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重发】荒沙之冢(瓶邪only,慢热,正剧向,沙海背景)

十八、绝望

短短几秒,我便反应了过来。这条蛇,是被这个人身上的血致死的。

他故意夺过我的刀,划开了手背,很可能就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这让我瞬间想起了这条蛇钻进我的嘴里时的一些情况。恶心自不必说,我到现在都依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除此之外,我还记得这条蛇从我口腔里逃离而出的场景。当时,我什么也没有做,缠着我的上身的大黑牙也没有动,所以,导致这条蛇受到刺激的原因只有两个,一个是它在我的体内发现了什么,另一个则是被我磨破嘴唇后流出的血刺激到了。

现在看来,答案很可能是后一个。

“他们在试你的血。”年轻人开口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地上的蛇,好像生怕它会在下一秒诈尸似的。

“你的意思是,我的血对他们来说有利用的价值?”

他微微点头。

很惊悚的结论。我设想过很多他们把我引入局理由,但完全没有设想过是因为我身上的血。我一下子乱了,大脑里满是疑问:“为什么要用蛇来试?我的血和这些蛇有什么关系吗?还有……”

年轻人突然伸手捏了捏我的肩膀,我打了一个哆嗦,乱如麻的思路犹如被一刀斩断,只听到旁边的人轻声说:“不要急。”

说完,他从仓库门边扒来了一块本身用来卡门的红砖,单手一捏,整块砖被他掰成了两半,之后,他又用了同样的方法,把其中的一半又掰成了两份。我坐在一边,目瞪口呆。这样的手部力量,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练成的,它对于一个人的瞬间爆发力有着极高的要求。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十分消瘦,但肌肉密度想必远超常人,配合他那两根长度异于常人的手指,这个年轻人以往的所有经历,很可能都是我无法想象的。

年轻人没有察觉到我的愕然,拿起一小块砖,开始在地上写字。

他首先写了三个字:林教授。

然后,他开始在这三个字后面,写下了一连串的东西。

林教授——林龙的儿子——父亲离奇失踪,想查明真相——前往沙漠,寻找试验基地——需要别人的帮忙

我看着他一笔一划地把老学究表面上提供给我的线索写了出来,突然有了一种拨开云雾的感觉。这个人在用行动引导我思考,我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自己就已经陷入了一个思维的死角。如果我继续在黑飞子这件事上纠结,很多大局上的问题都会被我轻易忽略。

年轻人紧接着在“林教授”下写上了我的名字。我会意一笑,从他手里拿过了石砖,接着往下写。

吴邪——失忆——寻找记忆——被玉佩引诱,加入考察队——被林教授引诱,进入湖边建筑——遭黑飞子袭击

思路开始清晰了。老学究在那个夜晚给我讲的长篇大论,其实就只是想表明,他需要我的帮忙。但事实上,却是为了让我遭遇黑飞子的暗袭,从而来试我的血。

老学究说的话,究竟有多少是可信的呢?他说他是林龙的儿子,但是在他把这些本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我感受不到作为一个至亲应有的情感表露,冷静和冷漠是他给我最直观的感受,所以,我有理由认为,这些都是他编的,而编造的目的,只是为了引出试验基地这么一个地方。

他知道这个地方在哪,所以他能带领我们走上正确的路线,他也确信我会过去,因为这个地方涉及我过去的记忆,前一天晚上的夜袭,只不过是为了加快整个骗局的进程。

林龙的失踪是真,儿子调查父亲失踪真相的事情却是假,我想我大可以作一种假设。假设老学究根本就不是林龙的儿子,那么关于这个身份的一切,都会变成虚假的信息。他,就是张海客口中的“他们”,他们,就是为了把我引入这个地方,确认我身上的血,然后,可能会对我进行一些操作。

可是,我身旁的人的出现,打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

我侧头看向了他,正色道:“他们是想要你的命,你有危险。”

年轻人看着我,摇了摇头,眼神有点复杂。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见他把地上的蛇徒手捡了起来,走到了有排气孔那一面墙的底下。我余光一瞥,突然发现他刚刚背看着的墙上,竟然印下了一大片血污。我倒吸一口凉气,转头看向他的后背,深色的衣服被染成了浓黑色的一片。

“你受伤了?”我走了过去,想帮忙看看他的伤口。还没看清楚,我就被他的手臂挡了一下。

“我没事。”他道,“这不是我的血。”

我的心脏猛地“咯噔”了一下。如果这不是他的血,那会是谁的血?

没来得及思考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年轻人手脚麻利地就从边上搬来了几个铁皮箱,一个个错开一定距离地叠了起来。

“这个排气孔直接通往外界,只要爬进去,就能回到沙漠。”他试了试铁皮箱的稳固程度,“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我的背被他拍了一下,受他的影响,我觉得现在的确一秒钟都不能耽搁,踩上箱子,伸手就把整个排气扇给扯了出来,剩下几条电线把它晾在空中。

排气孔不大,但刚足够容得下一个人,我有点怀疑那个年轻人是不是早就量过这里的宽窄,发现它足够宽之后,才把我带到这里来。

我把头和脖子伸进了洞口,两手往前探了探,双腿一缩,整个人钻了进去。水泥砌起的洞口里积了薄薄一层细沙,我的手刚搭在上面,就“呼啦”一声向前滑了半米,还没停下,我的脖子突然就被人搂住了。

我睁眼一看,一张黑乎乎的肥脸连横列在了面前。看到我,眨了眨眼。

“一路跟过来,总算逮着你了。”他突然掐着我的脖子晃了晃,笑着道,“你小子半夜把胖爷我抛下,原来是想偷偷跑过来跟小哥幽会?天真,没想到你失忆了,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我被他勒得难受,伸手扯了扯,发现他满手油腻,低头细声道:“你认识那小哥?”

之前在高速路上,这个胖子就跟我说过只要我一进沙漠,就会有一个故友出现,他把那个人称作小哥,难道说,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何止认识。”胖子道,“简直就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辈子的,你也是,胖爷我也是,咱们仨都是。就算你脑子出了点问题,我和小哥也会不离不弃,对吧小哥?”

我回头一看,那小哥已经爬上来了,听到胖子说的话,还真挺配合地点了点头。我只好怒道:“你他妈脑子才有问题!”

胖子闻言又笑了几声,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笑有点苦涩。他越过我瞧了瞧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做了一个往前爬的手势。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边响了起来。

“胖子。”

他挤到了我的身边,手臂相触,我下意识往边上靠了靠,但他却没有继续往前。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我看了看他的侧脸,昏暗的光线下我只能看清楚他的眼睛。依旧是淡然如水的平静。

“胖子。”他又叫了一声。

背对着我的胖子身形一顿,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从裤兜里摸索出一样东西,摊开手,伸到了我身旁的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普通的打火机,除了有些旧之外,我看不出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想干什么?”打火机被年轻人拿走了,我目睹着这一切,终于忍不住问。

他没有做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慢慢地捋高了我的袖子,一条条我不再愿意看到的伤疤全部暴露在空气里。我看着他把那条黑毛蛇捆在我的手臂上,紧紧地打了一个结。

“交给你了。”他抬起头,对胖子说。

身侧的触感顿然消失了,像是原地被抽空了一般。我缩在一边呆愣了数秒,才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一瞬间,我的耳边响起了无数种声音。有打开铁门的撞击声,有摩擦打火机滑轮的摩擦声,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还有很多细细碎碎的响声,我根本分辨不出来。

胖子扯着我的衣领,一把把我拽倒在地,我往他的手抹了抹,张开五指一看,都是黑乎乎的一片,我似乎还能嗅到这里边的煤油味。

“你一早就知道我和他会来这里。”我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黑黢黢的水泥壁,“住进旅社那天,他也给你留了纸条,对不对?”

“他要去送死,为什么你还跑过来帮他?你们,不是兄弟吗?”

胖子没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把我往外扯。我听着地上的沙石磨过了我的背,终于,一声爆炸的巨响扎进了我的耳膜。

我从未觉得我是这样的无力。我一直觉得人是无从干涉别人的命运的,但从来没有想过,我会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决定。

四周逐渐出现了裂痕,震感伴随着爆炸的轰鸣日趋强烈,大块的碎石砸到了我的脸上,我却没有任何的痛感,唯一清晰的,只有手臂上被捆得严严实实的黑毛蛇。

外面的光线已经开始透进来了,我再次被猛力一扯,上半身一下落空,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狗日的!”

老旧的厂房在滚滚热浪中不断塌落。空旷的盐湖滩上,只剩下了我的狂吼,以及从我胸腔内迸发而出的灭顶的绝望。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0 12:23:00 +0800 CST  
================第十八章 完================
好多天没写,感觉有点生疏了
下一章开始,老吴就要走上恢复记忆的漫漫长路啦,没有老张的陪伴,你一定要挺住啊!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0 12:26:00 +0800 CST  
在短篇集上发了一篇七夕贺文,挺粗长的,傻白甜向。有兴趣的亲捧一下场哈www
http://tieba.baidu.com/p/3984014048?pid=74085960413&cid=0#74085960413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1 14:54:00 +0800 CST  
十九、被储存的记忆

某一个时刻,我发现自己醒了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梦,而这里,才是现实。

我眨了眨眼,想看清楚周围,但是无论我怎么努力,眼睑都无法闭合,这种感觉很怪异,于是我又试着挪动身体,首先是头部,接着是整个躯干。费尽力气最后仍停留在左右摇摆的水平线上,那一刻,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些荒诞怪异的事情正真切地发生在我身上。

眼前的一切像被打上一层马赛克,我全身冰冷,恶寒从面部蔓延至了全身。

模糊的景象开始剧烈晃动,一阵劲风从我身上掠过,我又试着左右晃了晃,突然,下身被一股狠力绑住,我彻底无法动弹,晾尸一般被挂在了空中。那是一个人的手,力道不算大,但却很致命。像是隐藏的一道命门被紧紧扼住,一丝一毫都不得动弹。我放弃了挣扎,顺着头部下垂的方向看了过去。

模糊的视野中,我看到了一张人脸。

他快要死了。视线的下端,我只能看到一大片血红的色块。那个位置是他的脖颈,胡乱缠捆的纱布破烂不堪,只要我稍微低头一碰,就能立刻渗出血。他一定是被割到颈动脉了,这样的伤,决定了他不会再有任何存活的机会。

但是,当这个人的视线正正地投向我的时候,我先前的所有想法都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从他的眼睛里,我看不到一个正常人在死亡之前应有的生命体征和情绪表露,他就这么双眼微睁着,很安静,目光却非常坚定,炯炯有神,看不出迷蒙,更谈不上浑浊。

我从未这样仔细地去观察一个人的脸。难以置信,眼前这个在生死临界点来回游移的男人竟然就是我自己。

“真有意思,我居然要用这玩意来给自己恢复记忆。”他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嘿,吴邪,你现在多少岁了?”

他笑着,伤口似乎没有给这个人太多的痛苦。他就这么笑着,看着我。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跟上了他的节奏,进入了他的状态。我想我一定是魔怔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时,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说话声。我被不缓不急地放了下来,从我这个角度,我可以看见自己正瘫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沾满血污的手臂搁在了我的一旁,我侧了侧脑袋,看到了一个人坐在了床沿。他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不认为你现在说的话有多大的价值,况且,你不能保证若干年后的你能接受到这条蛇的信息。”

“我自有办法,这不是你需要担心的。我虽然会丢记忆,但不会丢智商,有价值的信息多了去了,这种臭蛇喜欢玩分P,我可没能耐把它们全部打包起来。现在这个时间节点很关键,我失忆之后只需要记住和这个节点相关的事情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从现在开始全部作废。”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别废话。”那只手朝我压了过来,随后“砰砰”两声响了起来,它在敲着床板,“我要的货呢?”

一个小铁笼被提了上来。它被放在了离我很近的地方,几乎贴到了我的眼珠子。我把脑袋往里一伸,一声尖锐的嘶磨声突然疾风般刺激着我的听觉,像是一层砂纸往我的天灵盖上擦磨,我浑身战栗,逃窜而出。隔着生了锈的铁棍子,我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蛇头往我的方向攻来,属于同类的眼睛里,我感受到了它的敌意。它浑身血红,头顶鸡冠,半支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这玩意儿真能行?你知道的只是一个来源而已,或许它还有其他的成分,我算不上是张家人,你也不是,你这个决定风险很大。我说过的,你还有很多选择,只是你看不到而已,现在让我来告诉你它们到底是什么。”

躺在床上的人支起手臂晃了晃:“不要让我犹豫,我不想知道。同样一句话我只说一次,在一切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别无选择了,放到现在来看也是一样。”他突然咳嗽了几声,喉咙似乎塞满了黏物。他缓了缓,接着道,“事到如今,我已经不想再付出什么了,但欠下的债我不能不还。北京东北古潼京,还有即将这里的墨脱,我一共欠了四笔债,都是人命债,我还有什么不还的道理?”

“局面也许没有你想的……”

“你快走吧,我叫你过来不是要你来跟我聊天的。他们快要过来了。拿着我给你的鬼玺去吉林,对,也许局面还很乐观,那么你大概会在那里碰到一个叫解雨臣的男人,他会给你指路。把人接出来了,什么也别管,直接打晕就行,然后直接押送去香港。之后的事情你自行发挥,香港色情产业挺发达的,你带他去嫖娼我也没有意见。总之,别让他回杭州。”

过了很久,坐在凳子上的人长叹了一声。

“你有没有想过,他真的会跟我走吗?”他的声音变得很低沉,“他并不希望你变得跟他一样。”

碎片式的记忆迅速回巢,我渐渐能感觉到骨骼与皮肉饱受折磨过后的强烈痛感。先前的绝望原来不是毫无来由的,这里的一切,就是它的根源。

我突然觉得好累,闭上眼睛,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不需要他的理解。”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3 14:40:00 +0800 CST  
十九章未完,先把这段放上来。想写这段好久了,不要打我QAQ看剧情!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3 14:42:00 +0800 CST  
四肢乏力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但并不好受,我抬了抬头,再没看到那两个人。

去哪了?我看着眼前若隐若现的火光,久久没回过神。

这里的空间很宽敞,跟之前我身处的地方有很大不同,那里是压抑逼仄的,而这里却有着空旷一般的幽静。过了大概几分钟,我终于意识到,原来刚刚我看到的一切才是一场梦。

但仔细回味,又觉得梦这个说法不太对。它给我的感觉太真实了,从头到尾,我更觉得自己附身在了一条蛇上,并一直处于控制之中。而现在的一切,只不过是在告诉我,你又回到了现实。

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脊椎和关节开始剧烈抽痛,我已经开始熟悉这种痛感了。我蜷身往边上缩了了,后背传来一片冰凉。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我揉了揉眼,闭上几秒,重新睁开,果然发现了火堆旁的一个人影。和幻境中一样,长着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他一直看着我,没有说话,显然一直在等我醒来。

没有任何迟疑,我直接就确认这个人是张海客。虽然他一直易容,没有在我面前揭过面具,但是虚幻与现实中为什么会同时出现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我想这不会是巧合。而且,想要冒充我做一些事情,这张脸未免太方便了。

我曲了曲手指,黑毛蛇就在我手腕边,时间应该过去很久了,但那个人把它绑在我手臂上时感觉,我还记得很清楚。

“怎么又是你?”我问道。

他反应很快,皱了皱眉,反问:“你都记起来了?”

怎么可能,我心里暗道。对话我是记得很清楚,但前因后果我还没搞明白,随之而生的记忆零零散散只是片段,只有情绪是强烈的,我甚至说不出它们到底有什么意义,这种感觉比隔靴挠痒还难受。

“他的名字叫张起灵。”

我抬头,看着他。这个事实我并不是不知道,甚至,恢复不多的记忆中,只有关于他的最为清楚。我不知道张海客为什么提起他,是要告诉我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吗?还是说——

“不过我想,你应该更愿意叫他……”

我随手抓起一样东西,朝他扔了过去。虽然我没有闷油瓶那样的准头,能直接扔进他嘴里,但是想让他闭嘴,这一招就够了。

张海客扭头轻松躲开了,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扔了一整条蛇。

“你不是还在西安吗?”我扭头看向了四周。低矮的石洞直压头顶,我往缝口外瞄了瞄,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手表有显示日期功能,我发现从闷油瓶离开之后开始,才过了一天不到的时间。期间我一直没有意识,应该是晕了,至于是被吓晕敲晕还是捏晕,我不得而知,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的时间我们不可能走出沙漠去到一个类似岩洞的地方里,所以现在这个地方不出意料应该就是钾肥厂的地底下。

想到这里,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这片沙漠有这么个地方?”

“原本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张海客道。

我拧眉看他,觉得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没想好怎么试探,他又道:“不瞒你说,我这次的目的其实就是为了找那个人。”

张海客之前说的话半真半假,我一直都很清楚,他这么做为的也就是让闷油瓶觉得有人在误导我,好让他知道自己正在找他。虽然之前我为了装逼没有把张海客这个人说出去,但是闷油瓶肯定是察觉到了。只是,他好像并没有把这个人当一回事,而且也并不打算让他找到自己。这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想着想着,我还真笑了出来,道:“你好像来晚了。”

“这不是问题,我没想着这一趟会很顺利。他能够被你引出来已经很不错了。”张海客摊手道,“总之我现在必须要找到这个人,你为了恢复记忆也必须要找到他,某种程度上来说咱俩的目的是一致的。这里的出口已经是一片废墟了,你的朋友故意制造一场爆破实际也就只是想暂时封锁出口,所以,咱们要找的人肯定还在这里。”

“你很奇怪。”我突然道,“你过来这里只是想找他而已,为什么还要等我醒过来?你想路上有个伴吗?”

“这条路我比你熟悉,你现在怀疑我,以后你得感谢我。况且我不是白拉你过来的,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目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一个人愿意坦白自己的援助另有企图,肯定是因为他有把握别人猜不出自己的目的,或者说,他已经在不经意间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对于我两年前的计划,张海客是知情者,但肯定不是参与者,这从他现在的处境就可以看出来。真正的入局者,不可能像他那样行动自如。

闷油瓶之前就暗示过我,有些记忆很可能是我无法接受的,现在看来也许他说的没错,两年前,我的计划一定发生了一些变故。

他一路上对我照顾有加,我早就察觉到了。起初我觉得他在讨好我,毕竟他骗我是二叔的人,动机本身就不纯。增加我对他的好感,可以强行制造一种依赖。但是之后发生的很多事情,都让我觉得他其实一直都在跟我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连最后晚上的那一次对话,都是由我故意挑起的,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想直接赶我走。

直觉和为数不多的记忆告诉我,他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但是回想我在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做的一切,现在看来都很矛盾,比如说,他不想让我趟这浑水,却又把我引到了这个关键的地点;又比如,他不想让我知道答案,却又把我的……

等等。

我一阵激灵,直接从地上翻了起来,再次看向了张海客。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似乎有点眉目了。

现在的情况对我很不利,张海客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但是,一定有什么是他还不知道的,而这些,闷油瓶可能已经不动声色地告诉我了。

他给了我有用的筹码。

我悄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接下来,一切都得看我的演技。

我站起身,走到火堆旁坐下,摸出烟盒点上了一根。

“胖子呢?”我夹着烟。

张海客有些无所事事:“他不在这里。”

“我知道他不在这儿。”我道,“他跟张起灵有密谋,我他娘的不久前才知道。”

看到他没说话,我只好又道:“你可能不知道。张起灵把我引过来之前已经被他们盯上了,他把我哄出去,其实就是不想让我进来。现在底下还有四个人,包括一个黑飞子,胖子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是张起灵,应该是活不了了。”

“他要死了你还能这么淡定,如果不是你这张脸,我可能都不认识你了。”

“我以前跟他关系很好?”

张海客耸了耸肩:“你巴不得跟他好。”

我有点哭笑不得,这还真有点出乎我意料了。我故意露出些困扰的神情,叹道:“难怪。”

“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摇摇头:“现在还没什么头绪。”

“他是不是说了关于你的血的问题?”

“对。”张海客的敏锐让我有些惊讶,“我到现在还没搞懂自己的血是在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但是小哥似乎很了解。他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现在想起来,好像跟我接下来的路有关系。”

“什么事情。”

我叼着烟看他:“你想知道?”

张海客盯着我,神情很冷。他大概是察觉到我在试探他了。

“你可能在怀疑我是不是在使诈,但是,小哥向我透露了多少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肯定是想知道的。这一趟你完全可以一个人走,我不认为我这个人对你来说有什么利用的价值。”我把烟蒂扔进了火堆里,“胖子现在肯定在你手里,我的要求不多,把他放了。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会在那之前,把那个答案告诉你。”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4 23:40:00 +0800 CST  
================第十九章 完==================
深夜更文,不知道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人
老张表示,就算是溜号了也要在老吴的脑子里怒刷存在感!!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4 23:45:00 +0800 CST  
二十、地下河

石洞的深处是一个半环形的洞壁,还没走进去,张海客手里火把的火光就已经照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我离得远看不太清,但骂骂咧咧的破嗓门还是让我认出了他是谁。

我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张海客举着火把拐进一处缝隙,四周霎时变得昏暗。

“时间在我们身上不起作用,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张海客侧头看了我一眼,就地坐下,火把直接被搁在了地上。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

我摇头道:“他的梦话。但是我感觉他的意识非常清醒,之后他给了我一些提示,跟我身上的血有关。”

“这就是你所谓的答案?”

我抬头看他:“不够吗?”

我想我已经把话说得十分明白了。那段幻境是我在预料到会失忆之前给自己留下的口录,当时唯一在场的就是张海客。对于我为什么会失忆,他是知情人,但他一定不知道真正发生在我身上的一些变化。

“这么说来,那一次的确被你赌赢了。”

“为什么是赌?”

张海客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知道长生吗?”

一听到这两个字,我就忍不住心脏抽搐。这是一个很虚无的概念,也是几千年来人类从未停歇的追求。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这与我无关,但是很可怕的是,我居然对这个概念一点都不陌生。

“我姓张,他也姓张,我们在某种程度上来自同一个家族,我们家族体系很大,我只是属于旁系的一支,和本家联系非常小,这在幻境里我也稍微提到了。”张海客道,“但是长生这个概念,所有张家人都不会陌生。我们普遍衰老缓慢,寿命是常人的两倍,这跟我们的基因有关,但真正有关于长生的知识和经验,来源于一个种族,他们的祖先,我们通常称作为蛇祖。”

“长生在你们家族里是一种工具吗?”

“一种标志,或者说,一个符号。”张海客接着对我道,“张家的族长在被认定作起灵人的时候,都要喝下一杯红色的液体。据我所知,世世代代的张起灵之所以寿命比一般的张家人都要长,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一杯特殊的液体。长生本来就是不可实现的,他们被迫喝下这种东西,只是因为他们的身份需要他们这么做,而接受了身体的这种变化的人,会得上一种叫做失魂症的病,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失忆症。我不知道那种液体的成分到底是什么,但是,两年前的你似乎非常清楚,而且,的确成功了。”

所以我才会失忆。我脑子里顿时只剩下这句话。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我平复了心情,抬起下巴指了指胖子那边。

“他们知道吗?”

张海客知道我在问什么,想了想,答道:“应该不知道。”

“两年前,我的计划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我最终决定这么做。”我淡淡道,“这个决定一定是临时的,而且是迫不得已的。”

幻境带给我的消极情绪仍旧在心头上翻涌,那种感觉竟然和我在医院里得知自己失忆时的感觉如出一辙。两年来发生的所有事情突然有了一个可怕的解释,那些千方百计通过短信联系我的人,为什么突然就没有了音讯?突然从北京赶过来的胖子,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找过我?

是他们不想找我吗?还是说,他们根本就无从脱身。

我突然有点理解闷油瓶在那个晚上对我说的话,有些记忆,很可能是我无法承受的。

“你现在已经成为他们的目标了。”张海客站了起来,“他们想要利用你去做一些事情,你说的没错,你的确跟咱们接下来要走的路有很大关系。”

“你想把我当作饵?”我瞟了他一眼,绕过他往外走了过去。

胖子的身上被麻绳捆了好几十圈,嘴里绑着一条从他衣服上扯下来的布,脸都快憋绿了。我不禁又朝张海客瞥了瞥,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有心思玩这种恶趣味的把戏。

一松绑,胖子整个人就跳了起来,指着张海客劈头骂着粗话,比杀猪叫还他妈难听,我摆摆手让他歇停会儿,结果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舍得停下来。

“你带路。”我对张海客说。

还没走出洞口,胖子就把我往他那边扯了扯,低声道:“你他娘的刚才鬼鬼祟祟跟那个姓张的说什么?”

我不好回答他,避轻就重道:“一笔交易。他对这里比咱们熟悉,现在暂时跟在他后头,有什么事情,随机应变。”

“说得简单。他要是把我们带去了阎王爷那边咋办?”

“那咱们就合力把他往阎王爷那边儿送。”我道,“放心吧,我有刀,你有膘,他不敢乱来的。”

胖子眯眼看了我好一会儿:“行,你没膘,听你的。”

我被胖子盯得有些发怵,迈开步子跟上张海客。拿在他手里的火把已经燃尽了,火能烧那么旺,估计还是从胖子身上抹下来的煤油。我把那根快烧焦的枯树枝夺了过来,直接从身上撕下半截布料,捆在上面,转身问胖子身上有没有带火油。

他果然从他那条宽裆裤的兜里摸索出了半瓶火油,我拿过来,拧开盖子,全部浇了上去,一边浇一边问他:“你是不是还有炸药?”

“都搁上面了。”胖子说,“怕威力不够,楼半塌不倒。”

火把重新被点燃,我回过头问胖子:“小哥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还不都是你的事儿。”胖子大叹一口气,“胖爷我尽心尽责做了你俩的传声筒好十几年,该说的都说了。他既然把你带过来,不把你提溜回去,就是想让你自己做选择。你现在死倔着要走下去,你就他娘的认真走。”

我点点头,心里头却莫名感到有些的疑惑。

大约十来分钟,张海客把我们带出了山洞,走出洞口回头一看,才发现只是一面峭壁上的豁口。另一面峭壁隔着十几米与之相对,抬头根本看不见顶。我伸手朝岩壁上蹭了蹭,感觉满手滑腻,沾满潮气,于是便问张海客:“你来过,说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没来过,是我妹妹告诉我的。她被挟持的这段时间偶然来过这里。”张海客道,“大概是那群人的一个类似于试验基地的地下建筑。”

听张海客这么说,我就知道他肯定没有学过建筑。沙漠的地质结构极其不稳定,地壳运动很频繁,像这种拼得上一座市政大楼的建筑,凭现在的技术是绝对没有办法在沙漠里建成的。这个地方,只可能是被风沙掩埋之后的石山,只不过由于特殊的封闭造型,里头才没有受到风沙的侵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一座建在陆路上的钾肥厂就显得别有用心了,自然景观无法改变,那一群人很可能是在很早之前发现了这个地方,然后再在顶头建起厂房的。

“天真。”沉思之际,胖子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他手里拎着个打火机,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把你手上那玩意儿拿过来。”

我不明所以,走过去把火把递给他,他没理我,蹲着径直往前走,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也许是发现了什么,我跟了上去,学着他蹲下来,朝那一块沙石地看了过去。

“是一条古河床。”胖子突然道,“这儿一路过去的石块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不得不说胖子确实眼尖,我琢磨了好半会儿,也才终于发现这里的泥沙的确特别粗大,细小的碎石底下全是磨刀石大小的石块。

既然是河床,那么说不定沿路走过去就能够找到水源。想到水,我这才发现自己嘴里还残留着一股子血腥味,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那是那条臭蛇的血。

张海客回头看了看我们,没有说话,照着胖子说的那条古河床走了过去,看他走的方向,似乎是一开始就打算往那个方向走。

胖子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跟上。他似乎是恨不得想要立刻找到我所说的水源,我拍了拍他,说:“沙漠里的水不能直接喝,就咱们这装备,顶多就只能拿来冲澡。”

“就你二世祖娇贵,胖爷我可是铁打的胃,百毒不穿。”

我正琢磨着怎么反驳,张海客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你们过来看看。”

一路走过去,地上的沙子突然变得湿软,等到我和胖子真正走了过去,地面已经完全渗出水,汇聚在周围形成了一个小水坑。

胖子二话不说就把火把的半截枯树枝掰了下来,闷头往地上挖。我抬头环顾四周,山洞在这个地方出现一个拐弯,河床必定是沿着山体的走势的,这个拐弯说明河流在这个地方发生了转弯。河道转弯外侧浅水井密布,说不定这回,还真能被我们找到水源。

半支烟的时间,更多的水开始往外渗透,胖子继续一个深挖,突然,水就像涌泉一样突突往外冒。

“他娘的,怎么这么多水?”胖子惊道。我皱起眉,觉得有些蹊跷,夺过他手里的树枝继续往里挖,最后直接狠力往里捅,刹那,我感觉阻力突然消失了,树枝好像捅破窗户纸一样向下贯穿。堆积在地上的湿沙猛然下塌,向四周蔓延的水立刻浸湿了我们的裤管。

“他娘的。”我忍不住跟着骂道,“这是一条地下河。”

“那正好,胖爷我来者不拒,就算是地下海我也照单全收。”胖子弯下腰,迫不及待就想伸手往里掬水,但是脸一凑下去,动作就突然停住了,“靠,什么味道。”

“什么味道?”我根本闻不到,只好问他。

张海客沾了点水在手上,闻了闻,道:“尸臭味。”

胖子一听,脸就黑了,胡乱把手上的水往地上抹:“谁他娘的这么缺德,死了还他妈在这里污染水源。”

我看着这条往里延伸的地下河,只觉得十分不妙。我并不认为在我们之前有人开挖过这个河口,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挖口的人已经死在里面了,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沙石是怎么回事?狗血一点,就算这是一次谋杀,我也根本看不出这个河口有被人开挖过的痕迹。

“有带无烟炉吗?”我看着胖子问。

“包还在那洞里呢,你要我回去拿?”

“你要是想用这里的水,劝你拿过来。”我道,“尸体腐烂后的细菌会在水里形成尸碱,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消毒。你拿过来,我教你怎么弄,我在这儿附近找找看有没有那种过滤用的沙子。”

胖子看着我,笑了笑,指着张海客道:“给胖爷我带路,赶紧的。咱们就让天真先在这儿捯饬捯饬,说不定最后还真能喝上一口水。”

两人慢慢走远了,火光逐渐消失在黑暗里。我深吸一口气,压抑下狂跳的心脏。

老子磕过药,老子命大。我咬咬牙,掐紧鼻子捂住嘴,一头就往河道内扎了进去。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6 18:26:00 +0800 CST  
================第二十章 完==================
好了,老吴终于知道自己真的变得和老张一样了。
然而他却觉得自己很命大,看看他会怎么作死。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6 18:2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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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6 20:31:00 +0800 CST  
二十一、水葬


身子一扎进水里,我就后悔了。我现在身上没有穿戴任何的潜水装备,衣服一湿水会变得很沉,不过半秒,我就沉入了底。

水有毒,我不敢睁眼,刚才那一番话我没骗人,尸体腐烂之后产生的细菌是致命的,我不想鼻子坏了之后,眼睛也接着瞎。于是我只好腾出一只手朝上摸了摸,刚试着往上拱,就被我触到了顶。

看来这里的河道很窄,我心道。掐紧鼻子继续往前扒拉。

水很冷,手掌和河底的沙石摩擦时却能传来怪异的热感,我在冷热交织之下估计着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我以前大概有过不下十次的潜水经历,这从我现在肺部气体的储存能力和心态上的调整能力中可以感受得到。

接下来的一分多钟里,我以适中的速度往前爬,一直用手探测着河道的方向。我只给自己预留了一分半钟的时间,过了这个时间,我必须要折返。山体相对宽度不大,河水会有尸臭味,说明它一定连接着两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必定是短时间内能到达的。这些我在看到这条地下河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只是没料我给自己预留的时间里,河道依然呈平直方向,根本看不出会通向哪里。再这么爬下去可能就憋不住气了,于是我在原地停下来,准备回去,谁知道这时身后竟然泛起一阵水波,紧接着,我的屁股就被狠狠地顶了一下。

我噎了口气,差点没把水吞进去,立刻往后面蹬腿,很快就感觉到自己踩在了一个人的身上。估计是蹬得狠了,我的脚踝突然被他扭了个弯,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人非但没有把我往回拉,反而是用力把我往前推。

看他的反应,我心里暗道果然默契,继续往前游。反正现在胖子就这么杵在我后头了,他不让我回去,我无论如何也回不去。就他那吨位,我手脚并用都不一定推得动。

有人作伴,多少能感到心安,我从裤腰上把白狗腿拔了出来,每往前游动一段路就插在湿软的沙壁上,顺势固定,然后借力一拉,整个人又往前游上好几米。这能节省很多体力,借着这个方法,我在几十秒过后终于发现自己的头抵在了一样东西上。估计是到头了,我伸手往上摸了摸,发现水流的冲力的确就在这里弱了下来。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手撑着刚才头抵的地方往上游,结果刚一摸到那个地方,冷汗就像泉涌一样从我背上冒。

那是一张人的脸。

极度的震惊让我的肺部猛然紧缩,为数不多的气体从呼吸道挤了出来,我顾不上其他,松开掐着鼻子的手就抓住了那个人的衣服,另一只手撑在刀柄上,使劲把身子往上拱。这里的泥沙突然变得有点多,硬质的石头磕着我的手臂,也不知道划了多少道痕。

在我第五次把刀插进沙壁上时,我终于冒出了水面,扯着还泡在水里的人的衣服,攀着地面爬了上去。

胖子很快也爬了上来。我胡乱抹了一把脸,抹干了嘴唇上的水,二话不说把那人翻了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这里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摸索着裤兜掏出打火机,试了试,发现还能用,立马点着凑到人脸上。

只一眼我就看出来了,他就是那个伤疤男,手里还攥着把狙击枪。果不其然,朝闷油瓶打的几发子弹,就是这个人开的枪。

我翻了翻他的眼皮,浑浊的眼珠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碜人。脸部已经开始有了明显的水肿,显然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顾不上这么多,我把枪抽了出来,拔出枪身底下的子弹夹,数了数里面的子弹数量。

一颗子弹都不剩,我把枪扔在一边,脑子里却开始还原他托着这把枪追击着闷油瓶的样子。狙击手居然死在水里,当时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小哥宝刀未老。”胖子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似乎拖着什么重物。我举着打火机往那边看去,只见他居然又拖过来了一个人。

他带了人皮面具。因为浸水的缘故,面具开始出现褶皱,我把这张一直被我称作老学究的脸皮揪了起来,底下那张发青泛白的脸才终于露了出来。

他的脸我并不认识,我问了问胖子,他也摇头说不知道,我不禁纳闷,他在我面前一直戴着面具到底想干嘛?难道他还觉得那张脸很好看?

“刚刚胖爷我数了一下。”胖子道,“算上你提溜上来的,一共四条。”

我恍然意识到一些事情,牛头不对马嘴地问他:“张海客人呢?”

我知道胖子能察觉到我的意图,下水之前我问他有没有无烟炉,其实只不过是一个把人支走的托词,事实上胖子并没有带什么装备包。就这点,张海客那个人精不可能发现不到,原本我只想着暂时把他甩开,没想到现在他居然没有跟过来。

“走了。就看他那样儿,估计早八百年想走了。”胖子道。

“他不是来找人吗?”

胖子拿走打火机,站了起来:“人都走了,还找个蛋。说不定他老人家还很贴心地给咱们准备了一条出去的路呢,怎么着,要不要去瞧瞧?他指的路绝对不会错。”

我叹了口气,心里其实早就料想到了这个结果。虽然这一趟我不是为了找闷油瓶,但是一想到他在我背后做了那么多事情,就莫名觉得心里头堵得慌。

“继续走。”我道,“别管他。”

“跑了十几年路,第一次见你这个样子,真他娘的造化弄人。”胖子奇道,朝我招招手,“但是胖爷我预感你很快要在这里被打回原形。过来,有新发现。”

胖子永远能给我来带视觉上的惊喜。我没走几步路,就看到他所说的新发现。

那是一堆白骨,支离破碎地堆在了胖子脚边。

这个地方一直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先前在石洞里进入的一场幻境,以及意外发现的地下河,都像是一种无声的指引,无论作出怎样的选择都会把我推向同一个终点,或者是同一个下场。虽然这里远远称不上危险,但是毫无知觉之下走进别人给你预设好的路的感觉,比所有穷凶极恶的处境都来得可怕。

现在的场景,正在让这种感觉变得愈加强烈。我就着胖子的手把打火机往上提,好让照明范围更广一些。一举高,我就骂了一声操。

五米开外的地面,满目的尸骸。手骨和脚骨完全被拆分,堆摞了一地,有些地方甚至堆起了小山,而头颅骨则完好地连接着脊椎,相互交叠,像是生前直接被人活埋在了这里。

地上的水浸至小腿,我脱掉还在滴水的上衣,抬脚迈进了骨头堆里。碎骨在水滴下发出了断裂的脆响,我尽量插空走,慢慢地走了进去。尸骨越来越多,在可视的范围内,我的视野逐渐被森白的枯骨所填满。我感觉自己来到了一个万人坑。

“靠他娘的,怎么这么多!”胖子捂着鼻子,闷声说道。

“水葬。”我脱口而出。这种尸体被节节肢解,浸没在水中的场景,让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名词。在送葬人的观念里,把尸体抛入水中是为了洗去晦气和邪气,而肢解尸体则是为了便于河中鱼虾吞食,以身报偿鱼类。这是藏人的一种送葬传统,难道说,这是藏族的一次大型葬礼?

“管他是天葬地葬石头葬,胖爷我他娘从来没见过一次性葬这么多人的。”胖子道,“荒山野岭的地儿,谁会闲得蛋疼把尸体运进这里?”

“不对!”听胖子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方才视觉上的冲击让我久久没能缓过来,现在静心一想,全身突然就打了一个寒颤。

我把胖子手上的打火机抢了过来,猛地蹲下,单手拨开了浮在水面的断骨,直接把手贴在地上。

胖子骂了我一句,问我在干嘛,我没理他,手贴地一直往前走。

我希望能找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四年前,我来过这里,拍下了一些照片,带回了一个玉佩,还发了一个贴子,为的是引起一群人的注意。我预感自己会失忆,所以我把内存卡给了张海客保管。我能在堆积如山的骨头堆里找到一个小小的玉佩,显然不可能,唯一可能的,是这种玉佩根本就不止一枚。张海客冒充我发贴的时候用的玉佩和我的不一样,而刚来到这片沙漠里的那个晚上,被吊在林龙的尸体外、现在还被揣在我兜里的玉佩又是不一样的一枚。我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在这里,玉佩很可能是唾手可得的。

来对地方了。我暗喜,四处朝地上乱摸,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手搭在了一个异物上,连忙把它拎了起来,最后发现竟然只是一个水壶。

“老了就开始哆嗦了是吧?”胖子在一旁道,“这种地方咱们以前去得多了,虽然没来过这么大规模的,但你也稍微矜持一点成不?”

“你懂个屁,我来过这里。”我甩手,把水壶扔去了一边,结果下一秒就被胖子接住了,手腕一下被拽了回去,打火机脱手掉进了水里。

“得,你他娘的先给我冷静一下。”黑暗里,胖子对我道,“再这么下去,你还没恢复记忆,就得先被你自己给折腾死。”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8 15:22:00 +0800 CST  
===============第二十一章 完===============
老吴开始情绪不稳定了,不过还好有胖子在。不让人省心的娃,等着胖子爆发吧。
《荒沙》的故事其实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最近几章在努力填坑,你们看出来了吗?然而瓶邪并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我要拉长战线,写另外一个故事。这篇文,应该会分成上下两部,上一部会结束在老吴恢复记忆这个时候。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28 15:26:00 +0800 CST  
二十三、真正的线索

强烈的失重感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在冲刷的水流重力作用下加速下坠,最终一头扎进了水里。头顶还被瀑布一样的水柱压打着,打得我后脑勺直发疼。

这里的地下水体系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在沙漠中能找到水源,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情,从来不会有人奢望能在沙漠挖到一条地下河。更不会想到,自己可能会在沙漠的地下河里溺水致死。所以要是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了,说不定还真能因为死法的奇特而被载入史册。

胖子在几秒不到之后也落了水,溅起了漫天的水花,我撑着地翻上了岸,用力把他拽了上来。

“看来咱们得趴着走。”胖子不甘心地又打了几下打火机,零星半点的火花很快就消失不见。

“你要趴你就自己趴,这儿阴气重,别中邪了。”我扶着墙,直往里走。

“胖爷我要是真中邪,那也得是一只王八精。王八精的传说,听说过没?”

漆黑一片里,多了一个人拌嘴,似乎能让人稍微放松。我继续摸着一侧的石壁道:“还真没听过。它半夜来给你托梦了?”

“别他妈在这儿瞎说个鸡巴蛋!”胖子道,“胖爷我虽然污了点儿,但还是讲求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的,像是讨债讨命这种事情,胖爷我根本不用担心,更别说还会怕一只小王八精给我托梦。”

石缝的纹络在这里变得复杂,我把几根手指伸了进去,脑子里却想着说些什么来接胖子的茬。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下意识转移注意力,这会造成一种心态放松的错觉,但它终归只是错觉,实际上,神经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高度紧绷。

与身上萦绕的潮气不同,手指触碰到的地方干燥一片,我自觉疑惑,这种下凹的石槽怎么会没有积水?难道有人在里面洒了防潮剂?

我暗笑这时还有心思开玩笑,两根手指更加深入地往里探,整条胳膊几乎卡在了里面。石缝在某一个点上骤然收缩,我摸得起劲,鬼使神差地往皱缩的缝里戳了戳,豁然穿了过去。像是突然被我捅破了什么,我浑身一个激灵,猛然感觉自己的手指被狠狠扯了一下。

“我操!”我惊了一阵,立马往回发力,手臂用力一抽。钳制在手指上的力道不大,凭触觉感知到应该是另一个人的手,我趁着力道放松的空当,最终顺利脱出。

胖子看我姿势怪异,侃道:“咋了?抽筋了?”

“对面有人。”我对他道,“刚才有人拉我的手。这个山洞里除了咱俩之外,还有第三个人。”

“原来也不只是咱们吃饱了撑着。这位仁兄说不定是来野外探险的,结果还把自个儿给困住了。天真,你刚刚那一伸手,简直就是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别贫。”我不耐烦,“你觉得他是谁?”

胖子入局深,很多事情他肯定与之前的我同样清楚。现在这里出现了一个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毫无眉目。

“不管他是谁,我都觉得他是在诱咱们过去。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胖爷我一向没啥顾忌,遇到窝点都是直捣黄龙。”

我特别欣赏胖子在这种问题上的直线思维,有时候步步为营并不见得是明智之举,心思越单纯,对于机关算尽的人来说,反而越难以捉摸。我一向习惯于思考一个行动所可能产生的所有后果,然后再通过反复的权衡之下反推回去,得出一个最佳的方案。这种思考过程费时费力,而且极易陷入思维死角,有着严重的思维惯性,被人暗算利用很可能是悄然无声之中的事情。胖子的这种思维,其实是对我的一个提醒和补充。

我沿着纹路一路边走边摸,刚才的石缝宽度不足以通入一个人,但那个人拉我手指,只可能是一种暗示。他想告诉我的,无非和胖子的想法是一致的,而他有足够的信心能让我们过去。

“对面那位仁兄是谁啊?”胖子的声音在山洞里炸了起来,“会说话的就吱一声!”

我一愣,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胖子说那句话之后,石壁的对面,真的传来了一声“吱”,声音很闷,还有点哑,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我和胖子呆站着愣愣对视好半会儿,胖子反应比我快,一下子又朝对面吼了过去:“报上名来!姓张姓霍还是姓解?”

“法克!”这回声音清亮了许多,我一怔,难道姓法?还没回过神,那人又开始发声,听起来基本也是吼的,“姓黎!黎簇!他妈的你们快给我过来!”

胖子一听,立马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瞪眼指着我就道:“原来是你他娘养的狗崽子!”

他妈的,什么狗崽子,我不知道啊。我脑子顿时被搅成一坨浆糊,细碎的回忆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但是仔细一想,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空留下不知所谓的激动与兴奋。

我需要冷静,特别是在这种时候。我扯开胖子想要拽着我挤进缝隙的手,大声朝里面喝道:“你自己出来!”

如果这个人想耍手段,会在这个时候继续跟我侃大山,他似乎是获得胖子的信任了,他借此机会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接下来,他只需要利用我失忆了这个借口,就能轻轻松松把我骗进去。他可能会说些什么话,我已经有了大致的想法,所以最主要的是我该如何反驳他。

只是我根本没想到,他真的按我说的,直接挤了出来。

强光从他手里的狼眼迸射而出,我来不及适应这种光线,但又不能闭上眼,于是只好别过头,眯眼看了过去。

他的身形偏瘦削,有点趋向营养不良,光线打在了他的脸上——他似乎很自觉地把手电照向了自己——那时我才发现,那是一张相当年轻的脸。

二十岁?十九岁?我心里不断地估算着他的年龄,随之而来的愕然让我发颤——我为什么会跟大学生模样的小屁孩扯上关系?

“小兄弟,闲得发慌不呆在家遛鸟,跑来这儿做什么?”胖子道。

年轻人定力不太好,被胖子一挑逗脾气有些炸,他骂了胖子好几句,最后才说了一句关键:“我是来找吴老板的。”

毫无疑问,我就是那个吴老板了。他出现在这里,对我的事情大概也略知一二。我盯了他好一会儿,年龄上的逼压让我感觉他对我有些惧怕,我压住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玩心,开口问他:“谁叫你过来的。”

他一听,居然咧嘴笑了起来,那种神情,明显就是得意。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他顿了顿,又道,“自从吴老板你失忆之后开始。”

“小子。”我冷道,“两年前你是不是没去高考?”

他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得意的神色淡了一些。谈话中话题的强硬切换会给人带来不适,但这个叫做黎簇的年轻人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稍微收敛脸色,保持了沉默。这个人的冷静,远超乎同龄人。

“我就当做你默认了。”我道,“2014年,你18岁,因为我的原因你没有去高考,今年你刚好满20,两年来你什么地方都没去,一直呆在这儿。胖子的不知情,我所有的朋友都不知情,我没有在这个地方给自己留下任何的线索,所以你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我朝他比了一个一,“你是自己过来的。但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你事先知道我会过来这里。你既然是局内人,了解的部分只会局限在计划的部分内容,除此之外,我不会透露更多,况且我也无法透露,因为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在我的计划范围之内。”

“所以,第二种可能才是正确的。”我又朝他比了个二,“有人指使你这么做。而这个人,必定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认识到计划失败的原因。”

这时,黎簇叹了口气:“吴老板,你就算不逼我,我也会说。”

“我不需要你说,我失忆了,你就算说了我大概也不知道是谁。”我道,“我刚才只是试试水,你还真招了,你以前真的跟我混过?”

“靠,我就不信你真的不知道。”黎簇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我,“老子在这里呆两年,你说我容易吗?还不是看那个人够牛逼,够诚恳,一心只想着你的恢复记忆和打倒汪汪叫大业,才按他说的去做。要不然,我他妈早就逃了!”

一个念头在脑内一闪而过,我皱眉厉声问道:“是谁?”

“张起灵。”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31 15:50:00 +0800 CST  
==================第二十三章 完=================
争取今天之内完结!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31 15:51:00 +0800 CST  
二十四、闷油瓶

把一个人根植在记忆里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我以前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些人在失忆之后仍能对本应陌生的人有着具象化的了解。如今我总算是明白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感知,和脑部的神经元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它就像是人体内的一个保险箱,无论何时何地,所珍重的感知与记忆都不会丢失。

我记起了很多事情,都是关于他的。大部分的记忆都发生在漆黑的墓道中,或者是阴冷的洞底里,我甚至还能嗅到空气里危险的气息。那时的我只是一个菜鸟,根本没有身手,处处需要人的保护,深陷阴谋毫不自知,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就是不懂得停下来。

记忆里的我青涩且冲动,这一路上,我不停地在与过去的自己作斗争,逼迫着去理解与接受。这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我不敢相信在短短的十年里,自己竟然能活出那么多种模样。我从这个艰辛的历程中跳脱了出来,从一个旁人的角度,把十年里的我看了个彻彻底底,才终于明白一直支撑着我走到现在的到底是什么。

张起灵。

他不久前说的一句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

“你现在的记忆是碎片式的,如果没有一个关键的线索把它们串联起来,它们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这个线索,你不一定能够找到。”

他当然有资格这么说。我突然很想冷笑。线索就是他给的,他当然能这么说。他说他不应该活着,两年前他应该是死的,是一个人救了他,那个人就是我。他两年前才重新回到人世,却马上就得知了我的情况,他知道我失忆了,我体内的血变得和他一样了,之后我不省人事,只觉得自己死期将至,最终却在医院里醒了过来。

他当年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两年前有关于他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问黎簇。

“两年前,你觉得自己可能要砸,急急忙忙就把我塞给了那个藏人,叫他送我进山。”黎簇没有正面回答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计划到底是想干嘛,总之我莫名其妙被送进了一个部落里,被当成了喇嘛。在那里,我看到了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

胖子没什么耐心,直接对他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次性全说,别磨磨唧唧的。”

“你别催我,我要想想怎么说会比较好。”黎簇揉了揉眉心,他的脸色看起来的确不太好,头顶上还有一道很深的疤。我不禁惊讶于他所表现出来的坚韧与坚定,这是当年的我自以为有、却根本没有的。

黎簇长吁一口气,似乎是已经打好了腹稿,我们盘坐在地上,开始还原两年前的一些事情。

他从一间奇怪的木屋开始讲起。

在黎簇为数不多的学识里,房屋对他来说,基本和家的概念一模一样,他不是什么工程师,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区分这两个概念。但是,在他恍然从一个密闭的空间里醒来、从半开的门缝中看到山上茫茫白雪的时候,心里却对这间木屋的构造感到了说不出的震惊。

屋内数十尺见方,角落处的炉盘上摆了一个黑色的小香炉,炉内焚烧着香末,缕缕轻烟把房间烘得暖和舒适,十分熏人,黎簇开始怀疑这种香末可能有催眠的作用,强打起精神走到了门边,吹起冷风,朝外看去。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雪山上的哪个位置了,他的老板告诉他,你只需要跟着一个穿着蓝袍的藏人走,他的利用价值就到此为止了。

利用价值。黎簇不禁冷笑。那个人总是把自己装成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唯恐不让人知道自己一直都是他手上的棋子,但在背地里,却永远把棋子的安危考虑在首位。

真是矛盾的老男人,黎簇暗自调侃一番,却还是忍不住去思考发生在那个人身上的一些事情。几个小时前,他在一座喇嘛庙的禅房里看到了他,右脚被垫了起来,脖子上缠着纱布,里面包着还没捣烂的藏药。他似乎在那里等他很久了,端坐在床沿,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黎簇清晰地记得杯底下浅浅地留着一抹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是在那时察觉到那个人有些不对劲的,阴郁,神经质,嘴不饶人,这是他一贯以来对这个人的坏印象,但是今天,他开始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了变化。

黯淡。

这是黎簇从未见到过的,他和这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坚定、沧桑的眼神还是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如今,这个机关算尽的男人,却好像是气数将尽了,黎簇不知道是什么变故让这个人有着这样的情绪表露,只能像往常一样,听从他的安排。

门外正下着大雪,木屋是悬空在两三之间的,从黎簇这个角度看过去,视野非常广阔。所以,雪地上的几个人影一下子就被他尽收眼底。

他们正朝着木屋这边缓缓走来,黎簇心里立刻警铃大作,先前的经历让他对所有人都有了戒备,他思考着该如何在不被那些人发现的前提之下,顺利从这个逃出去。他把挂在壁上的唐卡掀了起来,把手抠进木板之间的缝隙里,来回摇动,试着能不能凭蛮力掰断。

这时,另一只手从隔壁的缝隙里伸了进来,黎簇吓得直往后退,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根手指贴在木板上,不知道如何使的力,“咔嚓”一声连断两条。

狂风裹挟着雪从破口外吹了进来,黎簇缩了缩,闭上眼,只听又是“咔嚓”几声,一个人就从外面进来。

靠,你他妈是蝙蝠侠吗?黎簇暗骂,自知自己是逃不掉了,右手攀着门框,猜测着自己从这里跳下去能不能有命活。

但是仅仅只是在那个人落地的一瞬间,他的双臂就被擒住了,上身被提起,抵在墙壁上。黎簇之前稍微学过格斗技,对付普通人稍有胜算,但是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他完全没有反击的机会,基本上是在提手动脚之前就被人堵住了发力点,毫无招架之力。

那人把黎簇的手压在背后,竟还能腾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黎簇呜呜乱叫,心里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和其余的人不太一样,和自己一样,他也在躲。

而发现这个人就是自己只在一些影像资料里看到过的张起灵,是在几分钟之后的事情。

“你是谁?”松开对他的钳制之后,他问道。

居然是活的,黎簇倒吸一口凉气,反而很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一时之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到黎簇默不作声,张起灵没再追问,走到嵌着门的那面墙前,又抠了一小块木板,朝外看了出去,完完全全把一旁的人当成了空气。

震惊过后,理智很快便开始回巢,黎簇突然回想起那个把他使唤过来这里的老板的状态,又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和他老板有一段渊源的男人,突然觉得这一切,其实说不定是有联系的。

有什么事情正在不可避免地发生,那件事情,必须要得到遏制与补救。

“那个……”黎簇一时没想好怎么称呼他,“你认识一个叫做吴邪的人吗?”

张起灵闻言朝他看了一眼,黎簇心想,果然有反应,于是接着道:“我是被他叫过来的,他现在还待在山腰的喇嘛庙里,我们要不一起去找他?”

“我并不相信你。”张起灵站了起来,走到了破口前。黎簇见状暗叫不好,大好机会可不能让他溜了,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把脑子里一些吴邪给过他的信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古潼京,他的计划。古潼京骗局,制造骚乱,利用军队捕杀所有人。”

黎簇一说完,张起灵脸色明显一变,他回头看着黎簇,似乎是在思考着那些话的真伪。

“真的。”黎簇哆嗦着道,他从未觉得人的眼神也能如此具有压迫力,“吴邪亲口跟我说的,他说这是一次反击。”

“他现在在哪?”

“喇嘛庙。”黎簇重复了一遍。

本以为他立刻又飞檐走壁一样从破口内钻出去,谁知道黎簇却看到他往里走了回去,淡淡地朝他问道:“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不太好。”黎簇挠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被人割喉了,手里还拿着一杯很奇怪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计划好像出现了什么变故。”

“他预判错了地点。”张起灵道,“真正需要制造骚乱的,是另一个地方。”

没等黎簇消化完他说的话,他又道:“你是他的人?”

黎簇连忙点头,果然,三言两语不可能获取这个男人的信任,想要让张起灵尽快找到吴邪,只需要尽量表现出自己价值就可以了。长这么大,黎簇还是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任人驱使。

“你跟我来。”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31 22:10:00 +0800 CST  
尾声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我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地方。那段时间,我没有任何的空腹感,或许是我已经忘了,又或者是它和我的记忆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手里有一沓字典厚的资料,都是从传真机上打印下来的。在黎簇把两年前的事情告诉我之后,他把我带去了两年来生活的地方。

那里有一台老式的传真机,接线口连着一部电话,它被设置了无人值守状态,事先制定了双方确认的密码,在对方拨号过来的时候就能直接传输文件。

把文件传过来的人是闷油瓶,印象中他应该不擅长这些,但他的的确确这么做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过去的两年里,一直都找不到自己留下的笔记和其他资料。

资料全部都被整理过,是按顺序发的,我一页页地看了下来,从2003年开始的盗墓生涯,到2005年闷油瓶的离开,再到2010年因为有关闷油瓶的线索独自奔赴墨脱,在那里目睹了隐藏在自己家族、整个老九门背后的敌人的真面目。最后,我重新回到杭州,找到了一些人,把闷油瓶留给我的线索全部走了一遍,开始酝酿一个计划。

或许错误就是在那个时候酿成的。汪家是一个势力庞大的家族,想要彻底捕杀,必须要借助外力。我在深入古潼京的蛇矿的时候,意外发现那里座落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底下秘密工程。无论是难度还是规模,都称得上是空前,我在那时决心把那个地方作为计划的切入点。后来,我收集到了越来越多的信息,都更加证明了我的想法。

但我预判错了地点。真正需要制造一场骚乱,引起上头的关注的地方,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古潼京的动乱,老九门的人倾巢出动,都不能威胁到他们半分,因为工程早就在上个世纪停工了,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而这里,有数以万计的尸骸,一旦事情曝光,上头必定会有行动,汪家被斩草除根,仅仅只是短时间内的事情。

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不敢想象。我在两年前称作自己欠下了“人命债”,这种说法一点也不为过,我想不到我的朋友如何在汪家人的追击之下保存性命,如果当时我没有对自己作出那个决定,或者,晚了一步,局面到底会变成怎么样。

我想象不到。

当时的很多决定,现在想起来,大概都只有后悔,唯一觉得正确的,只有我最终还是把那个人从门里拎了出来。

根据黎簇的说法,当年闷油瓶应该是从墨脱的雪山里走出来的,也就是说,张海客并没有把人接到。我搞不明白原因,青铜门里到底有什么,它和墨脱的青铜门有着什么关系,我到现在都搞不清。闷油瓶已经出来了,我对它们的兴趣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觉得我现在又回复到了一种我很熟悉的状态,虽然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喧着疲惫,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继续走下去。我愿意把这种状态称作是一种本能,它不需要经过思考,更不需要经过定夺。过去的十年,我没有停,因为我还活着;现在,我依然还要继续走,一个人让我活了下来,而且活得比谁都要久。

石缝里传了一些我在很长时间里没有接触过的声音,断断续续,似乎还带着电流声。那是一首歌,黎簇和胖子不知道从哪里捣鼓了一台收音机。

我重新坐了起来,空腹感终于在这个时候如期而至。胃部开始痉挛,我捂着肚子,把四散的纸张一一捡了起来。

我知道,我是时候要回去找他了。


-全文完-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8-31 22:11:00 +0800 CST  
开始挖坑!只更了个引子,不过还是去捧捧场吧~~开学之前一定要让老张出来
http://tieba.baidu.com/p/4014483253?pid=75013062824#75013062824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9-01 20:34:00 +0800 CST  

楼主:艺_步step

字数:85079

发表时间:2015-06-21 18: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10 00:18:46 +0800 CST

评论数:264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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