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好生热闹，满街都是花花绿绿的装饰，走到哪儿都有叮叮当当的歌声，小孩儿告诉我，是圣诞节快到了。
这应该是个挺喜庆的节日，小孩儿早在几天前就兴奋上了，又是查菜谱，又是买东西，还神神秘秘的找借口出去，不许我跟着，不知道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节日当天早上，吴三省打电话把吴邪叫了出去，小孩儿临走前让我帮他看店，说困了就直接关门，不用勉强。我坐在王萌平时坐的椅子上，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觉着命运还真是奇妙，它给你的从来都不是可以用理智揣摩的，那些荒诞的、颠覆的、直杀的人措手不及却又甘之如饴的，才是命运的真谛——满满的奚落与嘲弄。
小孩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进门就丢给我个苹果，说“真乖，奖励个苹果。”我抬手接了，顺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了一口。吴邪又炸毛了，皱着眉嫌弃我“你......你就不能去洗一下再吃么，还往衣服上蹭，脏不脏啊。”我习惯了他的各种数落，也没当真去听，继续吃那个苹果。他关了店，走到我身边，斜倚在桌边儿，问“甜么。”甜么？我品了下口中的味道......点了头。他眉毛一挑，矫情道“甜也不知道分我一点儿，你的良心呢？”这孩子......什么都别人的好，桌上摆着一盘子水果，就我手里这个甜？我懒得同他分辩，把手里吃了一半的苹果递给他。这孩子有些洁癖，料想他不会接，不过是嘴上占个便宜。没想到他还真接了，连啃了几口，说“好吃，是挺甜。”又把吃剩下的往我手里一塞，晃晃悠悠的上楼做饭去了。我看着手里好似狗啃过的苹果，哭笑不得。
小孩儿心情很好，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我面前的盘子里盛着块牛肉，切下一块放进嘴里，小孩儿没吃，有些忐忑地看着我，问“小哥，你觉着怎么样？”我嚼了嚼，咽下去，说“好。”他松了口气的样子，随即又一脸得意，说“那是，小爷我做什么都好吃，感恩节没凑上热闹，等明年，我烤火鸡给你吃。”我喝了口酒，听着他夸奖自己，应和着点头。吴邪兴致很高连吃带说的，片刻都不消停。桌上的菜被席卷一空，小孩儿歪在椅子上直哼唧，嚷着撑死了，撑死了，还吃了几片儿药，看来真是吃的太多了。按说，他也不该是不知道饥饱的年纪，怎么还......正想着，他好心的递了几片儿药给我，估计是觉着我也撑着了，我“......”对着他无奈的摇头，表示不用。

他难受的动不了，指挥着我把盘子碗都收拾进厨房，又让我擦了两遍桌子，自己仰在椅子上挑我毛病，什么边角没擦，什么顺着擦......小崽子。过了一会儿，他缓过来了，神神秘秘的递了个袋子给我，说“来，哥哥给你圣诞礼物，明年也要做个乖孩子。”说完还在我头上揉了揉......小孩子果然最喜欢装大人。我接过来拆开，里面是一条红色的围巾，触感很软、很暖，迎着小孩儿期待的目光，郑重的说了句“吴邪，谢谢。”是真的很感谢他为我做的这一切，给了我一个这么真实，这么温暖的梦。小孩儿不知怎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笑着说“小哥，你带上试试暖不暖。”我依言把那条红色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果然，柔软暖和，被它包裹着仿佛整个人都要融化了。小孩儿看着我的目光也像这围巾一样，那么柔那么暖，在他的注视下，好似下一刻就会化成一汪春水。
睡觉前，小孩儿一如既往的靠在床头玩手机，见我洗澡出来，对着我笑容闪烁道“小哥，好歹是过节，我的礼物呢？”我不曾给他准备礼物，确实是我的失误，想了下便道“趴好。”他一愣，脸上带了满满的困惑，但还是乖顺的翻身趴好。我把手搭在他背上，在他肩膀后背缓缓的按压，小孩儿显然是舒服的，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他的身体在我的手下舒展开来，像一只被人骚的舒服的猫咪，轻轻打着呼。
没几天就是元旦，小孩儿带着我回家过节。饭桌上他妈妈问我过年回不回家，我还没说话，就见吴邪神情紧张，在桌子底下用脚碰了碰他妈妈的腿。这孩子......应该是怕我听了这话心里难受、想家......贴心的让人忍不住想要疼他。家......什么才算是家？他妈妈一愣，赶紧岔开了话题。这些话其实对我并无触动，便摇头表示过年不回家。
吃完饭，吴邪和他妈妈钻进厨房里说悄悄话。不用听也知道是在说关于我的事情，小孩儿多半会给我编一段儿凄惨的身世，博他妈妈的同情，好名正言顺的带我回家过年。张家本家是不过年的，儿时似乎也曾想过那一扇扇贴着红纸写着福字的门后，是个怎样的光景。终是过去了太久，一切都模糊了......
过了一会儿，他娘儿俩从厨房里出来，他妈妈在我身边坐下，拿了水果给我吃，拉着我同我说话，让我拿这儿当自己家，又说我比吴邪大两岁，就是他哥哥，不要跟他们客气。像个真正长辈，顾念着我的想法、尊严，说的委婉又真诚。没有利益，没有目的，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流露出的单纯善念。吴邪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我们，我恍惚间几乎信以为真，这是我的弟弟，这是我的家。

床很小，睡到半夜被子不知怎的掉下床去，我懒怠去捡，往吴邪那边靠了靠，想分他些被子盖，他身上很暖，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背对着我蜷在一边儿，我睡的迷糊，半梦半醒间欺身过去，从后面搂了他，安心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许是动作大了些，惊醒了他，他在我怀里轻轻动了动，想脱身出来。我正迷糊着，不想他动，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他没再挣扎，叹了口气，小声唤我“小哥。”我不耐的应了声，不理会他想让我放手的暗示，继续睡。小孩儿倒也没继续挣扎，乖乖给我抱着又睡了。
前半夜他还挺乖，后半夜就不老实起来，又是伸胳膊又是踢腿的。搂着他不想让他动，他还不干，对着我又推又搡，我哄不住他，只得由他去。早上小孩儿醒来看到自己胳膊腿都搭在我身上，赶忙都拿下去规规矩矩的在边儿躺着活动身体，见我看他，笑着问我“是不是没睡好，这床是太小了。”我看着他没说话，他伸手在我眼前晃晃，说“怎么了啦？没睡好？”确实算不上是睡好了......我被他乱晃的手弄的心烦，伸手握了他的手在自己手中，闭了眼摇头。
他不知怎的，忽的坏笑起来，目光狡黠的看着我，问“昨天晚上你抱着我不撒手，是不是梦到妹子了？”我懒得理他，没搭话。他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的，继续道“没事，你不用害羞，兄弟我能理解，嘿嘿，长的咋样，穿衣服没？”这孩子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没个正经。翻身下床，开门出去。
吃完饭先回铺子里贴了春联、福字，又去超市买了些东西。买茶的时候，小孩儿挑挑捡捡的，我看到旁边有个小书店，就溜达进去看。展示台上放着各种书，扫了一眼，《如何与0—5岁幼儿相处》？想到正在外面买茶叶的小孩儿，随手拿起来翻了翻，首先，你要知道你面对的是小孩子，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不生他的气，不发他的火，试着用小孩子的角度去看问题。其次，你要有一颗童心，说一些小孩子懂的童话，要找到他喜欢的，才能走进他的世界。还有，你可以逗逗他，但是千万别逗哭了。幸好多数小孩子是不记仇的，不然你就死定了。可以送小孩子一些礼物。最重要的你要用你的真情去对待小孩子，孩子是很敏感的，他只会接受你一次，若你变了，他会觉着自己被欺骗了。......好像还挺有道理，我又往后面翻了翻，书上写着，要对多幼儿进行身体上的互动以增进感情交流。哦，怪不得下这孩子喜欢跟我打闹，估计是这个年龄段的特征。
正想着，小孩儿已经买好了东西过来找我，看到我在看书，也凑过来瞧，好奇的问我“小哥，这什么书？”我瞥他一眼，把书合上递到他眼前，他看了一眼不解的问“你看这个干嘛？”还能是干嘛？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我俩对视了一会儿，小孩儿似是领悟了什么，咬牙切齿的说“你什么意思？”我把书放回书架，对着他说“五岁。”他又恼了，上手就来招呼我，我随手挡了，说“不能再多了。”小孩儿瞪着我，嘟着嘴不说话，像只生气的松鼠，越发可爱，我看着喜欢，忍不住轻笑，从他手里接过刚买的东西，往外面走去。

补219楼

回家吴邪帮忙收拾东西，我进屋去躺了一会儿，出去拿水的时候，看到吴三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吴三省，我心里不由冷笑，他可真是个人物，拿他亲侄子给他当挡箭牌。道上的那些风言风语真当我听不见？最近也是越传越离谱，说我对他侄子动了凡心，另眼相待，他这当叔叔的也当真听的下去。还什么‘一物降一物’，拿这小崽子来降我，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转而又想到这些传言......吴邪听没听过？......若是他有听过，会做何反应，又有何感想？他心里会......有所顾虑么？我没理会吴三省的客套，拿了瓶水转身回屋里。吴邪像是有些尴尬，多半是觉着我态度冷淡，在外面跟他三叔解释着，其实他委实是多虑了，吴三省才不会计较我什么态度。
过了一会儿，小孩儿也进屋来了，看我躺在床上没睡，在我身边坐下，把手搭着我胳膊上捏了捏，说“还以为你进来睡觉了，怎么没睡。”我懒怠开口，他接着说“不睡就去厅里呆着吧，热闹，洗了好多水果，快出来吃。”他倒是个好脾气......只是，我不愿吴三省惊扰我的梦，便摇头，说“你去。”这孩子察觉到我不对劲，推了推我，有些担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三叔在你不自在？你......不用在意他，他就是过来吃饭凑热闹的，等下你跟我在一处，他们长辈喝酒顾不上咱们。”他竟是猜出些头绪......不过......他在我不自在？真是单纯，到底还是孩子......不过，这一屋子人各个都是跟他连着血脉的，但他却只同我说‘咱们’......轻哧一声，坐起身来，在吴邪头上狠揉了一把，说“小孩儿。”吴邪听我叫他小孩儿又不乐意了，吊在我胳膊上闹着要压岁钱。压岁钱......我也是听过的，长辈给孩子保平安的。只是我从未过过年，一时忘了。只得无奈的看着他，说“回去给你。”小孩儿不依，闹着说“压岁钱哪儿有赊账的。”我也是头一遭被孩子缠着讨压岁钱，偏偏没带钱在身上，眼瞅着这小崽子就要躺在地上打滚了，却半点儿办法也无。我自是愿意顺他的意，考虑着要不要让吴三省拿点儿钱给我，给这小崽子封个红包......就见他忽的停了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不甚在意的笑着说“跟你闹着玩儿的，我哪儿能要你的。”
我还沉浸在他对我撒泼耍赖的暖意里，猝不及防的被他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浇了个通透，脑子也清明了。呵，哪儿能要我的？淡淡嗯了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显然是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又凑到我耳边来，小声跟我念叨樱桃的事儿，说，“咱今儿就樱桃买少了，三狐狸坐那儿已经吃一半儿了，咱俩赶紧过去。”这又咱们了？我给这混小子忽冷忽热的态度涮的头昏，也懒怠再去仔细分辨，干脆都随他去了。顺着他的意跟他出去，吴邪看到他三叔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吃樱桃，忙寻了个事儿把吴三省支开，拉着我把沙发占了，一边儿吃一边儿对着我眨眼睛，那得意的样子，好像他成功的攻城略地了。这孩子......我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就是些樱桃，喜欢吃明天再去买也就是了，还用的着玩儿三十六计？

年夜饭吃的热闹，小孩儿的二叔、三叔都来了，相比吴三省，他家老二倒是个城府深沉的。不动声色的打量了我一下，就再没表示，面上看着倒也自然。他不来招我，我自是不会去惹他。席间小孩儿跟我喝了几杯，说了些腻人的俏皮话，想哄着我明天陪他出去玩儿。吴家的立场如今我尚未摸透，只怪我平日里对这孩子纵容太过，现在再想遮掩也是为时已晚，我可以控制我对他的态度，却挡不住这小孩儿对我亲近。在坐这几位又都是看着他长大的亲人，自是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不会无端的这般亲近我，对我俩私下里的关系猜不出十分也猜的到八分。我暗道大意了......身边的人还无知无觉的啃着鸡腿，跟我抱怨过年好多地方都不开门，玩儿的地方太少云云。我看着他那连张吃饭也堵不住嘴，和上下翻飞的睫毛，心底涌起一股无奈，现在也只能赌吴家人不会舍得牵扯他家这跟独苗吧......
吃过饭大家围在一起看电视，沙发位置不够，吴邪又不愿意坐椅子，凑到我身边来，跟我挤一张单人沙发。他喝了酒，身上热呼呼的靠着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就开始犯迷糊，倚在我肩膀上打瞌睡。吴三省多半是看不惯他侄子赖着我，又不好当着我明说，就递了支烟给他。怕我多心，也给我递了一支。这孩子今儿在外面跑了一天，估计是累了，睡就睡会儿吧，不过就是看看电视，犯的上特意叫他起来么？我摆手示意不要，小孩儿兀自强撑着起来接了，抽了两口就递到我手上来，我看出他不舒服，接过来抽了一口把剩下的半只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最后他也没抗住，靠着我睡了，说来也奇怪，这么大个子的人了，睡着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时不时的会皱着眉微微发抖，我在他手上轻拍两下，他的眉头就会舒展开，也会无意识的用脸颊去蹭我胳膊。他睡着之后身体不自觉的下滑，本想抱他坐好，顾及着旁人太多，终是坐着没动。我对他的亲近，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然吴家这两兄弟还不至于要害他侄子，但也难保不会通过他来算计我。

快12点的时候，吴三省嚷着要出去放炮，我知道他这是想让我叫吴邪起来，便推了推小孩儿。吴邪慢慢转醒，看着我还有些迷糊，傻乎乎的。缓了一会儿，才逐渐回神儿，发现自己靠在我身上，面上有些挂不住，坐直身子，摸了摸鼻子笑着说“我怎么睡着了，压着你了么。”说着在我肩膀上捏了捏，我没接话，自己活动了下肩膀。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怎么不推醒我。”我摇了头，没说话。要不是这么些人在，我估计会直接抱他进屋睡觉。不过是个节，何必这么辛苦，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过。忽的又想到，吴邪不是我，他没有千百年的岁月可以过......我看着他打着哈欠的脸，因为一直靠在我身上，脸上睡出了浅浅的压痕，正用手揉着眼睛，这样鲜活的生命，最终也会凋零.......心里升起些不甘，如果......如果我......
袖子突然被人拉着一把，我猛的回过神儿来，就听到吴三省正冲着小孩儿嚷嚷“小兔崽子，你还敢躲。”吴邪躲在我身后闷笑，我回头看他，小孩儿开心的对着我眨眼，在我耳边轻声说“三狐狸还挺怵你的，小哥，你罩我。”他对我信任依靠的姿态，让我喜欢，点头应下。刚刚我是魔怔了不成，究竟在想什么，漫长的岁月，我还过的不够么，竟然想要他也......
小孩儿没给我时间多想，拉着我下楼放炮，一路上小声跟我嘀咕，骂他三叔****，天气太冷，云云。有他在，似乎总是这么热闹，那些阴冷，黑暗，寂静统统都会被驱散......
嘴里虽然嚷着不想放炮，可一玩儿上又精神了，什么都忘了。拿着炮去招他三叔，惹得吴三省过来揍他。小崽子惹了麻烦，倒是知道往我身后躲，知道他三叔不会往我身边来，那点儿小聪明都用在这儿了。吴三省到底没敢来拉扯我，只是对着我说“小哥，你躲开，我今儿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兔崽子。”我也觉着这孩子欠收拾，挨顿打也好，省得他惹是生非，遂侧身让开了。小孩儿果然炸毛了，对着我嚷“你......你这个叛徒，竟敢背叛组织。我真是看错人了。”吴三省看我让开，马上去抓那小崽子，要给他点儿颜色瞧瞧。吴邪四处寻觅着往哪儿跑好，像个走投无路的小兽，无端的惹人怜爱。我又反悔了，伸手抓住他，把他带到我身后，小孩儿又得意起来，躲在我身后奸笑着，说“嘿嘿，想错了吧，这是我亲兄弟，别想离间我们俩。”吴三省嫌我驳他面子，一脸不爽的看着我。他倒是头一回这么看我，喝多了么？当着我欺负我弟弟还想.......
此时异常热闹，人们都像是约好了一样，放起烟花爆竹，个个红光满面，相互寒暄着拜年，像是发生什么天大的喜事。
一切都显得虚幻而不真实，像一场画饼充饥的游戏。每个人视线的角度不同，想象力也不同，阅历更不同，接受到的以及产生的心理反应都会不尽相同，然而，此刻的欢喜确是一致的，像火候到了，锅必须开，水自然而然就翻滚了。余下的问题是，人们能满足吗？
永远不会满足。
这或许就是历史存在重复性的关键所在，也是张家存在的意义。

回去的路上，吴邪还在兴奋的对我说着什么，我已无心去听。这一晚上走神儿的状况频发，我不敢再放纵自己松懈下来，提起些精神警醒着。小孩儿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很好，躺在地铺上同我闲扯，问我“小哥，你刚来我这儿的时候，我就一直打地铺睡。你咋也不跟我客气客气，让我睡床呢？”我认识他的时候是今年夏末，到现在也才不到半年......对我来说却好像过了许久，久到天地都变了.......
我没说话，小孩儿以为我睡了，不安分的伸手推我，要我陪他聊天，我现下没有闲心哄他，但也还耐着性子让他睡觉。吴邪显然是有些失望的，或许他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可眼下我确实没有那个心情。好在他没再说什么，乖乖的躺下，又一时睡不着，翻了几次身。我因为自己缘故，一时顾及不到他，多少有些愧疚，而这愧疚究竟是从何而来的，我一时也分辨不出。半晌后，伸出手在他身上轻轻拍着，希望他可以安睡，他......也真的就这样安静的睡着了。
早上吴邪的妈妈拿了两件红毛衣给我们，要我俩穿着。吃饭的时候，还一劲儿的夸我俩穿这衣服好看又喜庆，跟哥俩似的，大家都应和了几句。小孩儿皮肤很白，着红色更衬着他清秀的五官若水勾墨画，明媚动人。
领了压岁钱，小孩儿就急急地拉着我出门，我也领到了一份‘压岁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荒诞。他心情很好，又想起压岁钱的事情，腻着我讨要，我把刚收的红包塞进他手里，他还不干，说“这算怎么意思，借花献佛么？”我心知他是故意放刁，要我为难，还是耐着性子说“回家给你包。”小孩子的情绪还真是来的快也去的快，不知怎的忽然又高兴起来，嚷着要去商场打游戏。买了游戏币陪他打枪开车，小孩儿玩的高兴，把这些大同小异的玩意儿都试了个遍。又给他抓了一堆玩具，他更是兴奋的小脸都红了，我看着他亢奋的样子，想起书上写的要多送小孩子礼物......果真是没错。只是他一个男孩儿，竟会喜欢这种东西......他喜欢我自然也愿意哄他高兴，大大小小的抓了不少，直到拿不下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一路上又在我耳边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东西好吃，我手上抱着他非要不可的那只长颈鹿，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觉着自己在做一场荒唐怪诞大梦，整个人都要分裂。
小孩儿领着我又去吃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冰淇淋蘸着热巧克力酱......这个时代的人们比起家国大任更专注于个人的享受，幸与不幸也实难分辨。每个人都得以更轻松的生活，同时也因为责任感的缺失而陷入彷徨，这是这个时代的病，一切都变了，张家长久以来维持的社会秩序不复存在，连张家本身都处在崩溃的边缘......但也只有这样时代会造就吴邪这样的孩子，单纯，善良，没心没肺，有时候耍点儿小坏......小孩儿还在耳边说着什么，我勉强拉回心神去听他说话，他含着块水果，还在缠着我教他抓玩具的技巧。真是......我找不出合适的词去形容他。

我俩在他家一直住到初五才回铺子，小孩儿这段时间格外的黏人，拽着我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变着花样儿的闹腾人，确实挺......烦人。回到铺子，每天也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日子过的相当惬意。这是我漫长人生中渡过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跟家人守岁，放炮，说说笑笑，闲散度日。平淡也温馨。
正月十五早上，小孩儿煮了元宵，认真的对着我说他煮了30颗，我俩一人15颗。后来，他看我喜欢吃，又从自己碗里分了5颗给我。我快吃完的时候，他不怎的又来数落我，说汤圆不好消化，让我少吃......晚上两人一起回家吃饭......又吃了不少汤圆。当天喝了酒，是在家里睡的，吴邪一如既往的抱怨床小，嘟囔着要换个大床。快睡着的时候，他往我身边靠了靠，用头抵了我的肩膀，含混着说“小哥，以后我们都一起过年。”我心里一暖，一把搂过他，说“好。”他已经迷糊了，在我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了。
年过完了，吴邪颇为不舍，多半是因为不能名正言顺偷懒的缘故。
春节过后没几天就到了他的生日，几天前就开始念叨着，我要过生日了，我要过生日了。一团孩子气。他生日当天中午我们一起回家吃饭，可能是因为有我在，他妈妈一劲儿的对着我说吴邪小时候干的各种坏事儿，我听着很是得趣儿，小孩儿就很有些挂不住，拼命的打岔，想让他妈别说了。其实即使他妈妈不说，我也完全想象的出，现在还淘气成这个样子，更别说小时候了。说到他小时候......我依稀记得，我似是喝过他的满月酒......不由得侧脸去看他，他正咬着块排骨跟他妈掰扯8岁那年不是他提议去偷摘人家梨的，是他三叔怂恿他去的。真快......已经二十几年了，彼时还是个襁褓里的婴孩儿，如今.......已经可以跟我称兄道弟了。我抿了口酒，眯了眼看着这小崽子对着他妈耍赖......真是长大了。
小孩儿喝了点儿酒，吃完饭就一直打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了。躺在床上，身都没翻一个，就睡熟了。我在床边坐下，看着他安静的睡脸。因为喝了酒，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微微张着，呼吸均匀绵长。和记忆里那张婴儿的小脸重合，格外的可爱。时间过去的不短，我又失忆过，即使现在隐约记起也不甚分明，我在他脸上轻轻捏了捏，想着......那时候，我有没有抱过他？有没有像这样捏捏他的小脸儿？
我在他身边躺下，没一会儿他又往我身边靠过来，鼻尖儿贴着我的胳膊一劲儿磨蹭，小狗儿似的黏人，我不由轻笑，伸手把他揽进怀里。可能是喝了酒，身上燥，他睡的一直不大安稳，在我怀里来回来去的翻腾，安抚也安抚不下，抱的力气大了还不满的哼唧了几声，我哭笑不得，只得由着他去，断断续续的，不曾睡实。
下午，吴邪醒了，发现自己趴着我身上流口水，很不好意思，赶紧坐起身来，揉了揉脸，说“小哥，我是不是特沉，压着你了吧。”沉？想了下，道“沉。”小孩儿一直挺在意自己的体重，听我这么说又不高兴了，扑到我身上张牙舞爪的招呼。我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他，只要我有心理准备就不会条件反射的攻击他，但也不敢跟他打闹，怕错手伤他。被他闹的狠了，也只是把他圈在身下挠他痒。小孩儿学聪明了，以往都是不到最后绝不求饶的，今儿才碰到他，他就马上认输求饶，说“我错了，不闹了。”这小崽子，鬼机灵，可惜，我甚是喜欢他困在我身下挣扎的样子，并没有如他所愿的放手，依旧在他身上挠痒，道“你没错。”常年的训练，让我对人体的结构了若指掌，短暂的接触就能知道他哪里最敏感怕痒，一直挠那一处，直挠的他要哭，才停了手。吴邪仰在床上，小脸烧的通红，喘的厉害......折腾的过火了。伸手过去，在他胸口轻抚，帮他顺气。小孩儿看着有点儿恼，皱着眉不爱理人，闹脾气的小狗儿一般，招人怜爱。我想起今天是他的生日，伸手在他脸上拍了拍，说“吴邪，生日快乐。”小孩儿看着我，眼里带着些诧异。我不知道他着诧异是从何而来，难道我说错了什么？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就开春儿了。没多久又要下地，小孩儿一脸的不高兴，话也少了。估计是这段日子跟我腻的久了，我冷不丁要走，他不习惯。我下地的前一天，他还是照常帮我收拾东西，装了一堆有的没得进去，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件儿黑色的棉服，让我明儿走的时候穿这个，说是耐脏。我//靠在沙发上看他忙和，想要对他说些什么，终是没组成一句连贯的句子。
我下地前，他必做三菜一汤，生怕我出了家门就吃不上饭，恨不得我是骆驼，一次性把10天的饭都吃出来。他兴致不高，坐在对面闷声不响的吃饭，一脸的若有所思，一看就知道又在走神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饭后，他坐在我边儿上削苹果，心不在焉的，刀锋好几次冲着手指过去，我在一边看的心惊，他却浑然不觉，正想让他别削了。他却先一步开了口，问“这次会去很久么？”果然是在琢磨我下地的事儿，时间长短......我确实不知道，只能摇头，说“难说。”他点头，没再说话，继续削那个怎么也削不完的苹果。他这落寞的样子，看着让人不由的有点儿心疼，像是被遗弃小狗子，孤单又无助。吴三省跟我说这个斗的情况时，我在确定了跟我要查的事无关之后，就没再细听，现在仔细回忆了一下......大概是个侯爵墓，富甲一方但没什么实权，想来陵墓的规格不会太高，位置......也不很远，来回有个5天应该是够了。我向来谨慎，不惯说没把握的话，可看他这样子，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最多五天。”他马上抬头看我，眼睛亮亮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说“真的？”我其实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看他这样子......还是忍不住点了头。他得到肯定的答案，情绪明显好了不少，也开口说话了，无非还是那些让我小心之类的叮嘱，我吃着他终于削好的苹果，听着他那些熨帖的话，只觉着满足，什么都不愿多想。

晚上睡觉，他还是放心不下的嘱咐我，让我小心机关，趟雷活儿让别人干，有啥好东西别人要拿就给他们，咱捡点儿漏儿就得，千万别跟人起冲突，说人坏起来比鬼神更可怕，我耐心地听着，一一应了，他还是不放心，翻来覆去的念叨就是不肯睡。我私心里喜欢他担心我的样子，也想他多跟我说说话，但确实是太晚了，我还是狠下心打断他的话头，在他身上拍了拍，让他睡觉。他今天倒是听话，没再多说，安静的睡了。我却没马上睡去，侧过身去看他隐在黑暗中的睡脸，睡梦中他往我身边靠了靠，我的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自动把他搂了，在他背后轻拍着。这孩子多半是幼儿时期受过惊吓，梦里总不大安稳，在他背上拍拍，他就会舒展眉头，继续安眠，孩童一般。看着他埋在我怀里睡的直流口水，不由想到我不在，他会不会睡不踏实，若是梦里找我，会不会掉下床去。想着想着又觉着自己太小题大做，他也这么大了，离了我还能过不下去不成？以前那么多年，他还不是......我掐住自己不断涌起的念头，只觉着自己魔怔了，这都是在想些什么？
这斗的情况跟我预料的差不多，下铲子的位置又选的准，挖开就是主墓室，零星的几个机关，也都是花花架子，没什么威胁。路上也都顺利，第四天早上，我就到家了。翻窗进去的时候，小孩儿正在睡觉，我开窗的声音稍微大了点儿，就惊醒了他。只见他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显然还没睡醒，正迷糊着。我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安抚道“睡。”他的眼神这才动了动，懵懂着点头，躺回床上，眯着眼睛还一直看我。我把窗户关好，拉好窗帘，进卫生间冲澡。洗过澡换了衣服在床上躺下，才感觉自己是个活人，困意也上来了，不消一刻便睡沉了。
吴邪起床的时候，我不知怎么的突然清醒，睁开眼看到他正坐在我身边换衣服，他见我看他，把手放在我胸口哄孩子似的拍了拍，说“没事。你睡。”这四个字像是带着魔力，我顺着他的话再次睡去。

回到家洗过澡，心绪才渐渐平复，小孩儿进去洗澡，我关了灯，躺着床上试图去分析我的异状。我清楚的知道，眼下我的处境并不算好，任何异样，不确定都有可能生变，我不能不谨慎。可私心里却不愿去深究，只想就这样把它忘了，粉饰太平。小孩儿进屋来在我身边坐下，问“今天怎么这么早睡？累了？”确实是累，我不想再继续琢磨这个事儿，转了话题问“珠子呢？”他想了下道“那个我收起来了，哪儿能真当小夜灯使呀，太招眼了。”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他玩儿的，收起来做什么，我弟弟还玩儿不起颗夜明珠么？不耐的啧了声，说“拿出来。”他表情有些犹豫，说“别呀，这也太招摇了，再招贼。”贼？我在他还怕贼？看他犹犹豫豫的劲儿，估计还真挺担心。忍不住轻哧一声，安慰道“不怕。”他看了我一会儿，还是把那珠子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茶几了，盯着看了一会儿，自己又高兴起来，说“真是挺好看，赶明儿我去买个小架子把它摆上。”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真是个孩子。
过了几天又下地，回来的时候家里没人，莫名的有些烦躁。洗了澡换了衣服，倒在沙发上止不住想，小兔崽子又野到哪儿去了。身上带着伤，我却懒怠去管，家里没有他，连温度都没了。
过度的安静让我有点不适应，我不知道这一晚他会不会回来，我也不知道这一晚我能不能入睡。他突然在这个特定的空间里消失，一时间竟让我不知该如何自处。被陌生的情绪左右着，我不知道去哪里倾诉，更不知道何以发泄，只能这样靠在沙发上，收缩起思想，等待天亮……那一夜，我才知道，哭原来并非全都是以“啼”为前提，以“泣”为后缀，也可以做到自始至终都无声。
吴邪还小，正值青春，而每个人的青春都是这么蘸着杂七杂八的颜色描画出来，有红有黑，反正不再是白；每个人的年岁都是这么曲里拐弯跌宕起伏熬过来，有惊有险，有喜亦有悲，而沉淀下来的都是浓烈，浓得化解不开。钟表可以重新回到原点，但已然不是昨天 。
我从来不了解我原来隐藏着那么多弱点，这些触点小到也许只有一颗豆大，但是它能瓦解你的意志，弄昏你的头脑，左右你的灵魂。没有勇气叫停，完全利令智昏，前面即便是个魔鬼，你也会跟着走，被一股无形的强力所牵引。那会儿，你不知道害怕——其实你也怕得要死，也知道这是不可以做的事，但什么也抵抗不了那种吸引……之后每每想起这些，我总是不寒而栗。又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
我就这样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吴邪终于回来了，身上带着酒气，看到我试探的叫了声“小哥？”他的声音带着破除弥彰的力量，将我拽回现实。我应了一声，他开了灯，突如其来的光亮晃的我睁不开眼，还没待我适应，他已经扑至我身前趴在我胸口查看我的伤势。他看上去很急，把药箱摔的啪啪响，火急火燎的开了空调，又拿了毯子往我身上裹，开口就来训我，“你回来怎么也不开灯，空调也不开，衣服也不穿，就这么坐着，怕病不了是不是。”我不动也不说话，心里却升起一股子变态的快感，我喜欢看他为我担惊受怕的样子，好像我是他无比重要的人。我看着他伏在我胸口，捏着棉签小心翼翼的为我擦拭伤口，动作很轻，很慢。这种细致用在处理伤口上无疑是痛苦的，因为缓慢所以持续的疼痛，像是凌迟。而我却甘之如饴，只觉着不够，在他手下，连疼痛都像种是恩赐，只要他能这样专注的看着我，我情愿长久的疼下去。只恨自己伤的不够，不能从他眼底看到更多的怜惜，我知道自己卑鄙，却依旧不择手段的想要留住他给的温暖，这一刻我终于清楚的认识到，这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他这样看着我，只看着我。
只可惜这伤太小，很快便处理完了，他贴着我的身体往我身上缠绷带，左右手交替动作，像是拥抱。处理好了我的伤，他在我额头上摸了摸，问“饿么？”我点头，他笑的有些无奈，带着宠溺，说“我给你煮面。你先去床上躺躺，休息一下。”我陷在原地，不想动，他伸手来推我，说“快去。”我躺到那张满是他味道的床上，片刻便睡沉了。

没过一会儿小孩儿就进来叫我吃饭，我刚睡熟一时有些醒不过来，闻到香味儿，才感觉饿了。吃完饭精神恢复了不少，小孩儿点儿了支烟，抽了一口递给我，关切的问“疼么？”我接过来叼在嘴里摇头，心里还惦记着他一身酒气回家的事儿，开口问道“你哪儿去了？”他理所当然的把烟从我嘴里拿过去，抽了一口，笑了下说“你不在，我懒得做饭，周达他们喊我吃饭，我就去了。”一边说一边把烟塞回我嘴里，好像烟本来就应该是这么抽的，没有半点不自然。周达那帮孩子我也算熟悉，本来他们关系就好，一起出去吃个饭，也很正常。脑子里虽然是这么想，心里却还有些不舒服，倒不是那帮孩子有什么不好，只是一帮半大小子，闹起来难免失了分寸，吴邪又是个爱闹的，我不在万一喝多了在跟别人有点儿什么冲突，他又惯爱逞强，再动起手来受伤可怎么好……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我不由得想起他那次打球跟人动手的事……没两下子还什么事儿都敢往上凑，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正想着，就听到他说“这次不顺利么，时间长不说，还受了伤。是中机关了么？”我敷衍着点头，不甚在意道“小伤。”这句话又惹到他了，狠狠在我胳膊上一拍，咬牙切齿道“你别吊儿郎当的，小伤就可以随便受了么？什么才是大伤，真等哪天折斗里了，你才觉着是大事儿是不是。”我看着他对着我发狠，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关切，心下一暖，只觉着他这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儿格外可爱，盯着他觉着怎么看都不够。他被我看的有些不自在起来，把我嘴里的烟拿过去抽了一口，掐灭，催我洗漱了赶紧去睡。我躺在床上迷糊着，直到他在我身边躺下，才渐渐睡沉。 半夜他又往我身边挤过来，我睡得迷糊，伸手把他搂了，心里格外的踏实，倒真不知道这一举动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自己了。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晚上，小孩儿进来叫我吃饭，我才真正清醒过来。吃饭的时候，他照常对着我闲话，说是周达他们叫我们吃饭，他没答应。我倒是有些意外，这孩子最喜欢热闹，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他竟然回绝了，问他道“怎么不去。”他答得倒是痛快，说“去了又是喝酒，你身上带着伤，去干嘛。”原来是在意着我的伤……这点儿小伤本就不碍事，他若是想去，我自然可以陪他。不过被他这样惦记我心里喜欢，不由得轻笑出声，却不知道又哪里得罪了他，这小祖宗眼瞅着就变了脸，一脸愤恨的对着我发狠，说“你少给我不当回事，别逼我动手。”我自是不敢逼他动手，心里暗笑面上却不敢表露，免得又惹他不快，认真的对着他点头。看来是我良好的态度取悦了他，只见他面上的表情松动起来，又端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正色道“快吃饭。”我老实的低头吃饭。 这次下地没看到什么合他用的物件儿，便随手摸了些陪葬的首饰出来，随便他留着也好出手也好。他一如既往的帮我收拾包，看到那些东西便拿出来摆在桌上，问我这些要搁哪儿。在这方面，他一向自觉，我不主动说给他，他就绝不会开口讨要。对着他这自觉自爱的态度，我是真不知道该欣慰还是遗憾。本以为他看到了喜欢，能围着我撒几句娇，叫几声哥哥，让我把这些玩意儿给了他。没想到他这么自觉，不光好听的一句听不到，主动给他他还要义正言辞的推脱，说什么不能收，出手要给我钱这类的混账话。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气他不知好歹吧，也知道他是为我着想，觉着这样对不住我。不气吧，又觉着心里憋屈，专门给他带上来的东西人家还不稀罕，一本正经的要给你钱。我给他搅得有些烦躁，决定吓吓这不知好歹的小崽子，对着他沉了脸说“怎么。”他一向会察言观色，知道我不高兴了，赶忙对着我解释“小哥，你别不高兴，我不是跟你见外......”不见外？不见外你跟我这儿演什么视金钱如粪土？又忽地想起他对着吴三省撒泼耍赖要东西的场景……怎么跟他就死皮赖脸的就差躺地上打滚了，跟我就亲兄弟明算账了？就这个还口口声声我是他亲哥？呵，还真是亲！本来只是想吓吓他，想他赶紧把东西收了，别再磨叽我。现下倒真动了两分气，看他还挠着头支支吾吾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只觉邪火上涌，想趴了他裤子恨揍他一顿。再跟他待在一处，我觉着我多半就要动手了，强压下火说“听我的。”转身走了。好歹这混小子还是个有眼色的，没再多做纠缠。给东西还给的这么费劲，说不出的窝火。偏生正主儿还一副正直的蠢相儿，好话说尽就是不要，闹得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连多说两句都显着是自己没理。真是……

又过了两天，我正在屋里睡觉，就听小孩儿啪嗒啪嗒的跑上楼来，啪的一声开了门，对着我喊“小哥，小哥，快起床，妈说给咱包饺子吃。”……孩子就是孩子，听见有吃的就兴奋成这样。到家饭已经差不多好了，吴邪他妈招呼我们先吃，自从我陪吴一穷下完那盘棋之后，他对我的态度就格外亲近起来，每次跟小孩儿一起回家，不是拉着我下棋，就是看字画，搞得吴邪一看见我跟他爸呆在一处，就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吴一穷小时候我似是也见过，现在却是记不清了。我们三先围着桌坐了，桌上有酒，我随手倒一杯喝。喝下去才想起来，现在桌上看上去像长辈的人是吴一穷，我是他儿子的朋友,按理说应该先给他倒酒的……最近跟他家处的熟络，我竟是疏忽了，赶忙拿了个杯子给他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跟他喝了一个。我还要再倒，却被吴邪拦了，说“着什么急，菜也不吃，你再给爸灌多了，慢慢喝。”我侧过脸去看他，只见他看向我的眼神有些关切，有些埋怨，乖巧的在我身侧坐着，一只手按在我手上，小媳妇儿似的。我心下一软，顺着他的意放下了手里的酒瓶。 吃饭的时候小孩儿提出要去钓鱼，好好地怎么就想起去钓鱼了。以前想要拉我一起去干嘛还会问跟我商量，现在连问都不问了，自己就决定了。可看着他那兴奋的劲儿，我也只能在心里为自己一叹了。第二天我俩就带着一堆东西去钓鱼，地方倒是不远，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他现在跟我出门，路稍远一点儿就不肯开，不是找这个借口就是找那个借口，有时候连借口都懒得找，自觉地往副驾驶位一坐，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我好几次想跟他说我没有驾照，万一被查少不了麻烦，可看他那一脸狡黠的样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算了，想偷懒就偷懒吧，反正我在。到了地方，吴邪递了支鱼竿给我，就自顾自的倒腾自己的了。我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下，怎么看怎么觉着这鱼竿也太短了些，正想问他，转头看到他手上的那只鱼竿一切正常……何着这是故意整我的。他看我看他，心虚的吹起了口哨，低着头摆弄吊线，假装没看见，眼角眉梢却都是暗爽。这小崽子！！

他摆弄了一阵就找了个地方坐下，下了勾。没一下，就有鱼咬钩，吴邪把鱼提起来高兴的拿在手上跟我嘚瑟。我学着他之前敷衍我时候的样子，对着他拍了两下手，说了句“厉害。”小孩儿又不高兴了，一个劲儿的瞪我。之后就不理我了，自顾自的钓鱼。这地方不错，鱼挺多，没多一会儿就吊满了一桶。昨天听他说想吃酥炸小鱼，我往桶里看了眼，现在吊了这么多，应该够他吃了吧。中午吃东西的时候，小孩儿凑过来看我桶里的鱼，看完就沮丧了，咬着面包也不说话。我不解，往他桶里瞟去……只有可怜的几条。怪不得……这孩子好胜心还挺强。我怕他气着，把自己的桶放到他身边，又把他的拎到自己脚边。他看看我又看看桶，嘟着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算什么意思.......”一脸的不甘心。不甘心是不甘心，他也没把桶换回来，不声不响的啃完那个面包，继续钓鱼了。 可能是下午咬钩的鱼多了，小孩儿又高兴起来，兴冲冲的跑到我身边，还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说“小哥，把我的桶给我，你那个桶装不下了。”我往脚边的桶里看去……已经满了。小孩儿显然也看见了，生无可恋的看着我问“难道这么一会儿，这俩鱼就交//配了？还下了这么多小的？？”我也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少下几次钩。这次的打击对小朋友来说好像是太大了一些，他看完我桶里的鱼之后就示意我收拾东西，自己无精打采的走到一边打电话去了。我俩固定水桶的时候，他在一边儿不停地嘟囔“怪不得你没朋友，你这样谁能跟你一起玩儿。我一共就这么点儿爱好，你都给我戒了得了。”我简直哭笑不得，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这么想赢下次让他就是了，真是孩子心性，还说自己不是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