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重发】荒沙之冢(瓶邪only,慢热,正剧向,沙海背景)

1L致敬沙海邪帝。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10:07:00 +0800 CST  
看到三叔开始填坑了,心情有些复杂,不过还是想写一写这个故事,于是手痒开坑。


一句话剧透:
揭开一段往事,确认一份感情,顺便再看看小三爷千里走单骑的英姿。
一句话提醒:

本人笔力有限,如果出现了ooc或者常识性的错误,请不要大意地指出来。
一句话说明:

暂定中长篇,而且不定更。


具体细节就不多说了,看完了今天的更新大致就能懂,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哈!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10:09:00 +0800 CST  
之前完结的一篇小渣文~
《局中局》(接沙海三,瓶邪only,HE)
http://tieba.baidu.com/p/3658895046?pid=66086764381&cid=0#66086764381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10:10:00 +0800 CST  
引子

林龙是一名资深的专业摄影师。

1977年,他35岁。那一年,文化大革命接近尾声,中国重新恢复了高考制度。作为众多大龄考生的其中一员,林龙成功地在万里挑一的选拔中考进了大学,并在心仪的影视专业里潜心学习摄影。十几年过去了,如今,他已经是某知名地理杂志的首席摄影师,在杂志上拥有着自己的摄影专栏,并多次荣获国家级奖项。为此,众多科学院、研究机构以及知名爱好协会就曾经多次对林龙发出邀请,特约他为摄影师,与组织带领的考察队一同参与考察活动。

这一次,他也以同样的身份,参加了一次新疆东南部的沙漠科考活动。

夜幕开始在这片沙漠降临,极大的昼夜温差让所有的科考人员猝不及防,穿着单薄的棉布衣服,在乱风挂起的尘沙中哆哆嗦嗦地支起帐篷。

政府的支持给他们带来了远算不上富足的年代下近乎天文数字的资金,所有的装备都是不计成本的昂贵。林龙缩在厚厚的睡袋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摄像机内的照片。帐篷外的专家教授们还在为最终目的地的定位而焦头烂额,吵得不可开交,林龙“啧”了一声,塞上了胶质耳塞。

照片大多是沙漠和戈壁的景观,极少数有人入镜。林龙一张一张走马观花地看了过去,渐渐地开始有了困意。这些照片,随便抽出一张都能刊登杂志,毕竟在这样雄浑壮阔的景观之下,再配以专业的摄影设备,即便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也能拍出不错的照片,更别说林龙本身就是专业级别的摄影师了。

最后一张是与大部队会合之前难得的集体合照,林龙随意扫了一眼,准备关机睡觉。但就是这么漫不经心的一瞥,却让他久久地顿住了。

他突然发现这张照片很奇怪。

林龙立马把照片放大了两倍,影像顿时变得模糊,他盯着屏幕,第三次数了一遍人数。

依然是十个。

这个数字本身没错,林龙很清楚他们属于科考队的第四分组,相当于整支队伍的后勤部队。他的手上有一份队长交给他的人员名单,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一个分组的成员信息,他有数过,一共是十个人。

可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拍下这张合照的人,就是他自己。

按理说,出现在照片里的人应该只有九个才对,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照片上的人数的的确确就是十个。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唯物主义者,林龙不相信那些虚幻怪诞的灵异现象,他只能确认,有一个人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混进了队伍。

这片沙漠,早在五六十年代就开始声名远扬,众人传言沙漠底下埋藏着一座古城的遗址,据说是汉代的古墓。当时中国几亿人闹饥荒,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一些出生于农村的青年为了摆脱窘迫的困境,只好成群结队穿行沙漠,渴望能找到那一座传说中的汉代古城,掏走一些价值连城的古物饰品,通过非法渠道当卖出去。

然而,让人唏嘘不已的是,他们再也没有回来。随着失踪人数的逐渐增多,这件事情引起了人们的关注,有人说他们全部死在了那里,有人说他们其实回来了,只是沙漠底下的古城遗址埋藏着的一种放射源让所有接近他的人变成了一种肉眼不可见的异类生命,更有甚者还提出了那里是平行宇宙的交错点……各种想法千奇百怪众说纷纭,原本死寂的沙漠霎时成为了充满神秘色彩的秘境,“沙冢”这么一个名号,逐渐在民间流传了开来,而政府,也在这种巨大的舆论压力下开始有所作为。

因此,调查失踪青年的去向,是本次科考活动的唯一目的。

林龙盯着相机里的那张照片,心里还是不住地开始产生一些怪异的想法。

奇怪,实在是太奇怪了。荒无人烟的沙漠,每一个细微的生命特征都会被无限放大,要是多出来的那个人真的存在,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除非……想到这里,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他颤抖着手指继续放大照片,心里突然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提议众人摆出一个背对镜头、面向夕阳的姿势。照片里的每个人都穿着清一色的长衫长裤,除了个别女同志背后梳起了马尾,其他人林龙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他把相机搁在了地上,拔掉耳塞,迅速地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既然照片上看不清,那就直接当场验证。他知道与接近两百人的大部队会合后,清点人数会变得更加困难,但是只要掌握了基本的数据,人数再多都能达成目的。他必须要在今天搞清楚这件事,否则,以他的性格,他今晚很可能会无法入睡。

前不久的嘈杂声好像突然消停了,四周变得十分安静,林龙隐约觉得不妙,缓缓拉开了帐篷的拉链,上半身从缝隙中探了出去。

漫天的风沙中,一个人影都没有。

林龙倒吸了一口凉气,无形的恶寒从脚趾窜至了大脑。他没有处理这种突发情况的经验,一时之下,他方寸大乱,疯了似的一边喊着队友的名字,一边把几十个帐篷一一掀开。帐篷灯在空中左右摇摆,军用水壶和干粮堆列在地,压在一颗石头底下的地图做满了标记,潦草的字迹和公式分明来自于一场持久的争执。

一切都是无比熟悉的场景,但是场景内的人却在一瞬间凭空消失了。

林龙伏跪在沙地上喘着粗气,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扑面而来。他目光无神地看着手掌旁边的裸岩和随风而动的沙石,猛地发现从自己这个方向开去,竟然留有一串串脚印!

肯定是他们留下的!

林龙脑门一轰,来不及多想,紧张和恐惧让他下意识地作出了反应。他沿着快要被风沙销蚀的凌乱脚印,摸爬带滚地了一路跑了过去,身影最终消逝在了席卷天地的暗灰色尘沙中。

至此,一支两百人的科考队像所有前往这片沙漠的青年一样,以失踪的原因记录入案。

本以为事情又要以这种令人失望的方式结束了,但是在事发的一个星期过后,变故再次突生。有人坦言自己在夜深人静之际,连续几天发现林龙生前所居住的卧室仍然亮着灯,一个形似男人的身影映在了雕花的玻璃窗上,端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迫于压力,警方参与了受理。他们秘密派遣了三名特警在深夜之中潜入林龙的房舍,对每一个角落进行了彻底的检查。结果却发现,这间屋子里所有的日常用品、零星物件,以及老式的家私都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根本没有近期居住过的迹象。

这样一来,所有的恐慌和纷乱似乎都变成了一场闹剧。几经商议,特警们决定终止搜查行动,向上头如实报告情况。但是,在他们大摇大摆地从林龙的房间正门里走出去的时候,一样东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一块几近半门大、映透着暗红色的玉佩被正正地挂在了房门的外侧。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10:13:00 +0800 CST  
一、关老板

开始关注这起事件的时候,是在两年前。

那时候书店刚开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打理,完全分不开心,无奈之下只好托二叔给我找来了一个伙计打下手。小伙计名字叫孙文,听起来挺有气概,顶着个大伟人的名头,我这个做老板的要是给他使唤几句,估计还会有几分过意不去。

那段时间我一有空就待在书店里上网,早上七点晚上五点,标准八小时工作制,然后直接关门走人,开车回家。

这大概是天底下最不靠谱的老板了,我笑了笑,看了看挂钟和坐在收银台上检查着入货单的孙文,点起了一根烟,再次点开了那一个无比熟悉的网站。

那是一个关于户外探险的大型论坛,作用无非就是给同好一个聊聊天扯扯淡、没事再放几张照片显摆显摆自己攀过哪座险峰的地方,和普通的社交网站没什么区别。我本身没什么兴趣,这种事情就我现在的处境看来,似乎不太可能感同身受。但是机缘巧合,四年前的一个贴子,却让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关注这个论坛。

早几年的贴子很多都被管理员删了,所以能找到这么一个时间段内发的贴子,实在不容易,我几乎是连着标点符号把它看完的。到现在我依然清楚记得每一个字:

最近去了一趟沙冢,没什么收获,只带回了这么一件东西,恳请各位朋友帮忙鉴定鉴定。

后面附有一张明显是用专业摄像机拍摄的相片。相片里的东西是一枚被平放在桌面上的玉佩,光泽泛暗,内里浑浊透着红绿杂色,我以前大概是做过这一行的,直觉告诉我,这绝对不会是一块好玉。而玉佩的造型更是让人深感奇诡,轮廓呈圆形状,雕刻在上的鱼纹对称分布,左右各占一个半圆,刀工算不上精细,一些细节的地方完全被忽略了,整体看上去就只是一个大致的双鱼造型。但有时候,越是这样朦胧的手法,就越是让人感觉另藏玄机。

底下跟贴数以千计,回复的大都是对发贴人的惊叹和崇拜,毕竟一个颇有威望的人说的话总是特别具有号召力和影响力,他说自己刚去过一趟沙冢,那么就不会有人怀疑这个人到底去没去过,而是直接以此作为前提,大做文章。如今,那个人还从沙漠里带回了信物,强有力的话语权再加上确凿的图像信息,双剑合璧双管齐下,很难不引起一群人的注意。

据我所知,沙冢这片沙漠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就已经成为热议话题了,那个时候前往沙漠淘金的青年数不胜数,因此失踪的案件以及人数也是屡屡飙升,林龙的那起事件,只不过就是万中之一。当然,其中的很多详尽信息都是不得而知的,比如说后来那枚被挂在门上的玉佩到底被怎样处置了,林龙一家人的后续慰问工作到底是如何进行的,这些,如果那一群守口如瓶的人依然健在,我搜再多的资料也没用。

当然,即便如此,这也丝毫不影响人们的兴致,千奇百怪的猜测像泉眼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新意。现在我只要随便上网一搜,就能轻易搜到几十条关于失踪与玉佩的联系的猜测。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想像力挺丰富,什么风吹草动在我大脑里走过一遭之后都会面目全非,但是面对那些已经涉及到量子力学和平行世界的解释,我也只能给他们跪了。

一个话题不可能永远保持着不变的热度,随着时间的推移,曾经的热议新闻也只会变成明日黄花。几十年间,沙冢早已渐渐地淡出了许多人的视线,变得不值一提。虽然失踪案件依旧偶尔发生,但是它终究不能停留在湍急的现代信息流里。所以三年前的一次死灰复燃,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一个普通年轻人的经历分享就能引起如此之大的轰动,真是说来都很难让人相信。

只不过这小子还真是神气得可以,我不禁苦笑,思绪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随口说一句这个玉佩是从沙漠里带回来的,底下的人还真信了?这个人到底是做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能让那么多人都确信他说的每一句话?什么年代了,还搞个人崇拜。

真的很难相信那个人就是当年的自己。

在那之后,我把这个论坛里所有含有“关根”这个名字的贴子和回复搜了出来,那段时间,“关根”这个关键词一度上了论坛的热搜,不知情的人估计还会以为这个人的身边是不是多了一群跟踪狂。

不过这确实是跟踪,只不过情况有些特殊。为了把这次跟踪进行得彻彻底底,我还联系过管理员,费尽周折叫他帮忙把前几年有关于关根的历史记录全部从回收站里翻出来,他们那里肯定留有案底。综合留存在论坛上的记录,我总算是完整地搜集齐了所有的信息。

最早一次历史纪录是在十一年前,回复内容是关于摄影的经验分享,紧接着,之后的几年开始变成了参加探险活动的报名回复,再接着往后,便开始在各大板块上发表游记。我下意识地记住了所有的地名,内蒙古的巴丹吉林沙漠,西藏的南迦巴瓦峰,吉林的二道白河镇,宁夏的银川,四川的成都。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名字,甚至一个比一个寻常,记叙的内容也只是客观的描述和叙事。虽然我承认,它们可读性很强,但这不是我想看的。我真正想知道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目的。这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因为我十分清楚自己的德性,对于一样东西,如果我越发在意,我反而会把它埋得越深,甚至不愿意向任何人提及。

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渐渐被这些熟悉的经历唤起,它们像是一个缠绕在一起的棉线团,无论你从哪一端去扯动它,随之牵引的永远都是一个整体。我觉得我需要一个绝佳的场所和一段充足的时间去恢复这些记忆,那里不能有人,不能有光,最好还得配上大剂量的镇静剂和碳酸饮料。而现在还远远不是时候,因为与其这样一点点地挨刀子,还不如一次性来个痛快。

从一零年开始,关于我的记录开始迅速减少。我再也没有发过任何一篇游记,也没有任何的跟贴回复,除了四年前的那一张照片和简短的几句话,关根这么一个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么一来,这个人在其他人眼里好像还更有魅力了一些。没事搞搞失踪,现在有些小姑娘就是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丫的还喜欢搞神秘。我掐灭了烟,一甩扔进了垃圾桶。估计是看到我脸色不太好,坐在不远处的孙文突然战战兢兢地看了过来。

“老板。”他的气有些虚,但还是不忘干巴巴地扯着嘴角说:“怎么啦?”

“跟女朋友聊天。”我随口说了一句,这两年我都是这么忽悠他的。

听到这里,孙文好像松了一口气,低头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你应该认识她。”我点开了搜索界面,打算再看看关根的历史记录,“我给你看过我们的聊天记录。”

孙文愣住了,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就那个……Pink Flower?”

我没有说话,权当默认,这种时候,只要话头能继续接下去,就不会有太大问题。我有模有样地查看了一下和那位顶着大姑娘家名字的陌生人的聊天记录,发现最近的一条信息仍旧是一年半之前。那时候我太过专注聊天,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身后经过的孙文,之后看到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想了想,才决定就用女朋友这么一个充满桃色但又不可侵犯的理由当作挡箭牌,忽悠了这个怂蛋整整两年。

我不动声色地拉开键盘,又往搜索框里输入了“关根”二字,一摁G键,整个名字就弹了出来,简直方便快捷。

孙文狗腿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关老板真是品味独特,改天把嫂子过来让小的认识认识?”

“我自己的人,你认识做什么?”我滚动了一下鼠标,“放心吧,短期以内我不会让你失业的,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拍马屁。”

孙文支吾一声,脸色一窘,没有再说话了。我突然意识到我这种说话的态度会让他感觉很不好受,掌握权势的优越感时常会给人带来压力,我想这些应该都是以往的经历给自己带来的后遗症。放在特定的环境,它很可能会产生极高的效能,但放到现在,它只能让我觉得难堪。

而我他妈的竟然还习以为常。

本想着说些什么话缓和气氛,但在下一个瞬间,我的大脑就“唰”地一声完全空白了,视线一直定格在了最新一条的历史记录上。

“关根”的搜索结果显示,他在刚才的一分钟里发布了一个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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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细的亲们应该发现了,那一片沙漠实际上就是罗布泊啦,只不过这其中涉及到一些比较敏感的东西,所以只好换了一个名字QAQ故事是从那里改编过来的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10:15:00 +0800 CST  
阿碳我开坑啦!有空过来看看哈~
@素彼岸@白羊简浅@锦醒@我打墙@雪中的葬礼@shiroihaku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10:38:00 +0800 CST  
@双子彼岸_不见
过来这里吧,我把原帖给删了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1 20:15:00 +0800 CST  
二、休业


空白过后便是极度的震惊,我抓起鼠标直接点了进去,第一次觉得这里的网速是如此的慢。

贴子很短,和三年前的风格很相似,一句话,一张图。那一句话写着的是“明天准备再次前往‘沙冢’,有林教授的指导,希望这次能有不一样的收获”,图片依然是双鱼玉佩的实物拍摄,我把之前保存的那张拿出来对比了一下,发现这两个玉佩是有明显色泽差别的。

我盯着这个贴子足足有三分钟,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乍一看,关根这个名字的确能把我吓一跳,虽说这不是我本名,但是这么一个虚假的身份,我好说歹说也用了两年了,常来光顾书店的客人早就把我这张脸和这个名字对上号了,现在要我切换身份,一时半会可能还真有点适应不过来。

但是只要稍稍留意细节,就能察觉到不少猫腻。发贴人披着“关根”这么一个马甲,唬人的成分居多。毕竟不会有人无聊到去模仿三年前自己发过的贴子,如果真有,那我必须得好好笑笑他。

因此这样看来,“关根”这个名字迷惑性就变得更低了,我直接就跳过了“前几年活跃在论坛上的关根到底是不是自己”这么一个思考过程。因为依靠现代技术,想要窃取一个账号并非难事,而更重要的是,贴子里的种种细节,包括莫名其妙出现的“林教授”以及故意制造出微妙差别的玉佩,都在明显地提示我:你的号被我盗了。

他大爷的,老子还没记起密码,你怎么就盗了呢?

一边这样想着,我一边把网页往下滚动,细看回复。“关根”看似随意说的一句话,在别人眼里顿时成了一次沙漠考察活动的预热,跟风起哄的不计其数。

游离在这些絮絮叨叨的讨论之外,我又想起了那个贴子。“沙冢”这个地方,我不敢承认我去过,因为四年前寥寥数语的吹嘘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去没去过,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从头到尾,问题的关键都在于,我为什么要发这么一个贴子。

炫耀肯定是不可能的,要是几年前的我还真有这种喜好,那我对自己年龄的估算可能又要年轻一大截了。

于是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论坛是一种分享类型的社交网站,发一段文字,上传一张照片,无非就是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经历,说白了,就是秀优越。可秀优越也得有前提,你说你最近横穿了一次塔克拉玛干沙漠,别人会以为你药嗑多了出现了幻觉。可要是你配上一张零号界碑的风景照,再加上一张在民丰县城的小旅馆门前的合照,那周围的人不仅会赞赏你的勇气,而且还会问你嗑的药到底是什么牌子的。

但是回过头看我在四年前发的贴子,上面大放厥词地写着“最近去了一趟沙冢”,下面的配图却不是荒沙滚滚和残骸遍地的沙漠奇景,而是一块似乎还摆放在家里的木茶几上的玉佩,妈的,按照这么这么一个惯性,我可以把那块玉佩换成任何一样东西,就算是不久前扔掉的那条内裤都没有问题,毕竟都是贴身的。

但我偏偏把那样东西选定是玉佩,因此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张照片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它除了和那片沙漠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之余,可能还代表着一种更深层的暗示——既然是暗示,那就肯定会有对象,我现在手头上的信息虽然不多,但我却可以确定有这么一拨人,他们能够在这样一个信物面前有着和我心照不宣的理解。

而现在,这些人似乎开始有了新的动静。

我莫名地有些得瑟,不知道这种精神状态是否又得去一趟医院了。整整两年的时间里,我把所有能够得知我的动向的路径都摸索了个遍,这种小心眼的事情我本不擅长,但是一旦做起来了,才发现其实顺手得很。对周遭自然而然的警惕和怀疑,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被蒙在鼓里的人见到缝口都会往上钻,但前提是站在边上的敌人愿意给你开这么一道缝。既然现在缝已经开出来了,那么就没有任何退缩的理由,毕竟这本身就是我想要的结果。

暗自记住了所谓的“林教授”最新一次的科考活动的集合时间以及地点,我福至心灵地注册了一个新账号。“关根”这个名字在很多人眼里已经完全和我的这个人对上号了,所以它会给我带来极大的便利,即使发贴人是在冒充我,我也依然能以这么一个身份潜入队伍,这大概是对家给我提供的贴心服务。

可爷不稀罕。我扬了扬下巴,朝那边的人说:“孙文,之后一个月不用来上班了……”

我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小子突然铁青了脸。

“关……关老板!你刚刚不是说好不准备炒我鱿鱼的吗?”

我懒得解释,摆了摆手,握住鼠标按下左键回复了一段话,看着上方出现的账户名,突然感觉十分满意。

转眼间,孙文那小子已经跑到我面前了,怒气冲冲却又不敢发难,我不动声色地删除了所有的浏览记录,随后关机。

“这两年,辛苦了。”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准你一个月假吧,这家店准备休业了。”

“什……什么?”

看到这小子一脸显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我不禁觉得好笑:“别紧张,你老板我从来都是说到做到,说过不让你失业,就不会食言。只是店里生意这么冷清,你也别窝在这里干等发霉了,好好出去找找乐子吧,等哪天重新开业了,我再回过头通知你。”

听后,孙文低下头,抓了抓脑袋,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然后突然又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抬起了头,笑着对我说道,“老板,你……该不会是准备结婚了吧?”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想二叔怎么给我安排了一个这么不着调的伙计,他老人家眼光再怎么差也不会看中这么一个二愣子吧?

天已经黑了,我有些无奈地拿起车钥匙,走出了大门,回过头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对,你关老板我现在就要去度蜜月了,没事别过来打扰——啊,还有,记得锁门。”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2 11:41:00 +0800 CST  
三、古董铺子(1)

把车停在一条不怎么起眼的林荫路上,我看了看后视镜,径直从牌匾底下经过,停在了一道浅浅的门槛前。

这年头,用木门当门面的很少了,容易受潮难打理,任是多名贵的木种,都没有人会去欣赏。这家铺子没有被拆迁办的盯上,已经是万幸,估计是老板长期不见人影,周围人都嫌晦气。

一年之前,我就向书店里的客人打听到这家小古董店的一些情况。对它有印象的人很少,大多数都说得有些含糊不清,我整理了一下,得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家店的老板都姓吴,由于长年以来店里的生意比较冷清,很多时候连水电费都缴不齐,这家店在几年前就倒闭了。之后,一个姓王的青年又把它重新翻修,拆了牌匾改头换面,做的却还是古董那一行,可不久后好像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家店突然变成了一间废置的老屋,众人都觉得这个铺子很不吉利,纷纷避而远之。

关于前半段,我还能通过年少的记忆推断出来,但是到了后半段,就完全超出我的记忆范围了。这家古董店好说歹说也算是我吴家的祖业,如今竟然落得这个下场,肯定和我在过去那些年里的所作所为脱不了关系。

我轻车熟路地用一根铁丝撬开了门锁,推门走了进去。这里的很多东西都被我一一打理过,堆在木架子上的拓本被整理得十分妥当,擦擦那张躺椅上的灰尘,估计重新开业都完全没有问题,比起开一家小书店,我可能更喜欢干这一类的营生。

背身靠门,我反手扣上了铁锁,点起了一根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门外似乎从不久之前就变得十分安静,连绕着西湖边散步的人的谈话声都不见了。我觉得我迟早会被这种疑神疑鬼的坏毛病给逼到神经衰弱。

但不管是不是错觉,这里的确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可以监控我的电脑和手机,但是只要一到这里,所有的手段都会宣告失败。这是我一年以来的经验。

我不知道是谁他妈的在给我玩这种无聊的间谍游戏,他们要是早早地提着大刀找上门来,我可能还会比较好受,毕竟还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但是现在摆在我眼前的事实却是,我在两年前就开始被人跟踪了,而且他们还并不急着要我的命,每天镇守家至书店的两点一线,越过了这条线,就相当于越过了警戒线,超出了安全范围,只要我稍稍多留意几眼,就能看到一些形迹可疑的身影。

所以这两年,除了这间铺子,我哪儿也没有去。每天对着孙文,呆在书店里看着门口,安安分分地做着那个三十岁出头、喜欢上网和女朋友聊天、不务正业的关老板。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出生年月,照片还是我上高中时候拍的。两年前的出院记录还在医院留有案底,那张名叫“关根”的病历上写着的一长串病名我愣是看不懂,医生给我解释道,我这种症状属于常见的解离症,它常常表现为对个人身份的遗忘,很多得这种病的年轻人会无法回忆起先前的生活,先前的人,特别是具有创伤性的事情……

我记得我当时整个人就从病床上蹦了起来,一把揪住了医生的衣领,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深入到骨髓里的癫狂感让我恨不得摇身变成一只豺狼,把所有出现在眼前像表皮一样的画面通通撕裂干净,只留下一具血淋淋的肉体。但事实却是几个护士从门口跑了进来,硬生生地把我摁回了床。等到再次醒来,周围的人对待我的态度都变得非常奇怪,那种眼神,和看一个神经病没什么区别。

而在这整个过程里,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清楚记得我是被爸妈养大的,二叔手把手教过我写瘦金体,三叔把我拉去过厕所教我怎么抽烟,连那包烟是什么牌子的,我都记得。病人都有家属,精神病者都有看护人,就算是嗝屁了,也该有一个负责收尸的,可怎么到了我吴邪这里,就无亲无故了?难道我上半辈子其实是一个野人?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我当天晚上就马不停蹄地申请出院,奇怪的是,医院竟然还同意了,现在想来,其实从那时起,我周围的所有人就已经开始变得不正常了,那种像是一切都被安排好的感觉,我在好一段时间之后才体会到。

出院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飞奔回长沙的老家。那个地方变化很大,许多童年回忆中的巷道街角如今面目全非,我费尽口舌地给出租车司机解释了老半天,他才把我载去了口中的那一个地址。

然后我如期地在熟悉却又尽是灰黯的家里看到了我的父母。

他们老了很多,老态仿佛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透过那两双充满疲惫的眼神,我似乎看见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劫难。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像重锤一样毫不留情地砸向了我的脑门,一阵眩晕过后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迷茫。

我把准备掏出来的伪造身份证塞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在家里住了一晚。爸妈依然像往年一样待我,可我知道很多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直觉告诉我,在彻底把一切事情搞清楚之前,我没有任何资格踏进这个家门。

在那之后,二叔专程来找过我一次。

二叔这个人,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神出鬼没的,平时一年半载才能见一回面。和我那个不着调的三叔不同,很少人知道我二叔到底在干什么,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道上的威望。正如那位几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退居幕后的人不见得就是一无所知的,相反,他可能才会是那个最终看透一切事理的人。

那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依然没有调整过来,此中到底是怎样的一番煎熬,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只是二叔见我这个鬼样子,竟开始有点看不下去,于是便大发慈悲地给我做了一回心理咨询。他说我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会如实回答。我心想,您老只说了如实回答,可不见得会全部回答,就算我可以一股脑地把所有问题堆给你,但是你也有权利选择闭口不答,或许你的确把真相告诉我了,但是我却没法知道这是不是所有的真相。而很多时候,片面的真相,就等于谬误。

记忆中,二叔语重心长地告诉我,我的确是失忆了,而且是人为的,但那都是我们吴家上两代人的恩怨纠葛,本与我这一代无关,但是由于当初我涉世未深,好奇心重,一个不慎就掉进了对家设置的陷阱里。陷阱设计得十分巧妙,它同时具备着试探与谋害的作用,作为揭开真相所必需的一环,它让我在不断追寻的过程中越陷越深,最终无法抽身。

一切的起源来自于一次几十年前的盗墓活动,二叔对我说,紧接着,他问道:你想听吗?

换作是以前,我肯定答应,但那时的我满心只剩焦虑,根本没有闲心坐下来听故事。我死死盯着二叔那张变得老气横秋的脸,不为所动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三叔现在人在哪?

二叔端着茶杯的手明显一怔,我看着他把杯里的西湖龙井像啤酒一样灌进了胃里,大概是生平第一次用质问的语气对眼前的这位让人无比敬重的长辈说话。

我接着对他说:二叔,你不应该先让三叔来看看我吗?从小到大,我们俩叔侄最亲,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也会是知情人,就算盘口那边他脱不开身,至少还会派几个伙计过来,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二叔你亲自出马。但是从刚才开始,你就没有在我面前提及过任何一个人。

二叔没有回答,只顾着闷声不吭地冲上又一壶茶,我气得几乎快要炸了,下意识挽起袖子让他注意到我手臂上的伤疤——这样的伤还有很多,颈部,腹部,小腿,脚踝,基本上无一幸免,有一些地方甚至还没愈合,伤口还在发炎,随之而来的高烧难受得要命。我脑子一热,一下没忍住就朝他吼了过去:我失忆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语毕,一直沉稳内敛的二叔竟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从未觉得他是那样的苍老。他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地对我说:阿邪,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问这些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明白你现在的心情,我也知道你接下来会有什么打算,可作为长辈,我必须要提点你,从你在27岁那一年做出的一个决定开始,你的身上就背负着很多条人命了。没有任何人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但是如今大势已定,你必须肩负这份责任安安分分地活下去。

随后他把一个装满了伪造的袋子递给了我。

我当时是哆嗦着手把它接过来的,不到一斤重的袋子突然变得无比沉重,我突然觉得自己亏欠了很多人,而这一笔笔欠下的债,我可能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

一切一定还没有结束,在搞清楚所有事情之前,我不可能真正地停下来。所以二叔说的话,我几乎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那种避重就轻的话绝不是我真正想要知道的。我不能接受以别人的牺牲换来的坚实保护,更不能接受假装一无所知地苟且偷生。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我理应以关根这么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下去,那么接下来的任何事情,我都只能靠我自己。

因为我必须要活出吴邪应有的样子。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3 19:38:00 +0800 CST  
这一章信息量较大,不知道你们能看出多少?


四、古董铺子(2)


在那之后的两年时间里,我不厌其烦地寻找着有关于自己在过去十几年里留下的任何一点痕迹,可除了这间铺子和网上的论坛外,收效着实甚微。我敢肯定,大部分的资料都已经被有目的地清走了,一个人在固定的一个地方生活了那么多年,不可能只留下这么一点印记。

可我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不久之后,事情突然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我成功地联系到了一些人。

首先是两个旧相识,一个叫解雨臣,另一个叫霍秀秀。前一个人是通过一条“Pink Flower”的短信认识的。看到这条短信,我就知道两年前不停地跟踪着我电脑的IP地址的人终于开始有回应了。那时,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么一个英文名,然后我们两个就在网上聊起来了,内容不外乎“你今天吃了没”,“昨晚睡得好不好”,“工作忙不忙”——我知道这个人在耍花枪,但是很有默契地,我也没有去戳穿他,反倒是开口闭口“小粉花”地去叫他,看他哪天撑不住来跟我摊牌。但事实上他好像还挺喜欢这个称呼,看来接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直到他直接用手机发短信给我,直接道出了我的名字,我就真的确认,这个人跟我的关系不浅了。

之后,他把另一个叫霍秀秀的姑娘介绍了给我。说实话,这两人的名字我都没印象,按他们在短信里对我说的,我们仨就是青梅竹马,平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在老家见个面,而我又比较内向,不怎么说话,所以没能和其他家的小孩打成一片。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有那么一回事,只不过那时,我都习惯把前一个人称作小花。

这绝对称得上是一件好事,直觉告诉我,他们一直在关注我这边的情况。虽然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他们,但是从字里行间,我是能够感觉到这两个发小是想获取我的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于是我开始委婉地跟他们说起这几年来的事情,利用二叔对我说过的那些避重就轻的话胡诌一通,打算从它们口中套出一些新的信息。

这一次,我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收到短信。

短信只有一句话和两个电话号码。那一句话写着的是: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就按我说的去做。前一个号码,现在就打;后一个号码,需要的时侯再打。事至今日,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我看得一头雾水,赶紧追问到底怎么回事,结果在那之后,任凭我怎么狂轰乱炸死缠滥打,对面的人都再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回应。

我看着短信里的第一个电话,最终决定拨了过去。那两个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就看这一通电话了。

电话号码明显是一个座机号,我把手机贴在耳边,“嘟嘟”的声音还没过几秒,电话就被人接通了,我屏息凝神地注意着听筒的动静,结果下一秒却传来了一个类似女客服的声音。

您好,格尔木眼科医院。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好意思我打错了,心想他娘的肯定是太紧张了,号码都拨错了。于是我只好回过头来仔细查看,来来回回对照了好几次,发现的的确确就是这个号码没错。

难道是那个男人发错了?我心里满是疑惑,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于是只好将信将疑地又打了一遍。

预料之中的,女客服平直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不禁有些沮丧,放下手机准备挂断。

但就在那时,对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了,女客服甚至还没说完“预约挂号转线至……”这一句话,就迅速切换成了挂断后的忙音。

很明显,电话被另一个人截断了。

我猛地察觉到这件事情很不对劲,但是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又说不上来。发小给了我这么一个号码,肯定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既然他认为这对我来说会是一种帮助,那么眼下的种种状况都应该是预料之中的。

但是,别人眼中的可预料之事放到我这里,就是全然未知的谜题。我现在的处境非常被动,任何一个掌握着关于我过去几年的信息的人都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我的注意,所以在这样基础上的欺骗与陷害,也同样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我觉得我现在就像是一只忘记了家在哪的流浪狗,路人有意无意用手里的食物挑逗我。我饿得打紧,打算认怂,但是一想到家里可能还会有人等着我,又摇了摇头,重拾那些不值钱的自尊继续挨饿。

靠他娘的,居然还把自己比作成狗了。

胡思乱想之际,一条新短信伴随着清晰的振动出现在了手机上,我心想那个叫解雨臣的男人拒接了所有的来电,固执地选择耗时耗力的短信,其原因可能跟这个人一样也说不定。

我点开了短信,细细地看了起来。


我知道你是谁
但是你肯定还不知道我是谁
别紧张
我是你的朋友
如假包换
你可以选择不信
但是我有一个忠告
……

第一时间看到这条短信的时侯,我只有一个想法:这人肯定不是文艺小清新的现代诗写多了,就是摇滚乐里的rap听多了,明明一句话就能说完的事情,非得另起几行,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想搞什么花样。

可这种想法让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信息,我不知道这个人发这么一段看似散文诗却又有着几分癫阑气息的短信给我是几个意思,但是当我把它们组合成完整的一句话之后,它给我的感觉就完全变了。

毫无疑问,他是认识我的,而且还十分了解现况。解雨臣和霍秀秀如果只是想纯粹陷害我,是不会找一个一上来就自报家门的队友的。他这种毫无顾忌的坦白,明显没有为了一个阴谋而费尽心思地旁敲侧击、设套引诱,仅仅只是在游刃有余地叙说着事实,而只要我轻轻按动删除键,立马就能把它抛诸脑后置身事外。

我抖了抖拇指,把页面往下调,老爷机的反应非常慢,我不禁有些不耐烦。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接下来的一句话,黑色的字体缓缓上移,像是会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发生。

我看着那几个字,鬼使神差地,一直积聚在我心里的那些不安和焦虑都消散了。

……我有一个忠告——不要相信你所看到的一切。

我记得当时自己立马就笑了出来。这样的忠告,换作是之前的两个人来对我说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他们执意要我拨通这个座机号取得信息,这说明他们的目的其实根本不为忠告,而为电话那一头的人知道我的情况。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直接内部联系不是更方便吗?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没办法这么做,我甚至能够设想到,他们已经处于一种很危险的境地,而这种境地,必定与我相差无几。

自那时起,我没有再去纠结或者追究这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们是谁我都不会介意。我的身边没有可以作伴的人,但是每当想起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还知道有那么一个叫做吴邪的人正为着自己的过去茶饭不思的时候,我都会再次获得继续走下去的巨大勇气。对我来说,这种精神上的认同感十分重要。

而现在,我必须要有所行动了。我朝古董店内环视了一周,基本上确认这里的东西没有被动过之后,走向了一张老式的办公桌,摸黑从右侧最底下的抽屉里拿起了那部手机。

我拍了拍躺椅上的灰尘,直接仰面躺了上去。一旁的圆木桌还摆着一套茶具和一把蒲葵扇。我执起扇柄,像模像样地扇了起来。我突然有点佩服自己的定力,到了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去缅怀自己臆想中的那种闲云野鹤的小老板生活。

人在紧张的状态下,通常会有两种心理反应,一种是神经紧绷地来回想着一件事情,一种是逼迫自己开始不停地胡思乱想。我大概就属于后一种人。人的心理反应都是最诚实的,它不会对自己说谎,所以一切的自我否认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或许我真的在害怕了,毕竟孤立无援不会给我带来任何意义上的好处。那条明目张胆地署名着我的名字的回复一定正在某一个角落里引起着轩然大波,用不了多久,我的那家不起眼的书店周围将被布下眼线,书店里的所有信息资料,包括电脑里的历史记录很快会被暴露在一部分人的眼皮底下。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空洞洞的回忆还是本能地让我感到恐惧。

我点亮了手机荧屏,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给上面的所有人发了一条短信。看向了通讯录里的最后一个号码,我猛地回想起那个发小给我的告诫,大概所谓“需要的时候”,应该就是现在没错了。

事后,我狠狠地抽上了最后一口烟,缓了缓,感觉没那么晕之后才掐灭了烟头。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钟,晚饭还没有吃,但奇怪的是,我也不怎么觉得饿。我索性调了闹钟,脱下外套反过来盖在自己身上,侧过头合了合眼,努力挤出一点睡意让自己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今晚一定要睡个好觉。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4 18:35:00 +0800 CST  
好吧,更文更到现在,好像出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了...
其实剧情真没那么复杂,这几章主要就是提供一些线索,或者说,是给后面的情节做铺垫,所以看起来会有点云里雾里,而且加之本人表达能力不太好,整体看上去就更是混乱得不得了了。
所以,看不懂也没有关系喔,你就当做是失忆的老吴在四处找线索,但是又不能理清一个思路就好了。毕竟十几年的事情,再加上沙海本身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局,不是说理清就能理清的。
接下来,老吴会只身入套,很多线索都会变得明朗,而沙海中的绝大多数人物,包括小哥,我都会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让他们出场。放心,他们都还活着。
沙海的计划可以说是结束了,也可以说是还没有结束(好吧说了等于没说),吴邪的失忆与它有关,但是所有人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局面,所以,在他失忆的两年里,其他人肯定不会是完全没有行动的。
随着吴邪一步步的深入,过去的事情会逐渐明晰,现下的残局,他也会去收拾。无奈他失忆了,所以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包括吴邪为什么会失忆,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局面....我觉得我真是作死啊,还专挑第一人称来写,难怪感觉看的人比以前更少了...
不过这个故事我想写很久了,所以无论如何,我会加油的!!!
@蓝色心语草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5 16:27:00 +0800 CST  
五、考察队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居然才三点,闹铃都还没响。

这个点数很多商铺绝对还没有开门,想要购置一些什么必需品是不可能的了。我从玻璃橱窗下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相机包和镜头软袋。

这部相机,我在当初第一次偷偷潜进这个铺子里的时候就发现了,翻箱倒箧似的搜查,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一个明显的线索。除去几个已经上了年份的账本和一堆水电费缴费通知单,这已经算得上是最有价值的东西了,于是我像攥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把这部相机上所有的信息都提取了出来。

相机的牌子属于中高端,型号是近几年来的新款。防水防尘,一看就知道是主攻户外的设计,看来过去那段时间,我没少往外跑。

机身早就坏了,到处都是磨损的痕迹,一些地方甚至有明显的刮痕。相比之下,镜头却被保养得十分的好,UV镜和遮光罩都是完好如新。我简单搜索了一下,发现这种变焦镜头能减少镜头的携带数量,也能节省更换镜头的时间,的确非常适合户外拍摄。但是看着相机内空空如也的卡槽,我还是感觉到了一丝的怪异。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

相机和镜头都很重,我把它们放进了包里,推门从铺子里走了出去。凌晨的西湖边一个人影都没有,借着街边的路灯,我打开了车门。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异样,我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好事还是坏事,我真的说不上来。

把车一路开往火车站,我在路口处停了下来。按照我所掌握到的信息,这次考察活动并没有正规的组织机构,三三两两慕名而来,填上几份申请表,递交几份证明,迷迷糊糊地就能入队了,具体的人数根本无从统计,性质大概就和探险爱好者的外出取材差不多。

这对我来说,即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在于就算我无组织无纪律,也不会招来太大的祸患,但是我能想到的事情,肯定也会有人想到,因此这样一来,很多人的行踪都会脱离我的观察范围。

四点的杭州火车站人流不减,我拿起手机在网上订了一张去往西安的火车票,顺便看了一眼老爷机的屏幕,发现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不禁有些郁闷。

但也许,没有回应才是正常的。

二月的杭州温度其实并不算太低,但是今天却罕见地下起了雨夹雪,稀稀疏疏的行人穿着大衣撑着雨伞,一个个从车窗前经过。吹着车内的暖气,我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我睡得不沉,所以当一个人影突然往我车窗边上靠了过来,挡住了边上的光线的时候,我一个警觉就醒了。

我猛地转头看了过去。那个人也不嫌冷,低头几乎快要把额头贴在上面,伸手在玻璃上敲了几下,张了张嘴,不知道在说什么。我不禁心想,大哥,快要过年了,你该不会是过来打劫的吧?水平也太低了。

外边的那个小子还在不停地敲车窗,我被这么一个陌生人的动作搞得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结果这人还得寸进尺,越拍越起劲,我怀疑他下一步是不是要拿个冲击钻来捅个洞。他娘的,老子又不认识你,难不成还跟你有仇?

想到这里,我呼吸一滞,突然顿住了。

我意识到自己忽视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过去的两年里我很少见生人,来来去去不外乎就那么两三个,所以我一直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如今想来,才觉得一阵后怕。

出现在眼前的人,现在不认识,就代表以前不认识了吗?

我握紧方向盘,重新看向窗外的年轻人。问题的本身并不能让我感到恐惧,真正让我发慌的,是当这个问题真正地摆在自己面前时,我该如何去解决它。

我把车窗往下拉了一小段,年轻人的声音立刻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老关!”他说。

我愣了愣,然后努力装出稀松平常的样子,回道:“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

年轻人好像被我这个问题给呛到了,莫名其妙地看着我,然后幽幽地说道:“交警快要往这边过来了,这儿不许停车——敢情你刚刚一直没听我说话?”


把车安放在附近的停车场之后,我和这个年轻人随便找了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刚才的事情实在是有点尴尬,的确,朋友好声好气提醒你,你却还一直不在状态,换做是我也会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年轻人看上去年纪和我相仿,普普通通的一个社会人。性格挺开朗,话比较多,看来往年的确和我有几分交情。

但愿是真的才好。

我敲了敲桌面,打算向他套套话。我已经保持沉默很久了,事实上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让他一个劲地说着自己的那些关于摄影的鸡毛蒜皮的事,偶尔“嗯”两声作为回应。

“这次外出考察,你有什么想法吗?”我问道。

“……想法?”年轻人语气有些奇怪,“什么想法不想法的,我就是过来取取景的,中途就会开溜。最近杂志有一个摄影比赛,想去碰碰运气。“沙冢”那种地方太玄乎,进去可能就出不来了,也只有老关你有这个胆量敢去。”

我下意识握了握拳,笑着道:“你就不想知道我那一次的经历吗?”

“不想,一点儿也不想。”他摆了摆手,“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碰到过几个稍微在外围兜了两圈的人,回来之后精神都不太正常,更别说真正去到里边儿去了。我看啊,老关你这次最好见好就收。”

“那你觉得,我现在有什么不正常的吗?”我看着他,慢慢地问道。

听了我说的这句话,这小子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关,这几年,转性了?以前可不见你这么说话。”他脸上还挂着笑,“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就算全世界只有自己是疯子,也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正常人的人——去巴丹吉林那会儿就被你憋屈得够呛,还有,别告诉我你忘了四年前的那个贴子,那叫一个得瑟——诶对了,那玉佩……你之后拿它怎么样了?”

这人说话有点前后矛盾。我想了想,反问道:“不是说不想知道么?”

年轻人愣了愣,打着哈哈把我糊弄了过去,我没有理会,继续问:“倒是你,这几年到哪儿鬼混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过来。”

预料之中地,他对我说的话有很大的反应。

“你还好意思说,这几年我都不知道打过多少个电话给你了,可你一个都没接!要不是昨晚的那个贴子,我真以为你失踪了。”

“一些原因,换了手机号。”我含糊地应付了过去。这人如果仅仅是通过电话来联系我,那么想必我们的关系也并没有很亲密,涉及私人问题我可以一概不答,“你没有找过林教授么?这几年我和他还有联系。”

话音刚落,那小子突然收起了笑。我看着他骤然的表情变化,顿然觉得不妙。

“老关,你怎么了?”他皱起了眉头,狐疑地看着我,“我就是林教授啊。”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6 18:41:00 +0800 CST  
六、我的名字


听到这句话时,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心跳完全漏了一拍。我不知道在他看来我的表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是那一刹那,我的大脑确确实实地因为这句话而陷入了短暂的恐慌。

该怎么办?

我很希望现在有一个人跑过来给我解围,像电视剧演的那样,服务员盘子上端的咖啡不小心洒在了我身上,把刚才的话题冲得一干二净。

但这里不是什么电视剧片场,这里没有编剧,没有导演,有的只是一群连自己的剧本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演员。

我摸了摸裤兜,拿出了一包烟,自顾自地点起一根抽了起来,这种状态能让我稍微不那么难堪。

我抽了几口,把目光放回对面的人身上。

“装什么。”我压低了声音对他道,“我说过的,这一趟林教授是我的导师,可你连片沙漠都不敢去,不觉得这玩笑太低级了吗?”

这时,年轻人的眉角突然舒展,扯开嘴角笑了几下,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想起了孙文。

“果然骗不过你。”他有点泄气地说道。

与此同时,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动了动紧紧掐着烟的手指,发现指缝全是冷汗。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想放弃了。如果我和身边的每一个人都需要进行这么一番周旋,那么我绝对撑不了多久。没有任何人有义务把所有关于我过去的事情告诉我,而我也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会都会对我说真话。想来其实也挺可笑,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装作熟人去要求别人解答自己的疑惑呢?论欺骗与阴谋,从头到尾理亏的都是我自己,所以在这之后一切可能会遭遇的暗算与陷害,都是他娘的自作自受。

“老关,刚才的确是在开你玩笑。”年轻人见我很久没说话,忍不住开口,“说句话,你别生气,我感觉……你变了很多,我有点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当年我认识的那个关根——不过现在看来,的确是本尊无误了。”

一旁的服务员向我这边看了过来,估计是闻到烟味了,我把烟蒂往餐盘上点了点。

“你有这样的感觉倒也不奇怪。因为这几年,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看向了餐桌旁的落地窗,透过它,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脸,那张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真实年龄的脸,“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但是相信你应该也能看出来了,它和我参加这次考察活动的原因有关。”

这句话我说得十分保守。对于目的,我当然不能透露太多,但是除去关键信息之后的大致情况我还是能说的,起码能吓唬吓唬人,好让他有个心理预期,别被我之后的行为吓得屁滚尿流。

年轻人听到我说的话后,立刻噤声了,没想到这招还挺奏效。

沉默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在那之后,年轻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转身走出了咖啡厅门外,没过多久,突然又回来把我叫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走出了大门,迎面看到了站在年轻人旁边的两个陌生男人。

狗日的,又多了两个。

我沉住气,站在原地假装在找烟,眼角趁机瞥向了在和那小子聊天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睛,头顶有些秃,约莫估计四五十岁,看起来像是整天窝在研究院里的那种老学究。相比起来,另一个却是满面风霜,皮肤黝黑,个子瘦小,站在那个秃头中年男人的一旁,感觉非常怪异。

大概是注意到我的动作,边上的三个人很自然地走了过来,看起来还真的像是遇到了熟人一样。

“你好,关先生。”老学究走到了我跟前,礼貌性地笑了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我,“久仰大名。”

我接过名片往上扫了一眼,很快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和身份标示。他把名片给我,证明我们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看来,冒充我的那个人事先并没有和这个林教授联系,甚至于几年前我根本不认识这么一号人。

当然,可能性远远不止这么一种,如果有时间我绝对可以一条条地列在纸上。但是现在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任何情况都需要迅速地作出反应。

不知道的就不说,知道的也绕过。我收起名片,微笑着说道:“哪里,比起林教授您的真才实学,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说完我把手伸了过去,但这个老学究却不领情,好像没看到一样接着对我说:“关先生果真是谦虚之人。不瞒你说,早在八年前的那一次研讨会,我就开始关注你了,你的博学多闻在业内可谓人尽皆知。”

我蓦地一愣,研讨会?而且还是八年前,奶奶个腿,如果你从八年前就开始注意到我,那我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装什么关根了,随口说一句都准得露馅。

这时,一只手从旁侧伸了过来,朝我握了个手。力道很大,勒得有些发紧,我回过神来看向了握我手的人,只见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颗黑色的门牙。

难道这人也是旧交?我突然一阵头疼,僵硬地维持着手里的动作,等待着又能把我捉弄得死去活来的发话。

但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这个人并没有说什么,他简单地跟我握了握手,憨憨地笑了几下之后就退了下来。我有点怀疑这个大黑牙会不会是老学究的跟班,连握手都要代理,看来架子不是一般的大。

短暂的问好过后,我们开始候车检票。这一段时间里,我借口去一趟便利店,转身坐在了离他们三人不远处的候车位上,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们说的话不多,都是关于当地气候和环境的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聊。语气有些生疏,看样子仅仅只是路上随同的关系。谈话间,我注意到老学究称那个年轻人作梁衡,这大概是他的名字,而那个一直跟在老学究旁边的大黑牙,却连半句话都没有说过,像个哑巴一样。

“这是这一次考察活动的人员名单。”梁衡敏锐地看到了缩在角落处的我,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

我简单扫了一眼。队伍按照惯例分成了不同的组别,每一组都有相应的负责人,我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组别,下意识想看看总负责人会是哪个高官子弟。

结果我却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吴邪。

我觉得我大概是疯了。我竟然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存在着一个独立于我之外的吴邪,他干着和我截然不同的事情,过着在刀尖上行走的日子,一切的记忆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而我只是属于他的那一张皮囊,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骇然。

我竟然在否认自己的存在。

“看到熟人了?”梁衡问。

“这个人是什么来头。”我回过神,指着那个名字给他看,“我不记得经常搞这种考察项目的官二代有这一号人,新晋的吗?”

我知道,一旦我的脑子里开始出现像刚才那样的苗头,我就差不多玩完了。

所以,别去想。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梁衡把名单拿了过来,挠了挠头,看起来有些困扰:“没,我也没听说,看来背景藏得很深。不过这名字,起的也真是绝了。”

我看了看表,八点钟。离所有人在西安集合的时间还有一天多的时间。

“把他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说。我知道梁衡是这次的通讯员。

冷静一段时间后,我已经想通了。这个名字出现在这份名单上,其实是一种无声的胁迫和反击。那一条以“吴邪”为账号名的回复,已经被一部分人视作挑衅,为了以牙还牙,他们给我立了一个下马威。

他们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的名字,你的过去,你所有不知道的事情,都牢牢地处于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知道我此行的目的,知道我需要以关根的身份潜入队伍,像个傻逼一向四处套话。

而他们只需要稍微动动脚趾头,就能我把吓得魂飞魄散。比如那一个冒充关根的陌生网民,又比如现在这个冒充吴邪的陌生人。

他们会是同一个人吗?吴邪这个身份,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我等不及了,换句话说,我不能再这么等下去。时间线被拉得越长,我只会变得愈加被动。与其这样,还不如主动出击。

一旁的梁衡听到了我的请求,居然笑了起来,看着有点鸡贼。他调侃了我几句,然后还是按照我的意思把“吴邪”的手机号给了我。

我走到边上,直到离三个人有一段距离之后才停下来。

手已经开始发抖了。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一个号码,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震惊。

上面的每一个数字,以及数字与数字之间的组合起来的形状我都十分熟悉。我很少会花心思去记住这么一组没有意义的数字,但是一旦它和我的目的相关,那么我的执念只会比任何人都强。

我回过头,看了一眼梁衡,突然觉得他的脸被蒙上了一层雾。

他娘的,我手头上的这个手机号,就是当初一个叫解雨臣的男人给我的最后一个号码。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7 11:15:00 +0800 CST  
阿白这里看过来!@一世长安1225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28 21:08:00 +0800 CST  
七、梁衡

发车时间一到,我和另外三个人就坐上了前往西安的列车。

正值寒假,又恰逢春运的时节,车厢内的人群形形色色,大包小包的行李把过道占得只剩一条缝。我们磕磕碰碰地找到自己的包厢,一走进去就马上关了门,把嘈杂的人声隔绝了在外。

包厢有六个床位,我抬了抬头,注意到最上面的两个床正躺着两个人。一个在睡觉,粗重的鼻鼾声此起彼伏,另一个躺得比较朝里,看不太清,但是通过大致身形可以推断出来那应该是一个女人。

大概是看到那大姐身段着实不错,大黑牙二话不说就爬到了她的下床。这个人看起来憨态,但有时候的举动却又让人匪夷所思,而且话也没说过几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这人很可能有问题。我暗暗想道,提起相机包就往上床爬,结果坐在最下床的梁衡突然在这个时候把它给拽了过去。

“哟,老关,这老家伙你一直没换?”

我看了看仍在床上收拾行李的两个人一眼,回过头说道:“用着顺手,没必要换。”

“也对。国家出资,质量有保障。”梁衡讪讪道。之前我对他说的话似乎让他对我有些忌讳,这样也好,我们两个还是少点交流为妙。

但是反过来一想,他既然知道我心怀鬼胎,那么也就不会对我某些怪异的行为感到奇怪。就凭这一点,我完全可以主动一些。

于是我直接坐在梁衡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对了,最近杂志那边正在策划一个作品展,向我要几张照片。我找了一下,发现还是四年前拍的比较能拿得出手。”

“怎么会。”梁衡眉毛一挑,说道,“前几次考察活动我都有跟着你去,那时候你拍的照片,构图,布局,还有曝光,那叫一个没话说。”

这马屁拍得有点大,我放下相机对他说:“问题就出在这里,前几次考察已经过去很久了,很多照片我都没有留备份。”

梁衡突然愣了一下,立马从包里拿出了他自己的相机。我留意了一下型号,发现还真和我带过来的那台一模一样。

他取出了一小块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说:“差点忘了,第二次巴丹吉林沙漠考察那时候,你托我保管这个东西,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我从他手里把它接了过来,摊开手一看,发现原来是一张相机的存储卡。外观仍旧崭新,边边角角都没有什么磨损,看样子这卡被保管得很好。

正愁着该如何假装用一部报废的相机去看存储卡里的照片,另一台相机就被递到了我面前。

借用梁衡的相机,我看到了里边的东西。卡的内存很大,用到的却没多少,一共也就三十来张照片。我打开来看,立刻就发现这些照片很不对劲。

它们都是黑的,每张都是。如果这些照片是在夜晚的沙漠里拍的,那么肯定也会反射出来自帐篷灯和星空的少许光线,再怎么黯淡,都绝对不会是一片漆黑。而更重要的是,谁会闲的蛋疼在大半夜的时候去干这种事?

这些照片被存放在这里,一定有它的意义,我甚至有一种预感,我当年之所以会把存储卡托给梁衡保管,就是因为预见了未来的几年我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

既然是这样,这些照片一定能够给我传递某种很重要的信息和线索。一片漆黑,不代表信息为零,它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隐藏和避嫌。同一张照片,竟同时存了三十多张,这说明了每一张照片可能并不是完全一样的,我可能是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拍下了这些照片,其中,我选取了很多的地点和角度,但是,仅仅由于光线全无或者我故意关掉了手电筒,导致了最终呈现的效果都成为了一片漆黑。

我一边翻着照片,一边给自己做着这样的心理建设。

靠后的照片开始有了细微的光线,程度之微弱,至少我从缩略图中是看不出来的。

直到翻至最后一张,一块被拆碎得七零八落的拼图好像终于被补上了一小块。

从那张明显用手电筒作为光源的照片里,我看到了一块被放在沙石地上的玉佩,纹理杂乱,色泽血红。

很奇怪,看到那一张照片的时候,我的感到竟然是欣慰,而不是震惊。因为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四年前,在我参加巴丹吉林的考察活动之前,曾独自去过一趟“沙冢”,进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拍下了这些匪夷所思的照片。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块玉佩。作为战利品,我把它带了回来,最后在论坛上发布了一个贴子,为的只是引起一部分人的注意。

那一部分人会是谁呢?会不会跟我之后的失踪有关?

思路比较顺遂,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它记下来,结果下一秒就被梁衡的声音给打断了。他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凑过来看,显然那上面的照片他已经看过了。他揉了揉脸,看着对床,道:“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可能也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当时你是托一个小子交给我的,具体是什么名字我忘了,反正看着就一大学生。我觉得挺纳闷,想找你问清楚,结果那晚你人就不见了。我们一大群人满世界找你和另外两个人,就差没打110——你知道我当时怎么跟他们说的?”他拍了拍大腿,继续说:“我说,别找了,老关那人就是一失踪专业户!用不了多少天,他就会屁颠屁颠地回来……谁知道,这么一晃就是四年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笑,心想这话说得还真不是一般的详细。我关了机,问道:“为什么不报案?”

梁衡似乎有点惊讶我为什么会问这个,摸了摸鼻子,说:“那边没有信号,你不知道吗?”

“没有信号也应该有通讯组,他们怎么不会去通知阿拉善盟政府派遣搜查队?”我继续逼问,“失踪了四年,难道不应该立案?”

“哎,这……”梁衡脸色变了变,眼神突然瞄向了别处。

这表情,眼看绝对有戏,我正打算继续给这小子施施压,结果下一秒就被一个人的声音给打断了。

“那不是一支考察队,关先生。”我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那个中年老学究。他翻了翻手里的书,低着头,眼珠子却朝上向我这边看了过来,“那实际上是一支考古队。为什么不能报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心说我当然清楚,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真的会去什么正规的考察队,去到都只有被人查案底的份。那支队伍名义上是考察队,实际上绝对是非官方组织的,而至于为什么不能报案,肯定是因为队伍的性质或者行动的目的不可告人。

这个老学究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很严肃,甚至还带有着一些威胁的意味,但如果他仅仅是因为觉得我很无知,可能会给他招来什么祸患而在这里警醒我,那么我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当然,想是这么想,面子总归是得给的。我朝老学究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当然。”

一旁的梁衡以为我吃瘪,怕我在面子上过不去,凑过来悄悄对我说:“这个林教授就是上一次的领头人,当时就是他命令我们不要联系通讯组的。反正呢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了,事情也过去这么久了,就别放在心上了吧。”

我没理他,要是一两句话就能被顶得气闷,那我也不用出来混了。

而且,比起刚才老学究说的话,我倒是更关心另一件事。

我拦下了一辆过道上的推车,买了两个方便面。周围挤了很多人,大部分都是买盒饭的,几个老大粗的在边上吆喝着问为什么直饮水机没有热水供应,骂骂咧咧地把推车的小姑娘吓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我拿着手里的泡面,回到包厢,立刻把其中一个扔给了梁衡。

他接了过来,满脸疑惑,同时还有点无辜,性质和叼着飞碟的狗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品种不太听话。

我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不识好歹,干脆推门走了出去。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跟他磨蹭。

没过多久,他果然跟了上来,很配合地停在了两节车厢之间的吸烟区。这里没什么人,直饮水机的电线在上车没多久之后就被我偷偷切断了,一直没有热水供应。

梁衡绕过了我,撕开了我给他的那一盒泡面,径自洒起了调料包。

“这里没有人。”我走到车窗前,背对着他说,“你还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

他没有说话。反反复复捣鼓着我身后的那台直饮水机,听声音似乎整个顶盖都被掀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想干嘛。这个人从我跟他碰面开始,我就觉得他有点怪异。表面上,他很开朗,看上去很容易跟别人聊得来,但是在之后的多次谈话中,我越发感觉到他是在用开朗这种性格来完成一些事情。换言之,他把它当成了一种工具。

“也许我该好好谢谢你。”我转身,“毕竟拐弯抹角地告诉我那么多事情,挺不容易的。两年以来,对我主动献殷勤的,你是第一个。”

话头一停,他又笑了起来。看着他那样子,我心里突然就起了无名火,越发觉得这人是在幸灾乐祸。

“还以为你失忆之后会很好骗,放他妈的狗屁。”

我没有回话,站在原地叼着烟,死死地盯着他。这两年,我别的没学,就学会了装逼。其他人即使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我都不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做出反应。就比如现在,我不会上前一步揪着他的衣领问“你是谁”,而是以沉默挫伤对方的优越感。

然后我听到他叹了一口气。

“你这样子,倒是和一个人越来越像了。”他走上前来,和我并肩站在了窗前,“不过,你比他幸运。”

说完,他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没过多久,我裤兜里的那台老爷机就震了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果然,就是那个号码。

“不怕告诉你,在你发短信到这个号码开始,我就同时有了三重身份。”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了他。

“第一重身份,就是我现在这张脸的主人,梁衡,一个普通的考察队通讯员。至于第二重身份——”他侧了侧头,指着自己的侧颈。我不明就里地看了过去,立刻就发现了耳后根处明显的肤色差别。很明显,这张脸并不是他真正的样子。

“人皮面具。”他简单地说了一个名词,似乎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我需要顶着这副面具底下的那张脸去担任这一次考察活动的负责人。对了,你那名字,借我用一下。”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几乎脱口而出,问了一个最没有价值的问题。

“张海客。”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平静,“我真实的身份。”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6-30 21:55:00 +0800 CST  
八、脱离

听到一旁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我做了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说他叫张海客,那又如何?名字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重要。而且对现在的我来说,名字是最没有用的信息。

“你是不是看我不太顺眼?”张海客突然说,“说实话,我也看你不顺眼。”

“那我们之前应该不熟。”我道,“别用这种方法来跟我套近乎。”

张海客摆了摆手,笑道:“你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需要套近乎的,难道不是你才对吗?虽然你看起来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但是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是急得不得了。其实我也不想为难你,你现在要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我也不是不可以勉为其难做一个老军医,但前提是你必须得放下那该死的警惕心。”

“兄弟,放不下警惕心肯定是有理由的,你这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一看就是图谋不轨。”我看着他,道,“正如你所说,我现在很急,急得不得了。但是你却反过来为我干着急,这就不太对劲了。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说穿,我就想问问你,你急着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张海客眯了眯眼睛,看起来有点不爽。他伸出了右手,对着我用左手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掐住。我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他要像黑社会老大一样打架前先活动活动手腕,就只见他左手突然发力,往外一扯,原本长度正常的两根手指顿时长出了一大截。

我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知道这是一种缩骨的本领。平日听闻的缩骨功,大多属于四肢上的伸缩,极少有手指关节上的活动,今天亲眼见识到,不禁目瞪口呆。

但相比于这么一个动作,张海客那两根奇长的二指显然才是我需要关注的重点。小时候爷爷就曾经给我普及过关于四大盗墓门派的知识,其中,发丘中郎将就属四大门派之一,他们普遍有着奇长的二指,擅长双指探洞,专门挖掘坟墓盗取财物以充军饷。

可这些都只是属于年代比较久远、并且广为人知的常识,放到现在早已不再新奇。张海客在这种关头给我露手指,肯定别有用意。

“问你一个问题。”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对我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变着法子来给你传达信息?”

“因为你需要避开一部分人的耳目。”我直接回答,“我知道的,他们和两年以来一直在跟踪我的人,是同一群人。”

“跟踪你的人是谁我不清楚。”张海客说,“我只能告诉你,我所说的这一群人,就是我这一次混进考察队里的动因。”

我皱了皱眉,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需要避开一部分人的耳目。他们是这次考察活动真正的指使者,而我因为某些原因,被利用作了设你入套的饵。前几天的贴子,就是我盗用你的号发的。”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所以不瞒你说,我作为冒充你而存在的负责人,实际上一直处于他们的监控之下,而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易容成一个普通青年来找你的原因。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受人所托,我必须要在路上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默默地听着,只觉得脑仁发疼。张海客看上去是把话都说清楚了,但是在我听来,却像是一道前面被空出一大截的填空题。

“你说的“他们”,指的是哪些人?”我只能抓住最关键的去问。

“说来话长。四年前,你开始实施一个计划,矛头所指的就是这些人。你要我现在告诉你那个计划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因为当时你他妈的抠门得要命,一丁点细节都不愿意透露,还把我坑去了吉林——现在好了,你把你自己搞失忆了,别人又帮不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

他妈的,我在心里暗骂,老子还没来得及理清你到底在说什么,你还在这里给我算旧帐?

我有点怀疑张海客这个人是不是专程过来看我笑话、顺便再踩我两脚的。他对我说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泄愤的嫌疑,也不知道我当年到底做过什么能让他一直这么不爽我。难道我抢了他女人,他一直记恨在心?

“既然你也一知半解,那就给我闭嘴。”我没好气地喝道。

看他终于有点消停的意思,我缓了口气,连忙开始整理刚才收集到的信息。

假设刚才张海客说的话都是对的,那么他就很有可能站在我这边。只是他的目的绝不会只是为了帮我这么简单,我也不相信跟我扯上关系的人能够有这么单纯的动机。光是从我当年选择去回避这个人就能看出,我自打一开始就没想过去信任他。再者,虽然张海客透露了很多信息给我,但是关于真正的目的,却是闪烁其词,那么也就变相地说明了他也在回避我。

反观张海客所说的“那群人”,透过字里行间,我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应该是一种相互利用的关系。双方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但由于一个很重要的条件,或者某一方的把柄被人抓住,而导致在同一件事上维持着暂时的合作关系这种戏码,在电视剧里并不少见。倘若四年前我真的制定了一个不允许外人知道的计划,为的只是灭掉这群人,那么毫无疑问我们就是敌对的关系。这样一来,张海客到底会不会一直站在我这边,还真的不好说。

所以,吴邪啊吴邪,你还是靠你自己吧。

“其实我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头正疼,张海客那该死的声音突然又传了过来,“虽然我不能保证你想知道的我都能告诉你,但是我知道的东西,你肯定也会想知道。”

“比如说?”我扶额,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我快要受够这种打太极一样的谈话方式了。

“比如说,他们,那群人。”张海客竖起了自己的五根手指,“手指都长这样。”

这听上去还真不是一般的扯,我嫌弃地看了一眼,问:“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先证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不需要。你很快就能见识到我和那些人的不同了。”张海客收回手,提高音量说道。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对于他说的话,我怀疑的成分居多,但一想到很多事情其实都可以由我自己来亲自验证,便又觉得我并不需要太过纠结于这些话的真伪。

我侧过身,想继续问几个问题,结果这时候,张海客突然眼神一凌,转过头朝我背后的地方看了过去。看那架势,好像对此早有预料,难怪他刚才还装模作样地扯起嗓门。

我略带迟疑地转头一看,隐约只能看到几个蹲在地上的模糊人影。其中有一个人我很熟悉,如果我没有认错,他就是那个一直跟在老学究旁边的大黑牙。

我走前一步,想再看清楚,但是很快地,张海客接下来的动作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他突然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小块的长条形物体,伸手抽走了我还叼在嘴里的烟,用残留在烟头上为数不多的火星子往块状物上蹭了蹭。

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燥热。我看着张海客把手里的东西扔进了被掀起了铁皮盖的直饮水机,拧开了水阀,恍然才意识到那玩意儿原来是鞭炮。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高温,高压,再加上水,一串鞭炮和一个小型炸弹并没有什么区别。我捂着耳朵,顾不上其他就一个劲地往地上扑。他娘的,我居然要在这种地方看一个男人放鞭炮。

一声巨响很快地传进了我的耳膜里。滚滚热浪中,张海客把我扯了起来。我蹲在地上,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摸索着上方车窗的边框。尖锐的玻璃裂口刺激着我的神经,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兴奋,因为我突然明白了,一些本该属于自己的经验是不会随着记忆的失去而被抹掉的,相反,它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的体内,等待着在某一个时间节点一触即发。

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力量似乎都被调动了起来,我单手撑在了玻璃裂口上,猛地一用力,整个人翻出了车厢外。

列车还维持着正常的速度,我摔在沙石地上滚了好几个来回,才终于停了下来。胃里翻滚着一阵恶心,我干呕几声,抹了把脸,突然就听到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够呛。”他咳了几声,声音听起来很粗哑,“张大伯,你没有胖爷我这把金刚钻,就别他娘的去揽瓷器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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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对海客大伯和老吴的斗嘴戏情有独钟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7-03 21:00:00 +0800 CST  
九、朋友

说话的人声音很是陌生,我撑在地上愣了好几秒,突然就看到张海客的旁边躺着另外一个人。

看身形,明显是个胖子。半人高的登山包像捆麻袋一样缠着他的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几乎成了一个肉团。离远看上去,简直就是一尊现代版的弥勒佛。

我立刻用质询的眼神看向了张海客,言下之意就是要他给我个解释,但他没有理我,反倒是游刃有余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对那个胖子说道:“人我给你带来了。”

“别他妈说得好像人贩子似的。”胖子解开了腰上的扣带,解脱一般地长吁一口气。他侧头看了我一眼,说道,“况且张大哥,你怎么跟着我们一起跳下来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没办法,身份被识破了,被抓去问话结果还有人偷听。”张海客耸了耸肩,“继续待在那里,我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演技不好,就别去怪爸妈。”胖子不以为然,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背。我一个不留神,根本来不及躲,“不过胖爷我承认,现在的天真同志依然气度不减当年。别人来世都想做条好汉,搁到他这儿,那就是做个人精。”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拧眉看着他,又干起了用眼神搜身的勾当。这个胖子,看上也一把年纪了,可说的话却像是个算命半仙,活脱脱一个老顽童。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就是刚才躺在最上床打着鼾的那个人。得,连哪个床位都摸得那么通透,我以前认识的人肯定是一群特工。

“哟,还真失忆了。”胖子对着我干瞪眼好一会儿,“刚才听你和张大伯拿着部相机聊得挺投机,敢情原来都是假的。”

我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大哥,我不认识你,先来一段自我介绍好吗?”

原本以为这个胖子下一秒就会给我侃上一串话,谁知道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他居然没有任何的回应。我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个胖子的动作——他在扯自己的裤腰带。

我以为他脑子有问题,打飞机都不懂得看场合,连忙往外挪了几下。结果屁股还没离地,他居然就从裤裆里掏出了一样长条形的东西。

难以言喻的震惊,那竟然是我带上火车和相机分装的镜头。

“你他妈……”我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中途却噎了口气,“为什么我的东西会在你裤裆里?”

“大惊小怪。男人的裤裆才是能藏东西的地儿。”胖子说,“说起来这招还是跟你学的,当年看着你把几条黑蛇往裆里塞,那叫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

我被呛得无话可说,心想我居然会认识这么一个不可理喻的人,同时又为自己当年干过的出格事感到十分忧虑。估计早在那个时候,我的脸就已经丢光了,所以要是现在有人说我当年曾经脱光衣服满大街跑,我应该也可以接受。

胖子拿着长镜头,上上下下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以为他在端详它的外形,伸手想拿过来。这时,胖子迅速避开了我的手,突然像抡起锤子一样把镜头往地上砸。

他砸得很快,力道也很大,一边砸还一边配合地上的石头往下敲,几乎是毁灭性的撞击。我看着那个价值几十万的大家伙像件垃圾一样遭人蹂躏,满脑子只剩震惊。

我如梦初醒一样大骂一声,按住手制止他。但无奈反应实在太慢,他早早地就停止了动作。躺在他手里的镜头霎时面目全非,从头到尾只剩下一个破破烂烂的镜头筒,以及从里面清晰透射出来的银白色光泽。

那是一把刀。

“好不容易过了安检,给你防身。”胖子把卡在里面的刀硬生生地抽了出来,扔给了我,“惯用刀,说不定上面还有你的手汗。”

我二话不说把刀扔在了地上,劈头就问:“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面有一把刀?”

这部相机,包括镜头都是我在一年前就发现、并且一直保存在古董店里的。那段时间,我可以保证它没有被任何人动过。但是现在居然有人了理所当然地从里面砸出了一把刀,还说这是我的惯用刀,言外之意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那部相机的镜头,两年前被换过一次,那应该算是那个姓王的王八羔子干过最有良心的事情了。”胖子双手托着后脑勺,垫着包仰躺在上,说道,“他娘的,就这么个破东西还能坑我一堆票子。天真,这顿饭你可别想逃。”

两年前……怎么回事?我呆坐了几秒,看着地上的那把银刀,鬼使神差地把它捡了起来。

“我们……”我看着刀柄上陈旧的刮痕,问道,“认识多久了?”

胖子粗声一哼,中气十足:“满打满算,十三年!”

我笑了一声,转了转手里的刀,感觉意外的顺手:“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干什么正经事的人,该不会是干那一行的吧?”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乞丐也能混成丐帮帮主,何况胖爷我早年就是倒斗界的摸金校尉?”胖子说,“只是当年咱们闯遍天南地北,好处却没捞到多少,直脱脱一张破产清算单。”

“明摆吃亏的事我基本不会干,估计没捞到油水的只有你吧?”递了根烟给他,随口回应道。心想自己以前原来是个盗墓贼,真不知道爷爷在天之灵是该哭还是该笑。

但无论如何,那都已经是过去式,现在我走的这条路,已经离当年的自己越来越远了。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觉得有多悲哀,因为我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过去和现在这么一个对比项,所以,一切既定事实之外的收获,我都会把它看做是一种馈赠。

而张海客所说的“幸运”,大抵就是这个层面的意思。只是那句话中的“他”,究竟会是谁?世界上真的会有人像我一样,甘愿放弃丢失记忆之后来之不易的平静吗?

如果真的有,我想我们会很聊得来。

胖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我回过神来,发现他似乎对我刚才说的话很有意见。

“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他说,“别怪胖爷我说句大实话,之前一路上最吃亏的,就是你。”

“怎么可能。”我满腹疑惑。

“咋不可能了?”胖子瞪圆着双眼,“好奇心害死猫。虽然你现在看上六根清净生无可恋,但是不怕跟你说,以前你绝对是一个感情充沛的四有青年。俗话说得好,守得云开见月明。雷峰塔总归要倒,青铜门也总归得开,许仙心里有个白娘子,黑面神心里说不定也有一个小郎君。佛曰:十年都他娘的算个蛋。”

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附和着干笑两声,只觉得这个胖子真不是一般的不靠谱。

见我没反应,他顿时就好像泄了一罐子气,这时,一直闷声不吭的张海客突然发话:“刚从北京赶过来,你不累吗?”

“胖爷我精力充沛,哪像你们老人家。”胖子咬着我给他的烟,鄙夷道,“再说了,就那茅坑大的地儿,害胖爷我打了整整两年手枪,刚刚又被那臭老太婆喷了一脸口水,现在只想找咱家天真说说话,这你也有意见?”

“你们叙旧,我当然没意见。”张海客道,“不过你别再这样说我妹妹了,她脾气不好,你应该清楚。”

“什么脾气不好,我看她是更年期还没过。”

听着他们的对话,我心里也渐渐有了一些想法。胖子说的话虽然看似很不着调,但其实只要细细揣摩,都能够发现一些隐藏在里面的关键信息。这让我觉得,这个人其实相当心细。

“为什么你妹妹没有跟过来?”我问道。

张海客闻声看着我,神情比刚才冷了很多。和他对峙的短短几个回合中,我越发觉得这个人目的性其实非常强。他专门来找你说话,不是因为真的对你有什么看法,而是因为他需要这么一个步骤去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现在,他显然没有搭理我的必要。

“天真。”胖子沉声说道。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在叫我,“刚刚胖爷我帮你看过了,那辆火车上至少三分之一的人有问题。”

我脑子一嗡,探身蹭过去想问个究竟。结果胖子“哎”了一声,示意我不要打断他。

“你格盘的这段时间,我们——也就是你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一直都跟你一样被一群人监视着。那架势,简直就是全方位无死角。我们分散各地,尝试了很多种方法去找你,但是都完全没辙,直到你那财大气粗的发小终于在网上找到你小子近期的一些小动静,我们才终于确认你他娘的原来还活着。

“那时候,我们就开始用一种特殊的方法来取得跟其他所有人的联系。阿花牛逼哄哄地把它称为短信通报机制,其实说白了,就是像小情侣一样发短信。可你侬我侬了一两年之后,我们就开始发现不对劲了。”胖子缓了口气,说道,“我们开始察觉到自己周围的人变少了,也就是说我们什么事都没干,那群王八蛋都自个儿开始散了。咱们都是明眼人,这样的举动明显就说明了一个事实——一定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引起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而这件事一定比监视更重要。于是我们就意识到,你那边,肯定出事了。”

我坐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着。许多挥之不去的困惑,终于都在这个时候有了解答。我想起了一年前小花和秀秀给我发的那些短信,恍然意识到原来早在两年前,他们就已经在为打通和我这边的联系而不断努力了。

可那段时间,他们都生活在哪里?他们到底用要用上什么手段,了才能摆脱监视取得和其他所有人的联系?我的计划当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把所有人都逼到了这个境地?

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之后,张海客因为一个契机潜入了那个家族的内部,和他们进行了一些交易。那段时间,我们得知那些人开始在密谋一项计划,并且利用张海客把你设入套。现在那个老太婆,也就是张大伯他妹还在被人盯梢,我们不能在他们眼中表现出有和这位仁兄合作的嫌疑。”胖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张海客,“天真,你现在走到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折返了。他们制定的计划跟你有很大的关系,所以就算是为了看看有没有找回一丁点记忆的可能,这一趟你也必须得去。胖爷我做了你那么多年朋友,绝对陪你走到底。”

我点了点头。说不感动是假的,但是感动之余,又觉得有些怪异。倒不是说我在怀疑胖子的真心实意,我只是觉得这一趟我会掺合进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其他人不可能看不出来。胖子苦口婆心地劝我过去,实在是有点多余。

估计是老毛病又犯了。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了起来,才发现原来刚才我们三个大老爷们一直坐在铁轨上聊天。

跳车之前,我们坐的那一趟车并没有开多久,所以我们现在的位置离杭州市区不会太远,原路走回去大概都没什么问题。

我把自己的想法跟他们说,张海客听到之后也站了起来,叫我们跟着他走。

看着他干脆利落转身往反方向走去的背影,我沉吟了好一阵,还是决定跟了上去。

但是在我准备迈开步子的时候,一旁的胖子突然猛地把我按了回去。我还没来得及调整姿势,他就凑到我耳边用气声说了一句话。

“最后那段话我是说给张海客听的,这一趟,咱们其实是要去找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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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了几天,总算是把这部分剧情的思路给理清了看到这里有谁还对之前的剧情不清楚的,快快举手!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7-07 21:40:00 +0800 CST  
十、赶

胖子那一通话说得神秘兮兮,可我却没有感到太大的讶异。比起他说的内容,我倒是更为我的直觉感到不可思议。看来很多事情,多想一点,长个心眼准是没错的。

张海客沿着铁轨走在前头,步速不紧不慢,一看就知道算盘已经打实了。我隔开一段距离跟在他的后头,果然在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就看到他转向拐进了两米开外的树丛里。

我看了一眼胖子,只见他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回头才说了句“过去瞧瞧”。我彻底没有办法了,只好也灰溜溜地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

树丛很稀疏,稀稀拉拉地就像马路边的行道树。我钻进去,拨开几节树枝,立马就看到一辆停在杂草丛里的越野车。

“你要从这里一路开过去?”我坐上后座,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海客启动发动机。

“我没有驾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而且这里的铁轨就是最好的导航仪,不是么?”

你说是就是吧。我看了看窗外的风景,突然对接下来的路途感到十分忧虑。

一路无话。张海客凭着他那三流的驾车水平,也算是磕磕碰碰地驶上了两天两夜。期间除了必要的休息,我们几乎没有做任何的停顿,而这辆车居然也很争气地没有把油给耗光——这当然是不正常的事情,恐怕那机油箱早不知道被人改装成多大的尺寸了。

我知道张海客这是在赶,他想赶在那群人之前到达西安。之前我们在火车里的行为一定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虽然这样不一定能够打乱他们的节奏,但是捷足先登之后的暗中窥视,总能让人获得优势。现在如果我们能够先一步到达目的地,整个局面就会明朗得多。

可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张海客在当天晚上就把车留给了我和胖子,说因为离西安不远了剩下的路他自己走就成。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他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们一起行动,在他看来,我从始至终的首要目的地都是那一片沙漠。

他为什么要急着把我推去那个地方?想我快点死,还省得去帮我收尸吗?那完全没有必要啊,看他那身手,想把我怎么样还不简单?

“别想了,想破脑袋也没用。”胖子突然说,“那地方本来就是你打算去的,现在还有人给咱们留了车,不就两全其美的事儿?再说了,你都知道那姓张的图谋不轨了,还怕被他反咬一口吗?”

我有点恍惚:“你他娘的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就你那怂样,去韩国拉皮了我都认得出来。”胖子点了点火,踩下了油门。

车已经拐上了高速,我打开车窗,抽起了烟。扑面而来的冷空气好像还带着霜,我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想起了胖子前不久鬼鬼祟祟的那句话。

“你要去找谁?”我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要带上我?”

胖子闻言顿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如果是两年前,天真,我一定得把你的手再崴成脱臼。”他又顿了顿,接着往下说:“这不只是胖爷我一个人的事情。你他妈的也有份,而且还很大份。”

他说得咬牙切齿,感觉随时都会把我拉出去胖揍一顿。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愤怒,但是我却连他愤怒的原因都完全摸不着头脑。

“行,按你之前说的,咱换个思维方式。”胖子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你失忆了,但是却不知道失忆的原因。”

我点了点头。

他接着说:“其实胖爷我和那几位兄也不知道。明摆着跟你说,你失忆的那段时间,我们他娘的根本没时间去搞懂这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寒碜样儿的,我们一点头绪都没有。但是,有一个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被勾起了兴趣。

胖子好像没想到我会追问,兴头正起突然又被他强压了下去。他硬生生地绕过了这个话题,说道:“他无法跟我们这一票兄弟取得联系,而且人影都没冒出来过半个,但胖爷我敢肯定,他近年来所做的事情都和咱们有关。所以很多咱们不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他会知道。”

“比如说我为什么会失忆?”我把话茬接了下来。

“对。”

我苦笑道:“听你这么说,这个人大概连你们的朋友都算不上,这样的人怎么还会清楚我的事情。”

“天真,朋友不是靠嘴上说的。”胖子突然放低了嗓门,粗重的鼻音听得我心头发怵,“有些事情,只要亲眼见识过你就能明白。胖爷我向来不做吃亏事,今天我敢在这里给你打个赌,咱们接下来肯定会和小哥——也就是要找的那个人——在沙漠碰面,而咱们仨碰面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你他娘的出现在了那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知道胖子已经是迫不得已了。他在用为数不多的方式来恢复我对过去的那些人与事的感知,而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他没有告诉我关于那个人的任何具体信息,因为他肯定有着隐瞒这些事实的理由和苦衷,这我能理解。

但是,没有办法,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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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先更半章,下半章明天放上。太久没更,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看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7-11 18:18:00 +0800 CST  
次日晚上,我们到达了新疆东南部的一个小镇。小镇的名字叫做若羌,用维吾尔语翻译过来就是四口井的意思。胖子在一边扳指一算,吐槽说这名字真够二,都快赶上二的三次方了。

新疆人生活作息比较靠前,基本上入夜之后许多店铺就开始打烊。我和胖子来到当地的一条商业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两点。

大街上黑漆漆一盏路灯都没有,我开了车内灯,准备随便找个东西枕着睡觉凑合着过上一晚,结果这个时候胖子突然就把车灯给关了。

本来周围的气氛就有些阴森,现在胖子这么把灯一关,立刻就把我惊得竖起了几根汗毛。我没好气地问他搞什么鬼,可他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盯着前面的某一个地方,过了好几秒把我扯了过去,低声说道:“胖爷我年纪大了,眼力不好,你帮我看看那边儿是不是有一家点还亮着灯?”

我心里暗骂你看就看,干嘛非得搞得神神秘秘的,于是也顺着胖子的目光看了过去,果然在不远处一个转角的地方看到了一些细微的光亮。刚才来到这里没有认真看,加之高亮度的车前灯一直亮着,很容易地就让我忽视了这些细节。

这个时候还亮着灯的店铺不外乎就是便利店,但依现在的境况来看,我不会再把这些事情看作是理所当然。我拍了拍胖子,叫他把车开过去,可话还没说,他就早早地踩下了油门,显然跟我有着一样的想法。

他把车正正地停在了门前,我把上半身撑过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家旅社。

光源来自招牌上的几盏小灯泡,半夜的寒风把它们吹得摇摇欲坠,我下车之后立刻打了个哆嗦,直接掀起门帘走了进去。

室内的灯光非常昏暗,估计还比不上被晾在外面的那几盏灯泡。但是由于这家旅社实在寒碜,一个小柜台就把大厅占了个四分之一,所以我很快就留意到了躺在靠墙的一张长椅上的女人。

大概是听到了我和胖子进来时发出的动静,这个原本像是在睡觉的女人立刻就坐了起来。我多留意了几眼,发现她虽然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是却并没有典型的新疆人长相。

女人略带随意地看了我们一眼,直接开口说道:“双人标间,一晚260。”

新疆人说汉语着重于咬字,但对于音调却常常会有所忽视,这导致他们的发音听起来非常的怪异。这个女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的确带有着少许的维语口音,但它却让我有一种恰恰把两者颠倒了的感觉。

“大姐。”身后的胖子冷不防地冒出了一句话,“这大冷天的,你们这儿包热水不?”

女人依旧维持着卧躺的姿势答道:“包,当然包。”

话音刚落,胖子就绕过了我,做了一个非常猥琐的姿势:“其实我们俩是来找特殊服务的,有包日的吗?实在没有,包夜也行。”

有点太过火了,我从背后戳了戳胖子,示意他别再乱说话,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去观察那女人的反应。

胖子的表现显然让她对我们产生了厌恶的情绪,眼睛顿时有了鄙夷的神色:“这里没有那种服务,你们来错地方了。”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胖子立刻把之前说的话糊弄过去,“咱们只求有个落脚地儿,那哥们喝多了,脑子有些不清醒,刚才只是替他问问——没吓着你吧?”

我暗骂了一声操,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卖队友行为。

“你们到底住不住?”女人走到了柜台后头,“不住就给我滚,我准备关门了。”

“哟,真巧,原来刚好被胖爷我赶上末班车了。”胖子扭过头看着我,挤眉弄眼地说道,“小吴同志,今晚咱就在这里住下呗,这大姐看着条子就挺顺,肯定不吃亏。”

男人天生就会耍流氓,虽然现下也没什么耍流氓的必要了,但我还是做戏做全套地把刚才偷偷准备好的四张大钞拍在了柜台上:“大姐,咱要包钟!”

“帅哥,你喝多了吧?”女人把钱拿了过去,拉开抽屉翻找了好一会儿,抽出了几张零钱卷起来塞进了我的手里,最后还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心,“104房。这里一个小时之后关门,别在这里发酒疯。”

我暗笑,一小时是吧,半个小时之后我就给你下来。

拿过钥匙进了房,我借口放水立刻躲进了厕所,锁上门,拿出了刚才那女人塞给我的一卷零钱。

我把它们摊了开来,果然看到了一张被卷在最里面的白纸。

从到达这个小镇起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不相信仅仅只是巧合。一定有谁一直在跟踪我们,驱车尾随,然后探清我们接下来的行踪之后布下眼线。现在我所在的这家旅社,一定也是整个布局中的一环。

毫无疑问,有一群人在引导着我和他们会合。女人方才的动作暗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而她所表现出来的许多暗示性的动作都只是冲我一个人来的,那么,她的意思是叫我撇开身边的所有人吗?

我缓了几口气,稳住心神,看向了写在纸上的两行字。

跟着他们
文化路56号,邮局对面

这两行字明显出自两个人的笔迹,我看着第一行字,一种顿生的熟悉感迅速上涌。直觉告诉我,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种字迹,而且这个人,我一定非常熟悉。

十几秒过后,我想起来了,那是我二叔的笔迹。

局面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我本以为选择自投罗网,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我往日的朋友无关,更与我的家人无关。但是在这一路上我遇到的种种的情况却都在向我说明一个事实:我所赴的局其实牵扯着很多人的命运。

这两年,二叔没有再插手我的生活,我一直以为我以“关根”这么一个身份伪装得很好,但是一想到他很可能早早地就在暗中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就不由得背脊发凉。看来两年来潜藏在我身边的跟踪者,是敌是友真的很难说。二叔在这里给我留下一张纸条,说明他早就知道我的行动了。可他说我要“跟着他们”,那么这里的“他们”究竟是指谁?和张海客口中的“他们”是同一群人吗?如果事实的确如此,二叔的意思难道是我能够从那群人中获得我想要知道的信息?但是,他能够拿什么来保证我的安全?

还是说……他从来没考虑过我的安危?

想到这里,我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如果一个人连他自己的骨肉至亲都不能够信任,那他到底还能去信任谁?

我把纸条胡乱揉成一团,扔出了窗外。大街上依然人影寥寥,我一个翻身跃了出去。这一趟,一些钱,一包烟,再加上一把刀,应该够了。

深夜的温度直逼零下,我裹紧了大衣,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不过这么一冷,人倒是稍微能够精神一些,我回忆着纸条上的地址,沿着大街走了出去。

地址并不难找,没走出多久,我就看到了一个绿色的邮筒,邮局在大街的对面,已经关门了。

邮局对面,我默念着转过身,立马就看到了一个站在卷闸门前、离我不到三步远的瘦小身影。这个身影我很有印象,他那满脸憨态却又不说一句话的性格很难不让人产生疑心,只不过没想到咱俩会以这种形式碰面。

“东家。”大黑牙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黑夜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们等你很久了。”

“你是我二叔的人?”我回问道。

“二爷早就收手了。我一直都是你这边的人。”他接着道,“吴家的伙计这两年四处找你,这次从二爷那边收到风、料到你这一趟凶多吉少才赶过来的,没想到你竟然失忆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太多的信息让我应接不暇:“那你具体说说,我二叔他告诉了你什么?”

话一说完,我立刻又觉得有些不妥。这个人还没有任何证据去证明他的身份,他很可能正在用二叔来给我下套。回想起张海客对我说过的话,我拿起了裤兜里的一包烟,抽出了一根,上前一步递到了他的面前。

我想看看他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察觉到我的刻意,他回避着摆了摆手,接着我刚才的问题答道:“二爷没有具体指示,他只吩咐我们保证你的安全。”

我点着打火机,准备自讨没趣地把刚才递上去的那根烟塞进自己的嘴里,顺便再问他几个问题。但是这小子竟然转身准备走人,还没大没小地说了句“跟着我”。

接着,他侧身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另外,这烟,我劝你以后少抽。”

透过打火机的火光,我不明就里地看着那张脸,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深。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7-12 18:49:00 +0800 CST  
剧透一下:
不用怀疑,这里就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此大黑牙非彼大黑牙,这位可是有气质有家室的大黑牙
接下来楼主我要去考试了,所以大概停更一周左右...希望各位不要弃坑啦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7-12 18:51:00 +0800 CST  

楼主:艺_步step

字数:85079

发表时间:2015-06-21 18: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10 00:18:46 +0800 CST

评论数:264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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