知道,看着怎么也得百来岁吧。
“老朽今年已二百三十四岁,即便是你爷爷来,这一声‘祖宗’我也是当得起的。”
吴邪皱眉:“老人家,凡人寿命不过百岁,您哄我玩呢?”
关于“长生”的话题,吴邪已经在小哥那里听说了一些,也并非就真的全然不信,他心里估量了一下这人的样貌,只觉得人若真能活二百多岁,大概真就是这副鬼样。怪不得小哥说长生不是福,是病。
老人又道:“吴家小娃儿,你可知我是谁?”
“晚辈冒昧,倒要请教前辈何方高人?”
“老朽正是前任武林盟主,张瑞桐。”



这一次,吴邪是真的被吓到了。
“张……你是武林盟主张瑞桐?”吴邪停顿一下,又摇摇头,“不可能,即便张瑞桐没死,最多也不过是个寻常老人,不会超过百岁,断不可能有……有您这般仙寿啊。”
老者笑道:“你们所见的张瑞桐,乃是我族人假扮而已。只因为我六十年前顽疾发作,又不想让中原皇帝起疑,这才不得已而为之。事实上,张瑞桐也不是我的真名,我只是张家世世代代家主中的一位,百年来我隐居幕后,但中原武林乃至庙堂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眼中。小朋友,这世上有太多你觉得不可能的事,但有些事,并非你不承认,就不存在。”
吴邪想到张海客那张和自己分毫不差的脸,就知道张家的确是有这样的本事。可是,既然张瑞桐还活着,他又何以在半年前将武林盟主传任小哥呢?张起灵身份特殊,性格上也绝不是一个会受人摆布的人,这件事小哥肯定是知道的,除非……
这件事是他们互相默许的。
“我还是不明白,这些事跟你们把我骗到到这里有什么关系。”
老者缓缓道:“你放心,这不是什么陷阱。要你来这里,只是要跟你说一些事情,这些事与你无关,却与吴家,乃至张起灵皆有关联,你一定会有兴趣。至于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是因为我希望你在听过这些事之后,能够做一个决定。你的这个决定很重要,他也许可以挽救一些事情,也可能让情形变得更糟,这一切决定权都在你。”
眼前这个张瑞桐真的很老了,连声音也不是很稳。他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吴邪要很仔细地去听,才能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张家大可大大方方地来邀我,又何必叫张海客骗我!”吴邪狐疑。
“他如何骗你?”
“他说要我来冒充……额。”吴邪语塞,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太多信息。
老者却了然地笑道:“如今你既然在这里,那么只怕天地间,再没有什么张海客兄妹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吴邪大惊,“他们……他们不会已经被你……”
老者摇头道:“他二人心已不在张家,徒留也无益,何况此事我答应过张起灵,从今以后他兄妹二人改名换姓,张家对张海杏所犯罪责既往不咎,将他二人姓名从张家抹去。”
听到这里,吴邪也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更加紧张
张瑞桐的话已经明确证实了,张海客兄妹不仅将他卖了,还利用了个彻底,把他当成给张家的“临别赠礼”送了来。听他所言,这兄妹俩是要私奔了啊,而这事好像小哥也插了手。所以说,一路上关于让他假扮张海客的事,完全是张海杏在调戏他?
吴邪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老前辈,其实你们不必如此,就算张海客不来,我大概也会来。你说的对,我也有事情想知道,只是以前我不觉得这件事会由你告诉我。如今我周围的人,要么走了,要么不说,要么……我只能自己去寻找答案。你若是能告诉我,我倒要谢你。”
整件事情中,似乎人人都希望吴邪能按他们所安排的线路行进,可笑从始至终,吴邪却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是,有时候保护也会成为一种负担。”与其他人不同,老者对吴邪的说法似乎很是赞同,只是片刻,他便话锋一转,“但是,如果你知道你即将面对的,不知道你是否还会说出这番话来。”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8-06-03 18:07:00 +0800 CST  
47、

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吴邪心中是有一些动摇的。
和张起灵经历了这么多,心智上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吴山当小掌柜。
他不怕前路险峻,不怕寂夜独行,可偏偏他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团迷雾。他就像一个盲人,凭着直觉独自行走,耳边却不停地有人告诉他方向。可是他们不是自己,他们怎么知道他到底要去哪里?他目不能视,如何寻找离他而去的人?
他知道自己选择来张家这件事在外人看来有多么愚蠢,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几经艰险磨难,命都丢了半条,他如今还在这里,他心里还有执念,他未必真的就那么容易死。
老者道:“其实,张海客也算不得骗你,这是最快帮你从吴家脱身的方法。我知道,你想说吴家是你的家人,他们并不会害你。这不错,但是你知道的事情太少了,而你的爷爷,你的二叔,包括张起灵在内,他们都想替你做决定,在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让你一辈子执行一个他们觉得‘对你好’的决定。”
吴邪沉默。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但是张家与他们立场不同。”老者道,“张家不在乎你的好与不好,不会替你做任何决定。这是因为这件事,若非你心甘情愿去做,便没有意义。张家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强大,你对我们来说是一条捷径,但非唯一一条。”
如果说“姜还是老的辣”,那么张瑞桐恐怕早已经是一颗老姜精,单是气味就能呛死人。这甚至都算不上一场谈判,双方都有筹码,那才叫谈判,可人家说了,我们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顺路找你谈谈。但是我给你的,却一定是你想要的,所以被动的是你。
以他老头儿的资历,是根本不屑于跟他炫耀这些浅显的谈判技巧,又不是张海客之流的嘚瑟主儿,所以他说的十成是真的。
吴邪点头:“好,您说,我听,听完了,我自然会做决定——我自己的决定。”


张瑞桐的故事起源于一个人,这是一个家喻户晓的人,以至于他的故事才讲了开始,吴邪便有“怪不得”之感。
秦汉时期,求仙问道之风鼎盛,秦皇大一统之后,更是不遗余力遍寻天下长生不老之方,先有仙山寻觅,又有徐福东渡,秦灭后,汉高祖刘邦论功行赏,按级颁爵,允张良自择齐国三万户。张良辞授,自请留地,受封留侯。摒弃人间万事的张良自此开始专心修道,钻研黄老之学,又有说张良退隐留地后便随赤松子云游,直至寿终正寝。
到这里为止,便是世人皆知的历史,并无特殊之处。然而吴邪却忍不住猜想,这个神秘莫测的“张家”,莫非与留侯张良有关?
老人说,事实上,无论在哪个世代,所谓隐世,激流勇进,大多是对外之词,如果没有后患之忧,没有眼前之虑,放着好日子不过,谁会非要去吃苦呢?
人心太难揣测了,共苦的兄弟未必就能同甘,何况是君臣。“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为了不重蹈彭越韩信等功臣的悲剧,张良这一步棋可以说走的非常明智。但是,汉高祖也并不是一个傻瓜,他会不明白张良的用意吗?
所以他准了张良的要求,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交给张良一件事,才答应了放他走。
这件事,即便做不成,也没关系,但总归要去做,并且不可让他人知道。
吴邪心中又了个猜测:“难道是……”
天下已定,朝野安宁,新的帝王马上就和从前的皇帝一样,不可避免地奢求起另一样东西。一个人,当身居高位后,往往已经经历了人世间太多的坎坷,这样的人一般不会惧怕困难,也充满自信,唯一害怕的,就是时间。
时间的流逝可以抹杀掉一个人所有的优势,当年多骁勇睿智,日后多老朽糊涂。如果一个人拥有了无限的时间,那这大千世界,又有何惧?而这件事,交给张良似乎最为合适。
一来张良遁入修行,二来张良远离政治中心,他有的是时间干这件听起来有点不靠谱的事,三者张良若将这事透露出去,他随时可以杀之。
“难道张家其实是留侯后人?”
张瑞桐并没有回答,继续说起故事。
留侯接到这份差事,哭笑不得,他醉心黄老,深知天命率性,长生虚妄,但是高祖开口,这事他没得拒绝。张良于是请教好友赤松子,赤松子是个得道高人,笑说这有何难。他让张良对高祖说,秦始皇海上寻仙山,毫无结果,因为秦始皇寻找的方向是错的,所以我们不能走他的老路。真正的长生不应该在海上,反而应该在山上,因为高山才是最接近神仙的地方。雪山之顶常年云海缭绕,那才是修仙之地,若有长生之法,必然在此处。
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赤松子这一套是不是在忽悠人,总归他们是说动刘邦了,于是张良和赤松子便秘密带着人往西走,向当时所知道的最高的山的方向而去。
此后,张良就再也没有回来,后人都说,张良与赤松子是成仙去了。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张良与赤松子却是在雪山寻道了一些东西。
雪山之顶,云海缭绕之地……吴邪揣测着:“雪山一族?”
难道张良和赤松子最终在雪山上真的发现了长生的秘密?
“留侯其实并没有留下子嗣。张家来自四海八方,皆是那时追随留侯之人和赤松子的弟子。而后这个庞大的族群一直隐居雪山,但是也从未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外界对我们统一称呼为,雪山族人。”
所以,张家果然就是雪山一族,而雪山内与《桃花源记》的情景又不相同,并非“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相反,因为留侯的身份地位,这个族群一直与俗事的政权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联系,历经各个时代,绵延千年。当然,这其中有些政权接受他们,有些拒绝,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但张家始终这样延续了下来。
“这太荒谬了,”吴邪忍不住道,“老人家,我没有瞧不起你们张家的意思,但是你凭什么让人信服呢?那么些个皇帝啊。”
当皇帝的,哪个不是刺头?
“因为留侯在宾天之前,为张家留下了足以立身千年的本钱。”
“长生?”吴邪想起了这老头的岁数。
张瑞桐摇头:“这只是其中之一。张家祖上的确曾经无限接近于真正意义上的‘长生’,但是并没有得以延续,这种‘长生’是有代价的,远不如你想像得美好。这涉及到张家另一个秘密。你只需知道,张家人的特殊是雪山赐予的,离开雪山越久,他们越接近于常人。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特质已经在逐渐削减。我的爷爷活了500多岁,而我只能活一半,你看,我已经这么老了,快要死了。这种衰减一代胜过一代,到了张起灵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了。”
因为张起灵的父亲并非雪山一族。
“没有了?可是小哥……”
“他的‘长生’来自于他的奇遇,与雪山一族无关。白玛生产的时候,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所以张起灵几乎已经没有了雪山族的特质。在我们看来,张起灵的状态更像是生了一种病。”
吴邪心说我看你更有病,你们张家一家子大概都有病,几代人就为了活着而活着,也不看活成什么样子。
“张家被朝廷重视,最初也许是被长生吸引,但更多是因为张家世世代代累积的人脉和知识。张家人活太久了,知道太多事,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皇帝怕这个,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制衡,不停地和张家人做交易。”
而来到中原的张家人在发觉自己得天独厚的的体质正在衰减时,也感到惶惑,这些年,内族的人越来越不愿意和中原往来,张家的信息网开始收缩,许多事已经脱离了控制。外界的时间流逝飞快,让他们害怕。中原张家留下的人,多半是血统不纯粹,或者扎根中原,无法说走就走的这一批。
如今,由张瑞桐率领的最后一批血统纯粹的雪山一族,也要离开了。但是中原的皇帝不会轻易让他们走。
“你们想回去隐居?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雪山才是我们的源头,我们终将回到那里。而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是包含张家在内的九门与如今的皇族的交易,得有人承担起来,否则我们走不到雪山,就会被朝廷拦堵。”
“什么意思?”
“当初先帝与九门立下约定,朝廷与江湖分立,在野张家为尊,但盟主由九门轮坐,此约三十年为期。这样他得到了九门在民间的力量,又得到了张家的辅佐,同时以九门与雪山一族进行制衡,是以九大世家的人才不遗余力地帮他稳定江山。”
“但现在不同了,天下已定,朝廷不再需要一个民间的‘武林王’,所以新帝暗中资助九门中的一些人,想要武林陷入内斗。原本在张起灵担任武林盟主期间,张家主族最后的人就会撤离,由他和朝廷做最后的周旋和交涉,他的身份也最合适。但是现在他不在,盟主之位就只能按照九门的约定延续到吴家。”
“当初你爷爷狗五金盆洗手的时候,并没有撤销这个约定,因为他觉得张起灵完全可以在三十年内解决这件事。所以他们用一些东西和张家交换了你的自由,这才有了张海客。但是现在事情有变,张起灵生死未卜,张家为你培养的替身也不愿意干这件事了,只能你自己来。”
“老人家,”吴邪抹了一头的汗,“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怎么这武林盟主的头衔,听着像是献祭似的?!不是他谦虚,这东西是他想当就能当的吗?
张瑞桐笑笑:“意思就是,从你开始,武林盟主背后不再有张家支撑,也不再有朝廷认可,能当多久,能做成什么样,都只有靠你自己。”
轰隆一声,吴邪好像听懂了。
——张家的人撤了,先帝和九门的约定不作数了。等朝廷发现雪山一族人都跑了,肯定要发作,这时候得有个倒霉蛋出来顶事,这个人,大概叫做吴邪。


吴邪被气笑了。
他爷爷不在了,所以承诺不算数;小哥生死未卜,没有人帮他再扛起一片天,护着他的人都走了,所以他们都来欺负他。
“老头儿,你觉得我为什么会答应你啊?”难道因为他看起来特别敬老?
张瑞桐笑:“因为你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吴邪僵住,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想到张起灵,心缓缓沉了下来。
“想想你的朋友,张起灵生死未卜,解家霍家风雨飘摇,齐家只剩一个空壳。九门下一代里只有你吴家还好一些,出了一个吴二白,给你吴家称起一片屋檐,这可以成为你的本钱……你有了人,有了权力,你才能做想做的事。否则即便张起灵今天没死,明天也还是会死,因为你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谈何去救人?”
“吴邪,你想改变,你想拯救,你就得变成另外一个人,现在这个你不行。因为你是吴邪,是吴家人,所以你天生有这一个机会,要不要在你,能不能把握住也看你自己。当然——”
“你也可能在登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天就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但是我并不在意。在意你的人只有你的朋友亲人,而他们的命运最终也可能取决于你。你搞砸了,他们也别想好好活着。”
“朝廷已经下达了对张起灵的格杀令,只要我现在上书,说张起灵已死,你是新任武林盟主,是张家选出的继承人,锦衣卫自会被召回,也不会牵连吴家,你自己考虑。”
周周转转,这才是张家人的目的。
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朝廷需要一个傀儡,而他,出身世家,弱小,无能,受制于人,再合适不过。
吴邪啊吴邪。
年轻的小掌柜看着那明黄的折子,第一次痛恨自己。
——你,为什么这么弱小?

你为什么这么弱小。
在你有限的二十几年人生中,为何只是耽于做一个平凡的小商人。你若有小花那样的智谋,兴许早就看清这件事的真相;你若有胖子那样的豁达,大概也不会陷入这样的境地,你若有小哥那样的武艺心智,谁又敢欺负你?你哪怕学三叔称霸一方,像二叔运筹帷幄担起整个家族,甚至像父亲一样听从家里的安排,做一个岁月静好的读书人,都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现在,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吴邪。
没有了家里的纵容,没有了三叔的宠溺,没有了小哥的护航,你就像一块板上鱼肉。
张家要他担下的哪里是什么盟主宝座?那是断头台。
武林人士听从盟主的号召是因为张家背景强硬,张起灵武功高强,没了这些,他有什么?只要他上位,一旦有半点露怯,陈皮阿四第一个就会来杀他。
这个江湖对他原来满是恶意,怪不得小哥不让他参与,吴家要将他隔离。因为一旦走出一步,后果便不是他一人能承担的。
吴邪沉默半晌,道:“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8-06-03 18:10:00 +0800 CST  
48

这一晚,吴邪就住在张家在中原的老宅。
张家人带他很随和,就连那些威逼利诱的话也说得亲切和蔼,而吴家小掌柜的进步大概就在于不再真的认为这些人亲切和蔼。
“这就是小哥住的地方?”
带路的人是个俊朗的年轻人,想说什么,却终还是沉默着告退了,只是临走前,看他的眼神透着探索。
是吴邪说想来张起灵住的地方看看,张瑞桐便允了族人带他来。
虽然张起灵常年在外奔波,在族里的时间并不多,但屋子还是留下了一些张起灵的气质。一个简单的小竹楼,有内间外间,因为每天有人打扫,所以一尘不染。但是看得出来,真正使用的区域只有床铺和窗台附近。
屋子地势很高,几乎是建在坡上,从窗子望出去,能山坡下看到成片成片的树冠,风来,沙沙作响。吴邪坐在这里,想像着张起灵坐在这里的样子。
那是个矛盾的人,打架放狠样样在行,日常生活上却是个九等残障,真真是一丝不苟又不修边幅。起床的时候头发乱的什么一样,眼神却没有一点空洞,一脸谨慎,仿佛根本未入睡过。可你去叫他,他又半晌不吱声,隔了一刻钟突然带着疑问看你一眼,你还以为自己怎么得罪他了。
这个张家人口众多,可居住的地方却冷漠而寡清,怪不得小哥不爱回来。
“不知道现在逃跑还来不来得及。”
吴邪趴在桌上,拖着下巴喃喃自语。
“要是胖子在就好了。”
吴邪随即又直起上身。
“不行,不能依赖别人。”
他又丧气:“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甚至都不会武功。”
吴邪觉得爷爷在这事上太失算了,早知今日,他就该像谢家培养小花那样培养自己,把他养成一个统筹型的人才。又或者,吴家就是故意把他养废了,废到朝廷看一眼都嫌弃的地步呢?
吴邪觉得这事真的不靠谱。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个办法跑路!
吴邪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很不巧,小哥这间竹屋似乎在张家堡垒的最深处,他想出去,难如登天。
啧,连这都是他自找的。
突然,屋顶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跑吧?”
吴邪抬头,对上屋顶一张年轻人的脸,这是刚才为他引路的张家人。
吴邪竟然也没有多意外:“你在监视我吗?”
想来,张瑞桐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坦然,还不是派了人来盯着他。
“别给我找事,监视你不是我的活。”年轻人倒挂着说完这句话,灵活地跳下来。他身上没有张家内族那种特有的沉闷,反而有一种入世之人的潇洒,像个万花丛中过的公子哥。
他说:“我只是对你很好奇。”
“我?”
来人点点头,抓起桌上的核桃,不客气地剥了:“我想看看,族长,不是现在这个老的,之前的族长,他重视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
吴邪一愣:“张起灵?他提过我?”
公子哥瞄着他,摇摇头:“看不明白,也没什么特别啊。”
这是个顶无聊的人,吴邪告诉自己,想不到张家还有这样的人。不过这样的人,比之前见到那些有人气多了。
他问道:“你知道很多小哥的事?”
“不多不多,比你多一点儿。”年轻人拿了核桃又不吃,在几根手指尖灵活地玩着。
吴邪有些失落,关于小哥,他所知道的的确太少了。可是出于本能,他不愿意去问张瑞桐,在那个老得不能再老的人眼中,没有人间烟火,所以他说出的事理智近乎无情。他不想听那些事,因为他所认识的小哥是一个人,而并非他们口中的一块石头。
“我还知道很多你的事,”公子哥道,“张海客有专门研究过你。”
那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扮演的角色,吴邪实在没法轻松。
“可是我第一次想要见见你,却是在武林大会之前。”公子哥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幽远起来。
“武林大会之前,是族长最后一次回张家,看到他平安无事,我很高兴。可是他一回来就跟长老们僵了起来。”他看向吴邪,“他十分强硬地拒绝把你,甚至是你的替身牵扯进来,仅仅是因为他认为你不能暴露在人前。后来的事,其实也是长老们自己决定的,当时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把张海客推了出来。”
“我其实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本来就是你吴家该承担的,当初你爷爷跟张家的交易使了诈,根本不能作数,这份烂摊子,就应该是你的事。”
“你可能觉得老族长无情,要推你去送死。可你有没有想过,张家本来就是属于雪山的,离开雪山使他们的寿命越来越短。也许终有一日他们连你们这些常人的寿命都不及。你想像一下,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一只蜉蝣,你又是何种心情?”
蜉蝣,朝生夕死,在人类看来渺小可悲。
对于张家人而言,外族人就是如此,所以他们打心里不能接受这件事,宁可永世避居雪山。
“再过两个月,进山的路就要被大风雪掩埋了,这是一次百年一遇的风雪,雪山将永远向外界关闭大门,张家主族也会永远消失在世人眼前。所以我们必须回去,回到我们的家园去。张家主族隐世太久了,他们和外族已经隔阂太深,没有人会真心接受我们这个族群,我们没有选择。而你只是站在你本就应该站在的地方而已,你有什么好委屈?”
吴邪无话可说。
公子哥瞥了他一眼:“可有的人就是护着你。你爷爷也就算了,连族长也这样,他觉得你就应该呆在自己的小铺子里,永远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为你牺牲,有多少人护你周全,永远没心没肺的傻乐下去。我X,凭什么啊?”
“现在族长没了,你爷爷也不在了。你二叔和三叔又想着法地要把你藏起来,想让我们张家无计可施。吴邪,你可真走运,你可真走运。”
公子哥一连说了两个“走运”,痛心疾首,一脸扼腕,仿佛在感叹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就连现在,就连现在,你这样自己送上门来,都还有人给你留了后路,派我这个英雄来拯救你于水火。”
吴邪一下子没转过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那人站起来,表情复杂,说:“这房子的书架后有一条密道,直接通向老宅后山,那里有一条路可以下山,你三叔他们正在那里找你。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是有选择,你还有机会,你看,我没说错,你可真走运。”
***的走运,第三个了,吴邪有些听够了。
他冲过去揪住那人的领子:“是谁?是谁让你来找我的!”难道是——
“还能有谁?你以为这里是谁的住处?”对方白了他一眼。
吴邪眼中几乎蹦出火花:“你们族长?他现在——”
“我不知道。”公子脸色也是一黑。
“半年前,他来找我,吩咐我如果有一天你被困在张家,就把这条密道告诉你。我只是奉命办事罢了。”
半年前……
吴邪的双手滑了下来。
气氛陡然沉重。
公子哥走到屋内,拍了拍床头的隔板:“就这里,快点走吧。我也算对族长有个交代。”说这么多,他都渴了。
吴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年前,他就连这一步都想好了,他,他们,把一切都为他安排好了。所以,他就有资格坐享其成吗?回到过去,回到吴家,老老实实做个小老板,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如果,只是说如果,如果小哥其实还有一线希望活着,那么他若还是和从前一样,惶惶终日,他有能力抓住一线希望吗?
张瑞桐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不想始终被人摆布,他就得改变,得变成另一个人。一件事是好事还是坏事,是杀机还是契机,始终都只有他自己能掌握。如果登上这个位置,站在更高的地方,有更多的力量,就可以打破如今的局,可以更接近小哥的话,他有没有勇气?
在林子里,他放任张起灵离开,没能追上他的脚步,而今他已经不知前路还会不会有那个人的踪迹,可是哪怕万一,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要是错过了呢?
吴邪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无论生死,无论他还是小哥,这是保护他们之间联系的最后一次机会。
从今往后,随着雪山一族的消失,“张起灵”这三个字也将逐渐在武林中被淡忘,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似魔怔一般,吴邪走向窗边,看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冠。
如果他能接受,他现在应该在吴家的学堂里吟诗作对,他应该在吴山当的铺子里喝茶看戏,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小三爷?”公子哥催促。
“叫山下的人回去吧。”
“什么?”那人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像看到了怪物。
吴邪回头:“我不走,我要留下。”
答案其实早就有了。
在遇见张起灵的一刻,很多事情早早地种下了因果。他要留下,看看张起灵经历了什么,看看还能为张起灵做些什么。哪怕他们今生就此缘尽,这人生中唯一的一次,他想做些匪夷所思的事,堵上后半生所有的勇气,为了那么接近那个人一点点的距离。
想强大,想保护别人,哪怕是把自己活成不是自己的样子。
见吴邪这幅神情,公子哥却有些尴尬,解释道:“小三爷,我刚才的话只是随便说的,你可别往心里去。这事说起来其实不怪你,你什么也不知道,也是受害者。族长叮嘱我的是带你走,所以这事你不用赌气,还是赶紧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该我做的事,我去做。”
把自己的事做好,才有了保护别人的资格。
“你……”对方看出他不是在玩笑,半晌无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一直跟着他吗?多给我说说你们族长的事吧。”好像拨开了一头乌云,吴邪觉得身上再没有什么担子了,反而对眼前人好奇起来。
公子哥见吴邪主意已定,叹了口气,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完蛋这下惹祸了”。过一会,那人骚气地碰了碰刘海,道:“我是张家外族人,跟着族长跑过几回江湖,也没个正经名字,外面的人都叫我——小张哥,你也就随便叫叫吧。”



楼主 ariesnumder1  发布于 2018-06-03 18:12:00 +0800 CST  

楼主:ariesnumder1

字数:87903

发表时间:2013-01-11 20:4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8-30 00:51: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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