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瓶邪之烟花易冷*病危,战损,手术,lCU,加注一切的


吴二白沉默了一下,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陈教授,神情恭敬的对他说:“陈老,还是您来告诉他结果吧。”
他那片刻的犹豫,不由让三个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胖子和张起灵的视线齐刷刷的转移到了这位儒雅慎肃的老人身上,眼里仿佛燃起了一簇簇火苗,焦灼不安得能将人焚为灰烬。
如此灼灼的目光,让陈教授都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语气温和的对吴邪说:“通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在肺叶里没有发现癌细胞,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病,不是肺癌。”
那样一句话落在吴邪的耳朵里,恍恍惚惚,竟然觉得像是坠落进了一个不真实的梦境里。他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不是肺癌?……”
陈教授点了点头,笃定的回答道:“不是。”
张起灵一直缄默不言的伫立在吴邪床边倾听着,当得到这个结论时,胸中陡然松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连手心都是凉的。
“那……那是什么病呢?他肺上的阴影是咋回事?不严重吧?”胖子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惊喜得连话都说的有些不利索了。
陈教授停顿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吴二白一眼,然后回答道:“这些阴影,是由于他的肺部组织开始出现纤维化,因此产生的肺毁损。”
“肺纤维化?!”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刚刚才松懈下来一点的心脏瞬间又被死死的揪紧起来。这感觉,就仿佛乍暖还寒的天气,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丝微弱的曙光,然而一转眼,又被阴霾的乌云遮蔽得漆黑无望。

肺纤维化是以成纤维细胞增殖及大量细胞外基质聚集并伴炎症损伤、组织结构破坏为特征的一大类肺疾病的终末期改变,是一种能导致肺功能进行性丧失的严重的间质性肺疾病。这种病症会严重影响人体呼吸功能,且随着病情和肺部损伤的加重,患者呼吸功能不断恶化,死亡率高于大多数肿瘤,被称为一种“类肿瘤疾病”。
吴邪得了这个病,那和肺癌,又有什么区别?甚至存活时间,可能还熬不过肺癌呢。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7 10:03:00 +0800 CST  
满满一腔炙热的期待与希冀,到头来,却如一把凛冽的刀,毫不留情的将人一捅到底,痛得那般绝望。
吴邪眼里不可抑制的浮出了一抹失落与黯然。所有的希望与憧憬溃若堤崩,刻骨的消沉与灰暗呼啸着席卷而来,一下子吞噬了他的肉体与精神,胸腔里又在隐隐作痛,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头来,开始剧烈的咳。寒冷的绝望,从心底慢慢延伸至全身,渗入了骨髓,一点一点的将他体内苦苦支撑着的坚强蚕食殆尽。
沉闷而痛楚的咳嗽声,一下一下的,声声锥心。张起灵眼里的清冽尽皆化做心疼,他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吴邪的背,眼看那人咳得全身都在发颤,消瘦的脸颊憋得通红,透出一股病态的虚弱与惨淡,他抬眼望着陈教授,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既僵硬,又酸涩:“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他?”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落在了这个杏林泰斗身上,仿佛他就是大家最后的一点希望。如果,连这位医术精湛的老教授都没有办法治的话,那无异就是宣判了吴邪的死刑。

陈教授嘴角的笑意有些牵强,他望着咳得无法停止的吴邪,语气缓慢的说:“肺纤维化形成的肺损毁,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弥漫性的,那基本就没有多少治疗的希望了,除了肺移植,别无选择。另外一种,就是局部性的,这种症状,我们可以采取损毁部分的切除手术,然后做肺部清洗,患者的存活率还是非常高的。”
“那他到底属于哪一种?”胖子立刻心急火燎的问道。
大家的目光都紧紧盯在了陈教授的脸上,那一双睿智而深邃的眼睛却像两扇紧扣的门,没有留出一丝缝隙,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绪。
所有人的心都仿佛被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闪烁着微弱的希冀,而另一半,则深深的沉落在了千丈的深渊里。
陈教授沉吟了片刻,终于缓缓的给出了最终的宣判:“第二种,局部性的,他还有希望。”
“真的!啊!天真,你有救了!你不会死了!天呐,我不是在做梦吧?天真!***怎么那么想哭呢?”胖子一把紧紧抱住还在咳个不停的吴邪,激动得简直语无伦次了一样。
他一边大声嚷嚷着,眼眶里情不自禁的氤氲出了一层薄薄的雾汽。吴邪看住眼里,眼尾也缓缓沁上了一抹嫣红,眸中浮光碎影,竟如同墨色的深海里揉碎进了几颗寥落的星。

这一早上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一样,大起大落,只到此刻,都不敢相信,死神居然会如此仁慈,肯松开他那一双紧紧掐住自己喉咙的魔爪。
“做了手术,他就会好起来,对吧?”胖子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抹了一把眼眶,转过身无比虔诚的仰望着陈教授,仿佛他就是可以让吴邪摆脱一切噩运的活菩萨。
陈教授的神情严肃了起来,他郑重的回答:“肺部切除手术,在外科,是一项大手术。在过程中可能会发生很多事先无法意料的危险,很多人没有熬到下手术台,这种病例也不少。还有术后的呼吸窘迫,伤口感染等等情况,也是一道道关口,具体能不能扛过来,只能看他本人的生命力有多顽强。这些状况,都是人力不可控制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具体做还是不做这个手术,你们自己要先考虑清楚。”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7 10:04:00 +0800 CST  
肺部局部切除……这样的手术,该有多痛苦?只是一听,就让张起灵心如刀割。近百年的时光,他行走在刀刃上,面临无数的生死一瞬间,从来都可以做到镇定自若,偏偏这个人的安危,却如心里羁绊上了千丝万缕,牵一发,就痛全身。

“如果不做手术,他会怎么样?”他缓缓的开了口,一字一字,都是担忧。
陈教授把目光投向了吴邪,那张年轻而清秀的脸庞难得的激起了老人心底的惋惜与怜悯,他叹了口气,回答道:“我们把他上次拍的胸片和这次的做了对比,发现病情恶化的非常迅速,如果放任发展下来,他很可能连一个月都难以支撑下去。”
一个月都熬不过去!这个结论,比上次那个大夫的预测更加令人心惊。但吴邪却知道,这并非是陈教授在这里危言耸听。自己的身体状况,他是最清楚的。长期吸入墓气,后来从鼻腔里滴入蛇毒,这一切,都早已严重的损害了他的肺功能,如果不是因为有麒麟竭支撑着,自己可能连小哥从青铜门里出来的那一天都熬不到。他的症状和别的病人不同,麒麟竭的药效已经彻底丧失,所有潜伏在体内的病症都势不可挡的爆发了出来,这样凶险的状况,让原来那位医生还能活三个月的判断,竟然都成了一个不能实现的奢望。
“小邪……”一直站在那里缄默不言吴二白终于开了口,他的嗓音无比低沉,带着一位家族领头人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知道这手术很痛苦,可你必须要和命运赌一把!吴家现在就你一根独苗,香火不能断在你这里!你爸妈已经那么大岁数,如果还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不是活活要了他们的命吗?”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问:“你忍心吗?”
一提到这个,父母那苍老而慈祥的面孔,就在吴邪的脑中迂回闪烁。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一口一口吸入肺里,竟然觉得疼痛无比,而心脏,也像被密密匝匝的梨花针穿过,余痛绵长,凌迟一般。
这么些年,四处漂泊,真的已经让***碎了心。如果再决绝的撒手人寰,那对于两位老人来说,无异于剜去了他们的心肝,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天真,咱做这个手术,好不好?你还那么年轻,这条路,不能就这样走到头,是不是?我知道会很艰难,可是,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你要是拍拍屁股就这样走人了……”胖子俯下身子,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吴邪,他的眼眶忍不住又红了起来,剩下的那句话,终是染上了伤感的哽咽:“你让我和小哥……怎么活……”
吴邪下意识的看了张起灵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觉得那人平素波澜不惊的眼眸此刻竟然也微微泛了红。他沉默的凝视着自己,幽邃的目光里隐藏了太多不可言说的心疼与温柔。
此时无声胜有声,他想说的一切,都在那眼神中表露无遗,吴邪看得懂。
心里受到了极大的触动,一时间不知是悲,还是喜。吴邪垂下了眼眸,蝶尾一般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轻轻翕动着,他沉思了一会,嘴角浮出一抹平静如水的笑意,抬头对陈教授和二叔说:“好,我同意做手术。”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7 10:04:00 +0800 CST  
手术的日期,定在了三天之后。
随着日子越来越临近,张起灵和胖子的心头仿佛被坠上了一块沉甸甸的铅石,一天比一天更加发紧。
胖子把自己所有的不安与忧虑,都融入了食材之中,每天变着花样给吴邪做补品,恨不得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掏出来熬进汤汁里,只求他那孱弱的身体能得到改善,这样,手术的成功几率就能够多几分胜算。
为了增强吴邪的体质,医生每天都安排给他输各种能量与营养液。他整天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一瓶又一瓶的药液通过手背上的滞留针,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了他那单薄的身体里去。
张起灵依然不爱说话,每天沉默寡言的守护在他身边。吴邪的病情在逐步恶化,那么多的药水输下去,他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虽然每天鼻孔里都插着管子在吸氧,但他仍然觉得呼吸十分困难,而且,咳得更加厉害,很多次,咳出来的痰里都带着血丝。
那鲜艳的殷红,让张起灵的眼眸里都是惊痛。他轻轻的用手拍揉着那人咳得不断抽动的后背,仿佛在哄孩子一样轻言细语的安慰着吴邪:“再坚持两天,等动了手术,你就会好起来了……再忍忍……”
口腔里弥漫着腥甜的气息,吴邪知道,自己肯定又吐血了。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几乎要透不过气来。药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着,嗒的一下,又一下,顺着针管,冷冷的凉意,一直延伸到了心脏,让他的身体,微微的发着颤。

做了手术,就会好了?

真的是这样吗?

但愿如此吧……

以前,对于未来,有过太多的憧憬与期待,这场疾病,却让吴邪明白,原来,仅仅一个简简单单的活下来,就已经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窗外的日头,一寸一寸的沉下去,天边的一抹嫣红晕成了漫天的金红色,一片昏鸦掠过天空,夜色仿佛墨汁滴在了水盂里,慢慢的洇了开来。
病房里没有开灯,吴邪的视线有些模糊,在朦胧的暮色之中,依稀可见那人的侧影,眉眼精致俊美得如同神祗。
心里掠过无限的感慨,吴邪声音暗哑的说:“小哥,像你这样永远不老不死的,真好。”
张起灵的目光投到了窗外那一颗颗升起来的星辰上,沉默了半晌,他低低的说:“不老,不死……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生活。”
“为什么?”吴邪不解的问道。
落日一分分西斜,房间里的光线愈发晦暗。张起灵眸中的光亮,也随之一分分黯淡了下去。
“我眼睁睁的看着身边最亲密的人一个个的离我而去,而我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继续活下去,不老,不死,这样的日子,其实是一种折磨。”他徐徐的开口说道,语气平淡如水,却带着无比的惆怅与无奈。
他眼里的失落太过明显,竟牵扯出吴邪心底最深的隐痛。他勉强笑了笑,轻声说:“老天对你还是不错的,所以才会让你每隔上一段时间,就会把以前的事情都全部遗忘了,这样,你也就没有那么痛苦了。”
张起灵回过头来深深的凝视着他,那眼眸里哀戚的神色,瞬间在吴邪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划过一丝痛楚。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心碎的无奈。
“可是,有很多的事情,很多的人,却是我永远也舍不得忘记的,最终,老天却残忍的把它抹去了……”
他的唇角浮出一个灰败的微笑,喃喃自语道:“这样遗失了一切过往的不老不死,有什么值得羡慕的?”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7 10:05:00 +0800 CST  
两人沉默了下去,大地吞噬了最后一缕余晖,天地间苍茫的黑暗涌了上来。眼底的凄凉融进了夜色里,那份不可言说的惆怅,仿佛一条水里的锦鲤,在这灰蒙蒙的屋子里,幽幽的无声滑过。
突然听到一声巨响,窗外有一簇五光十色的烟火在空中绽开,漆黑的天幕上仿佛盛开了一朵妖娆多姿的金菊。
“啊,无端端的,怎么会放烟火了?”吴邪撑起了一点身子,偏过头去凝视着窗外的绚丽,黝黑的眼眸里居然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张起灵扶住他的身体,让他倚靠在自己的怀里,看见他苍白的脸颊上带着欣喜的神情,不禁问:“你很喜欢看烟花吗?”
“嗯……”吴邪轻轻的回答了一声,恍若梦呓的说:“很喜欢……”
“今天是对面世贸大厦的十年店庆,搞得可隆重了,所以在楼顶放烟花呢。”瓶子里针剂已经滴完,小护士一边替他拔针,一边也偏着头欣赏着这场夜空里的璀璨与绚丽。
“烟花虽然美丽,可惜的是太短暂了。”小姑娘无端的有些嘘唏起来。

一朵朵的烟花在天空争相开放,光影交错,化作了漫天的繁星,缓缓的熄灭,慢慢的坠落。
吴邪仰着头静静的看着那一场最灿烂的流星雨,一簇一簇的烟火,照得苍白的脸庞熠熠生辉,令窗外的焰火都黯然失了色。
他的唇角浮出一抹温存的笑意,声音轻柔得仿佛怕惊碎这一场幻境一般:“就是因为它太短暂,所以,才更加令人珍惜这一刹那的美丽啊……”
窗外的烟火缤纷着盛开,在黑色的天际绽放出刹那的芳华。燃尽自己的生命,只为迸发出这一刻的灿烂,烟火易冷,朝华瞬凋……

吴邪目不转睛的注视着点点星光流落人间,天地间仿佛下了一场五彩纷呈的流星雨。他无比眷恋的凝视着这幕美丽的画卷,似乎想将它深深的铭刻在自己的心底里去。
一簇一簇的烟火倒映在了他的眸中,清隽的面孔被打上了一层绚烂的光影,脆弱美好得也像一朵转瞬即逝的烟火。
张起灵把目光一错不落的投在了他的脸上,也一遍又一遍的静静描摹着他的轮廓。
吴邪看到那人的眼眸里依稀浮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他淡淡的笑了笑,睫影闪动,如梦似幻:“你不看烟花,看我干什么?”
张起灵痴痴的注视着吴邪的眼睛,一簇簇的烟火晕染氤氲在了他轻柔透亮的眼眸中,清清的亮,浅浅的光。
心是那么的痛,那么的痛,满满的全是不详的预感。
他望着他,一眼也舍不得错过的望着,嘴里轻轻的说了一句,那么的温柔,如此的深情。
“烟火,就在你眼里,我只用看着你,就行……”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7 10:05:00 +0800 CST  
今天还是有五段,可以看见吗?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7 10:06:00 +0800 CST  

“手术时间安排在明天早上九点,由陈教授亲自主刀。你可以去洗个澡,但一定注意保暖,不能感冒了。今天晚上十点以后,就不能再吃如何东西,包括喝水。尽量放松心情,不要太过紧张,好好休息,记住了吗?”刘大夫和颜悦色的对吴邪交代着术前的注意事项。
通过这几日的调理与治疗,今天的他看上去总算有了一点精神。虽然脸上依然难掩病容,但那双澄澈眼睛里却如囿星海,光华流转,皎洁而明亮。
他坐在床头,含笑一一答应了。清隽的面孔上有一种淡定从容的坦然,仿佛心中早已经作好了一切准备,丝毫没有一点紧张与不安。

“天真,今天想吃点啥?我去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加把劲!怎么样?”胖子关切的问道。
刘大夫一听,急忙叮嘱说:“手术前不可以吃辛辣油腻的食物,饮食必须清淡,就给他吃一点流食吧。”
喝了那么几天难以下咽的各种药粥,好不容易听到胖子松了口,可以吃一点正常的食物了,吴邪原来微微上扬的嘴角在听到刘大夫的这番话后不禁又沉了下去。那眸子里的神情,居然像一个孩子,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到嘴的糖果又被人夺走的那般失落。
“白粥,什么也不要放,煮稠一点就可以了。”他闷闷的开了口,不知为什么,张起灵竟然听到了一种委屈巴巴的味道。那人难得显露出来这样孩子气的神情,张起灵看在眼里,唇角不禁微微勾起,冷淡的眉眼间溢出了一抹温软的笑意。

“行!白粥就白粥,天真,再忍耐几天,等你好了,咱们去楼外楼给你庆贺,想吃啥都成,好不好?”看上去那么粗糙的胖子,说这番话的时候,居然温柔成了一潭水似的。
吴邪笑了,眉目舒展开来,惊鸿一般的散发出一种宁静柔和的光。
“去楼外楼啊?那我一定要吃到你破产。”他含笑说道。
胖子也笑了,爽快的说:“只要你安安生生的好起来!破产就破产,爷高兴!”

吴邪微微仰起头望着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里映着光,越发显得星眸透亮:“胖子,我想抽根烟……”
“抽什么烟!”胖子立刻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你那肺还抽烟,不是作死吗?”
吴邪的唇角还蕴着笑意,深邃的目光里却波光一闪,终是露出了几分黯然的意味:“作死?没准我就真的死在手术台上了呢。我现在,就只想再抽一根烟,连这点最后的愿望你都不答应,还说是什么好兄弟……”
“呸呸呸!乌鸦嘴!尽说什么混账话!”胖子一听就气急败坏的骂道:“什么叫最后的愿望?天真你给老子听好了,必须全须全尾的给我出来,我们铁三角,谁都不许先离开!听明白了吗?你要是敢拍拍屁股走人,那老子和小哥就是追到阎王殿,也一定要把你拽回来!”
胖子的话,字字深重,带着浸入骨髓的情意,令吴邪动容。

是的,他最珍惜的弟兄们都不离不弃的陪伴在身边,死死攥着他的手不舍得放开。而自己,凭什么就在这里轻言放弃呢?

再苦,再难,他也要坚持下去……

要陪着他们,一起慢慢变老……

活到头发白了,牙齿掉了,然后依旧聚在一起,晒着冬日暖洋洋的太阳,絮絮叨叨的说着年轻时候的那些波澜起伏的动人往事……

他们是这世间最牢固的铁三角,如果自己提前走了,那活着的人,岂不是要痛断肝肠?

他不能那么自私,这条命,并不是只属于自己。不论前路有多艰难,他得活下去,他舍不得和他们道别离……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8 19:52:00 +0800 CST  
“放心吧,我那么爱折腾,下到地府怕也是会搅得他们不安生,阎罗王不敢收我的,别担心。”他的身体还在很羸弱,语调里都带着气音,但这几句话却说得明朗而坚定,让胖子和张起灵隐藏的忧虑与忐忑不知不觉的沉淀了下去,落成了一份毋庸置疑的笃定。
他一定不会有事,在过往的岁月里,无数次面临生死悬于一线的绝境,最终不是都闯过来了吗?他是谁?千帆过尽的邪帝啊,一场疾病,怎么可能就会击垮他了呢?

他一定会平平安安的走出手术室的……

弟兄三人的好日子,还长着呢,是不是?

天渐渐黑了下来,月色如洗,院中花木扶疏,苍茫夜空中一片璀璨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仿佛天公顺手撒下的一把银钉。
吴邪去洗了一个澡,头发湿漉漉的垂落下来覆在苍白的额前,减去了眉峰间的沧桑与干练,平和俊朗的脸颊上甚至透出一种宁静的稚气来,睫羽扇动,弯弯的笑眼似春雪消融,看得人的心都跟着安定下来。
躺了那么几天,因为明天就要手术了,针剂输完以后,护士终于允许他可以去院子里走一走。

一钩清月,银灿生辉,低低的挂在院墙之上。微风吹拂过来,撒下了一地的花影。
张起灵陪吴邪在医院的小花园里走了一圈。透明的光晕在花丛中到处流动,很亮又很柔,像水,又有一点像酒。
吴邪走了一会,病中的他终究精神不济,神情似乎又有些疲倦了。张起灵问他要不要回去,他摇了摇头,抬头望着星河璀璨的夜空,轻轻的说:“今晚的夜色真美啊,让我再看看。”
一股怜恤而怆侧的情绪从张起灵的胸中涌了上来,那么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居然令人心里难受到了极点。他听得出吴邪对于这个人世间无比的眷恋,可是却无法知道,上天对这个人,肯不肯,会有一点慈悲之心。
他陪着吴邪在小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怕他着凉,替他将身上披着的外衣细心的扣好,然后,不声不响的递给了他一样东西。
吴邪低头一看,一根香烟,一盒火柴。

柔软的额发遮住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但欣喜的光芒依然从疏疏落落的缝隙里透了出来。
“哪里搞来的?”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盈盈沉沉的看过来,仿佛春雨滴入湖水中,漾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只能抽这一根。”月光把张起灵的眼眸洗得很亮,语气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但脸上,却多了一层温暖的意味。
“嗯……”吴邪把那只烟放在鼻端贪婪的轻嗅着,淡淡的薄荷味,清清凉凉的直沁肺腑。
月色落在了他长长的睫毛上,无数萦绕徘徊了多年的情愫,在这个前途未卜的最后一夜,尽皆笼罩在了他那双水墨氤氲的眉眼之间。
“小哥……”他轻轻的叫了一声那人的名字。
张起灵抬起头来望着他。星辰寥落,月色皎洁,风中依稀带来淡淡的花香。两人静静的看着对方,那些幽暗的,被深埋在心底多年的柔情,终是在这长久的凝眸里,一点一点的露出了痕迹。
“我有一句话……一直都想对你说……”吴邪深深的注视着那人俊美的容颜,轻轻的开了口,声音里仿佛凿进了一池春水,温柔得好似梦呓。
“现在不要说。”出人意料的是张起灵竟然毫不犹豫的截住了他未曾说完的话语。
吴邪有些错愕的望着他,却见那人暗夜一般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里映满了自己的身影,合着朦胧的月色,重叠成了这世上最缱绻的光芒。
“我会一直守在手术室外面,等着你平平安安的出来,再把那句话告诉我,好不好?”他缓缓的开了口,声音里都是柔软的祈求。
吴邪的眼睫闪了闪,顿时就明白了他不忍心言之于口的担忧。

他怕自己会一去不复返……

所以,他要让自己心里留下一个温柔的羁绊……

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因为,那句话,还没有对他说完……

吴邪笑了,点了点头,轻声说:“好,等我以后,慢慢的再跟你讲吧。”
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吴邪用手中的火柴,点燃了含在唇际的香烟。“嚓”的一声,黑夜里亮起了一团柔和的光蕊,仿佛绽开了一朵玲珑的花儿,不过一刹那,那红就燃到了极处,化为了冷冷的灰烬。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8 19:53:00 +0800 CST  
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他考上了家乡最好的大学。那一年,吴二白回家去学校看他,叔侄俩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刚下了一场雪,整个世界粉妆玉砌,皑皑的白雪踩在地上吱吱作响。
两人一路走着,吴二百静静的听着他说着校园里有趣的事情,风缓缓的吹着,漫天的雪花轻柔的落下,吴邪的眼睛里仿佛倾入了星辰大海,璀璨得闪闪发光。也就在那一刻,吴二白才突然意识到,那个小时候病恹恹的孩子,已经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
父母给他取名叫吴邪,是希冀着他能平平安安,干干净净的活下去。念书,工作,娶妻,生子,脱离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步入正轨,平静安宁的过一个全新的人生。
可是,谁知道他骨子里隐藏着的那股子倔劲与好奇,最终还是让他走了弟弟吴三省的老路,与父母的愿望背道而驰,再也不能回头。
长年累月的下墓,争斗,劳累,厮杀,受伤,终是把那身子骨糟践得一塌糊涂,以至于弄到了今天这样病入膏肓的地步。
心里何尝没有无数的埋怨,可是眼看着那人脸色苍白得都快和身下的床单融为一体了,吴二白涌到嘴边的责备又只能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俯下身子语气温和的对他说:“放心,给你做手术的是目前国内最顶尖的医疗团队,你只要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觉,醒过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吴邪点了点头,眼眸里竟有一份看破生死的从容与淡定,他轻轻的笑了笑,平静如水的说了一句:“二叔,如果……我下不了手术台,您就告诉我爸妈,我和朋友们出国挣钱去了,替我瞒着,不要让他们伤心,好吗?”
一瞬间,吴二白胸中一窒,心里仿佛巨浪翻卷,那一份不安与担忧,几乎要将他拍成碎屑。
那么一踌躇,胖子和张起灵已经配合着护士,将吴邪推出了病房。
大雨啪啪的击打在窗栊上,雷声轰隆隆在云端炸开,心里的焦灼,愈发喧嚣。

一行人将吴邪送到了手术室门口,冰冷的玻璃门一开,仿佛噬人的怪兽,张着大口就要把人连皮带骨的吞噬进去。
胖子和张起灵脸上都是不舍与心疼。吴邪倒显得格外镇静,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他低声说:“别愁眉苦脸的,好像我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一样。”
“别胡说!”胖子急忙打断他的话,他伸出手来握住吴邪冰凉的手。心里是那么的痛,痛到眼眶都在发烫,嘴里却不容置疑的说道:“你不会有事的!那么些年,什么生死关咱们三人没有经历过,不照样活得好好的。这一次,你肯定也会撑过来的,对不对?”
吴邪浅淡的笑容,仿佛一朵皎洁的花儿,在水里徐徐绽放,美好得令人有一种挽留不住的恍惚。他刚想说什么,另外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兄弟三人在这个无数次演绎过生离死别的手术室门口,把彼此紧紧的握在了手中。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8 19:54:00 +0800 CST  
张起灵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墨色的眸子星光闪耀,仿佛那里面蕴藏着这世间最缠绵悱恻的柔情。
“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一定要回来亲口告诉我,那一句话是什么。”他低低的开了口,说的很慢很慢,一字一字,字字深重。
吴邪的睫毛轻轻的扇动了几下,不知不觉,眼眶里竟是沁出了一抹嫣红。他轻轻的笑了一下,依依不舍的望着他,低声说了一句:“好……”
护士过来推着吴邪开始朝里面走,胖子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心里仿佛被细细密密的箍上了千万根带刺的荆棘,一呼一吸,痛得几乎窒息。
“天真!你一定要回来,我们弟兄三人一条命!缺了谁都不行!你听见了吗?”他朝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大声喊了出来。
耳边没有听到回答,也许已经进了手术室,他的声音那样微弱,大家肯定是听不到了。冰冷的玻璃门咣当一声合闭起来,将所有的担心与牵挂都冷冷的隔绝在了一层薄薄的生死门后。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幽幽的亮了起来,那么暗沉的颜色,仿佛里面凝伫了无数的鲜血,看得人心底发颤。

头顶的无影灯亮了,吴邪躺在手术台上,护士给他做着术前的消毒工作。目光所及,他看到床边那些繁琐的手术器械整齐的码放在托盘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陈教授全副武装的走到了他身边,安慰他说:“不要紧张,现在要给你进行全麻,你睡一觉,等醒过来,手术就结束了。”
吴邪点了点头,真诚的对身边的医护人员说:“辛苦大家了,谢谢。”
陈教授看着护士将各种监护仪器的线连接在了吴邪的身上,然后通知麻醉师:“准备全麻。”

年轻的麻醉师开始朝吴邪的静脉里滴注全麻诱导药物,一滴一滴的药剂进入了他的身体,眼皮越来越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长长的眼睫毛缓缓的阖闭下去,他安静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麻醉师确定患者已经睡着后,从他的口腔里慢慢的插入了一根气管导管,然后再把这根导管连接在了麻醉机上。机子开始运作起来,全过程给吴邪体内泵入丙泊酚和瑞芬太尼。他毫无意识的昏昏入睡,心脏检测仪嘟嘟的在身边鸣叫着,整个手术室,开始响起了各种医疗器械碰撞发出来的声音。
护士将他的身体在手术台上保持侧卧状态,锋利的手术刀停伫在他侧身的肋间隙之间,陈教授低沉的吩咐助手:“准备开始手术。”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8 19:55:00 +0800 CST  
老规矩,有五段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8 20:02:00 +0800 CST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19 02:24:00 +0800 CST  

手术室门外一片死寂。大家神色凝重的守候在那里,担忧与牵挂就像窗外千丝万缕的暴雨,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墙上悬挂着一个时钟,嚓,嚓,一分一分的走过,一声一声,就如尖锐的针头在大家的心房里慢慢的扎着,寸寸刺痛,再无半分安生。
张起灵就伫立在玻璃门外,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竭力想听到一点点有关于那人安危的些微声音。手术室里其实还隔着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站在这里根本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的。他也明知道是这样,可就是一步也不想离开,因为这个地方,就是离自己牵肠挂肚的那个人,最近的距离。
窗外骤雨倾盆,雷电轰鸣,仿佛万马奔腾,一道道响羽从九重天上飞射而下,发出令人心悸的颤音。
这样的天气,如同吴邪那叵测的命运,令人压抑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床边的呼吸机有规律的将氧气通过气管插管泵送进吴邪的身体里,他面色安详的陷入昏睡状态,连接在身上的心电检测仪发出平稳的鸣叫声。年轻的麻醉师守在旁边,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屏幕上的心脏血压脉搏数据,不敢有一丝懈怠。
陈教授在选定的部位切开了吴邪的身体,用血管钳分开肌肉,肋间肌并剌破壁层胸膜进入了他的胸腔,手指伸进去进行探查无粘连后,将套管穿刺针刺入他的胸膜腔,放入开放式套管,然后再通过套管,插入了胸腔镜。他仔细的查看着电子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吴邪整个肺部情况,当那些病患组织清晰的显现在他眼前时,老人皱了皱眉头,回头吩咐助手在吴邪的身体上划开了第二和第三个套管切口,然后,在胸腔镜的监视下,朝他胸腔里放入了抓钳,电灼剥离器,还有冲洗吸引管等各种手术器械。
电灼分离器切开了他的粘连带和胸膜,陈教授开始一丝不苟的对吴邪进行肺叶局部切除术。

冰凉的手术器械逐一探入了他的胸腔里,他无知无觉的躺在那里任人摆布。无影灯的冷光幽幽的打在那张苍白而脆弱的脸颊上,透明得好像是块冰凝结出来的,呵口气就会化了一样。
现在的科技与时俱进,传统的开膛大手术因为创伤面积过大,不利于患者恢复,已经被胸腔镜微创技术所代替,然而吴邪病情的严重程度,却是远远超出了大家的意料。当胸腔镜将他的肺部情况完整的呈现在陈教授眼前时,经验丰富的老教授终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低头注视着手术台上那个昏睡不醒的年轻人,心里默默的祈祷了一句:“小伙子,我尽全力,你也一定要撑住,争取能平安的离开这个手术室吧。”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1 09:38:00 +0800 CST  
三人顿时愣住了,张起灵急切的问:“那现在怎么办?”小护士沉着的回答:“放心,手术室里早就准备好了血浆,正在给他输血呢。只是,因为他的血小板数据一直偏低,凝血功能变差,所以现在的情况很不好……”话还没说完,手术室里面那道半开的推门就陡然传来了一阵刺耳的仪器报警声,那不详的声响,将所有人的心都一把揪了起来。正惊疑不定之际,却看见另外一个护士面色仓惶的跑了出来,对他们喊了一句:“医生让我来通知你们,病人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咔嚓”一下,一道耀眼的蓝色闪电急骤驰过,沉闷的雷声随之轰响,直震得天地动摇,山河崩塌。

张起灵的脸色刷的一下白得可怕,他一句话都不说,大步就朝里面冲了进去。小姑娘眼疾手快,连忙扯住他的衣袖,着急的说:“先生,手术室不可以随便进去的!!”
张起灵回过头来看着小护士,目光似两把淬闪着寒光的利刃,冷到了极致,却又蕴含着痛到发狂的哀戚。
“放手!”他低低的说了一句,那语气中的森冷,竟似比夜风雪气更加凛冽。
“里面的所有人都正在竭尽全力的抢救他,你这样进去,会干扰到大家的!”后出来的那位小护士情急之下大声喊道。
这句话,仿佛一只响箭,嗖的一声,就将他钉死在了原地。他抬起头来,目光焦灼的注视着咫尺之遥的手术室,那么短的距离,却如隔着万丈沟壑,他遥遥相望,却一步也不敢逾越。
惨白的脸色已经不成人样,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哆嗦着,喉咙里艰涩的发出了低低的哀求,那声音,破碎得几乎令人泪下。
“让我进去看他一眼……就一眼………”
“你如果贸然闯进无菌室,会增加他危险的。要想为他好,就配合我们的工作,在外面等候消息吧。”后面出来的那位护士尽量语气温和的劝慰道。
张起灵无奈的停伫在那里不敢再往前。屋外雨声密集,一颗心仿佛成了暴风雨中的一叶小舟,在万顷波涛里跌宕起伏。
“你不可以走,我一直就在外面等着你呢,吴邪,我等着你回来亲口告诉我,你还没有说完的那句话,你答应过我的,不能言而无信,不能……”他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在发着抖,但声音却放得很轻很轻,仿佛就贴在那个人的耳边,把自己所有的缱绻和柔情,一句一句的说给他听“你一定要回来,我也有很多话,要留着以后,慢慢的告诉你……答应我,不要走……”
吴二白和胖子站在那里听着他的喃喃低语,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在这一刻,仿佛把自己所有深埋在心底的感情都彻底宣泄了出来。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闷油瓶,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却让门外的那两个人都忍不住红了眼睛。
“小哥,我们就在外面等,我相信吴邪这孩子能闯过来的,那么些年,无数次,他不都是死里逃生了吗?这次,也一定会没事的!”吴二白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们不要干扰到他们,走吧。”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1 09:39:00 +0800 CST  
冰冷的玻璃门又一次合上了。三个人都伫立在了门外,一步都不敢离开。手术室门口的那盏红灯,极艳丽热闹的颜色,映在眼里,却是如此令人胆颤心惊。
他们紧紧的贴在门上,竭力的想听到里面的任何一点动静。然而那厚重的金属门,却隔绝开了一切关于他的信息。玻璃门后一片死寂,寂静得令人发慌,恍惚已经没有了一点生命的迹象,令人生出无边的绝望。三个人都不敢说话,仿佛生怕自己呼吸重一点,都会影响到里面正在进行的抢救。
墙上的时钟兀自嚓嚓的走动着,那样轻微的声音,听在耳里,却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嚓的每响一声,大家的心就不由自主的沉下一分,一直沉,一直沉,就像永远也落不到底的深渊。
雨丝刷刷的拍打着窗子,蜿蜒的水痕像一条条小蛇,在玻璃上攀爬着,冰冷冰冷的,一直冷到了人的心里去,再不能获得一丝暖意。

手术过程中的心脏呼吸骤停,是令所有大夫最惧怕发生的紧急状况。吴邪在这个过程中,身体同时承受了麻醉和开刀的双重打击,再加上肺动脉快速的大量失血,引发了心肌缺血,虽然陈教授立刻就吩咐护士建立了另外一条静脉通道,朝他血管里快速补充血液。然而他的身体却在手术台上剧烈的抽搐起来。心脏检测仪急促的响起了尖锐的报警声,红灯快速闪烁“教授!病人出现房颤!”麻醉师大声的喊了起来,陈教授急忙回头去看检测仪,只见那上面的波纹线在剧烈的几个起伏之后,吴邪的身体停止了抽搐,他一动不动的平静下来,心电仪嘟嘟的心跳声停止了,屏幕上呈现出了一条令人无比惊惧的水平直线。
“颈总动脉、股动脉,大动脉搏动消失,呼吸停止!”
“瞳孔散大,对光反应消失!”
耳边不断传来助手的检查结果,经验丰富的陈教授心里明白,一场与死神的较量,迫在眉睫了。

在正常室温下,心脏骤停4分钟后脑细胞就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害,如果时间在10分钟以上,即使病人抢救过来,也可能是脑死亡,即植物人了。所以在心脏骤停的急救上才会有“黄金四分钟”之说。

“立即对病人实行加压给氧,控制呼吸!”他快速的对所有医护人员下达着抢救措施。麻醉医师立刻一边答应着,一边利用插入吴邪喉管内的的气管导管,替他进行手控呼吸。
“肾上腺素1毫克静脉注射!”
“电击除颤!200焦耳!”
护士急忙推过除颤仪,将电极板置于吴邪右锁骨下,另一电极置于心尖部。
“准备,开始!”电极板与胸壁贴紧,开始电击除颤。
“嚓”的一声,吴邪的身体在台上猛的一震,心脏检测仪上出现了一下剧烈的波动,但随即又恢复成一条直线。
“未见复苏!”
“再试一次!300焦耳!”
“嚓”的又一声,电流击打着他的心脏,试图将他从那无望的深渊里拉扯回来。
他的身体再次随着除颤仪的电流弹跳起来,但紧接着,又无力的倒回了手术台上去。
心脏检测仪上的那条直线,依然平静得令人心悸。
“还是没有反应!”护士的声音里都带有了一丝焦急的意味。
“立即实施CPR!”陈教授紧急的命令道。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1 09:40:00 +0800 CST  
CPR,也就是胸外心脏按压急救法。护士听到命令,立刻俯下身来,在吴邪的胸骨中下1/3交界处,手掌重叠,垂直向下频繁的按压着他的胸腔,以期望能让他的心脏能够重新跳动起来。
呼吸机里的氧气持续的通过气管插管泵入吴邪的身体里,他毫无反应的躺在手术台上,任凭护士们汗流浃背的替他进行着种种抢救措施,却依然没有一点生命迹象。无影灯的光冷冷的落了下来,打在那张清瘦的脸颊上,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阖闭着,整个人苍白得吓人。
点滴管里的急救药水快速的滴落着“嗒,嗒,嗒……”一滴一滴,伴随着所有人急促的心跳声,震动起惶恐的情绪。
已经过去两分钟了,年轻的病人却没有一点复苏的迹象,时间越拖得久,他被抢救回来的机会就越渺茫。这就像一场拔河,一边是生命,而另一边,则是死亡。整个手术室的医护人员都围着他的身边进行着最紧急的抢救措施,竭尽全力的试图把他从死神的手中夺回来。
陈教授的目光投到了那张隽秀的脸庞上。他安静的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白瓷一样的面孔上覆盖出一圈弧形的阴影,脆弱到了极点,但同时,也好看到了极致。
如此美好的生命,如果就这样任由他悄无声息的凋零,实在是太令人惋惜了。
久经沙场的陈教授当机立断,让正在进行胸外心脏按压的护士停止了动作,他面色沉毅的走到手术台前,冷静的对助手说:“手术刀!”
护士将刀递到了他的手中。老人的手无比沉稳的将刀子自胸骨左缘至腋前线沿第五根肋骨之间准确的切开了吴邪的胸壁,然后快速的将手伸进了切口里,一把就捏住了吴邪的心脏。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1 09:40:00 +0800 CST  
十一
吴邪昏昏沉沉的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漆黑的深渊,疲倦不堪的身体不停的往下落着,就像一片狂风骤雨之中的枯叶。冰冷刺骨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仿佛一匹硕大的黑丝绒迅速裹了上来,裹得紧紧的不能透气。耳边那些医生和护士焦急的声音,都离他越来越远,只成了隐约可闻的遥迢声响。头顶依稀可见一点微光,但随着他的坠落也越来越弱,越来越少,窒息的感觉涌入四肢百骸,重重的黑暗压上来,那点光亮终于彻底的被湮没。
脚总算是接触到了地面,似乎是已经落到深渊的底部。他站稳了身子茫然四顾,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异常陌生的地方。
这是一个灰暗的世界,四周黑雾缭绕,浓郁而深沉,让人无法看真切。他竭力想辨清这是什么地方,依稀可见前面有一条小路,延伸向无边的黑暗里,一眼看不到尽头。
他忐忑不安的朝着那条小路走了下去,不知道前面迎接自己的,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命运。氤氲的黑雾飘飘悠悠的笼罩着周围的一切,他只能一步一步的朝黑暗里摸索前行,幽闭的时空仿佛被凝固了起来,黑洞洞的张着狰狞的大口,只等着将他完全吞噬。
粗重的呼吸伴随着急促的心跳,那么的不安,那么的恐惧,那是一条前途叵测的道路,他却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没有了患难与共的小哥和胖子,惶恐的情绪伴随着黑雾无边无际的笼罩上来,冰冷冰冷的,冻得人心里都在隐隐发寒。
明知道前路必定异常的凶险,他却只能继续走下去,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他无可奈何的朝前慢慢走着,脚步声在黑暗中无限扩大与回旋,一步一步,仿佛直接踩在了自己的心脏上。漫天漫地的凄冷与无助朝他涌过来,涌过来,无边无际。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唤:“小三爷!”
吴邪惊愕的回过头去,就看见在黑暗的迷雾里,显现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3 18:41:00 +0800 CST  
那个身影静静的站在黑暗的雾瘴里,既遥远又亲切。吴邪的呼吸瞬间凝滞,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个人,一颗心像是被人猛的收绞在了手里,疼痛得让他的眼睛里都氤氲出了一层薄泪。
“潘子!潘子!”他大声叫着这个已经永诀了名字,不顾一切的朝他狂奔而去,一把就和他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冰冷的空间,冰冷的身体,只有眼里的眼泪是炙热的,慢慢的滑过了两张同样苍白的脸际。
“潘子,我好想你!”吴邪喉头哽咽着,细细的打量着眼前那个已经离开了他很久很久的人“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是怕我在黄泉路上太孤单,所以就在这里等着我,是吗?”
潘子也在深深的注视着他,眼里的泪光闪烁着,唇角却浮出一抹温暖柔软的笑意,对他说:“不是,我是来告诉你,小三爷,他们都在等着你呢,别朝那条路走,你得回去。”
一股酸涩犹如潮水一般从吴邪的心底涌了上来,他更加紧的抱住了怀里那个曾经与自己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在这个濒临死亡的最后时刻,他居然出现在了自己眼前,那是不是这么多年,潘子你其实一直都没有走?还和以前那样,依然在默默的守护着我?当初你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救了我,可惜却换来了这样的结局,潘子,我最好的兄弟,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
吴邪紧紧的拥抱着潘子冰冷的躯体,轻声喟叹道:“潘子,我活得太辛苦了,就让我和你一起走吧,黄泉路上,咱俩也能做个伴……”
怀里的潘子身形一僵,他将吴邪的身子推开,然后望着他,努力的微笑起来。
“你得回去,胖子和二爷他们还在那里等着你呢,不能轻易放弃。你忘了还有一句话,没有对小哥说吗?”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吴邪刹那间清醒过来,茫然四顾,他望着潘子,迷惘的问:“潘子,我怎么回去?”
潘子指了指他身后那片黑雾,爽朗的声音一如当初:“小三爷,你就朝那边跑,要赶紧的,时间不多了!”
吴邪举目四望,只见潘子指的地方一片漆黑,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他情不自禁的去拉潘子的手,急切的对他说:“潘子,我们一起走!”
一行眼泪从潘子的脸上滑落下来,但他依然还在望着吴邪微笑。那双明亮的眼睛带着深深的眷恋,带着落寞的凄楚,但嘴角倔强的上扬着,留给了吴邪一个最温暖的笑容。
“小三爷,我回不去了,我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快走!否则来不及了!”他将吴邪狠狠的推了一把,然后大声说:“让我再为你开一次道吧!”
吴邪被推得一个踉跄,他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回头一看,潘子却没了踪影。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3 18:42:00 +0800 CST  
“潘子!”他不甘心的大喊着那人的名字,身后突然一亮,吴邪回过头去,就看见漆黑的雾瘴里闪烁出了一道璀璨的烟火。
黑暗的雾霾在烟火的照耀下,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条曲折的小路。
“小三爷,快跑!”虚空里传来了潘子低沉的声音“我会为你开路!”
“砰”的一声,又一道烟花在前方绽开,撕裂了漆黑的苍穹,照亮了吴邪眼前的道路。
他开始发足狂奔,一簇一簇的烟花在眼前盛开,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
花瓣如雨,流光溢彩,稀稀疏疏的坠落下来,紧接着又有一个新的烟花在前面绽放,映着吴邪苍白的脸庞。
“潘子!潘子!”他一边跑,一边撕心裂肺的喊着那人的名字。他明白,那人把自己的魂魄燃成了烟花,为了让自己能够平安的返回人间,他再一次,牺牲了他自己。
“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耳边又一次回荡起了那句熟悉的话语。
心里好似万箭齐攒,痛得血肉模糊。吴邪拼命的朝前跑着,酸楚的泪水淌得满脸都是。
他大步不停的朝前跑,那烟花就在前面一朵一朵的盛开着,光影明灭,须臾消散。
耳边又一次传来了潘子的歌声,沙哑的,痛楚的,却又带着义无反顾深情的声音: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道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从此后,你搭起了那红绣楼啊!

抛洒那红绣球呀!

正打着我的头呀!

与你喝一壶,

红红的高粱酒呀,

红红的高粱……

这一生,第二次听到这潘子唱这首歌,每一次,都让吴邪痛断肝肠。
“潘子!潘子!”他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眼眶里的泪水肆意流淌着,喊到最后,只剩呜咽。
他最好最好的兄弟,那粗犷的歌声渐渐低弱,几不可闻。吴邪的眼前依稀看到了一点光亮,似乎那条黑暗的道路终于跑到了尽头。“潘子!”他回过头来哽咽着呼唤他的名字,就看见黑暗中最后盛开了一朵烟花,那光亮已经十分的黯淡,仿佛是他在和自己做着最后的告别,然后,烟火慢慢的冷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潘子!”吴邪的声音凄厉得仿佛一只坠入陷阱里绝望的野兽,他知道,为了自己,这次潘子彻底的烟消云散了。心里陡然如同被人硬生生的剜走了一大块,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挣扎着朝前走了两步,胸腔里却难受得仿佛被人活生生的剖开了一样。吴邪难受得直不起腰来,他开始剧烈的咳嗽,心肺都痛到让人发狂。一口温热腥甜的气息从嘴巴里猛的喷了出来,他下意识的伸手捂住,粘稠湿腻,全是血。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3 18:42:00 +0800 CST  
四分钟,最至关重要的四分钟。陈教授的手依然放在吴邪的胸腔里一刻也不敢松懈。随着他持续不断的按压,手指明显感觉到那枚柔软,扩大的心脏开始变硬,变小,肉眼可见心肌的颜色也逐渐由暗沉慢慢转为了鲜红。经验丰富的陈教授眼里燃起了光亮,他知道,这一场与死神的博弈,那个性命垂危的年轻人,终于有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嘟”的一声,沉寂了近四分钟的心脏检测仪陡然响起了久违的心跳声,如此轻微的一声,却仿佛给所有人都打下了一针强心剂。大家回过头来,就看见那屏幕上,总算出现了起伏的波浪线。
“心跳恢复!”
“呼吸恢复!”
“瞳孔缩小!”
“大动脉搏动恢复正常!”
“血压开始回升!”
耳边再一次传来助手们的检查结果,不同于上一次的惊慌与焦急,这一次的汇报,每一句,都可以听到大家如释重负,充满喜悦的声音。
医者仁心,这普天之下,除了患者的亲人,最替病人的转危为安感到无比高兴的,那就是这些全心全意把生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白衣天使了。
陈教授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将手从吴邪的胸腔里抽了出来,尚且来不及擦一下额头上的汗,突然看见吴邪的身体在手术台上剧烈的抽搐起来。
“怎么回事?”护士急忙按住他的手脚不让他动,吴邪的惨白的脸色瞬间憋得发红,他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似乎非常难受。大家刚刚才放松了一点的心情再一次被揪了起来,正惊慌之际,随着一声剧烈的咳呛,大量的鲜血从吴邪的嘴巴里溢了出来,床单上一片斑驳猩红,触目惊心。
“教授!”年轻的小护士一声惊呼,所有人把目光都齐刷刷的凝聚在了老人的身上,吴邪的病情始料不及的急转直下,这位身经百战的医学泰斗,俨然成了这个年轻人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屋外的大雨终于渐渐停止了,天空布满厚厚的黑云,阴霾得没有一丝光亮。

楼主 画楼无痕  发布于 2020-08-23 18:43:00 +0800 CST  

楼主:画楼无痕

字数:159913

发表时间:2020-08-12 03:0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0-23 20:49:57 +0800 CST

评论数:130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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