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中国病人by南渡 (重修版)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1:00 +0800 CST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2:00 +0800 CST  
1.重修版,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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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3:00 +0800 CST  
1.

“这里,请您签个名。”
大玻璃窗里银行职员递出一张转账单,坐在对面的年轻人笑容可掬地接过去。银行职员小刘愣了愣,上岗两个月还没见过这样的,瞧那两行白闪闪的牙,简直比她这受过训练的正宗微笑服务还专业。
刷刷几笔签好递还,小刘接过来一看,字不错,“吴邪”两个字签得很清楚,不像有些人特意练得花里胡哨让人分辨不清的签名,她也不懂这是什么字体,就是感觉秀丽卓尔,颇有几分风骨。

吴邪脸上美美地笑着,低声哼起了歌。
店里生意已经清减了有些日子,做古玩都这样,常常是一年到头也没个人来问津。他也不指望着能开张吃三年了,只要能经常小打小闹卖个几件,维持维持基本生活水平线就好。
哪知今早一开张,这天大的好事竟也叫他撞上一回。
他发誓并没有存心诓那老外的意思,老外偏偏看上店里一对仿马璃龙狮耳瓶,多少钱都要,死活都要。那人傻钱多的气场,直把小吴老板闪得眼瞎。
本着痛宰资本家的高尚情操,吴邪心一横报了个凶残的价码,谁知他居然没二话就答应了。幸福来得太快吴邪措手不及,他差点以为过手的不是什么七位数的交易,简直就像卖了棵大白菜!
真是山不转水转,点背如他总算也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把身份证和转款凭条揣进兜里,吴邪屁股尖尖刚从椅子上拔起一点,就被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吓得又跌回原位去了。
透过玻璃窗看,里面的小职员正惊恐万状地盯着他背后的某样东西,脸都白得没色儿了。
吴邪确实被她的表情吓住了。
他脖子发僵,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只知道背后应该是有什么相当可怕的东西。他只能努力瞪酸了眼,试图从大玻璃反光里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然而即便支愣着耳朵去辨认,自从刚才那一声突兀的尖叫之后,整个楼层像是被人突然拔掉了耳机线哑了火,他竟听不到一个人说话了。

吴邪实在很难形容目前的状况,毕竟青天白日遭遇抢银行这种事也不是人人都有命赶上。前一刻狠狠赚了一笔的兴奋感早消失殆尽,狗日的早知如此他又何必赶着这一时。
这个点是闲时,银行偌大的门厅连工作人员在内不过寥寥几人,此时全被要求蹲在VIP区的沙发背后。
吴邪暗自抻了抻蹲麻的小腿,后脑刚才挨的那一下还火辣辣地痛。
他小心地抬眼看了一圈这边的人,他的旁边是刚才给他办业务的女职员和她的男同事,依次过去是性感的卷发女郎,刚提了现还没走出门就被歹徒劫走的中年妇女和她的儿子。
可能这些人里边就只有吴邪看起来稍具威胁性,所以刚才才在背后给了他一下。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5:00 +0800 CST  
那边看着是个经理模样的小眼镜正被歹徒按到柜员机前,手指抖抖索索地拨动密码盘。
他的头在流血显然刚挨过揍,站在他身后骂骂咧咧的男人一脸青皮胡子,手里的枪胁迫地顶着他的后脑。
因为紧张前两次都失败了,疼痛和恐惧都使得他的手抑制不了颤抖。
他们的心也跟着一起悬停在半空。
十位码的最后一位……
喀拉一声,门却没有应声开启。
现场静得吓人,一滴冷汗沿着吴邪的鬓角慢慢滑下。

“我……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眼镜突然疯了一样嚎啕大哭,“别、不要开枪!”
他们醒悟过来,刚刚那一声,是密码错误三次后系统自动锁闭的声音。
“我操你妈!”青皮胡反手一撩把他掀翻在地,抬手就是一枪。
大腿中弹,眼镜抱住膝盖蜷缩成虾米。
但即使没打在要害,开枪的声势和那人在地上挣扎弹动的样子,却实实在在刺激了后面这些人质。
小男孩在妈妈的怀里哇哇大哭,卷发女人抱着膝盖发出高分贝尖叫。
“闭嘴!听到没?都他妈闭上你们的鸟嘴!”青皮胡的同伙之一怒吼,暴躁地朝他们脚下连开两枪。
子弹在大理石的地砖上飞溅,擦出火星。
没人敢再叫,只能把哽咽的哭声和着眼泪全数吞回嘴里。
可怜的经理脸上涕泪纵横,疼得不住嚎叫。
第二声枪响终于让他闭上了嘴。
永远地。


道听途说,与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死在面前,给人的冲击是完全不能比的。
吴邪脑子完全乱了,目击整个凶杀事件的过程让他淡定不了。
死不瞑目的那个好像还在瞪着他们这群人。可还能怎么样呢,人都死了。
那么,他们又会怎么样呢?会和他落得一样下场吗?
除了悲悯死者,心中更多的是对自身未卜前途的惊惶。他们都是普通人,本身或许不具备多高尚的人格,都不是尽善尽美的人,贪过小便宜做过错事,但是这些远不足以让他们用交出生命作为代价。所以他们哭泣,求饶,哀求着眼下主宰着他们命运的陌生人放过。


是的,命运,只能用这个诡谲的词。
你每天都在和无数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上班下班的路上,吃喝玩乐的时候,陌生人无处不在,那些人经过时你甚至不会想回头去看一眼。
然而就在此时,有几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暴力地闯入你的生活,并且上帝般地对你说:去死吧哥们儿。
命运如此荒诞,像个精神病人,不按常理出牌。


吴邪却也是个没常规的人,这个时候他想着的是一件完全无关的事情——今早出门前他是否记得给阳台上的草浇水了?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5:00 +0800 CST  
吴邪有个毛病,很容易专注于某一样事物而完全忽略周遭其他事。甚至在被人一路推搡的过程中,他始终在想那棵草。
这部电梯并不对外开放,是后勤用的货梯,里面比一般客梯要宽敞一些,有点像医院里那种,不过因为一直拖货的关系要更破旧一些。更恐怖的是里面灯泡早坏了,总之是很符合美式恐怖里杀人灭口的场景。


人质像赶鸭子似的一个个被赶进去,幸好时间很紧,对方没有挨个儿崩了他们,看样子只是想把他们关在这里。
其他人都松了一口气,吴邪却好像这时才真正恐惧起来,用力扳着一边的门不让它合上,胆大包天竟跟歹徒打起了商量。
“求你们把我关在外面,可以把我绑起来!打晕也行!我这有钱,都给你们,不够还有!”
这一行为很快引起了公愤。“你疯了吗!快撒手!”“再惹毛了他们改变主意怎么办!松手啊你!”
那几个人看到吴邪发疯,个个急红了眼七手八脚全上来把他往里边拖。


吴邪眼睛比他们还红,死死扒着门框不撒手,却架不住人多,坚持了一会儿手一松整个人往后栽去。眼看着门就要合上,那道光线越变越窄,吴邪再一次扑过去。
“大哥!我很乖的——”未完的半句话像被闭合的电梯门挤断似的,同时被断开的还有最后一丝亮光。仿佛是一个开关,关闭了他们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同时开启了女人和孩子内心强压的恐惧倾泻而出化为无助的痛哭。
这下子头抵在门上彻底脱了力,吴邪扯出一个苦笑。他想,坏了,这回真坏了。
一种久违的冰冷开始侵蚀他的身体,蚕食他的神经。


吴邪开古玩店,家里的三叔干的就是倒斗淘沙的勾当。那不是吹的,道上是叫得出名号响当当的人物。
其实多年前他曾随三叔下过一次地,可大概是他吴邪天生命格轻,头回就碰上个凶斗,中途不知是碰了机关还是怎么的,总之他一个人掉到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整整困了三天,没水没粮的。后来被三叔伙计捡到的时候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出了斗带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受了强烈刺激,得看精神科。


于是他成了精神病。
那段时间不能沾床,不敢睡,即便睡了也是噩梦连篇。更不能关灯,那三天暗无天日的经历让他刻骨铭心,对黑暗幽闭环境的恐惧是写进基因里再擦除不掉了。
虽然经过多年治疗,吴邪的幽闭症有了很明显的好转,但电梯这种地方还是他绝对不会涉足的。


撩拨着神经,一点一点切割,却不让它断掉。一个诡异的声音忽远忽近地说着什么,不断地嘲弄他、折磨他。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6:00 +0800 CST  
“滚出去!”吴邪无声地呐喊着。他摇头晃脑试图把它从脑袋里甩出去,可没有用。无意义地用双手捂住耳朵,没有用。
女人和小孩的哭声一会儿近得像在耳边,一会儿又远得仿佛在天边。
背靠着门吴邪大口呼吸,衬衫扣子已松到了胸前,缺氧感却没有得到丝毫缓解。
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来求救,憋红了脸却只是从喉头挤出一丝微弱的呜咽。这一声微不足道的呻吟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很快被女人声嘶力竭的哭声盖过。


它们进来了。它们进入你的嘴巴、鼻子、耳朵、眼睛。
它们要杀死你了。
黑色的空气仿佛有重量,像潮水把他淹没。


张起灵强行撬开电梯门跳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半死不活蜷在角落里发抖的吴邪。
心脏病?还是哮喘?再看看被这个人自己攥得发皱的衬衣前襟,那只手还在持续用力,关节凸出泛白。那张痛苦的表情让张起灵觉得他好像在努力从某些东西中挣脱出来。


其实吴邪并不是没有知觉。
他能看到张起灵仿佛是带着他身后的光,天神一样地跳进来,能认出张起灵身上的保安制服,能看到他蹲下来审视自己,甚至能分辨得出这张脸有点帅。
只是表达不能而已。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7:00 +0800 CST  
2.


像被魇住了,神志被强行剥离开来,丧失了控制身体的能力,发不了半点声音。手上传来的力道让吴邪有点疼,握到发僵的手指被掰开。
吴邪曾经有一次流落在拉萨,遇见一位磕长头的朝圣者,他很少夜游因为黑夜会令他紧张不安,而那晚拉萨的夜幕却仿佛因此带上了让人沉静的力量。
张起灵就拥有一双这样的眼睛,静默无波,像一口深井。


这位小哥,你眼睛挺好看的。
如果吴邪现在能说话的话,他一定会这么说。


捏得他很痛的手指又爬上来捏住他的鼻子,黑亮的招子越来越近,嘴唇相触。吴邪想到的是物理上的热传递规则,安保小哥的嘴唇是凉的,还是只是因为他自己太热?
左胸处传来的压力按着特殊的节奏,心脏在张起灵的手掌下像个不听话被教训的小孩,将流动迟缓的血液推送回四肢,冷了很久的身体开始回暖。
做人工呼吸时那小哥的头发随着伏低的动作垂到他脸上,吴邪的鼻尖有点痒,忽然就产生了想要替他拂开的冲动。
吴邪昏昏沉沉,却是抱着赞赏的态度在观察。想必不是每个需要抢救的人都像他这样乐观。
张起灵略微迟疑大约也是出于诧异,一个全身不遂连气都喘不匀的人,居然在笑。
怪人。


这起恶性抢劫杀人案件的几名嫌疑人两天之后就落了网,荒诞的是其中两名主谋罹患严重精神病。被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耍着玩了回心惊肉跳的幸存者们不知该做何表情。
而这场闹剧中唯一枉死的可怜人,遗像被摆放在银行门口供路人祭奠几日后,也鲜少有人再提及。


后来吴邪才知道,那天他们被关的电梯早就存在隐患,中途坠落,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非常危险。
如果不是换班来的保安张小哥及时撬门救人,在救护车赶到之前说不定他们几条人命也都赔上了。
救人的英雄小张却十分低调,面对所有记者的采访,一律回以淡定凝视天花板的侧脸。为此网上还刮起一股“面瘫哥”的风潮。


这次病发却确实搅乱了吴邪的生活。
除了被三叔痛心疾首地耳提面命了一番,长达一周的失眠之后,他不得不回到那个一度令他痛恨的地方。
云顶疗养院是一家美国人投资的私人精神康复中心,坐落在市郊,没有大医院任何时候都闹哄哄的气氛。


“你好,吴邪。一段时间不见了,最近还养花吗?”
她是吴邪的主治医生阿宁,多年前吴邪第一次发病时就成为她众多病患之一了。
“宁医生你好。嗯,最近改养竹子了,好养活。”
阿宁站起来给吴邪倒了杯牛奶,笑着说:“我记得你以前喜欢这个。”
吴邪腼腆地笑笑:“现在还是很喜欢。”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7:00 +0800 CST  
阿宁微笑着,打量着他,两眼下方有明显的阴影,神色里有粉饰不住的萎靡疲倦。她退到两步外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微笑道:“最近见过他吗?”
吴邪摇头:“没有,他很久没来了。”停顿了一会,又补充道:“不过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我又开始失眠……”


吴邪目前的状态让阿宁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吴邪的情况更糟,整个人几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消沉、抗拒,并且排斥一切来自外界的信息接触。
从时断时续的叙述中,阿宁大致了解了他近期的遭遇。
虽然倾听的都是他人内心深处巴不得藏起来的痛苦往事,但她还是不厚道地认为吴邪不失为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这可能与他看待事物的奇怪切入点有关。


“宁医生,你信命吗?我的意思是,一个让你倍感熟悉的陌生人,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或许是上辈子吧……那种感觉太怪了。”
“这世上有个人在等着我,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当那个人看着我的时候,这就是我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我喜欢他的眼睛,非常喜欢。”
吴邪闭上眼以便在脑中更清晰地描摹回忆那双眼,静水流深,看着你的时候仿佛透过你在看着整个世界。
连他都诧异自己竟会记得如此清楚。
“明明是相当冷淡的眼神,但是被看着的感觉却……很温暖。”吴邪魔怔一样喃喃着,那双眼睛像幽灵一样在眼前晃。直到说出来了,声音被自己的耳朵听到,再去细细思量话中的意味,才倍觉贴切。


阿宁承认这三言两语的描绘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吴邪回忆时做梦一般的表情也很有意思,已然完全沉浸在自己构建的内心世界中。
那一定是个多彩的世界。
两个人都没有再交谈。吴邪还在品味心底那份陌生新奇的感觉,四月的阳光和风都是暖的,大自然细微地萌动着,像人心里萌发的酥酥的痒。
能见过几次这样的安静美好,阿宁实在不忍打碎它。


为长时间的走神略有些羞赧地笑笑,带着一丝病人在医生面前特有的拘谨,吴邪领着阿宁开的药单与她作别。
他今天没有开车,公车的最后一排总是尤为摇晃颠簸,坐着谈不上舒适,看着手中装着安定的白瓶子,他认真地考虑着临走时阿宁给的建议——
“还记得他第一次造访时我对你说的话吗?既来之,则安之。”
“吴邪,是否想过也许你只是恐惧孤独?”
“找个伴吧。”


春色在车窗外倒退,柳絮乱飞,吴邪打了个喷嚏。
杭城之春用一切溢美之词来堆砌不为过。暖风熏得游人醉,乱花渐欲迷人眼,等等的。走在这样的春色里,吴邪脑海中只剩下这些软绵绵的句子。不,不是走,是泡,浸泡。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8:00 +0800 CST  
泡日子是他新近发明的词语。这样一天一天地泡过去,他的人就浮在日子上面,像一块吸饱发胀的海绵。


服药后又能正常入睡,他开始频繁地梦见张起灵的眼睛。不过梦里的眼光更让他看不懂,似乎不再那么平静,里头包含着令他费解的情绪。
吴邪抬手盖住眼睛,希望延续梦境。
他失败了,于是开始仔细回味那个眼神。是愤怒?失望?这些激烈的情绪似乎天生不该出现在这样一双眼里。就像外国和尚说着四川话,总有种张冠李戴的荒谬感。


吴邪后来再去过张起灵工作的银行,不刻意的,只是办事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去了。
不知是否正是因为这样的不刻意,吴邪没再遇见过他。


“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暗中窥视。呃……小吴,你在听吗?”
面前充满疑问的脸将吴邪拉回现实。
“抱歉,我最近睡眠不太好,注意力不怎么集中。”吴邪揉揉睛明穴,十分歉意地对女孩笑笑。


音乐学院的舞蹈房很大,四面巨大的镜墙总让吴邪觉得时时刻刻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实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吴邪当然不可能是这里的学生。只是义工组织租用了音院几间教室,聚集起本身有着这样或那样心理问题的人群,互相坦诚,相互安慰。
偌大的舞蹈房中央围了一圈椅子,吴邪坐在其中之一上,因为镜子更显空旷的房间加重了他的被孤立感。
义工是个叫做秀秀的小姑娘,已经跑进跑出打了好几个电话。
吴邪转头看看身边那把空着的椅子,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有这预感的绝不只他一人,或许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有着近乎特异功能的敏感神经,只不过都保持着一点不开口的默契罢了。


秀秀终于沉默着走进来。
嗯,她平时都是跳着走路的,吴邪想。
走近了,他看到秀秀眼睛有点红。
“小陈没有扛过去。”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转过去注视那把空椅子,臆测和坐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在吴邪的生命观里,每个人都是一栋有寿命的小屋子。
大多数房子在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里慢慢老化,最后自然坍塌消亡;有些则被外力提前摧毁掉,像是不可预测的车祸、不可抗拒的疾病。然而还有另外的一些,仿佛在建造的时候就偷工减料,本身不够牢固,腐化是从内部开始的,烂到某一天,即使没有外来的那一下重击,也会自行分崩离析。
缺席的小陈,选择跳楼这种最不美观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对于这场人生,他将永远地缺席下去。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8:00 +0800 CST  
本就略显沉闷的气氛更因这噩耗而加倍愁云惨雾起来。精神问题,抑郁,自残,自杀,他们都是再熟悉不过这些流程的,唏嘘感慨也不过一时,看得听得都很多了,保不齐哪天轮到自己。


“我想做爱。”这样奔放的语言,投入人群却没有激起多大的浪花。
说话的是一个平时几乎不说话的女人。吴邪只知道她的癌症差不多已到晚期,乳腺癌,切除单侧乳房后却被告知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多处脏器。她整个人病态的瘦弱,细瘦的四肢仿佛一撅就断。
她说她已受病痛折磨十年,十年间没有任何伴侣。她的手臂上自残留下的伤疤触目惊心,惟独杀不死她自己心中生出的病毒。
然而此时此刻,放浪不羁的愿望居然也可以卑微得很凄楚。
其实无论她说出什么,吴邪都不是不能理解的,甚至有些同情。小陈的死到底还是触动了他们,只要想着不知道哪一天也许就轮到其余人看着自己的空位子,勉强寄托一些浅薄的追思。


噢,去他妈的面子吧,去他妈的尊严。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19:00 +0800 CST  
3.


银行抢劫事件的余波接踵而至。
由于凶手当时的精神状况被法院裁定为无法自控,作为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死者家属从他们身上讨不到赔偿。而死者生前工作的银行,除了拿出几万抚恤金聊表安慰之外,也再无其他说法。
某一方的胡作非为或者不作为,这世上的矛盾都是这样被激化的。


吴邪叼着蘸了醋的生煎,像个老头子一样随手翻阅早报,在看及民生版头条的大幅彩照时啪——掉回碗里,溅起几滴醋,变成报纸上几个赭色的圆点。
尽管照片里的人只露了半个脸,可就这样那半张脸上还全是血,他还是一下就认出来了。
匆匆扫一眼全篇大意,无非是痛丧亲人的家属上门讨说法,银行方面始终保持推诿的态度迟迟不给答复。这家人也是够豁得出去,当场就抄家伙,原本深得公众同情的受害方领衔主演抢银行第二季。
然而无数的小说和影视剧都告诉我们,大多数反派的存在是为了衬托英雄形象之高大伟岸。


再度细审照片里模糊不清的人脸,保安小张眼帘低垂并没有直视镜头,鲜血流经他的眉弓,分散成几道在脸上蜿蜒。
光看看都脑仁疼,吴邪嘴里发着意义不明的嘶声,下意识抬手摸了摸额头。也不知是叫铁棍敲了还是板砖拍了,这一脸血,头是得多硬。
从面瘫哥到流血哥,小张再一次成为杭城人们时下茶余饭后的最热门谈资。
要打听一个公众人物的下落并不是一件难事,所以吴邪没有费多少脑筋就站在了市第二人民医院的咨询台。


病房在三楼,吴邪拾级而上的时候能够分明感觉到肾上腺素在飙升,几乎要冲破大脑。
脚下的台阶变作红色的跑道,而他在起跑线的后方摆出预备的姿势,左脚右臂在前,微微躬身。比起长跑来他的短跑成绩总是糟糕得让人诧异,曾经给他学生时代留下过不小的阴影。跑得不好,于是加倍在意,刻意计算过理想状态手臂的摆幅和双腿交替的频率,前倾的角度和听到发令后的反应时间。
然而很多事情越是去在意,越是弄得更糟。
此时吴邪的心情无限接近那个时候,等待审判一样的发令枪响起前的心情,那么焦灼。


到370门外时里面正好有人出来,吴邪受到惊吓般飞快地往走廊靠墙的长椅上一坐,低头佯装翻看短信,直到几条腿从眼皮下前后走过。他合过手机在大腿上擦了擦屏幕上的汗迹,才敢抬起头来。
病房里没几个人,一眼就看到靠窗的床位上闭目养神的男人,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跟吴邪想象中的病美人造型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为了方便缝合张起灵的头发被剃得很短。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21:00 +0800 CST  
吴邪瞬间想到圆寸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看着张起灵饱满光洁的额头,由于闭着更显狭长的双目,五官实在无可挑剔,头部伤口合着的白纱布就是唯一的败笔。


床上的人没有醒来的迹象,门外的人没有推门而入的迹象。他们似乎都不受周遭来往人流的干扰,这地方仿佛就是世界上唯一静止的角落。
吴邪定定地看了一会,不知道具体是多久。
落日余晖在张起灵半边脸上投下树的阴影,他像是感知到什么般缓缓睁眼,望着门口,眼神清明得并不像一个刚睡醒的人,从里面看不到一丝惺忪的睡意。
门外已经空无一人。


“小张啊,这是我女儿熬的大骨汤,给你盛了一碗,趁热喝啊。”
对床的李阿姨是名小学校工,打扫卫生时不慎跌断腿住了院。
张起灵点点头,说:“谢谢。”
“对了,你家里人下午来过了?这包裹怎么搁外面凳子上,我看写的你名字。”
张起灵心中顿生出几分诧异来。
纸盒外面果然粘了张便签,上书瘦金体的张起灵三个字。
打开盒子,里面是块三角形的蛋糕。


蛋糕本是吴邪买给自己的,他对这些甜兮兮的东西抱有一种近乎怪异的执着。
留下蛋糕的行为完全出于一时的突发奇想,回过头细想起来,却像拿自己隐秘的某一部分公开与人共享,吴邪竟有些不好意思。


张起灵不吃甜食,只随口舔掉了不小心沾到手指上的一点。
倒不是预想中甜到发腻的味道,带着一点发酵乳制品的酸味。
第二天差不多的时候,张起灵收到了第二个装着馨甜香味的小盒子。
他只揭下写有他名字的纸条,转手把盒子递给同房的病孩子小明。


吴邪近来热衷于一项行为艺术,他把这种不记名的馈赠看作是某种精神层面的交流。
阿宁鼓励他多与人交流,不是做生意时的舌灿莲花,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交流。
现在吴邪每天探病的流程是:先在张起灵病房外的长椅上待一会儿,这段时间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想,像一个静物生来就在那里。这种行为的放松感甚至超过了精神互助小组所带给他的。
直到待够了,或是店里有事,他才留下精挑细选的符合他口味的礼物离开医院。如不是医院每天人来人往,无人注意这一小小角落,说不定早有人拿他当精神病抓起来。
没想过走进病房去堂堂正正打个招呼吗?吴邪当然想过,但比起渴望与人接触,他似乎更害怕与他人过近的距离。


但凡烘焙房出售的甜点品种,每日一换都不带重样的。总之小明这些天大概是把未来一年的糖分都提前吃光了,可怜的小明,收获了蛀牙和脂肪。
张起灵则收获了一沓便签纸,每张上面都写着他的名字。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22:00 +0800 CST  
同一种字体由不同的人来写感觉上也有细微的差别,一般来说瘦金书笔触尖削尾勾锐利。而这个人的字,顿脚处却少了几分刻意多了几分潇洒,倒也自成一格,别具风流。这个人习惯将捺脚略略拖长,都说字如其人,心思敏感,性格优柔——张起灵在心里给这素未谋面的人贴上两个标签。
他想了想,把便签折了两折,压在枕头下。


吴邪认真地看着餐牌。
他对甜食的口味向来接受度超高,好兄弟老痒从来对他这爱好嗤之以鼻,曾经强烈地谴责他:“我看哪天出来个屎味的你八成也能吃得这么欢。”
“你他妈能不恶心么,不过要真有巧克力味的屎我也不介意尝尝,别告诉我那是什么就行。”
“操……”老痒两眼一翻,倒先被他整吐了。


见他进来,两个女店员窃窃地嬉笑了半天。
“小秦,喏,你家清新脱俗的小郎君又来了。”秦海婷瞪了她一眼,红着脸转过来。
女孩说得并不小声吴邪自然是听见了的,本来他见了妹子就比较不着调,闹了个大红脸不说,钱夹里的票子也跟他作对似的几次没抽出来。
这边秦海婷反倒显得大方些,已经打好包候着他了。吴邪抽出张一百的递过去,秦海婷手指在收银机上噼里啪啦摁一通。
秦海婷问:“有一块吗?”
吴邪说:“我找找啊。”
吴邪翻了钱夹再翻口袋,“有了有了!”手上没抓稳几个钢镚落了满地,叮呤当啷乱蹦。
柜台里面又传出噗嗤一声,他在外面捡了半天,尴尬地牵牵嘴角,递过去一块钱。


好不容易从面包房逃出来,吴邪居然觉得医院更让他自在些。
来之前他已想好了,昨晚睡得有点少,可以先小睡半个钟,醒来再完成他每日例行的长凳思考,思考些什么内容不重要,人生呀未来呀,总之脑子里有点什么想的就行。
经过这些天,他很确信张起灵根本不会产生正常人的“跑出来看看这个骚扰者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种念头。
有几次吴邪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进去,张起灵也总是闭着眼在小憩。唯一一次他看张起灵醒着,也是扭着头在看窗子外面,半天都没动过窝。
反正不管是醒是睡,都跟入定似的,眼里空无一物。


吴邪在这儿东想西想,那边病房里居然传出呯呯怦怦好大一阵动静,夹杂着几句男人粗野的叫骂。
他连忙跑到门口也不顾暴露身份就往里看,却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的三叔居然在病房里和张起灵打架?居然是那个仿佛对什么事都没兴趣,无论你说什么他都不会有反应的闷油瓶?
说是打架,但见招拆招,其实谁也没实实在在打中对方。
吴邪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张起灵越过吴三省,拉起他就走。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23:00 +0800 CST  
怎么回事?难道是认出他了?
吴邪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去哪?”
还是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吴邪曾无数次在它们闭着的时候在脑海中描摹它们睁开时的样子,无数次在它们望着窗外的时候幻想它们转过来凝视他的样子。
就是现在这样。
“带我回家。”张起灵这样对他说。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23:00 +0800 CST  
@刹那永恒终不悔@闷了个瓶@flower雪阡陌@小七Damon@CandyStella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29 09:24:00 +0800 CST  
4.


“十七床病人室颤!快叫医生!”走廊里噼里啪啦一阵脚步声夹杂着推车车轮飞快滚过地面的声响,扯裂张起灵的面容。
吴邪还维持着入睡前的坐姿,一时间他分不清他的心跳和那十七床周围唧唧乱叫的仪器哪个更紊乱一些。
是梦。
就连躺在自家床上他都没这么快入睡过,这会儿靠在硬不拉几的长条板凳上,时不时有人来回经过的情况下,居然不消两分钟就着了,还做了一个毫无逻辑可循的梦。
梦里的时间似乎很长,但也许现实里他只睡着了两分钟。


吴邪使劲拍了两下脸,想起今天的字条还没写,手往裤袋里摸去,摸完左边再摸右边。
没了,不在。可能是刚才翻找零钱时掉在店里了。
吴邪想着该用什么来代笔,或是干脆问护士台借一支来用,还在犹豫的片刻,旁边就递过来一支笔,恰好同他丢的那支同样的款式。
视线顺着递笔的手一路向上,看清那张脸,吴邪的心疯了一样狂跳起来。


他努力想摆一个轻松熟稔的微笑,却体会到什么叫表情肌完全脱控的感觉,只希望此刻他的面部表情不至于太狰狞。
吴邪的视线那一端,长凳的另一头,前一刻还在梦境里对他说着带我回家的人,正用与那时雷同的眼神将他捕获。
而他们之间的长凳上,鹅黄色的小纸盒还在它原来的位置,粘在上面的原本空白便签已被人率先写上了字。


——谢谢


“不,别客气……”尽管吴邪并不很清楚张起灵谢的究竟是他的食物,还是他的笔。
“其实该道谢的是我,谢谢那天你救了我。我叫吴邪。”
张起灵听了他的名字若有所思,咀嚼般地重复了一遍:“吴邪。”
吴邪心头一震,熟悉的感觉像有把重锤击打在他的心头。
“吴邪……吴邪……”
这次又是谁的声音?
“快醒醒,老吴!”


吴邪第二次惊醒。
原来不过又是一个梦。梦中梦的感觉很差,总让人难分清现实和虚幻。
吴邪暗暗掐了一下大腿,有痛感,这回是真醒了。
满头虚汗意识还很混沌,吴邪看清自己还在370门外的长凳上,眼前与他对视的却不是张起灵。凑近的一张大脸,鼻梁上架着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盯着他,眼里全是焦急。
“老痒?”
“你怎、怎么睡、睡这儿?”老痒奇怪地望着他,刚才他急赤白脸喊了老半天吴邪都没醒的意思,害他差点叫医生来了。
吴邪说:“啊,不小心睡着了。我来看个朋友,这就走了。”


吴邪想起他的蛋糕,手在口袋外面略作徘徊,有些小心翼翼地探进去。摸到笔在,让他稍微舒一口气。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30 10:54:00 +0800 CST  
方才一瞬间他也说不清自己是在怕什么,总觉得若是现实与梦境不谋而合,是某种极为可怕的征兆。
说不定这会儿还在梦里?
吴邪一个激灵,这种想法本身就很可怕了。
老天却还打算同他再开个玩笑。


解子扬看着吴邪的脸唰地白了下去,手里轻如鸿毛的纸片似乎变成了世上最骇人的东西。
吴邪盯着本该空白的便签纸,上面已经写过字。一句谢谢,就连每一个笔划的转折看起来都和梦里的如出一辙。
第二个梦真的是梦吗?那么为何梦中的东西又确确实实出现在眼前。
时间没有久到他忘记这种记忆混乱的感觉,吴邪心头无限发凉,像曾经无数次他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却无论如何回忆不起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那个时候他内心的绝望和此时一模一样。


“是他?”老痒仿佛早就洞悉了吴邪心中所想,只不过是将他脑中的句子翻译出来。
吴邪失魂般地盯着面前雪白墙壁,把适才的梦中梦巨细靡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确认到他那番自我介绍,自己说的的确是吴邪没错,才稍稍安下心来。
不管怎样,便签上的留字总是不假,吴邪觉得是时候该见一见。
这么多天来吴邪第一次走进370病房的门,却被告知张起灵已经出院了。
望着空荡荡的病床吴邪想,纸条上的话,也许就是最后留给他这个陌生馈赠人的答谢。


吴邪不再每日打卡上班似的上医院了,与此同时他又开始轻度失眠。
在被心中日渐积攒的怀疑慢慢熬疯之前,他想自己是否应该主动做些什么。
当吴邪又一次站在那家银行营业大厅,等来的只不过是更让他焦虑的结果而已。
保安小张去哪里了?不知道啊,本来就是临时工,这会找着稳定工作跳槽了吧。
张起灵就像是一场清秋大梦,来时和去时都无迹可循。
吴邪不知道这种有如退潮般的失落究竟从何而来。


伴随着那天老痒的出现,吴邪知道自己的情况又不好了。
因为老痒并不是一个真正存在的人。
或者说他曾经真正地存在过,只是已经死了很多年。


解子扬是吴邪光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直到出事之前吴邪也无法相信老痒会杀人,而且亲手杀死的还是被吴邪称作漂亮阿姨的解妈妈。
事后他才知道老痒的家族有遗传精神病史,他本人到后来已经是个相当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偏执和妄想,坚信这个世界的自己并非真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物质化”的产物。


床单被血浸透,地板上墙壁上也有飞溅上去的血点。床上躺着断了气的妇人,背靠着床瘫坐在地的少年瞪着空茫的双眼,一屋子的死气。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30 10:55:00 +0800 CST  
吴邪自己也时常出现幻觉,他想老痒弑母的那一刻一定正处于某种异常可怕的幻觉之中。
考虑到老痒的精神状况和年龄问题,法律给予的最终判决是终身监禁。
吴邪去监狱探望他,再见面时他却要比想象中平静得多。


“老吴,其实那个时侯我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们都说我有病,看我的眼神都像看鬼。”说到这里,老痒露出一个恍惚的笑容,“别说他们,就连我妈有时候看我……怎么说,恐惧?是恐惧吧。我都不说,其实真他妈伤人。”
“他们总有一天会抓走我的,我知道。可我不能留下我妈一个。”
吴邪只是沉默地听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的胸口酸胀无比,像被人塞进一团泡水的破布,胀得难受,水分想要从眼底流出来。


“你说,我为什么生来就和别人不一样?人为什么会得这种病?”
身罩囚服的老痒瘦了许多,面颊凹陷,望着他的眼神是那么无助。
人们不会去质问一个癌症病人为什么你的癌细胞会病变会扩散,可是当一个人的内心病变了坏死了,却极少能获得他人真正的理解。
正如当初吴邪被幽闭症所带来的、无尽的黑暗内心的恐惧折磨时,所期望的只是一只手,一个拥抱,一个让人安心的眼神,每每得到的却是“为什么心理不健康”这样的疑问。
从前吴邪也许还会争取做出科学的解释,直到他慢慢明白那些人也并非真正出自关心。
为什么会得病?
“我真的不知道。”吴邪轻声说。
说穿了其实他们一样无力,一样茫然。


当天下午,老痒踹开车间的门跳下去,死了。
听闻噩耗,吴邪其实并没有多震惊。
吴邪驱车前往山郊,把老痒常戴的耳钉同骨灰一起撒在了山里。他站在山顶吹着风,心里总有种感觉,老痒好像并没有离开。
回到家睡了一觉,浑浑噩噩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吴邪站在镜子前,望着镜中之人。那是他的发小,那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听到自己说:


“老吴。”


文艺青年喜欢说一个人的肉体死去了但精神永驻,只有吴邪才知道这种说法有多不负责任。
他知道老痒还在,就在他身体的某个角落。
吴邪和解子扬就像小时候乱穿裤子那样共用一个身体,互相知道彼此的存在,却约好似的不会同时出现。他们相安无事,与人无害。
然而这都不是能够被人接受的理由,吴邪知道的,所以他小心地保守着这个秘密,刻意与他人保持距离的结果是,他变得更孤僻了。
直到有一天纸兜不住火了,真相败露带来的后果对吴邪来说不啻于一场空前的灾难。


“离他远点,有精神病的。”
“不会吧,会不会突然发疯啊?”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30 10:55:00 +0800 CST  
“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得了人格分裂……”
“吴邪同学,当务之急是先把病看好,学业什么的先不要放在心上。”


吴邪被送进云顶疗养院。
他所表现出的配合态度不同于其他的新病人,配合接受检查,护士拿来药就吃,只是不怎么说话,很少笑。
阿宁很快发现吴邪的主体人格和后继人格都不具有攻击性,是两个很和平的小朋友,危险系数很低。他们之间当然也存在差别,最浅显的比如吴邪喜欢牛奶和甜食,另一重人格却很讨厌这些。


在建立起初步的信任感之后,阿宁觉得差不多是时候展开更进一步的治疗了。
“你好吴邪,我想和你的朋友谈谈,你能帮我叫他出来吗?”
她无法忘记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吴邪的那个眼神,同时充满着祈求和绝望两种矛盾的色彩,竟让她一时说不出一个字来。
眼中的希望之光终于还是一点点暗下去,他的肩膀垮下来,整个人像被拔掉了气门芯,无奈点头。
病房过于安静。他们都在等待。
“我叫解子扬,我是吴邪的朋友。”
说话的吴邪眼神与刚才判若两人,说话时,吊着一边的嘴角在笑。

楼主 在那瑶远的地方  发布于 2014-10-30 10:56:00 +0800 CST  

楼主:在那瑶远的地方

字数:113255

发表时间:2014-10-29 17:1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2-04 19:44:13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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