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缭乱风尘(瓶邪、HE、中篇)


哟,原来不是生活九级残障……吴邪心里一动,看闷油瓶盯着火苗,慢慢搅动面条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嘴角。他突然想到那年他们从陨玉里出来时,小哥已失去了记忆,被他和胖子弄到北京的医院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时自己有些事儿,大部分时间停留在杭州,照顾小哥的事多半扔给了胖子。

胖子这人是个粗中有细的爷们儿,开头挺上心的,但在医院诊断说小哥没大碍,只是失去了记忆,需要靠他自己回想明白之后,胖子也就慢慢变懒了。毕竟,兄弟的生命安全是一回事儿,伺候老爷们吃喝拉撒是另一回事儿,只要确定兄弟生命无虞,胖子就放心,后一件事做起来太没劲儿。于是胖子把小哥全托给医院,请了护工看着,自个儿又在潘家园吆喝起来。

听到消息,吴邪电话里就嘀咕胖子不靠谱,火急火燎地赶到北京,想把小哥接出来,或者转杭州自己看护——那时候,吴邪还没摸清自己干嘛那么急,只会自我安慰说现在医院不靠谱,小哥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丢给医院和护工能放心吗?

到北京后,吴邪陪闷油瓶呆了几天,医院倒是比他想象的更有责任,居然不同意闷油瓶出院,理由是王先生交足了钱,吴先生你非亲非故的,带人走于法于理都不合,于是这事儿就作罢了。

在那几天里,吴邪把闷油瓶照顾得很妥当,也越发觉得他真是万事不关心,整天只看着天花板发呆,不跟任何人主动交流,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恰似一个会行动的植物人。

偶尔,看着那样的闷油瓶,吴邪有些无奈,又有些安心和窃喜。如果要他选择,他宁可要这样呆呆的小哥,也不要神勇无敌,却对自个儿一点不爱惜,总游走在死亡和血腥里的张起灵。

吴邪的屁股那会儿已经坐歪了,对这个男人的心疼和保护胜过了佩服和依赖,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吴邪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深究自己的心,有时是很残忍的事,尤其当这颗心沉浸在不可能的希望里时。

收回思绪,吴邪走到闷油瓶身边,他正将面条分好,一言不发地递过来。吴邪尝了一口,味道不错,说声谢谢,闷油瓶点下头,自己也吃起来。

咋见他操持饮食时的惊讶早已消散,吴邪边吃,边设想“阿坤”日常的生活状态。毫无疑问,在闷油瓶刚刚成为“阿坤”的时候,他也和在北京医院里那样是一张白纸,不同在于,那时候他有自己,有胖子,有医院上上下下的人照顾着,因此才能自如地当一个生活九级残障。

某种意义上,放心大胆地生活不能自理,倒也是件幸福的事。

可是阿坤做不到,也享受不到这样的幸福。他……吴邪叹口气,阿坤的处境怕是比当年险恶太多,无数人都想着利用他,甚至害他,他必须在一无所知的世界里坚强起来,把自己照看好,才有活到现在的希望。

默默吃完这顿早饭,吴邪让闷油瓶又吃了一次药,叮嘱他就在一边休息,别乱走动,先把伤养养,自己拿起餐具去清洗。闷油瓶没有说话,走到一旁,看着远处群山的轮廓发呆。

吴邪蹲在河边清洗餐具,河水清澈,可以看到下方的细沙与水草,偶尔有细长白鱼在水下一闪而过。洗好碗,他正准备起身,突然听见身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没找到吗?”

“整晚都在找,没找着!”

“……他那竹楼去看过了?”

“能不看吗?我调了好几个人守在那儿,确实没见他回去过。”

吴邪一怔,这声音不是……

他赶紧抬起头,四下张望——没有人,除了自己和闷油瓶这两人一车外,整个视线范围内一个人也没有。越野车静静停在河滩上,闷油瓶站在车尾,一动不动地仰望远处某座山峰的剪影。

四周很静,连一丝风也没有刮起,只有河水不断流过时的哗啦声。

吴邪感觉心跳渐渐加快,这什么情况,难道又出现了?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怪事他在来路上已遇见过,然后……然后小哥出现了。

克制住心里的不安和好奇,吴邪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仔细聆听这些声音。对话中的男人声音他已是第三次听到,第一次是在空无一人的山道上,第二次则是在梦中。

他仔细回忆这些对话的内容,将它们串起来,发现它们是有逻辑可追寻的:第一次听见时,喊话内容是在抓人,跟着闷油瓶出现了;第二次在梦里听到,这些人谈到“他”逃走之后该如何交代,似乎还提到有别的人想带走“他”;第三次就是现在……他们的对话显然继续围绕着那个逃走的人在进行,他们并没有放弃寻找那个人的努力,甚至在他住的竹楼里守了一整夜。

竹楼……巴乃……

小哥在巴乃时,不就住在一座竹楼里吗?

吴邪感觉冷汗顺着背脊流下去,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地连成了一条线。

如果说,这些人要追捕的对象就是小哥,而小哥逃走了——虽然吴邪不知道闷油瓶为什么要逃走,又是如何逃脱他们的监视和追捕,逃入这个奇怪的空间并与自己相遇的,但很显然,在“过去”,在他所脱离的那个时空里,这些人还在寻找和追捕小哥。

“……妈的,要那老太婆还在,倒还可以抓来打听,可惜也死了。”

吴邪继续努力去听,声音似乎正渐渐溶入水里,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

“死大半年了你还念叨个屁。”另一个男人啐了一口,狠狠道:“老太婆一死,孙子就去城市工作,再不会回来啦!阿坤这下一跑,根本没任何人再和他联系,哪里去找?!”

老太婆?谁?

吴邪听得云里雾里,一边分辨这些越来越含混的语音,一边努力回想当年在巴乃打听到的事。老太婆……对了,当时确实听当地人说过,阿坤住的竹楼不时有个老太婆去拜访,是他认识的人吗?

就在思索的时候,声音已彻底沉入水底,听不见了。吴邪又在河边磨蹭一阵,把餐具反反复复洗了几遍,这些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只能回到车边,收拾好东西,然后跟闷油瓶大眼瞪小眼地打发时间。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4-15 15:41:00 +0800 CST  

之后,他们对这片河滩和山道进行了全面探索,并没发现太多有用的东西。这里仿佛一片纯天然的野外,没留下任何人类活动痕迹,连一张小纸片,一个塑料袋都不见,干干净净,清楚明白。

河滩上靠水的地方基本满布鹅卵石,圆润光滑,道路一侧则是更大些的石块和沙土,平整开阔。越野车停在路旁,随时可以离开。整个白天,吴邪都没闲着,他挑选一些较大的石块,垒起了一道挡风矮墙,也方便两人生火做饭。

看他忙活,闷油瓶似乎打算帮忙,却被吴邪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吴邪以他身上有伤为由,叫他只管在车上休息。闷油瓶上车小睡一阵,终究闲不住,自己四下溜达一圈儿,捡了些不知哪儿散落的枯枝回来,权充柴火。

夜幕不知不觉地降落,吴邪点起篝火,开始为两人做晚饭。食物储备还算充足,起码能满足他们两周需求,闷油瓶有伤,吴邪自然更不愿克扣口粮,巴不得早点把这人伤养好。当下情况不明,未来会如何变化也说不准,但至少此刻,他得把闷油瓶照顾妥当了。

“我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吃过晚饭,天也黑透了,吴邪凝视着跳跃的篝火,低声询问闷油瓶的意见:“你认为呢?”

闷油瓶没出声,吴邪又道:“明天我想开车继续沿山道前进,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好。”闷油瓶没有反驳他的提议。

“阿坤,你身上怎样?肋骨的伤……”

“不严重。”闷油瓶答得一派平静,“过几天就好。”

“……怎么受伤的?”吴邪想起那些虚空中的话语,试探着问:“是跟人打起来了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要逃走?”一没忍住,吴邪让这个问题溜出了唇边。

闷油瓶沉默着,他没有反问吴邪“你怎么知道”,按他的性子确实也不会问,他并不关心别人如何得知关于自己的事,而吴邪也看不出他是否因为自己这一问,对自己起了怀疑或反感。

这让吴邪有些紧张,耳朵里听见自己胸膛里越来越快的心跳。

“我必须毁了它。”片刻后,闷油瓶给了吴邪答案。

毁了它?什么它?

吴邪怔住了,他没想到闷油瓶会回答自己,这个答案也超过了他的预想和猜测,他在心里掂量一阵,干脆豁出去,又问道:“你要毁掉什么东西?”

“一块很危险的东西。”闷油瓶盯着篝火,神色沉静得如深秋的水潭,他所给出的答案也颇有玄机——吴邪知道了,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凝视闷油瓶不动如山的脸,吴邪心里乱糟糟的。他明白,自己对“阿坤”知之甚少,他在巴乃那段时间到底都做些什么,怎么生活,接触过哪些人,去过哪些斗,吴邪统统一无所知。现在,他只能凭借闷油瓶的只言片语,尽力推断当时发生的事儿。

一块很危险的东西……

必须毁灭它……

吴邪心里七上八下,翻来覆去地琢磨好几遍,又问道:“这东西是你自己想毁掉它吗?还是别人拜托你这么做?”

他本来猜测这东西和张家的职责有关,但转念一想又不对,小哥现在连自己是张家族长都不记得,又如何去践行张家职责?应该是别的事……

闷油瓶闻言,连眉毛也不动一下,淡淡道:“都有。”

都有,那就是说既是别人拜托他去做这件事,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了?

所以,他才宁可受伤也要去做吗。

“……成功了吗?”吴邪小心翼翼地问。

“嗯。”闷油瓶垂下眼帘,闭目养神,看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吴邪感觉头开始疼起来,如此猜谜实在费神,他也着实猜不出来,干脆把问题放下,抓过毯子给闷油瓶披在肩上,说晚上凉,你别感冒。对他这种有过度保护之嫌的行为,闷油瓶不置可否,披一会儿就给扯到一边,吴邪也不勉强了。

这一夜还是在车上度过,吴邪本打算自己守夜,让闷油瓶去睡,闷油瓶却不答应,他从来不是个需要别人保护的男人,更习惯站在第一线直面风险。但吴邪也不同意他带伤守夜,两人以各自的方式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吴邪退了一步,说你守上半夜,三个钟头后我换你。

整夜风平浪静,除了河水潺潺,没有任何声音打扰他们的宁静与安眠,吴邪甚至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跟闷油瓶换的班,他似乎在值夜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车旁的地上,身下铺着充气垫,毯子盖得严严实实,亲手砌起来的矮墙正矗立在背后,忠实沉默地为他遮挡河面上传来的凉意。

太阳慢慢升起,为周围投下闪烁的金光,吴邪看着眼前一切,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辨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这到底是梦境,是幻觉,还是一场命运的玩笑?

他站起来,略微活动筋骨,昨夜虽席地而卧,却比他躺在杭州家里舒适的大床上睡得更好。吴邪感觉体内有一股澎湃的力量正蓄势待发,全身每一寸肌体都那样敏捷,充满活力,头脑也格外清醒——多久没这样过了?在吴老板每天忙碌操持着盘口,忧心提防各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同时,他也失去了一部分与生俱来的活力和动力。

而现在,这些久违的青春动能又回来了,这让他感到惊喜。

瞥眼车内,闷油瓶躺在座椅上一动不动,似乎还睡着,吴邪不想打扰他,径直去河边洗脸。
河水清洌透凉,水珠扑到脸上,就像无数水晶的亲吻,吴邪越发感觉神清气爽,忍不住直接喝了两口。甘甜滋味在口腔中弥散,胸臆中的担忧和烦恼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随之打开了。

抹把脸,吴邪正准备从水边离开,突然眼前一晃,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脸边上飘过,吴邪一怔,猛然看见前方水面上出现了一个黑影。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4-17 19:30:00 +0800 CST  

什么东西?!

不安感瞬间摄住了吴邪的心脏,他浑身紧绷,盯着那片黑影,一动也不敢动。

水流潺潺而过,四周很静,只有阳光洒在水面上的点点金光。这条河的流速并不快,河面就像一卷雍容的丝绸,缓缓向东移动着。

深吸口气,吴邪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偷眼往车子那方瞟去,确定闷油瓶没有现身,不可能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才又慢慢蹲下,仔细打量那片黑影。

影子像张开的羽翼,又像一块儿幕布,随着水流起伏自如地伸展着,吴邪很快发现,那片黑影并非浮在水面上,而是沉在水下,悬停在河面与河底之间,在朝阳的照射下,一些东西反射到水面上,才被自己看见。

他盯着那片黑影,发现它渐渐变大了,像一幅画卷被展开,然后,吴邪看见了画卷上的东西。

这是一个寂静的夜晚,明月正悬在天顶,清风从茂密花叶上拂过,寨子里的人似乎都睡着了,只有一座竹楼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

男人坐在竹楼里,这人四十上下年纪,头发剃得短短的,穿一件半袖的褂子。他神色严肃,嘴角紧紧抿起,眉毛浓黑,左脸上有一道刀疤。

刀疤男面前摆放着一张桌子,他盯着桌上的东西,手指从上轻轻抚过。吴邪看见桌子当中垒着好几叠钞票。刀疤男目光放在那真金白银的现大钞上,却像看着进退维谷的难题,眉头皱得更紧了。

“老大。”门口传来轻呼,一名小个子男人跑进来,他有着西南土著典型的面相,皮肤黝黑,短小机灵。小个子径直走到刀疤男面前,压低声音道:“那边问您考虑得如何了。”

“唔……”刀疤男不置可否,“啧”了一声,“不还没到给他们回话的时候吗?”

“是没到,但那边儿领队的说,您要同意,他们就早点把人带走。”

“急什么急。”刀疤男摇头,指着桌上的钱说:“这么大方,你不怀疑么?”

“是有些不对头。”小个子道:“但阿坤也不是我们的人……”

“正因为不是,我才下不了决心。”刀疤男摸着下巴,皱眉道:“他要是咱们队伍里一手带出来的,知根知底,有人要请他去帮忙,那好说。问题他不是,这人来得蹊跷,本事又那么大,万一……”

“您怀疑他是条子卧底?”

“肯定不是。”刀疤男站起来,绕着桌子踱步,“他要是条子事情就简单了,直接灭。我总觉得,觉得这人有些儿不对劲……”

“什么不对呢?”小个子追问。

刀疤脸摇头,不发一语,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什么,朝小个子问:“我让你查的事儿,查得怎么样了?”

“您说那老太婆的事儿?我问过了,竹楼确实是她让给阿坤住的,说阿坤是她的恩人。但老太婆在寨子里生活了几十年,远的不说,光这十几二十年中,同寨的人都相熟呢。阿坤才来多久?也没人见阿坤帮过她呀。”

“也就是说你什么也没查出来了,废物。”刀疤脸唾他一口,回到桌边,继续盯着那亮晃晃热腾腾,令他烦乱不安的大钞,自言自语地嘀咕:“那帮人为什么非要买阿坤过去?还不让咱们队伍的任何人跟着,出手这么大方……难道阿坤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老大。”小个子凑过来,往门口盯了两眼,压低声音,靠到他耳边说:“我白天听他们队伍里有人说了两句官话,很地道的京片子。”

“嗯?”刀疤脸一怔,警惕性明显提高,问道:“你听那人说什么?”

“他那话有点怪,说‘这个人或许就是我们要的张起灵’。”小个子复述过他所听见的内容,又问:“老大,张起灵是谁?”

“我怎么知道……没听过这名字。”刀疤脸陷入沉思,半晌,大手一挥,将几叠大钱拢到一起,用力一拍,“得,不赚白不赚。阿坤那人怪物一样,看着就够瘆人的,留队伍里我还整天提心吊胆睡不着觉,既然有人要,那就带走吧!不过……价钱上可不能便宜他们,我得再往上加!”

“哎,您终于想通了。”小个子搓手笑起来,一脸谄媚,“我就跟您说吧,阿坤这人咱们制不住,鬼晓得他在想什么。我,我真怕他哪天手一抬,我这脖子就……”他摸摸脖子,将后面的话吞回去。

刀疤脸没有理睬,只盯着桌上出神。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4-18 17:50:00 +0800 CST  
我这几天会一直在震区救灾,暂时无法更新,大家见谅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4-21 17:29:00 +0800 CST  
谢谢大家关心,抽空上来报个平安
这段时间特别忙,连睡觉时间都没有,更别说码字了,所以过两天再恢复更新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3-04-27 12:31:00 +0800 CST  
问的人很多,统一说一下吧
这篇会完成的,等《骸之嫣然》的坑填好了,就接着写这篇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5-04-20 15:48:00 +0800 CST  
盯着水面,吴邪连大气也不敢出,刚刚看到的……是幻觉?!


不对,如果是幻觉的话,那也太真实了,那些影像近在眼前,话语就在耳边,整个儿真实得像观摩了一段电影。平静的水面就是屏幕,刀疤脸、小个子在屏幕底下活灵活现地演出着,仿佛只要掀开这一层薄冰般的水,就能一步跨入他们的世界里去,加入到这场演出中。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可能?!


吴邪默默深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保持沉默,千万别咋咋忽忽地站起来,他脑子里已经捕捉到了一些东西,但还捉不牢,这些东西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连大体的轮廓都还没成型,所以吴邪现在不能下判断,没法儿说这一切的诡异都是怎么形成的,他只能确定:自从拐上那条山道开始,一切就不对劲了。


是了,就是那场暴雨,那个拐弯,听见嘈杂的人声却看不见人,然后闷油瓶,不,阿坤突然出现……一切就从那里开始。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怪事的发生?


此外,这场“幻象”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吴邪转头看车的方向,隐约看到闷油瓶的身影还靠在座位里,肩膀稍微动了动,似乎正要醒来。


按小哥一贯的警觉性,如果真有人在这里说话,他不可能不被惊醒。难不成……刚才水里的幻觉只有自己看到、听到了?


撑着下巴,吴邪盯着已恢复常态的水面,默然陷入沉思。


太阳升起来了,闷油瓶从睡眠中苏醒,也到水边洗漱,吴邪蹲在一旁,边给炉子调节火力,边偷眼观察他的动静。当看到闷油瓶蹲下去掬水时,吴邪的心一下就抽紧了——他也靠近了水面,他会看到什么?那种幻象会再度出现吗?!


闷油瓶抹把脸,然后打水刷牙,他的动作很流畅,手臂的伤似乎已经不碍事了,吴邪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发现他没有片刻停顿,所有行为都很自然,几分钟就完成了洗漱,把工具放回车里,整了整衣服,就朝自己这方走来。


看样子,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幻觉,刚刚的确只有自己看见了……


吴邪脑子里乱纷纷的,实在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干脆暂时丢开,给两人煮好早饭。


早饭还是两碗面条,上面各躺着一个煎蛋,闷油瓶也不说话,接过去默默吃了个干净,等吴邪吃完,把碗拿过去,很自觉地到河边清洗。


吴邪烧水泡了茶,看看时间,上午十点半了,朝阳的光芒被翻涌云层遮蔽,少了灼人的烈度,变得明朗而透彻,晨雾已散得差不多,能将周围完全看清楚。


这里的环境他昨天已观察过,这会儿再看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那些山,那些树,高低起伏的峰峦,若隐若现的云霞——所有风景都显得不太真实,就像……像一层布景。


这个想法让吴邪不舒服,他感觉自己像被某种力量囚禁的鸟,无形的笼子困锁着他,也困住了不知为何出现的“阿坤”。


按常理说,自己是绝不会遇见“阿坤”的,认识闷油瓶的时候,他身为阿坤的日子已经早就过去了,而在自己的记忆里,他也没有在之后第二次变成阿坤的经历,所以……


这是一场扰乱了时空的会面。


想到这里,吴邪微微叹口气,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庆幸好像不应该,不满也没有必要,害怕更是从未有过。最初的茫然和混乱已过去了,第一个夜晚入睡前,他还怀疑过是不是在做梦,但这两天相处下来,他已坦然接受目前的处境,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吧。


当下的问题是……


吴邪看向越野车,进山前,他往后备箱里塞了充足的食物,衣服和各种应急物资也有准备,但这些都有限度,自己和闷油瓶如果就这么一天一天的,长年累月给困在这处小时空里,坐吃山空,迟早有给养耗尽的一天,到时候怎么办,活活饿死?


这是一个必须破开的困局。


刚想到这儿,闷油瓶走了过来,站到吴邪身边,脸上还是淡然的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吴邪瞅他一眼,忍不住就想问方才自己在幻觉里看到的事:那个刀疤脸,那个小个子,还有那些钱……这人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幻象里,刀疤脸和小个子讨论的焦点就是“阿坤”,他们似乎犹豫要不要把阿坤卖给某支队伍,还提到了一个老太婆。至于那支队伍……吴邪记得那一桌子醒目的现大钞,看起来,那支队伍非常想得到闷油瓶,才会出这么高的价钱。


之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现在自己身边的阿坤,是被那支队伍买过去后又逃走的阿坤,还是没有加入过队伍的阿坤?又或者……这些都是过去式了,还发生了其他的,自己不知道的事,最后才导致了这个阿坤的骤然出现?


回想闷油瓶出现时的情景,那些方言虽然听不懂,但吴邪能确定,当时的闷油瓶明显是在躲避追踪。


这么胡思乱想着,吴邪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开口,他不知道该怎么发问才妥当。经过这两天相处,阿坤对自己的戒心确实变得淡了,但吴邪不敢保证他们已经真正成为了朋友,当年的闷油瓶……如果当年闷油瓶真的经历过那么多泯灭人性的惨事,那么他对旁人的戒心,就绝对不是自己这三言两语的关怀能抵过去的,要是一个不好惹恼了他,让他对自己又冷起来,那可赔大了。


吴邪有点不敢冒险。


就在这时,四下张望的闷油瓶突然抬起手,指着东北边某个地方,说了声“那边”。


嗯?


吴邪朝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那方的云雾已散干净了,露出一片山坡,这山坡的影像看起来是如此真实,跟周围那些布景般的风光相比,就像浮出海面的孤岛,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感和存在感。


更重要的是,当吴邪顺着山坡往下看时,发现那里有一条平缓的山道,明明白白呈现着,一路往下延伸,和河滩旁边的这条道路联通到一起。


这说明……可以走到那片山坡上去?!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7-04-23 18:42:00 +0800 CST  
有路?!


吴邪一下站起来,往那方跑了两步,踮起脚尖仔细观察。他心里是忐忑而怀疑的,为什么会误入这场亦真亦幻的场所已是个谜团,这两天好容易站住脚跟,下一步怎么走一定得慎之又慎,虽然……


回头看看闷油瓶,吴邪心里的忐忑似乎又平息下去——能在这里和小哥重逢,毫无疑问是个惊喜,虽然这个小哥并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一个,准确说来,是自己认识他之前的样子。


能够提早出现在他生命里,吴邪是喜悦的。


“阿坤。”吴邪问他:“你看那条路怎么样?”


闷油瓶神色平静,没有回答。


“你觉得……我们可以过去吗?”吴邪再次征询他的意见。


闷油瓶低下头,似乎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吴邪盯着他沉静好看的脸,心里忽然闪过一道凉飕飕的想法,这个阿坤真是自己认识的闷油瓶吗?他怎么突然就发现了一条路呢?


他俩困在这里几天了?三天?这三天里,自己把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完全没发现有道路可离开的苗头,怎么他这随手一指,就……


是他开出了这条路,还是幻境本身在推着两人朝前走?前面是解脱的出路,还是阴谋的深渊呢?


这几年在道上混着,吴邪见过的事情太多了,这些事大都是负面的:人心倾轧,利益争夺,他见过为了一件祖传的宝物,残忍谋害无辜者的狂徒;也见过为了一笔钱出卖亲友、自身,甚至做人最起码尊严的贪婪者。


如果这是一个陷阱的话……


吴邪心里没底,理性上他知道自己该保留一点儿怀疑精神,但在情感上,他对自己现在的不确定感到愤怒,这说明自己并没有百分百信任眼前这个闷油瓶,对他指出这条蹊跷的道路,吴邪犹豫了。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怀疑小哥呢?困在这里死路一条,如今有了路,过去看看也好,万一希望真的在前方呢?


这时,闷油瓶抬起头,看着吴邪:“可以试试。”


吴邪也看着他沉静的眼睛,里面没有欺诈,没有隐瞒,就像一潭水,深沉而纯粹。


行,我信你,我一直都信任你——吴邪默默下了决心。


“既然这样,咱们就过去探个路吧,把东西都收上车。”


轰隆——


话音刚落,两人头顶滚过一阵沉闷的雷声,吴邪心里一惊,抬头看去,不知何时,清朗的天空已变得混沌阴沉,黑云翻涌着,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眼看着又要落下一场大雨。


吴邪心里暗暗叫苦,当初之所以落到这地步,就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暴雨所导致,如今新的路径显现,而暴雨又将来临,莫非是这片幻境的意志开始转移,将自己往那条新的路上驱赶,这块儿河滩怕是没法继续呆了。


招呼闷油瓶上车,吴邪把东西草草整理了一下,发动越野车,引擎轰鸣中,雨点开始落下,他忍不住又一次去看那片水面,忽然见到一个人影蹲在河边,似乎正在洗什么东西。


谁?!


吴邪一踩刹车,刚刚发动的越野车一个顿挫,急停下来,副驾驶座上的闷油瓶身子一转,抬手按到他肩膀上,阻止了吴邪要下车的动作。


“干什么。”


“阿坤,那边有人!”


吴邪拨开他的手,推开车门跳下来。几秒钟时间,雨已经下得很大了,四周弥漫起葱茏的水气,平静的河面也点点绽放开来,吴邪盯着那个“人”所在的位置,心里窜过一缕恐惧,身上微微颤抖。


“快上来。”闷油瓶也下了车,两步跑到吴邪身边,脱下外套给他罩在头上,隔开已铺天盖地的豪雨。


“……小哥。”吴邪下意识地换了称呼,指着那个“人”的方向问:“你看到那儿有什么了吗?”


闷油瓶顺着他手指看过去,神色平静:“没有。”


“你没看见那个……”吴邪本想说“那个人”,话到嘴边还是掐了。


种种迹象已证明,这片神奇的幻境内确实存在一些只有自己能看到、听到的东西,之前那几次是,这一次恐怕也是的。


闷油瓶看不见这些幻影,不用问他了。


吴邪瞪大双眼,死死盯着河边的人影,隔着一段距离,又这么大雨,他真不确定那是一个人,还是一团朦胧的人形黑影,但有一点毫无疑问,就在这场雨落下后,河边出现了新的幻象,它会跟之前的那些有联系吗?它也是和闷油瓶有关系的暗示吗?


心里这么想着,吴邪往前踏出两步,想将那个人影看得更清楚,手臂上却突然一紧,闷油瓶抓住他,不让他继续往前走。


“别过去。”


“没事的小哥,我就去看看……马上就回来。”


吴邪想让他放开自己,闷油瓶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手上力道一点儿也没放松。毕竟在他眼里,那只是雨中的河流,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甚至可能因为暴雨导致的洪水变得危险,他不让过去也正常。


吴邪没法跟他解释那个人影的事,更不想跟他起冲突,心里略一权衡,确定放弃。罢了,这鬼地方的秘密实在太多,一切还没个头绪,还是不要冒进的好。


这么想着,他再次去看那道人影,发现人影正逐渐变淡,似乎就要消融在雨幕中,就在它渐渐消失的过程中,吴邪看见蹲着的人影站了起来,雨水描绘出“它”的轮廓——轻盈、窈窕,风姿玲珑,恍惚竟是一位少女!


这时,清亮的歌声从人影口中悠悠传入吴邪耳畔。


“我俩结交定百年哪,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7-05-01 17:37:00 +0800 CST  
悠悠的歌声如点点飘絮,萦绕在吴邪耳畔,雨声渐强,歌声则渐行渐远,吴邪盯着那朦胧的黑影,眼见她从河边起身,往远处那亦真亦幻的雨雾中聘婷离去,心里一急,忍不住要上前一步,想追过去问个究竟,忽然手臂上一紧,又被闷油瓶拖了回来。


就这一分钟的功夫,盖在吴邪头上的外衣已经湿透了,雨水落到吴邪头上,顺脸颊滑落,形成蜿蜒的水渍,有几滴恰恰挂在他眼睛旁边,好似几点泪痕。


闷油瓶没有看吴邪盯着的河边,在他眼里那不过是一片静谧的滩涂,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吴邪,片刻后,低声道:“走吧。”


吴邪其实不想走,但他也知道不走不行,那道飘渺人影是不会回应自己的,幻境自有一套运行法则,自己如沙盘上的棋子,哪怕万般不愿,也只能在规则之内运行。


现在,规则悄然变更了,催促自己往那条山道上走,往闷油瓶新发现的地方前进,那边有什么在等待着,是惊喜还是陷阱?谁也不知道。


长叹口气,吴邪和闷油瓶回到车上,这时才发现,两个人浑身上下几乎都湿透了,尤其闷油瓶,脱了外套给吴邪遮雨,这会儿简直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从头到脚都在滴水。


看他这模样,吴邪心头一跳,又是感激,又是愧疚,还有一股暖流悄然划过。


“等等。”吴邪从车后座上抓过毛巾,给闷油瓶盖到头上,“先擦一下,你身上伤没全好,就这么淋雨,万一感冒了……”


“没事。”闷油瓶依旧淡淡的,接过吴邪的毛巾,却没急着给自己擦,而是往吴邪脸上先抹了两把,才开始揉自己早已湿透的长发。


看着他的动作,吴邪心里越发百感交集,这人啊,自个儿身上伤没全好,就这么抢着照顾自己了。吴邪不是什么梦幻少女了,不会幻想自己有什么特殊的魅力,才会让闷油瓶给自己特别的优待,尤其是在这样的相遇下。


他能这么上心自己,只不过因为自己这些天对他好,渐渐打开了他的心防……于是他也立刻用真诚和关怀来回报自己,不善言辞的表象下,他心里已经把吴邪当自己人了吧。


“……走吧,我们去山上。”


又叹口气,吴邪发动了越野车。


沿蜿蜒的山道前行,风雨大作,雷声隆隆,四野一片昏芒,唯有头顶惨白的日光指引着两人的方向,吴邪谨慎驾驶着,速度放得很慢,不时探头看看路况。山路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走一些,看着吓人,却没什么真正要命的急弯险阻,大雨导致的泥泞还不至于威胁这台性能优越的越野车。


小心翼翼地开了快一个钟头,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此前在河滩上看起来,这条路云山雾罩,尽头的秘密藏在视线之外,现在真正抵达了,才发现情况有些出人意料。
道路旁是一片平坦的山坡,建了一座木屋,再往上,路径变得狭窄陡峭,已不适合驱车前进,很明显,这里就该是两人停歇的终点了。


吴邪跳下车,大雨已经停了,只有稀稀拉拉的雨点偶尔飘落,他拉开外套,抖抖衣服,只觉浑身上下都被潮湿的气息包裹,很不舒服,车里也湿哒哒的,这让他迫不及待地想停下来,找一处地方歇息,然后把人和车都弄干爽。


这几天下来,吴邪已接受并适应了这处幻境,随遇而安、泰然处之的心态占了上风,反正也走不掉,不如尽力把每一天过好。


怀着这种心思,吴邪感觉自己进入了无所畏惧的状态,瞧,这里不是一片平坦的半坡吗?这不是有个房子吗?那就进去看看呗,怎么说这也有个顶盖,有四面墙,比幕天席地舒服一些。


看他往前走,闷油瓶赶紧也跟了上去,一把抓住吴邪手臂,把他拖到了自己身后。


“我去看。”


“没事,我这儿有武器。”吴邪挥了挥手里的棒球棍,搞这行的人,出门车里肯定得备家伙。


看看他手里的武器装备,闷油瓶忽然笑了一下,吴邪一愣,没闹明白他这一笑的意思,不过就在这一闪神的功夫,闷油瓶已走到木屋跟前,推开了大门。


门没有锁,雨后初晴的日光洒进去,让两人眼前一亮。


这座木屋比他们想象中的要整洁,大门内就是客厅,不大,但绝对够用了,一座带着老旧气息的皮沙发摆在靠墙位置,上边铺着一张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透出一缕温暖气息。地面也是木板,嵌得严丝合缝,整整齐齐,地上没有垃圾和杂物,只落了一层灰,稍加打理就会很漂亮。窗边的方桌静默矗立着,墙壁上贴的似乎是树皮,光润,又不像人造物那样死板,承接了从窗玻璃后透来的日光,将生命的纹路映衬得格外灵动。


“不错啊……”吴邪笑了,跟在闷油瓶身后走入木屋内,四下打量:“这看起来像有人住的地方。”


“难说。”


闷油瓶转过客厅往后边走,吴邪跟上去,只见后面是一间卧室,陈设非常简单,没有床,只在地台上摆了一张厚厚的大床垫,下边似乎是能过火的设计,有点儿像北方的地炕。


他朝外面看看,再次确定这绝对不是杭州,杭州哪有这样的屋子。从这间卧室的布置看,此地的冬天怕是会很冷。
他在卧室里转了一圈,没发现更多东西,靠墙的柜子没有装门,里面是两层隔板,上边空落落的,一点儿原主人的东西也没留下。


吴邪有点儿纳闷起来,心说这会是什么人的屋子呀?到底还有人住没?正想回头问问闷油瓶的意见,忽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离开了卧室,朝另一边去了。


“阿坤,阿坤。”


吴邪跟过去,只见闷油瓶走进了另一个房间,这里是厨房,土灶台挺大,安着两口锅,角落里堆着满满的干柴,架子上摆着一些调料,挂着炊具,最重要的是,有两袋大米躺在最下层,旁边还有几块捆起来的腊肉。


“哎哟,这好东西啊。”


吴邪惊喜的喊了一声,过去查看米和肉的质保情况,闷油瓶不动声色,看了看厨房另一面墙上关起来的门,上前打开,一股凉风顿时吹了进来。

楼主 六欲浮屠  发布于 2017-05-15 17:25:00 +0800 CST  

楼主:六欲浮屠

字数:36549

发表时间:2013-02-22 07:2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3-28 07:49:11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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