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观棋不语》 by三品不良&type_omega

回答我的是更加清晰的哀求声。我不禁苦笑,在这种**的情况下,谁能理解我的话?连闷油瓶也不能。

“放手!”我用力挣脱了几下,趁她手劲松开的时候抽回了腿。

闷油瓶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虽然他小时候就曾经利用并丢下自己的族人,却也回头去救了他们。

“齐羽!你不能不管我!带我走啊——”身后的霍玲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我下意识回头,发现她竟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挪动着双腿。她的一条腿应该是摔断了,所以走路的时候拖着脚,姿势非常诡异,血水从她的全身滴下来,活像只恐怖片里的女鬼。

就在这时,一串子弹突然打在了我们附近,大概是被她凄厉的笑声惊动了,楼上传来了许多人的呼喝声,我顾不上再担心霍玲,急忙往声音稀疏的地方跑去。

“回来!”闷油瓶突然叫了一声,我一愣,才发现自己居然跑到了大路上,楼上晃动的探照灯一下子就罩住了我,而另一边正有车队呼啸着开过来,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刺眼的白光像墙一样挡住了我全部的视线。

糟了!

我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明知道应该赶紧逃回黑暗里,却迈不开步子,只清晰地听到霍玲还在远处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你们逃出格尔木,最好永远别回来!你丢下我……我会记得你的!齐羽——”

闷油瓶见我不动,竟然冲了过来,一把把我推到路边,整个人挡在了我前面,而几乎就在同时,冲在最前方的那辆车也发出尖厉的刹车声,停在了我们旁边。

“起灵,快上车!”车门打开了,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探出头来急切地喊道。

我一愣,看到闷油瓶也震动了一下,显然他也并不知道对方的来历。不过他立刻就将我推进车里,跟着自己也钻了进来。

“走!”军官大喝了一声,司机一个急转弯拐回了来路,明明是辆军车,却活像脱缰的野马般,轰鸣着冲出了疗养院的大门。

这个由死到生的转折太突然了,我茫然地瞪着路边急速闪过的建筑群,瘫在座位上喘得好像肺都要炸了,好一会才注意到那军官正从副驾驶位上探头看着我们。他望了一阵子才笑了声,向闷油瓶伸出右手说:“你好,我是张海客,还记得吗?”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09 21:28:00 +0800 CST  
观棋不语-正传(二)歧域-1-故人与故事

张海客?

我惊得坐直了身子,仔细看他的样子,却是一张很陌生的脸。算得上是个帅哥,但也不是特别醒目,和我印象中的张海客比,从脸型到声音没有一处相似。

这不奇怪,因为我看到的张海客一直易容成了我的样子,从未露出过真面目。因此我也无从判断,这个人和那个张海客是否是同一个人。也许他其实叫张骇客或者张海克?或者我见过的那个根本就是假的?

不管怎样,出于谨慎的考虑,现在姑且还是认为他就是那个张海客吧。

他的注意力都在闷油瓶身上,并没有注意到我的惊讶,否则我真不好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盯着一个陌生男人猛看。

闷油瓶没出声,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失忆了还是不想搭理对方,毕竟按照张海客未来告诉我的说法,闷油瓶在他面前算是高高在上的族长,本来就是说不上话的。

张海客倒也无所谓,收回手去又笑了笑,转向我道:“这位老弟,送你到西宁如何?”

他娘的,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

我看着张海客礼貌的微笑,恨不得揍上一拳。

“不行,他答应带我一起走的。”我指了指闷油瓶,他无动于衷,倒也没有戳穿我的意思。

“哦?”张海客语气有些不屑,“怎么称呼?”

“他叫齐羽,是我朋友。”

回答他的是闷油瓶。这下不仅张海客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连我也被吓了一跳。我们什么时候算朋友了?打见面之后,就只有他救我的份儿,我什么也没做成,甚至还坑过他,他究竟为什么要对我另眼相看?

还是对齐羽另眼相看?

盯了我好几秒,张海客才点点头转过身去,挥手道:“好吧,齐老弟,你可以在车上先休息休息,一会去洗把脸。”

我被他说得一愣,借着窗玻璃的反光才发现,我的脸颊边被划了好大一条口子,不过没有血流出来,只翘起一块白皮。

原来是人皮面具破了。

从紧张状态一放松,人就特别容易犯困。我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依稀感到有人拍我才醒来,发现车已经停了,后面还停着一溜车,发动机都没熄火。

路很宽,周围灯火稀少,看来这是在某个军方机构的大院里。张海客领着我和闷油瓶进了旁边的招待所,给我们开了间房,就带着整个车队走了。

他当然不担心我们跑路,一方面这里不知道有多少站岗的,一方面我们也没地方可去。

我对着男厕所的镜子,花了好大劲才把破掉的面具一点点从脸上撕下来,但毕竟时间没到,看上去还是破破烂烂的,活像个起了皮的老土豆。完了回房间,看到闷油瓶躺在床上歪着头看我,目光好奇里带着陌生,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是真的不认识我,也不可能认识,这才符合逻辑。



张海客是第二天下午过来的。他来得很是时候,因为我刚睁开眼睛没几分钟。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这是久违的安眠——我都数不清自己在疗养院里失眠多少天了。

闷油瓶穿着服务员送来的军绿色衬衣靠在窗边,看天看得很出神,已经开始变色的阳光把他染得金绿金绿的,活像窗外的树叶子。

“那群人已经失势了,不然我们也来不了。”张海客扫了我一眼,单刀直入地对闷油瓶说,“您还不知道吧,大佛爷走了很多年了,都是下面那群二世祖在胡闹。”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6 18:44:00 +0800 CST  
我发现他很微妙地用了个尊称,而且居然没有回避我的意思,似乎闷油瓶那句话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说着,张海客叹了口气,又道:“经过这些年的内斗,又没有族长在,张家已经是一盘散沙,所以我们打算再组织一批人进去。”

听到这,闷油瓶的神情突然有了波动。那种厌恶我见过,在文锦给老邓吃尸蟞丸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如此我也就明白所谓的“进去”是指什么了,他们一定要去一个极危险的,类似四姑娘山“史上最大盗墓行动”那样,能带来巨大伤亡的地方。

所以他们需要闷油瓶的帮助。

“你说的是哪?”

张海客不满地看了我一眼,显然很讨厌我插嘴,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族长的密室。我们需要转移那里面的东西。”

察觉到闷油瓶的默许态度后,我又问:“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我没那个权限。”这次张海客答得很快,而且立刻就转向了闷油瓶,“我只知道那里被六角铜铃守护,只有族长才能安全地走进去。”

这一定就是张海客后来告诉我的,所谓的“终极”秘密。

“为什么要转移?”

大概由于闷油瓶的持续沉默,张海客终于意识到我的地位不是随便一个路人甲了,神情变得认真了一些,“因为现存的张家人已经分裂成了两个派别,一方是拥护族长的我们,另一方则根本不承认他的权威,想要挖出我族代代相传的秘密。我们是最近才占到上风的,但他们的势力还很庞大,不把东西移走,恐怕会落到他们手里。”

“你是说大佛爷的后人吗?”

“当然了。他们和外族联姻,血统本来就不纯,还这么仇视族长,我怀疑这一派里面有内鬼。”

内鬼。

我突然记起汪藏海那个绵延数百年的张家灭绝计划。难道他竟然神通广大到这个地步,直接打入了张家内部?

“你觉得大佛爷这一支被汪藏海渗透了?”

张海客神色一凛,腰背忽然挺直了,却又试图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哦,你倒知道不少。”

这算不算现学现卖呢?汪藏海云云都是他告诉我的,现在却让我在他面前装起了大头蒜。我心里暗自好笑,不过嘴上还是顺便找了个理由说道:“我在海底看到些东西,和这些事有关……唉,没想到你们这两家过节这么深。那你们是想让他去拿东西了?”

看到张海客又点了点头,我心情很是复杂。他现在虽然没明说,我却很清楚,他要的就是闷油瓶那个能对抗铜铃幻觉的铃铛。因为房间有六角铜铃守护,他们进不去。等东西拿出来,族长信物就只剩下象征意义了。到时候他还会不会对我们这么客气,实在是个未知数。

“你去不去?”

我说完不禁叹了口气,这实在像极了我以前和霍老太谈判的时候。当时他一句“我去”闹出了多少风波,这次又会怎么样?

如果他突然说要去,***的要不要跟着去?

闷油瓶没有回答。

太久的沉默,让张海客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尴尬了起来。

他大概不想去吧,我想。既然那个族长房间对常人来说那么危险,进去又是千难万难,何必非要把东西移走?那东西是什么?移到哪里才算安全?这里面未知数太多了。可如果他现在答应和族人在一起,是不是能逃过被越南人抓去当肉饵的结果呢?

“您再考虑一下吧,毕竟您也需要我们的帮助。由政府组织的人员,总比那些乌合之众可靠吧。”张海客说着又看向我。我知道他是指老九门拒绝履行诺言的事,那实在是我的软肋,只好装作没听见。

不过他们要是真的派人去守门,闷油瓶也许就不用去了……所以张海客的条件对我来说,其实还是有几分吸引力的。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6 18:44:00 +0800 CST  
但闷油瓶依旧没有表态,他的目光从我们两人身上划过,然后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大概是我见过的人里,把“我自岿然不动”贯彻得最好的一个了。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我突然想起这两天里他唯一和张海客说过的话,就是介绍我的身份,不禁开始同情起这个毫无胜算的说客来。

张海客苦笑了声,从口袋里摸出包烟递给我。我抽了根点上,等他的下文。他正攻闷油瓶不下,现在肯定是打算走我这道偏门了。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左右闷油瓶的决定,但没关系,因为我也正需要从他那里挖掘点东西。

他摇着头点烟,深深吸了一口,又花了几秒吐出来,才道:“据说当上族长的人都这样。”

“你是说,当上你们族长的,都会变得很闷骚?”

张海客疑惑地皱起眉,我才想起来这个年代的人是没听过这个词的,赶紧改口道:“我是说,都会变得不爱讲话?”

“不……”他说完顿了顿,又说,“也算是吧,他小时候就很沉默了。”

我以为接下来他会把跟我讲过的故事原封不动地再讲一遍,那样就能顺便从细节里判断他是不是在说谎,但接下来他讲的,却是另外的东西。

“我们族里有个说法,说只要成了族长,不管他原来性格怎么样,继承了张起灵的名号后,都会变得和其他人越来越疏远。”看了我一会,张海客笑了笑,感叹地说,“你果然一点都不惊讶。他居然什么都肯告诉你。”

我装作得意地眯起眼,因为表现得和闷油瓶越亲密,我能挖到的内幕就会越多。

“高处不胜寒,自古都是这个道理。”

“不。一开始,我也以为是规矩把他们抬得太高,但后来我觉得不完全是那样。因为我们的族长,总是能在最正确的时机做最正确的事情,也因为这样,我们家族才能发展壮大。所以族里很多人对族长都有种崇拜心理,他们说族长不是人——只要当上了张起灵,就不是人了。”

我随口附和他道:“你说得对,他那么闷,确实不像个人。”

这大概就是闷油瓶给人的错觉。不得不承认,沉默对他的牛逼起到了很大的加成作用,但说到张起灵光环,就有些太扯了。他们要是真那么牛逼,张家现在怎么会衰落成这样。别的不说,泗州古城那次大内战就绝对谈不上是什么正确的事,城被淹了,张起灵被刺杀,还丢了族长的信物……可见还是要看对象的,至少闷油瓶前面那几个,我就觉得不怎么样。

想着,我又问他:“那你呢?你也算崇拜者之一吗?”

张海客苦笑了一下,“我们族里有个说法。据说还在前清的时候,某位族长交待一件事,下面有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法本无意,道无不为’,还说凡事都不见得有意义,但还是有做的必要。这句话后来在我们家族里流传得很广,所以不管崇不崇拜,大家都会依令行事。”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6 18:46:00 +0800 CST  
这说法,竟然和我05年最后一次见到闷油瓶时的对话颇为相似。我像被针扎了一下,顿时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意义这个词语,本身就没有意义”,原本我一直觉得只是一种感叹,但结合张海客的故事,显然就别有所指了。

他把这句话当成是族规,接受得轻松坦然,我却知道它会带来的后果。

我不能因为现在闷油瓶还活着,就忘了2015年的事故。如果我当时听懂了他的话,是不是后来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可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都没法理解。

从表面看,这八个字的含义似乎很简单。道德经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是说天意无意义无目的,但又能产生天理规则,无所不包。这是很有禅意的话,可是放在这里却令人暴躁,因为没法确定他究竟是指什么。

这就好比有个人急着想得到答案,却有个大和尚不停地打机锋,那么结果不是举起屠刀,就是立地成佛。

我一定是前者。

张海客托着下巴想了一会,拍拍我说:“我观察过了。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真的信得过你,才告诉你那么多东西。族长做事是说不出缘由的,我们早就习惯了,你可能还接受不了。不管怎么说,他能有这么个交心的朋友,我替他谢谢你。”

我一听眼泪都快下来了。狗屁的交心,为了调查出那些真相,我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那**要是真跟我交心,我现在也不会莫名其妙地呆在这个地方受窝囊气。不过他以前也就这个死样子,十年我都忍下来了,现在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我叹了口气,说:“你们把东西拿走,准备藏在哪?现在谁都进不去,不是更安全吗?”

张海客犹豫了一下,起身坐到我身边,小声道:“现在是进不去,但他们在研究一种机械,能代替人进去。青铜铃对机械不起作用。”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倒是忘了这是84年了,国内的遥控技术还不够成熟,可能还做不出能突破古楼机关的机器人,但他们一步步推进,迟早也是能成功的。

“要是他不肯帮忙,你们打算怎么办?”

“那也得去。”张海客语带忧郁地说,“这个秘密不能公之于世,我相信祖上的判断。”

我在他眼里看到了恐惧。

我还想起了“鬼影”张起灵狰狞的脸孔,和令人胆寒的执着。

也许我应该冒这个险——既然闷油瓶不肯去,那他去了就会极大地改变历史。至少张海客的任务完成了,他就不用在以后再扮成我了。

另一方面,毕竟我是个随时可能因为因果悖论而被“修正”掉的人——如果闷油瓶去了巴乃,很可能就不会再与我相遇,我不会与他有那个狗屁约定,不会在2015年进青铜门,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继续在这些事中掺和,最可以预期的结果是我会消失。我没法一直跟着闷油瓶到2015年,但张家人可以,尤其是这群保密派。他们需要族长,哪怕是为了利益,还可以派人去替他守门,十年百年地延续下去。

那是双赢的局面。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6 18:46:00 +0800 CST  
观棋不语-正传(二)歧域-2-水洼寓言

送走张海客,闷油瓶还是迟迟没回来。我向服务员确定了他的去向后,就顺着水泥主路缓缓往前走去。这里明显是个军区,远远能看到军车队和站岗的士兵,但除此之外再没什么人了。极端的寂静和过于宽阔的场地,都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觉。

拐过一片仓库样的建筑后,我看到闷油瓶站在一个水泥广场的边缘,旁边是三层的营房和飘扬的国旗,更远处则是由铁丝网圈起来的跑道和靶场,一马平川。

他低着头很专注地在看什么,我走过去,才发现是泥地上的一汪积水,应该是前几天下雨留下的,因为地势低还没干透,剩下薄薄一层。许多草棍从里面伸出来,把水面切割得支离破碎。但就算这样,也足够装下一方天空了。云彩在里面随风跑着,看上去比仰视天空时要快得多。

“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呢。”我弯腰坐在干的地方,指着身旁的地面说,“丢那家伙跟我胡扯,故意的吧?”

闷油瓶偏头看了我一眼,也退后几步坐下了,还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特别希望你去,让我来说服你,还说既然你没当面回绝,就还有商量的余地。你猜我答应了没?”

其实我知道他在犹豫什么,他不想让那些人进去送死——这正符合我的目标。

张海客对他虽然还保留了表面的尊敬,却也半点没有要征求“族长”意见的意思,说明张家的权力结构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了族长的神性是扯淡,不然这边直接一道命令说不许去,谁还敢乱动?

见他不说话,我又问:“你是不是信不过他们?怕东西被独吞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依然看着那汪水,好一会才突然道:“牺牲许多人去做一件事,你觉得对么?”

我愣了愣,很难想象他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因为人类的大多数事业,都是牺牲许多人做出来的,长城、运河、抗战,甚至核武器的研发,那些当然都不能算不对。

但我相信他会这么问,也不是真的想区分对错,而是心里拿不定主意——真不容易啊,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的家伙,居然也有拿不定主意来请教我的时候。也许我这次真的能成功打破“劝阻闷油瓶必败”的诅咒?

“其实世界上的事,很多都没有好坏之分,只有该不该做而已。”我随口说着,突然看到那水面抖动了一下,细看才发现里面竟然有无数的蝌蚪在游动,密度相当大,应该是水洼缩小后才不得不挤到一起。

青海气候和中原不同,没想到居然还有蛤蟆在8月繁殖。我呆了呆,突然就明白闷油瓶的想法了。这一洼水必然会干,这些蝌蚪必然会死,而在他眼里的巴乃考察队,就像这群蝌蚪一样,不可能活着从古楼里走出来。

看到死亡只要坚强就够了,但预见到死亡,却很少有人能无动于衷。

“你想救他们?”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35:00 +0800 CST  
闷油瓶第二次摇了头,苦笑着说:“你想得太简单了,那里很危险。”

我在心里“啊”了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太乐观了,虽然上次主要是我送去的假密码闯了祸,但我们损失那么惨重,也只换得在古楼外围转一圈,真进了核心区域,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想去,但又太危险,依他的思路,结论就很明显了……

原来是这样,我太天真了,从一开始他就不可能拒绝。不管是文锦、霍玲,还是老邓,他似乎不会特别憎恨某个人,这不仅仅是出于善良,更多的是源于他对牺牲这种行为近乎本能的厌恶。

所以如果现在我经历的一切,就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那他一定去了,而且是一个人去的。恐怕正是如此才出了意外,流落到被越南人捡到的境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失忆,这小子还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冥顽不化啊。

“别太自大了。”我道,“这个斗不同以往,是你家的祖坟,****明白吧。”

闷油瓶“嗯”了声,“他们的力量本来就薄弱,没必要为了权力斗争送死。”

也许这是第一次,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但我却恼火地站起来,恨不得抬腿把他踹进水坑里,“那你呢?你是最后一个张起灵了吧?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任务怎么办?你的家族怎么办?谁他妈会替你守门?”

沉默了一会后,闷油瓶终于抬头看着我,淡淡地说:“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指着我的鼻子说的,偏偏我还没法反驳。

“少废话。就你一个人,这活是办不成的。”

他没动,只眨了下眼。

“要进古楼,先要到四姑娘山的废墟测密码,对不对?”看到他的眼神里真的出现了几分惊讶,我才笑了笑,继续说下去,“我知道那个密码是什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去验证。不光是这个,我还知道古楼的大致结构,里面的机关种类,那些玉脉里的密洛陀,强碱保护层,还有那些**得不能再**的铜铃!那个****的鬼地方,我比你熟悉一百倍!”

闷油瓶的眼睛睁得相当大——我都惊讶他原来还会露出这么震惊的表情。我们对峙了几秒,他才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吸了口气,让自己翻涌的气血平静下来,也学他淡淡的语气答道:“我进去过。”

他当然没有露出“你居然刨过我祖坟”的表情跳起来,但显然心里也并不平静,“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看他问得很认真的样子,想了想,问题还是太难解释,于是反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我知道你在帮我。”

“我也知道你在救我。”

我的话音一落,局面立刻就变得有些搞笑起来。闷油瓶叹了口气,一撑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好吧,你跟我一起去。”

我让闷油瓶把信息转述给张海客,并声称一切都是张家的秘辛,不便对外透露,他很爽快地答应了。

张家保皇党那边自然是喜出望外,立即着手安排人员和设备,让我们俩在格尔木安心休息。一周后,等我们的身心都放松到了极致,才终于乘上了去往四川的飞机。

奔赴巴乃之前,四姑娘山之行是必须的程序,因为闷油瓶不可能那么简单就信任我,我也不能保证这个世界里的开门密码和我上次看到的相同。好在这次我们不需要把所有人都吊上去,闷油瓶一个人去验证就够了。

但虽然有我的指示,队伍还是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才到达那座满是山洞的悬崖下。一路上林木的密度与20年后根本没法比,枝繁叶茂,蛇虫横行,加上季节正是盛夏,山谷里闷热异常,一动就大汗淋漓,水蒸气混杂着有机物腐烂的味道,令人窒息。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36:00 +0800 CST  
众人在悬崖下砍出一片空地,开始架设发电机,闷油瓶听我指出了具体位置后,就把上衣脱了,在腰上拴好绳子和手钻,走到岩石边对我说:“我上去开路,你跟着。”

“我也要去?”我吓了一跳,抬头看了眼狰狞的岩壁,啧了声,“我很慢的。”

他没再说话,伸手抓住块石头,一用力就翻了上去。我这才发现,他居然选了和小花差不多的起点,看来要攀上这片悬崖,那是最省力的路线了。

和小花潇洒漂亮的技巧相比,闷油瓶的动作要简单得多,只是手脚交替往上爬而已,但感觉上速度却并不慢,甚至还快一些。我起先还不理解是为什么,后来才想通。他就像一只紧贴在岩石上的壁虎,没有任何阻碍能挡住他,每动一下都是实打实的上升,而很多地方小花却必须绕过去。

从下面看起来,他简直就不是在爬行,而是在游走,丝毫不见疲态,没一会就上去了十多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壁虎游墙了,我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那些训练有素的军人也不得不为他超常的体能而动容。

我抓住闷油瓶放下来的绳索,也开始往上爬。这些年我没怎么下地,倒是经常上山,虽然不能震住别人,也不至于太丢脸。

闷油瓶留的点用起来很舒服,说明他对攀岩极有经验,而且很照顾我。但就算如此,等我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已经在山上坐了两个多小时——他就那么看着绵延的山岭,远处刺眼的白雪和近处浓郁的树冠,都在阳光下闪耀着淡淡的光辉,天空呈现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蓝紫色,非常漂亮。

“我都说了我很慢的。”我叫了他一声,他站起来帮我收拾绳索。几米外就是那个被灌木遮挡的洞口,大部分植物已经被他砍掉了,露出光秃秃的岩石——没有水泥。我和小花的猜测得到了验证,那些被封死在里面的骷髅,不仅不是老九门的人,也不是在84年之前来的。

“就是这了。”我解下背上的包,长出了口气。那里面是一只三公升的密封桶,装着做过抗凝处理的人类血浆,希望它能顺利触发机关,不然我们就得再吊头猪上来了。

挤过尖利的断木茬,我看了看洞里。因为没有加固水泥,它比我看到的更宽敞,里面也更亮,能清楚地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陶罐,和洞壁上大大小小的窟窿。

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我也能肯定,那里面的东西比我上次看到的多得多。八成就是那些骷髅的同伴拿走了,可惜现在还无从推测他们的身份。

“得让下面送些木架上来,不然你进不去。”

“我不用进去,真的。你只要把这桶血带上,淋在铁盘上……”说到一半,我突然停下了。这不是效率的问题,如果我是他,恐怕也不会答应自己一个人去试密码,让密码提供者在门口等消息的,“好吧,我也进去,不过不用担心那些头发,嗯哼,你懂的。”

闷油瓶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低头戴上防毒面具,再把血桶挂在后腰,就转身朝洞里走去。

我们顺着洞壁的凹坑往里爬。有他的帮助,过程非常轻松,很快我们就到达了铁盘边。我注意到周围的壁画已经被挖掉了,断口还比较新,看来应该是老九门那次干的。

具体的过程不必叙述,简而言之我让闷油瓶抬起铁盘,钻下去确认联动链的顺序,计算出铁盘的转动规则后,便依照上次的方法启动机关。

幸好我上次犯了个致命的错误,每根铁链的位置都铭刻在心,但这仍旧是个容不得半点差错的工作。直到三道密码核对无误,我才终于长松了口气,对闷油瓶竖起了大拇指。

他点点头,突然伸手把我的外套给脱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却苦于不能交流,正比划着想问他的用意,不料他又拿出刀,划开衣襟,从里面挖出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扔了开去。

窃听器?

我一惊,心说难道他刚才脱衣服是为了这个,又见他把衣服塞给我,做了个出洞的手势,便急忙跟了上去。

到了洞口,他让我蹲在灌木丛后,避免被下面的人发现,然后取下防毒面具,小声道:“好了,这里条件差,他们也怕泄密,监视得不太严密。”

我这才明白他坚持让我上来的用意,心脏不由得狂跳起来,“你想说什么?这么大费周章?”

他点点头,却又侧头看着远处不说话,大概五六分钟后,才叹了口气,扭头看向我,目光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特别地深邃。

“有个地方,在巴乃。”他顿了顿,小声说,“你知道我会失忆,但你想过没有?要怎么保证计划不会因为失忆中断?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要接受相关的训练,只有我们。”

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但更多的还是单纯的叙述。我震惊地睁大眼睛,觉得自己好像随时要从山上滚下去。他当然要犹豫,因为他说的那个地方虽然从逻辑上很容易推测,却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而且也确实有无数的人想知道。

他告诉了我,这个举动只有一个含义——他信任我,竟然到了如此的地步。

这就是最不合逻辑的一件事。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37:00 +0800 CST  
观棋不语-正传(二)歧域-3-我把你忘了

“为什么告诉我?”

“我要去拿东西,你帮我拖住其他人。”

靠,我就知道他每次说多余的话,都代表了一个坑爹的要求。

“我拖住他们?别开玩笑了。你突然消失,谁都能猜到你要去哪吧?除非你现在就……”

说着,我才意识到这八成就是他的想法,不由骂了声娘。果然他马上就点了点头,道:“巴乃再汇合。”

在这里分手?

我茫然地看了看周围无尽的密林,光是从最简单的路线进来,就花了快一周,他却打算换条路一个人出去?

这一定是他永远都改不掉的毛病。他独来独往惯了,不管和谁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前提,结果都会变成和05年一样的局面。

“确实,到城里会很难甩掉他们。”

闷油瓶苦笑了下,见我没有动的意思,也弓腰在我身边坐下了。

这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要求。

从自己的秘密基地拿装备,然后大家一起出发。他只是不想暴露地点而已,可我真的该就这么让他走了么?说不定他此刻脑袋里想的,仍然是在下次汇合时直接把东西丢给我们——他娘的早就是惯犯了。

事情不太对劲。

其实他要是想不声不响地逃走,我也对他没辙。但他选择了告诉我,甚至包括不能告诉外人的具体地点,这和以往我所认识的他大相径庭——以前的他,一直希望我能置身事外。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换了齐羽这个身份?

我又想起了那个“我知道你在帮我”和“我也知道你在救我”的死循环,虽然再问一次也不见得能有什么结果,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希望我帮你?”

他的背影稍微晃了一下,但是没有回头,“你不想帮我?”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我挠挠头,想着怎么接下句才好。毕竟除了预知部分信息外,我并没有太多的优势。一旦闷油瓶的行动超出我所知的历史范围,我就无能为力了。我该告诉他这次的四姑娘山之旅,只是为了验证密码真伪么?如果他是自己来的,恐怕会比我更快地解决那些机关,迄今为止我到底帮了他多少呢?

一点也没有。

我只是不想让他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最终我叹了口气,“要是我受不住严刑逼供,把地方招出来,你可别怪我。”

“你不会说的。如果你说了,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想告诉他们。”他的语调十分平静。

**的,我们认识没多久,他倒好像挺了解我的。

我看着闷油瓶。刚才的对话似乎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他只是眺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只要是广阔宏大的场景,就都能勾起他某种近乎虔诚的情怀,比如天空、大海、高山,不过我现在对此毫无兴趣。

我更关心的是,他将遇到的意外到底是什么。

毕竟信息不全,能确定的只有后来他失忆并落到越南人手里一点。既然他活了下去,就可以排除在古楼里碱中毒的可能性。是机关或者玉中人么?他的身手我是绝对信任的,在没有累赘的情况下,这些东西都很难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

还有什么既不致死,又能切实地击倒他?

“失魂症”?

一个词蓦然从记忆里浮现,我都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后就像闪电划过夜空,一切顿时清晰可见。

怎么早没想到呢,失忆并不一定是结果,也可以是起因。既然他在陨玉里会发病,在那个更巨大的玉脉里发病,也不算多离奇的事。如果他每次失忆都是差不多的状态,没有专业的救治,恐怕得当很长时间的傻子。

想到这,我下意识地“啧”了声,更加郁闷了。要真是这个原因,我毫无办法,因为我没法确定那种病会在什么时候发作。

他说自己只是回去拿东西,可我怎么知道他不会在半路上突然发病,直接滚到山沟里去?

“我有件事想问你。”

在我考虑措词的时候,闷油瓶扭头看向我,大概是发现我问得很认真,他没再把视线挪开。

“你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失忆,中间的间隔是多久?”

他皱眉想了会,没说话,但我看到他茫然的眼神也就知道答案了。

“你不清楚吧?我估计也是,不然这个病不会那么危险。”下午的阳光真是灿烂,连他瞳孔的变化都可以看得见。我深吸口气,继续说,“其实我是担心你一个人行动会出事,那时你会失去战斗力,对吧?”

“我会感觉到的。”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37:00 +0800 CST  
没一会,张海杏就睁开了眼睛。她长出口气,身子往后一靠,几乎是瘫在了椅子上。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特训。”张海客耸耸肩,指了指张海杏道,“这是我妹妹。她硬想学张家的操铃术,诗思就带她。不过学了三年多了,才会了12套,资质愚钝啊。”

听他的语气,这似乎并不是什么秘密,看来九门内部知道张家会操纵青铜铃的应该不在少数,而且他也没把我当外人。我点了点头,笑道:“口虽不言,心既许之。”

张海客也笑,又对那个操铃的女孩子说:“诗思,这是齐羽,齐家的当家。这次咱们能请得动族长,全是他的功劳。”

我心说齐羽那死鬼也能叫当家,齐家真是倒了血霉了,又对那个叫诗思的女孩子点点头。她看来不过二十岁,比张海杏还要小几岁,剪着整齐的学生头,显得特别精干。

“这是张诗思,操铃高手。”看出我在想什么,张海客又说,“别看个子小,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厉害多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这姑娘不光是厉害,估计年纪也不老小。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那边的张海杏也终于缓过来了,她深呼吸了几口气,一抬头就问:“哥,我这次坚持了多久?”

“53分钟——进步不大啊,我看你这第十三式是过不了了,都大半年了。”

这老小子讲话真不客气。我刚想着,就看到张海杏眼圈一红,眼泪几乎都要掉出来了,起身飞起一脚,直接就冲着张海客的面门踹了过去。

这一下快如闪电,我吓了一跳,张海客倒像是毫不意外,早就抬臂护住了脸,但就是这样,还是“砰”地一声,被踹得连续退出去好几步。

“不用你管!”

丢下这句话,那刁蛮妹子张海杏就一摔门跑了出去。

靠,敢情她二十多年前就这德性了,幸好我识时务,那时没怎么太得罪她。

我心内唏嘘,也懒得讽刺他这哥哥当得憋屈,一屁股就坐到了沙发上。

张诗思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叹了口气,拉过张海客的胳膊挽起袖子看了看,抬头便对他笑道:“痛不?长记性了没?”

张海客扬了扬眉毛,“我长记性没用啊?唉,该改正的不该是海杏吗?”

“你这个当哥的,得多让着她点。”张诗思在他胳膊上拍了拍,“我去给你拿点冰敷着。”

说着张诗思便出去了一小会。张海客趁张诗思不在,扭头对我笑了笑,满面春风地说:“我这妹子这脾气是没法治——本家的师傅都肯教她了,又不刻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学不好还拿我出气……”

我感觉他也不是成心抱怨,只是拿我化解下现场的尴尬,便笑笑不说话。话还是张诗思给接上的,她推门进来,又是一番嗔怪:“你活该,知道她脾气坏,还老逗她。这一式确实不好学,我当年不也花了两个月才过么。”

张海客见她进来,顿时换了个坐姿,刚才那副尴尬劲都没了。我看着他们眉开眼笑,处理那点小伤居然如此亲昵,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还是一对儿?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38:00 +0800 CST  
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带着一丝情绪的语气却出卖了他。我想也没有多少人会喜欢这样不客气的当面质疑,“你确定?我不是想挖掘你的秘密,但我真的很不希望……”

“你也怀疑那个事故是我造成的?”

话头被打断了,我抬起头,发现他闭了闭眼睛,目光移向身后的山洞,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痛苦和悲凉,才猛然想起他一直被指认是四姑娘山事故的罪魁祸首,急忙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

“有预兆的,我会告诉你。”打断我的话后,闷油瓶长叹口气,然后缓缓低下了头,好一阵都没再出声。

我能感觉得到他对“失忆”的发自内心的痛恨。

虽然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可以想象,一个对自己和过去一无所知的人,一睁开眼睛却要面对无数的指责。九门巨大的牺牲,和其后爆发的内乱,都被归结到了他身上——仅仅是因为那个责任太过重大,而又没有人能承担。

我点点头,拍了他一把说:“没问题。等你走了,我就告诉他们在巴乃等你。找个好时机,别被他们抓住了。”

闷油瓶沉默了几秒,忽然倾身过来抱住了我,他的头抵着我的肩,我必须用力撑住地面才能保持平衡。

“对不起,”他小声说,“我一定把你忘了。”

花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我愣愣地看着远方苍蓝的山尖,感觉那些雪似乎都下在了我肩上。

原来是这样?他信任我,是因为他以为他应该认识我,但却把我忘了?

“你没有,”贴在脖子上的皮肤几乎感觉不到体温。我深吸口气,尽量冷静地答道,“你不认识我。”



爬下岩壁回到营地,当天晚上闷油瓶就失踪了。我看着他走出帐篷,无声地消失在密林里,当真是心乱如麻,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天亮的时候,仿佛被迷蒙的晨光感染,我的心情突然就定了下来。

既然他的离开已成定局,我必须做好自己的事。

领队自然免不了慌乱,请示过上级后,所有人原路返回了成都。我在旅馆里猛睡了十八小时,醒来时宛如重生,洗漱干净后才突然意识到,我回来这么长时间了,居然都没人来打扰过我。

因为闷油瓶走了,他们也就懒得管我了么?

我找到给我安排住宿的姑娘,她告诉我张海客也来了,不过暂时分不开身,让我先休息几天。我当然不肯,她也不敢擅自带人去,结果打了半小时电话都不通,才终于答应先过去。

这时候我就无比地怀念手机,一想到还能眼看着大哥大和电脑的诞生,就觉得世界很荒诞。

目的地在某个军区的大院里,双层的砖砌小楼,前后有院子,虽然光照不好,却也自成体系。出来应门的是张海客,他看到我很是惊讶,但马上就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让那姑娘先走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有点事,没听到电话。”说着,他给我倒了杯茶,“不过估计你也会有兴趣,正好来看看。”

“什么事?”

张海客笑而不答,示意我跟他上楼。这屋子的风格活像电影布景,枣红色的中式家具和真皮沙发,加上窗户都拉着米色的窗帘,显得光线颇为昏暗。

到了二楼推开一扇门,我一眼就看到张海杏端坐在太师椅上,样子和二十多年后差不多,眼睛紧闭,双手紧紧抓着椅柄,额头上一层汗珠,身子微微颤抖着。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左手扶着张海杏的头,右手覆在她手背上,听到门响就转过头来,英气的脸庞上难掩紧张之色。

这是真的张海杏?我在西藏见过一个自称不是张家人的张海杏。不过在我看来,现在这个张海杏与之前认识的那个感觉非常相似,所以要么就是当时的张海杏在诓我,要么就是那个冒牌货的伪装功夫相当了得。不过我跟张海杏也就几面之缘,一时半会还真辨不出真假。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一踏进这房间,我就觉得很不舒服,本能地想要退出去。

“不行,她撑不住了。”

女孩对张海客摇了摇头,接着便弓身把手上的东西小心地放进了一只木箱里,又从里面拿出另一个,举在张海杏耳边,有节奏地来回晃动。她的动作时快时慢,嘴里还念念有词,就像西藏高僧在转经似的,很有章法,而且非常克制。

茶几上的木箱跟鞋盒差不多大,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里面则隔成了许多小格,用白缎子铺垫,每一格都有块黑乎乎的东西。

我走近了几步,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全都是六角铃铛,大大小小,足有几十颗,而且看箱子的尺寸,似乎还不止这一层。

怎么?难道他们在练操作铃铛的方法?我心里一惊,回头看了眼张海客,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表,丝毫没有要避开我的意思。

不管他是凭什么下的判断,我确实对这个有兴趣。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18 18:38:00 +0800 CST  
观棋不语-正传(二)歧域-4-张家的另一面

虽然不至于不好意思,但看他们秀恩爱也不是件有趣的事,何况我那种“被人甩了”的郁闷感还没完全消失。
我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了本书,精装的封面已经很陈旧了,翻开全是俄语,密密麻麻的,还夹杂着一些看不懂的公式和笔记。

居然是科研类的著作,看来屋主人倒不是个草包。我有些意外地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

这间房足有小型教室那么大,一头被布置成书房,另一头则是落地窗和躺椅,中间用博古架分开,上面摆着几样价值不菲的古瓷。这方面我算是半个行家了,虽然不能用二十年后放开的市场标准衡量,但拿出去也是极其惊人的收藏。

把书放回原处,我发现那边两个人的卿卿我我已经接近了尾声,张诗思站起来对我笑了笑走出门去,张海客则一脸“哎呀对不起原来你还在这”的欠抽表情。

不过拜此所赐,我对他的印象反而好了一点,大概我是真的很想在张家人身上看到更多人性化的东西吧。

“怎么?你让我观摩教学,是打算也教教我么?”

张海客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太难了,我是想告诉你我们的诚意。既然大家合作了,秘密当然是越少越好。”

这是在反讽闷油瓶跑路么?我倒真没想到他会正面表示出自己的不满,“你的诚意就是在我们身上装窃听器?”

张海客愣了下,“什么?”

我眯了眯眼,指指自己的领口。

“哦——你说那个,”他大笑起来,连连摇手,“你想太多了。那就是个定位器,万一你们出事了,方便查你们的位置。它的有效距离只有几百米,别说窃听了,就连跟踪都够呛。”

仔细看着他的神情,我并没有发现说谎的迹象。难道真是我们误解了?

“那你也应该先告诉我们。”

“这个么……”他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其实是因为……”

“海客你别找理由,输了就是输了。”

这句话带了几丝撒娇的意味,音色绵软,居然是张诗思。我循声看去,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正端着盘葡萄进来,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水珠子,显得特别新鲜。

张海客叹了口气,对我说:“说出来别见怪,我们这个族长,向来是独来独往,所以我怀疑你们进了山就会走……”

这不还是在跟踪我们么?

我撇了撇嘴,对他的话却是心有戚戚。别说他了,我又何尝不想在闷油瓶身上装个定位器呢。

“都说了你是白担心吧。起灵不好说,我看小齐这么真诚,肯定不会骗我们。”把果盘放在我手边的茶几上,张诗思拍了拍我的手背,对张海客道,“我就说嘛,呐,小齐留下了,谁说他们两个会比翼齐飞的?这下算我赢咯。”

“比翼齐飞这种词可不是我说的——而且族长确实是跑了,怎么就算我输了?”

“当然算,明明就是你在疑神疑鬼,乱放什么跟踪器,把人给吓跑了。我信得过小齐,他说起灵会和我们汇合准是真的。不信咱们再赌一次?”

我听得晕头转向,见他们越扯越远,赶紧挥手说:“得了得了,你们也甭给我戴高帽子,这件事我不追究了。”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21 20:31:00 +0800 CST  
其实他们的顾虑很正常,更何况闷油瓶确实已经做出了不值得信任的事,就此揭过对双方都比较好。

张海客对我笑笑,头也不回地说:“诗思,我们还有事要谈,你先去看看海杏吧。她那套铃也带来了,我总觉得不安全。”

张诗思点点头,弓身收拾好铃箱,就提着出去了。我目送她挺拔的背影,忽然就想起传说中的日本女人。那种娇俏、服从都恰到好处,增一分矫情,减一分无趣的女人,在真日本都没见过,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

我很想学电影里的国军高官来一句“张先生艳福不浅”,但看到他严肃的表情,还是把喉咙口的话咽了下去。

“我这几天在格尔木。”他顿了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照片递给我,我翻了翻,大部分拍的都是尸体,污血纵横,简直惨不忍睹。

“你的队友都跑了,一个没抓住,上面决定放弃那里,我就是去销毁数据的。”

“霍玲和文锦呢?”

张海客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茫然和厌烦。这种感情我很熟悉,显然那里的惨状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管是好是坏,今天见到的这三个人,无疑是我见过的最有人情味的张家成员了。

“不知道,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吧。”他摊摊手又说,“我去的时候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一点有用的资料都没剩下。”

她们居然都没有死?这真是个理所当然但又令人意外的消息。我松了口气,持续至今的担忧终于消散了。想来疗养院就是从现在开始废弃的,一切都和我所知的未来吻合,过几年,他们大概就会潜回去研究自己的尸化症,并留下那小山一样的录像带了吧。

“多留意一下疗养院,我觉得那里应该还有价值,至少别让它重新办起来。”

我只能说到这了,还没发生的事担心也没用,当务之急还是做好进张家古楼的准备。

张海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下周三就去广西,没问题吧?”

“当然……等等!你记一下,咱们要想进古楼,还得准备一些特殊的工具。”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些追逐人体温度的玉中人,我一跃而起道,“最重要的,所有人都得穿上能完全隔绝体温的衣服。要保证机动性,还有密闭性,一点粉尘都不能漏。”

以下关于装备的讨论,我们持续了近两个小时,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张纸。我本以为要完成所有的要求必须延迟出发,没想到张海客还是在预定时间内全都完成了。可见他能动用的力量相当大,也让我对接下来的行程更增加了几分信心。

直飞南宁后我们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向巴乃出发了。我本以为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会是张海客,没想到临出发他却通知我要兵分两路:我和张诗思到营地去等闷油瓶,他们兄妹俩则留在后方。

他告诉我,因为他们名义上属于分家,没有资格进入本家的范围,所以从这里开始,除了我以外,队伍成员只能是本家的精英。

对张家的族规,我自然没资格多嘴。和一身戎装的张诗思一起到达停车场时,老远就看到两辆并排的军用吉普,一个同样身着军装的中年男人正在给小分队做动员讲话。此人一看就是老将,神色沉稳严肃,没有一丝放松,说话不紧不慢,平和却也不失威严。

“……要听从上级的作战计划,协同行动,面对突发情况要灵活果断处理,确保无一人伤亡,无一人掉队。同志们能不能做到?”

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双腿并立,齐声回答道:“能!”

我愣了愣,脚下的步子也缓了下来。说实话我以前虽然经常下地,却也没加入过这种官方队伍,看到他们煞有介事的样子,反而觉得有几分异样。

那中年人点点头,张诗思则急忙拉着我走到队伍末尾,站了进去。

“下面是作为我个人想对你们说的——”说到这,中年人顿了顿,神情也稍微缓了一些,“你们都知道,这次进山意义重大,路途艰难,危险重重。张家的使命应该由张家人自己负责到底,所以我们的行动小组也没有外人参与。诸位都是本家的精英,请谨记,我们不仅是作为军人,也是作为张家的后裔,为张家的荣誉而战。生死有命,期望与诸位凯旋归来。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21 20:32:00 +0800 CST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其他人脸上是怎样坚毅的表情,心里也油然产生了一些原本没有的悲壮感。这支队伍原本是全军覆没了吧,我没有听说过关于他们的任何消息。虽然之前听张海客说他们的计划时,我也觉得非常厌恶,可亲眼看到他们不惜牺牲族人也要达成目标,又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决心。

其实他们和闷油瓶不是一样么?都是一群为了使命不要命的傻子。

但我却是真的想帮他们。

中年军官背着手,从队伍头一个个巡视过所有人,到了张诗思面前时,他停下脚步,给她正了正帽子,然后沉声对她说:“把平时苦练的成果都发挥出来,不要让我失望。”

张诗思没有回话,而是唰地一下,向他敬了个漂亮的军礼。他露出个赞许的微笑,又大步迈到我的面前说:“齐羽同志,下面交给你了。”

我纵然听得动容,也是完全不在状态的旁观模式,万万没想到有这一出,一下子就懵了。我能讲什么?这不是让我好看么?但是在场的人已经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我,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各位,接下来到张家楼的行程,目的地是巴乃村。我们……我们先与张起灵汇合,然后再决定具体的行动计划,还请大家鼎力配合。”讲到这里我已经是无话可说了,看所有人还是杵在原地不动,那个中年军官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好擅自补上了一句,“解散吧,咱们得出发了。”

上车后,张诗思很自觉地坐到了我旁边,递给我一只文件夹,然后指了指在我正前方的中年军官,小声说:“这次的领队,你可以叫他全叔。这几年他一直在巴乃,对那附近的地形和机关都很了解。”

正好听到我们的话,全叔回头看了我们一眼,笑着对我打了个招呼。从他的神情中,我判断他应该属于比较好打交道的类型,便松了口气。有时候一个讲道理的领队比一群身手矫健的精英更加重要,盟军强大,获胜的几率也会大一些。

翻开新到手的文件,里面是调查概况和区域地图,能清晰地看到麒麟形的村子和水下残存的建筑,还有各种关于机关的标注。起先我还打算利用坐车的时间看完它,结果没走出多远,眼睛就败给了颠簸的路况。

张诗思跟我说笑了一阵,也开始昏昏欲睡,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过了几个集镇,路明显变得越来越窄,两边的山峰间也渐渐看不到人类活动的痕迹了。

这种时候我总会想到人类生存的不易。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里,竟有人繁衍生息了几百几千年,一开始又是谁,抱着什么样的想法走进去的?逃避战乱?躲避仇敌?宁可与狼虫虎豹抢夺空间也要避开的,最终还是人祸么?

巴乃村在十万大山的腹地,现在的交通更远不比二十年后,基本上都是人脚走出来的土路,车开到开不下去的地方,一行人就下了车,直走到晚上才算到了目的地。

寨子里的木楼比我记忆中少,但大体格局没多大差别。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时间仿佛都流不动了,别说区区二十年,可能一百年前,这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我们在村里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才赶到了古楼边的营地。但说是营地,这里的规模却比瑶寨大多了,涂了迷彩伪装的板房和高高架在树冠间的天线,雪亮的灯光和轰鸣的发电机,倒比路上那些小镇更有现代色彩。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我们那次来,湖边会有大片的空地,原来都是拆了板房后留下的。

闷油瓶应该拿到他要的东西了吧?看着平静的湖面,我不由就想起了胖子和云彩,还有她的歌和笑声。自04年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来过这里,现在的我和过去的我之间,到底是隔着二十年,还是一条永远不能逾越的鸿沟?

如果我一直没有消失,我是不是应该在04年再来一次看看我自己?

想到这里,我苦笑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面前的房子。我记得04年扎营的地方,就在这座房子下面。

“怎么样?这边朝向不错吧?看你挺喜欢的,就让你住好了。”

循声回过头,张诗思换了套黑色的便装,正抓着两个苹果朝我走过来。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21 20:32:00 +0800 CST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7-25 08:27:00 +0800 CST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说:“对,你真聪明,怪不得海客老夸你。张家也有使蛊的高手,不过我学不来,专精铜铃一项已经很不容易了。”

专精一项?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闷油瓶好像就只专精了麒麟血?和她说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比起来,反而要逊色不少。

“最厉害的蛊,我都还没见识过是什么样的——据说族长是知道的。毕竟他连终极秘密都通晓,是无所不能的人,就不知这次下地能不能有机缘见一见……”说到这里,张诗思脸上一派神往,后来更露出了几分憧憬。

我没见过闷油瓶用蛊,却也不能断言他不会用,不知该说什么好,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也许……应该会见到的吧。”

“嗯。不过现在张家自己摸索的二十八式我已经都学会了,总算是毕业了。”

她自豪地抬起右手朝我晃了晃。我立刻就发现,在她莹白的手腕上正戴着条手链,上面串着一颗红色的宝石,像极了我从古楼里带出来的那串。只是不知道在她这颗月光石里面,是不是也刻着蝎子的微雕?

“我的毕业证。”她吐了吐舌头,然后自顾自地笑了。我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确实是个十分可爱的姑娘,真不知道张海客那老小子是怎么钓到手的。

不过这个如果是操铃师的毕业象征,那张瑞桐也有一条,岂不是说明他也是幻术高手?

我想了想,问:“那如果是能产生被虫子咬的痛楚的幻觉,应该是第几式?”

“怎么?你见过?”

“啊……”我这才发现说漏嘴了,急忙补救道,“是海杏,我们之前见过一次。”

张诗思皱着眉摇了摇头说:“她竟敢用这个捉弄你?怪不得……真不应该,我回头得……”

“别别别,她知道了肯定看不起我,我就想赢她!”

她扭头看了我好一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唔……你难道是……哈哈……算了,我想是第三式吧,那还算比较基础的。看来你素质不错,这都没给她整死。”

我知道她肯定想歪了,也懒得纠正,心里暗暗叫苦。那时在西藏,张海杏用这个第三式,就已经把我和胖子耍得死去活来,要到了二十八式,岂不是由着人搓圆捏扁了。这套操铃术当真不得了,要是有可能,我还得强化一下抗性才好。

“那么,如果是从高处堕落,然后遇到大蛇,还有死人复活的……那又是哪一式?”

“嗯?”我说得没头没脑,张诗思也是听得稀里糊涂,毕竟是说来话长,我想了想,就把秦岭的经历掐头去尾地给她讲了一遍。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8-02 14:13:00 +0800 CST  
“嗯?”我说得没头没脑,张诗思也是听得稀里糊涂,毕竟是说来话长,我想了想,就把秦岭的经历掐头去尾地给她讲了一遍。

“这……很复杂……”她抱着手臂走动了几步,“好像是融合了第九、十七、二十……搞不好还有第二十五?我不是很确定。这么大型的幻境很难构建,能做出来的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了。海杏现在还不行吧?”

“不不,我就随便问问,其实是我做的一个梦。看来她还没法随便摆弄人,我就放心了。”我尽量狡猾地笑了笑。

张诗思恍然地点点头,指了指我说:“你啊,小心被她治得哭鼻子。不行,回头我要给你也训练一下,免得她老缠着海客。”

说实话,用这种借口骗她,真的非常不地道,我也不知道日后要怎么跟她们道歉才好,只好先傻笑着混过去,又问:“那你说最难的是哪一式啊?”

“当然是第二十八式了。这一招可难学,我学了大半年呢。你想不想试试?”说着张诗思就朝我抛了个媚眼。

我心里寒了一下,急忙道:“免了,你还是放过我吧。她那第三式都已经把我搞得一头包了,要是那最厉害的二十八式,我岂不是要被吓死过去?”

她见我这么抗拒,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没事啦,你真有意思……心急吧,跟海杏问一样的问题……哈哈……我逗你玩儿呢。这一招本来用的机会就少,有机会我再施展给你看吧。”

“真的不用了!”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魔头,可不是撒撒娇就算完的类型。我唯恐她有半点当真,连连摇手。

张诗思扁了扁嘴,看上去好像不高兴,眼角却带着笑地说:“这可是当世第一高手的压轴演出,真不赏脸——你放心吧,这第二十八式才不能用在普通人身上呢,那要用在非常特殊的地方……而且其实和前面的比,也不怎么有害。本来这些铃的用途就很广,不全都是用来催眠的。比如第一式,就可以让人坦陈真心,我觉得最实用啦。”

“嗯?”我靠,还真的不能按数字顺序算,这才是大杀器啊,居然他娘的最简单。这些铃果然和催眠术差不多,能洗脑的都能洗脑,能吐真的都能吐真。

“就像灌醉人一样嘛。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比如说……到底起灵对你怎么看的?”她一边说一边捂着嘴,吃吃地笑起来。我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她具体是什么意思,怎么就单单提出了这个问题?

也真是奇怪,似乎越是单纯的女孩子,越能看透一些别人内心深处的想法。

闷油瓶对我怎么看,那确实是现在最困扰我的问题了。

说起来,她从来不叫闷油瓶族长,而是很亲密地叫他“起灵”。都是本家的成员,也许他们比较熟?

“哎,就别再挤兑我了,不如说说你对张起灵是怎么看的?”

说完我才想起来,不久前我才拿这个问题问过张海客。

“吉祥物!”张诗思不假思索地回答。看来我转移注意力的策略非常成功,她两眼发光的样子,就像是普通女孩子在讨论一个垂涎了很久的奢侈品。

“我小时候就听说了,他有个牛~铃~那么大的铃铛——”她拉长音调继续说,伸手把苹果放在自己的胸前比划着,语气特别夸张,“还时刻挂在身上。那时我就在想……”

说到这,她故意停顿了一下,转头看着我,用两只手在头上比成角的样子,“他一定长得很像牛魔王!”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8-02 14:14:00 +0800 CST  
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忍不住大笑起来。张诗思做了个鬼脸,故作不满地粗声道:“瞧你都快笑死了,有那么好笑吗?那时候我还小呢。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觉得他就像个吉祥物。”

“哈哈哈……SORRY,我以为至少你会说他是只麒麟呢,居然是头牛……好吧,他也确实挺牛的哈哈哈……”

看我笑得那么欢,张诗思也得意地笑着,放下双手拍了拍,又反问我说:“好了,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问你一个怎么样?”

“嗯?你说。”

“你对命运这个词怎么看?”

风吹动着她的刘海,她的表情从欢快变得沉静,仿佛云层遮住了太阳,气氛一瞬间就改变了。

我凝视她的瞳孔,发现她的眼神很是肃穆。

“我吗?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以前我家里人总说我是命犯太岁,其实不是。我是自讨苦吃,但是要我乖乖认命去过该过的平凡日子,我实在是做不到。”

如果我轻易接受05年的结局,那么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是吗,我也一样。我觉得人不应该屈服于命运,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她整理了下裙摆,在我身边坐下来,望着遥远的地方,“就拿我个人来说吧。我前进的动力,大概就是父亲对我的反感。我忘不了小时候他对我厌恶的眼神……就因为我是个女的。从小我就知道,他不喜欢我,所以我要更加加倍地努力……不努力,就不会有回报。”

听到这样严肃的回答,我不禁哑然。张家等级森严,本家更是如此。为了维持家族权威,近亲婚配已是司空见惯,却不知原来男尊女卑也如此严重,在她身上留下了这么深的伤痕。

看到我忧虑的神色,张诗思笑了起来,“结果我赢了。虽然操作这些铃很辛苦,但人的命运就是要靠自己奋斗才能改变。后来我遇到海客,叔叔们待我也很好。虽然父亲过世了,没能看到我的进步,但是我相信他会在天上看着我……我是他的独女,所以,我想成为他的骄傲。”

这样认真的话,我也没法轻率地敷衍。我在她身边坐下,问道:“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张诗思微笑道:“因为我觉得,我和你在这一点上肯定是非常相像的。大概我自小就是犟脾气,对自己的同类很敏感。果然没错……你问我对起灵的看法,我感觉,他和我们是完全相反的——他是一个委身于命运的人。”

我只得沉默,忽然就有点明白闷油瓶的心境了。当年我不停地质问他为什么非去长白山不可,他一直没有出声——恐怕也不是不理我,而是无言以对吧。我们的价值观之间,就像隔着一座巨大的山岭。

即使我翻过了长白山,却终究还是没能翻过他心里的那座山。

这就是我最终失去了他的原因吗?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19-08-02 14:14:00 +0800 CST  
观棋不语-正传(二)歧域-6-闷油瓶回归

“我觉得这是不对的,人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改写命运。所以我还是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改变了他,大概他永远也不会同意跟我们合作吧。这是张家最后一次达成使命的机会了,希望这次和起灵一起来,可以真的有所作为,不虚此行。”

我想起我在藏地青铜门里的那个梦。不虚此行的定义是什么?奇门遁甲、紫微斗数、诸葛亮卦……多少古人穷极一生,就是为了要预知自己的命运。我曾经在那个梦里想过,终极也许就是一切预知学的蓝本,引导着全体人类的命运。

谁都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如果命运本身就已经规定好了终点,那还需要努力吗?

至少我现在的答案是肯定的。既然我被送到这里了,那必然有需要我作为的事情。不改写2015年的死局,我怎可能会甘心?

我宽慰地向她伸出手,笑道:“没错,我们都要加油,一起努力。”

张诗思眯起眼高兴地笑了,握住我的手用力摇了摇,“一言为定!之后你也要帮我们搞定起灵,不算数是小狗!”

我不由失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张诗思突然“咦”了声,举起左手朝我身后挥了挥,然后长声叫道:“起灵——这边!”

我回过头,就看到闷油瓶正不急不缓地朝我们走过来。

他还穿着分别时那套衣服,倒像是这几天一眨眼就过去了。但他回来得居然这么轻易,到底是我太不信任他,还是他这次真的信任我了?

我们三人互相看着,竟都没有出声,直到一阵刺耳的电话铃打破了寂静。

“哎呀,电话。我一会就回来。”张诗思一撑地面跳起身,轻快地就跑远了。

看着她去了十几米外的工作间,我不禁咂舌。没想到他们连电话线都牵到这里来了,果然是做了长期的打算,恐怕以前也经常有和张启山的直线通话。做到这份上都没能攻下张家楼,该说不愧是张家的大本营吗?

风带来细碎的对话声,我看了眼闷油瓶,没有起身迎接,反而撑着地面伸了个懒腰。他径直过来,低头看看我,又看看铃箱,皱眉说:“这东西很危险。”

“我知道,是我让她拿来给我看的。楼里有这个做的机关,不了解就进去太冒险了。”

我边说着边扫了眼敞开的铃箱,粗略地数了数,铜铃的总数竟有近百只。看来每次操作都不止使用一只铃,单单要记住它们各自的用法,就不是件容易的事。而最下层的中心则是这里面最大的一只,足有小孩的拳头那么粗。大概因为太大了,它整体呈钟状,上面有个十来公分的握柄,四股分岔,围绕着中间的椎体,像极了藏密的金刚铃。

这些铜铃的造型并不统一,也判断不出历史年代和出处,但花纹风格比较类似,一看就是出自同样的文化和工艺,只有这只与众不同,很明显是来自藏地。

也许还是把它收拢比较稳妥,不过这只箱子如此精密,没按对机关搞不好会弄巧成拙。我想了想就放弃了,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子,问:“等多久了?”

闷油瓶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又要说诸如“你不用进去了”之类的话,没想到等了好一会,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是默认了大家要一起下地的意思么?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20-03-04 11:51:00 +0800 CST  
姑且这么认为吧。

“你东西拿到了?”

“嗯。”闷油瓶嘴上应着,头则侧向一边,看着远处的林子。

我本以为那边有什么,顺着看过去却只看到墨绿色的浓荫,“怎么了?”

“小齐——海客找你——”

旁边传来了张诗思的叫声,我应了声,回头看着闷油瓶,突然觉得特别不放心,“喂,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还有话要问你呢。”

他挥手做了个放心的手势,仍然盯着远处没有动弹。

看来林子里有什么,得叫人加强警备。我这么想着,就进了办公间。

房里的布置倒是很简单,中心的大桌子上堆满了图纸,要不是有面墙上贴着现场照片,我都会以为自己误入了建筑工地。

张诗思把听筒塞给我,我才放到耳边,就听到张海客在大叫“齐羽”,急忙答了声。

“我刚听说,有人跟踪你们,还假冒是我们张家的人。我已经让诗思注意了,你也小心,别让他们混进楼里。”

冒牌货?难道又是解家?他们难道还想再玩一次狸猫换太子?不对啊,这搞到张家头上,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要怎么辨别?手指吗?那个好像不是很靠谱……”

“当然,别管手指。真正的张家人身上都有延寿的陨玉护身符,你可以先看看诗思的。”

延寿?我下意识看了眼张诗思,她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发呆,发现了我的视线就笑着挥了挥手。

陨玉护身符?这还是我第一次听说有这种东西,可是我从来就没看到过闷油瓶的,还是说他的护身符就是鬼玺?而且说起延长寿命……

想到这里,我不禁脱口而出:“你们……张家人也是吃了尸蟞丸才长寿的?”

迟了一秒,张海客才笑道:“当然不是,怎么这么想?”即使是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出他的笑声有点僵硬,显然我的问题太突兀了。

这和闷油瓶说的不太一致,我又不好直接问“为啥张起灵说他脑子里有虫,你们是不是脑子里都有虫”之类的问题。

“那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楼主 芮小主  发布于 2020-03-04 11:52:00 +0800 CST  

楼主:芮小主

字数:59616

发表时间:2019-06-06 20:5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3-14 04:13:54 +0800 CST

评论数:209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