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无题旧卷（架空 民国瓶邪 HE 长篇）
对不起诸位！
临时请假！(又请！不要脸
本来都打开电脑要更了！
结果！
幸亏母亲提醒！
几天前跟人家约的稿现在还没动呢！
晚上就要交！
为了不罚钱，让我酝酿出来吧！毕竟又红又专的得想那么几小时……
呜呜呜对不起！(跪
临时请假！(又请！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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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
幸亏母亲提醒！
几天前跟人家约的稿现在还没动呢！
晚上就要交！
为了不罚钱，让我酝酿出来吧！毕竟又红又专的得想那么几小时……
呜呜呜对不起！(跪
不是 我的镇妖呢？
我的镇妖真的被删了吗？
我那三十三万字的（辣鸡）镇妖真的被删了吗？？
我写了一年啊被删了？？？
我？？？？？
好难过？？？？？？？
我的镇妖真的被删了吗？
我那三十三万字的（辣鸡）镇妖真的被删了吗？？
我写了一年啊被删了？？？
我？？？？？
好难过？？？？？？？
在这个六月二十四号的大好日子里，我抛出一个炸弹，提出一个问题
炸弹是今天我们的高考成绩就要下来了，今下午三点。楼主已经正襟危坐等着了，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心情更文，如果考的差的话还要仔细思考一下复读事宜……所以说今晚的文可能又得鸽，在这里先给大家跪下(扑通
一个问题是，楼主目前的关注是801.
完后……
大家是都习惯雁过不留痕嘛……
讲真这个事情我已经疑惑一年了……
八百关注与当时二十关注的情形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难道……大家都是被贴吧骗着关注
的我……？
我：？？？
我真的只是疑惑哈哈哈扔出来就好
大家不必在意的hh
嗯嗯说完了 等成绩了
我再去转波锦鲤
炸弹是今天我们的高考成绩就要下来了，今下午三点。楼主已经正襟危坐等着了，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心情更文，如果考的差的话还要仔细思考一下复读事宜……所以说今晚的文可能又得鸽，在这里先给大家跪下(扑通
一个问题是，楼主目前的关注是801.
完后……
大家是都习惯雁过不留痕嘛……
讲真这个事情我已经疑惑一年了……
八百关注与当时二十关注的情形好像没有什么差别……
难道……大家都是被贴吧骗着关注
的我……？
我：？？？
我真的只是疑惑哈哈哈扔出来就好
大家不必在意的hh
嗯嗯说完了 等成绩了
我再去转波锦鲤
我觉得你们说得对 这个楼经常被吞
而且吞的时候往往是我能看到内容 但你们看不到
那么这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了……
怎么办呢……
有没有小可爱出个主意呀……
而且吞的时候往往是我能看到内容 但你们看不到
那么这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了……
怎么办呢……
有没有小可爱出个主意呀……
我更啦！
没有吞！
应该没有吞！
如果被吞的话，这一条也说明我更啦！
我没有咕咕咕！
当然了这个贴吧吞贴问题呢当然十分严重（是啊三十三万字大长篇黑历史都被吞了呢
但是毕竟在这里也盘踞许久
突然换地方也不太好
所以说瓶邪文系列还是在这里写吧
反正再写不了几篇也就到了该收尾结束的时候了
被吞的诸位想看可以私信找我 我想办法给你发图片
如果被吞的多的，那也就不好发图片了 我会在完结的时候整理一个txt发到楼里面 大家自取就好
今天是七七事变八十二周年，这篇文里的完结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我会尽力把这个特殊的时间写好 毕竟在这样一篇文里面加入家国情怀 也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日后会读更多的书 更加努力写出后面所需要的那种复杂的感情
也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mua
没有吞！
应该没有吞！
如果被吞的话，这一条也说明我更啦！
我没有咕咕咕！
当然了这个贴吧吞贴问题呢当然十分严重（是啊三十三万字大长篇黑历史都被吞了呢
但是毕竟在这里也盘踞许久
突然换地方也不太好
所以说瓶邪文系列还是在这里写吧
反正再写不了几篇也就到了该收尾结束的时候了
被吞的诸位想看可以私信找我 我想办法给你发图片
如果被吞的多的，那也就不好发图片了 我会在完结的时候整理一个txt发到楼里面 大家自取就好
今天是七七事变八十二周年，这篇文里的完结时间也是这个时候
我会尽力把这个特殊的时间写好 毕竟在这样一篇文里面加入家国情怀 也是我一直很想做的事情
日后会读更多的书 更加努力写出后面所需要的那种复杂的感情
也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mua
29.
最后摆在解雨臣面前的，是一个根本不能称之为岔路口的人生分界：忍气吞声就此消失，或是重拾刀戟，杀他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面对于此，答案都没有任何争议。
乃至于三日后解雨臣的告辞都显得万分和平。
临行前夜，吴邪去解雨臣的屋子中嘱托他一些要事，解雨臣正弓着腰搜寻着自己可能遗漏的物什。最后两人落座，吴邪仔细询问了一下他接下来的打算，听他还算有理有据，便暂且松了口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后来吴邪困了，解雨臣留他过夜，吴邪正欲辞别之时，解雨臣制止了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枪来，交到了吴邪手上。
那枪冰凉而沉重，拿在手中像是托着一只乌黑秤砣，又偏偏像一盏漏油枯灯，滚烫的灯油流淌在掌心烧灼着双眸与肺腑。吴邪抬起眼看他，这次没在他眼中看到自己那张惨白的脸，只捕捉到了这位年轻当家脸上还未完全消去的浅浅伤疤，那一道淡粉色的失败的凭证静静盘曲在解雨臣的眉尾，正是这条伤痕，被一把尖锐的白刃重新挑开，殷红弥漫了一只眼睛，此刻那只眼睛中模模糊糊地存着一个长身直立的影子。
一晃神，解雨臣已经继续回头去收拾他自己的东西。吴邪掂着枪，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张嘴问道：“你这是……？”
“拿着这东西防身吧，上回端黑瞎子老巢搜到的，挺不错一把枪，”解雨臣得了空，回过身来擦了擦汗，看着他笑了一下，“你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特别是跟着张家这群人，什么事都得做点好打算。”说着他接着回身去按那堆衣服，吴邪站在身后看着他那瘦削的后背，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了口：“你上次说……老木逢春？”
“老木逢春。或是，枯木逢春。”解雨臣头也不回，清澈的嗓音伴随着沙拉沙拉响的陈年旧信一同在宽敞的房间中来回碰撞，“你以为能找到我在哪的都是些小喽啰？胖子说得对，是我不敢想，解家那群道貌岸然的长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吴邪问道：“那你怎么办？”
解雨臣将箱子往里踢了踢，笑了一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老木逢了春，我改变不了季节，那就拔掉它本身的根。”
第二天解雨臣被一辆神秘的黑车接走，王盟和胖子不适合出场，只有吴邪和张起灵出来送了一下，一看司机，既不是张家人也不是黑瞎子的手下，报出名字来谁也不认识。张起灵倒比较清楚事情原委，只可惜他天性沉默，面对此事也只是顺其自然，不欲多言。
“他本来想金盆洗手，这话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吴邪因为这事还略略有些感伤，跟张起灵说了这么一嘴。
谁料不过算是随口一叹，竟让人感同身受起来，张起灵点点头，眼睫微微一垂，在夏日的晨光下寂然闪过一道突兀的光：“我也想过。”
“你也想过？”吴邪有些震惊，“什么时候？”
“在……几年前随我夫人回故乡的时候。”
这话实在难以接嘴，吴邪默默地转过了头。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当你们张家夫人真麻烦。”
“当所有的军人的夫人，都很麻烦。”张起灵压了压军帽，帽檐阴影下一双冷冽的眼中晕了一点难得的温柔，从晨光的暗影下悄悄地涂抹成一大片黯然，“无论是我，张家的军士，还是那些你没见过的全国各地的军人，这条命里就该亏欠着家眷。”
“身处乱世，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能拿什么给他们。”
“所以你才想离开？”吴邪问他。
张起灵唇角一勾，极轻地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其次。”
“我想的是，一个没有自己意愿便嫁予我的人，我离得太远，他接受了什么不合理的待遇我都不能在身边。”
“既然不能帮他解决他的困难，那还要我有什么用。”
那年一九三二，距离国难仅剩五年时间。
空荡荡的张家军区大院正如当时如同吴邪一般对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国人的胸怀，国际社会的变化令人左支右绌，报纸上众说纷纭，各种社会团体纷纷出面表述自己的看法，渐渐地近期国家将会出现的局势取代了街头巷尾广为传颂的民间闲事，成为了茶余饭后百姓的谈资。茶馆中“莫谈国事”的招牌依旧挂着，只是当有年轻气盛的青年高声论起国家前程时，就算是茶馆老板也会偶尔前来参与一两句闲谈。
这国事说大是军人手中的一把枪，十发子弹填满枪膛，只待时机到来的一刻产生一场巨大的爆破，它会让全世界为之抬眼，在大洋彼岸展开一副血色绘就的山水画卷；说小是文人雅客桌边的一杯清茶，袅袅茶烟伴随人间烟火晕开了周遭光影，你说是，它便是，你说非，它便隐，历来的江山更迭、风雨缠绵，均在这巷间无情口舌之间被猜测个面目全非，只待后人评说。
就是在这样一场风云变幻而又平稳陶然的乱世烽火中，北方战局的变乱与江南的信条并不相匹配，温和端坐于江畔的杭州城依旧是昼观晴日、夜梦星火，清晨起身微风捎来的西湖水清凌凌的风味依旧平静如初，血腥味道融散在风中，护了一方安宁。
团扇一张张遮过姑娘的胭脂红唇，钻戒交由了一对对新人不知人间疾苦的双手，四年过后，送别了这个任由后人怀念的时代。
烽烟渐渐漫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吴邪造化之弄人。他已然二十七岁，在杭州城已驻留了将近十年的时光。成长是伴随着年岁而慢慢显现的，他从一名天真年少的大家少爷慢慢长成一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青年，身量提高了些许，变得最多的却是他的眼神，以往的不计心机已然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常年学习政事而赋予的平静，温和而不缺猜忌，看来柔顺却又不失城府，一举一动间，均是张起灵想要将他培养成的样子。
而也的确如此。
良师教授了高徒，若不计报酬，往往会退隐山林、不再涉足江湖，张起灵就是这样一位良师，在将他所要传授的知识尽数灌输到学生头脑中之后，他的选择是，带兵回到了长沙。
这着实是把吴邪吓了一跳。
因为他只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就将队伍全部撤离了杭州。
跟吴邪半个字都没提过。
这期间解雨臣自己端了自己的旧窝，沉寂两年，用各种手段将背叛自己的老人全部秘密谋杀，再一举而起，彻底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军阀江山。而一年后他与黑瞎子又举兵对峙了起来，这回黑瞎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没有面对面与他一决高下，而是派了个使节去拖延时间，自己则颠颠地跑进吴邪的小铺子里，愁眉苦脸地跟他阐述自己的遭遇，活像被已经被解雨臣按着打了一顿，还是没有力气还手的那一种。
“你行了，这一年以来，小花也明里暗里帮了你不少，别得寸进尺，”吴邪把自己的头埋进《隋唐演义》，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小花跟你闹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你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怒了这朵食人花，他面上不说，心底里肯定别扭得很。而且再说一次，你俩的事，别来找我。”
说着他就要喊王盟送客，黑瞎子赶紧松口，能屈能伸地向他赔礼道歉：“哎哎哎大老板不要着急嘛，瞎子我来找您是真的有事，不只是关于花儿爷的事儿。”
“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吴邪赏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把目光移回书案。
“是关于哑巴的事儿。”
“哑巴张？小哥？”这个称呼管用，吴邪直接把脸从书中抬起来，直勾勾地盯住黑瞎子，想从那那副黑漆漆的眼镜中读出一点莫须有的情怀来，“怎么？你近期终于跟他有了联系，要来刺激刺激我这个刚跟他吵完架的？”
“你俩那哪叫吵架，那叫思想的碰撞，容易产生不应该有的火花的。”黑瞎子一屁股坐上他的书桌，唇角挑的有些诱人，模模糊糊地，竟让吴邪看出一点暧昧来，“不是我说你，大少爷，这么大的事儿，满城报纸头条都写烂了，你也不知道？”
吴邪撇撇嘴：“我不知道。好几天没出门了，懒得走动。”
“那你是罪有应得，”黑瞎子一拍掌，二郎腿熟练一翘，哈哈大笑起来，“哑巴的军队早几天就被他给全带回长沙了，一点儿影都没给留！你不回长沙，以后，可往哪儿找他去？”
“绑”一下，黑瞎子的指骨被王盟拿砚台给砸了一下，瞬间这人的脸皮立马变皱，啧一下气势汹汹地回身找罪魁祸首，却见王盟拿着砚台很是挑衅地靠在书桌旁边，见他回头，冷冷一笑：“让你多嘴！”
“少爷，这事儿你不知道，长沙城那边张家本部出了点事，小哥就临时带人回去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也没敢跟你说，想着让你自己知道，可能还好受点。”
他这边简明扼要地向吴邪说明情况，黑瞎子在旁边揉着自己被敲得青白的指节，饶有兴致地看这主仆俩为这事争论一番，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半晌从一旁果盘中拿了一只桃子，很不客气地啃了一口，将那津甜汁液尽数下肚之后，方才移开目光，抬眼望向吴邪紧闭着的内卧房门。
他悠悠地叹了口千回百转的气，待到吴邪闭了嘴，不再询问直接穿衣准备出门时，他才从桌子上跳下，看着吴邪的背影摇了摇头，张开双臂，给自己抻了个懒腰。
“造化弄人呐。”
说着便也打算告辞，谁料被王盟从后面又用砚台砸了一下肩膀，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两人吵了会儿架，吵到使者被解雨臣押解着满城去找黑瞎子，最后在吴邪的铺子里发现本人，双方都很尴尬，既然不好出手，便就此达成协议，此次斗殴暂且取消，日后再寻机会，须成得了天时地利人和，在郊外的一处空旷荒野，自己打去。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总之后来两家关系越来越差，时不时会有小兵跑到各自面前约架，杭州城荒郊人来人往往来不绝，在战争正式来临前几乎成为了城内百姓旅游胜地，说来，也算是可喜可贺。
最后摆在解雨臣面前的，是一个根本不能称之为岔路口的人生分界：忍气吞声就此消失，或是重拾刀戟，杀他个措手不及。
所有人面对于此，答案都没有任何争议。
乃至于三日后解雨臣的告辞都显得万分和平。
临行前夜，吴邪去解雨臣的屋子中嘱托他一些要事，解雨臣正弓着腰搜寻着自己可能遗漏的物什。最后两人落座，吴邪仔细询问了一下他接下来的打算，听他还算有理有据，便暂且松了口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后来吴邪困了，解雨臣留他过夜，吴邪正欲辞别之时，解雨臣制止了他，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枪来，交到了吴邪手上。
那枪冰凉而沉重，拿在手中像是托着一只乌黑秤砣，又偏偏像一盏漏油枯灯，滚烫的灯油流淌在掌心烧灼着双眸与肺腑。吴邪抬起眼看他，这次没在他眼中看到自己那张惨白的脸，只捕捉到了这位年轻当家脸上还未完全消去的浅浅伤疤，那一道淡粉色的失败的凭证静静盘曲在解雨臣的眉尾，正是这条伤痕，被一把尖锐的白刃重新挑开，殷红弥漫了一只眼睛，此刻那只眼睛中模模糊糊地存着一个长身直立的影子。
一晃神，解雨臣已经继续回头去收拾他自己的东西。吴邪掂着枪，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张嘴问道：“你这是……？”
“拿着这东西防身吧，上回端黑瞎子老巢搜到的，挺不错一把枪，”解雨臣得了空，回过身来擦了擦汗，看着他笑了一下，“你以后恐怕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特别是跟着张家这群人，什么事都得做点好打算。”说着他接着回身去按那堆衣服，吴邪站在身后看着他那瘦削的后背，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开了口：“你上次说……老木逢春？”
“老木逢春。或是，枯木逢春。”解雨臣头也不回，清澈的嗓音伴随着沙拉沙拉响的陈年旧信一同在宽敞的房间中来回碰撞，“你以为能找到我在哪的都是些小喽啰？胖子说得对，是我不敢想，解家那群道貌岸然的长老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吴邪问道：“那你怎么办？”
解雨臣将箱子往里踢了踢，笑了一声：“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老木逢了春，我改变不了季节，那就拔掉它本身的根。”
第二天解雨臣被一辆神秘的黑车接走，王盟和胖子不适合出场，只有吴邪和张起灵出来送了一下，一看司机，既不是张家人也不是黑瞎子的手下，报出名字来谁也不认识。张起灵倒比较清楚事情原委，只可惜他天性沉默，面对此事也只是顺其自然，不欲多言。
“他本来想金盆洗手，这话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吴邪因为这事还略略有些感伤，跟张起灵说了这么一嘴。
谁料不过算是随口一叹，竟让人感同身受起来，张起灵点点头，眼睫微微一垂，在夏日的晨光下寂然闪过一道突兀的光：“我也想过。”
“你也想过？”吴邪有些震惊，“什么时候？”
“在……几年前随我夫人回故乡的时候。”
这话实在难以接嘴，吴邪默默地转过了头。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小声说了句：“当你们张家夫人真麻烦。”
“当所有的军人的夫人，都很麻烦。”张起灵压了压军帽，帽檐阴影下一双冷冽的眼中晕了一点难得的温柔，从晨光的暗影下悄悄地涂抹成一大片黯然，“无论是我，张家的军士，还是那些你没见过的全国各地的军人，这条命里就该亏欠着家眷。”
“身处乱世，连命都不是自己的，能拿什么给他们。”
“所以你才想离开？”吴邪问他。
张起灵唇角一勾，极轻地一笑，慢慢摇了摇头。
“这是其次。”
“我想的是，一个没有自己意愿便嫁予我的人，我离得太远，他接受了什么不合理的待遇我都不能在身边。”
“既然不能帮他解决他的困难，那还要我有什么用。”
那年一九三二，距离国难仅剩五年时间。
空荡荡的张家军区大院正如当时如同吴邪一般对未来将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国人的胸怀，国际社会的变化令人左支右绌，报纸上众说纷纭，各种社会团体纷纷出面表述自己的看法，渐渐地近期国家将会出现的局势取代了街头巷尾广为传颂的民间闲事，成为了茶余饭后百姓的谈资。茶馆中“莫谈国事”的招牌依旧挂着，只是当有年轻气盛的青年高声论起国家前程时，就算是茶馆老板也会偶尔前来参与一两句闲谈。
这国事说大是军人手中的一把枪，十发子弹填满枪膛，只待时机到来的一刻产生一场巨大的爆破，它会让全世界为之抬眼，在大洋彼岸展开一副血色绘就的山水画卷；说小是文人雅客桌边的一杯清茶，袅袅茶烟伴随人间烟火晕开了周遭光影，你说是，它便是，你说非，它便隐，历来的江山更迭、风雨缠绵，均在这巷间无情口舌之间被猜测个面目全非，只待后人评说。
就是在这样一场风云变幻而又平稳陶然的乱世烽火中，北方战局的变乱与江南的信条并不相匹配，温和端坐于江畔的杭州城依旧是昼观晴日、夜梦星火，清晨起身微风捎来的西湖水清凌凌的风味依旧平静如初，血腥味道融散在风中，护了一方安宁。
团扇一张张遮过姑娘的胭脂红唇，钻戒交由了一对对新人不知人间疾苦的双手，四年过后，送别了这个任由后人怀念的时代。
烽烟渐渐漫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吴邪造化之弄人。他已然二十七岁，在杭州城已驻留了将近十年的时光。成长是伴随着年岁而慢慢显现的，他从一名天真年少的大家少爷慢慢长成一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成熟青年，身量提高了些许，变得最多的却是他的眼神，以往的不计心机已然不复，取而代之的是常年学习政事而赋予的平静，温和而不缺猜忌，看来柔顺却又不失城府，一举一动间，均是张起灵想要将他培养成的样子。
而也的确如此。
良师教授了高徒，若不计报酬，往往会退隐山林、不再涉足江湖，张起灵就是这样一位良师，在将他所要传授的知识尽数灌输到学生头脑中之后，他的选择是，带兵回到了长沙。
这着实是把吴邪吓了一跳。
因为他只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就将队伍全部撤离了杭州。
跟吴邪半个字都没提过。
这期间解雨臣自己端了自己的旧窝，沉寂两年，用各种手段将背叛自己的老人全部秘密谋杀，再一举而起，彻底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军阀江山。而一年后他与黑瞎子又举兵对峙了起来，这回黑瞎子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没有面对面与他一决高下，而是派了个使节去拖延时间，自己则颠颠地跑进吴邪的小铺子里，愁眉苦脸地跟他阐述自己的遭遇，活像被已经被解雨臣按着打了一顿，还是没有力气还手的那一种。
“你行了，这一年以来，小花也明里暗里帮了你不少，别得寸进尺，”吴邪把自己的头埋进《隋唐演义》，一个眼神都不愿分给他，“小花跟你闹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你好好想想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怒了这朵食人花，他面上不说，心底里肯定别扭得很。而且再说一次，你俩的事，别来找我。”
说着他就要喊王盟送客，黑瞎子赶紧松口，能屈能伸地向他赔礼道歉：“哎哎哎大老板不要着急嘛，瞎子我来找您是真的有事，不只是关于花儿爷的事儿。”
“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吴邪赏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把目光移回书案。
“是关于哑巴的事儿。”
“哑巴张？小哥？”这个称呼管用，吴邪直接把脸从书中抬起来，直勾勾地盯住黑瞎子，想从那那副黑漆漆的眼镜中读出一点莫须有的情怀来，“怎么？你近期终于跟他有了联系，要来刺激刺激我这个刚跟他吵完架的？”
“你俩那哪叫吵架，那叫思想的碰撞，容易产生不应该有的火花的。”黑瞎子一屁股坐上他的书桌，唇角挑的有些诱人，模模糊糊地，竟让吴邪看出一点暧昧来，“不是我说你，大少爷，这么大的事儿，满城报纸头条都写烂了，你也不知道？”
吴邪撇撇嘴：“我不知道。好几天没出门了，懒得走动。”
“那你是罪有应得，”黑瞎子一拍掌，二郎腿熟练一翘，哈哈大笑起来，“哑巴的军队早几天就被他给全带回长沙了，一点儿影都没给留！你不回长沙，以后，可往哪儿找他去？”
“绑”一下，黑瞎子的指骨被王盟拿砚台给砸了一下，瞬间这人的脸皮立马变皱，啧一下气势汹汹地回身找罪魁祸首，却见王盟拿着砚台很是挑衅地靠在书桌旁边，见他回头，冷冷一笑：“让你多嘴！”
“少爷，这事儿你不知道，长沙城那边张家本部出了点事，小哥就临时带人回去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也没敢跟你说，想着让你自己知道，可能还好受点。”
他这边简明扼要地向吴邪说明情况，黑瞎子在旁边揉着自己被敲得青白的指节，饶有兴致地看这主仆俩为这事争论一番，看着看着就走了神，半晌从一旁果盘中拿了一只桃子，很不客气地啃了一口，将那津甜汁液尽数下肚之后，方才移开目光，抬眼望向吴邪紧闭着的内卧房门。
他悠悠地叹了口千回百转的气，待到吴邪闭了嘴，不再询问直接穿衣准备出门时，他才从桌子上跳下，看着吴邪的背影摇了摇头，张开双臂，给自己抻了个懒腰。
“造化弄人呐。”
说着便也打算告辞，谁料被王盟从后面又用砚台砸了一下肩膀，登时疼得龇牙咧嘴。两人吵了会儿架，吵到使者被解雨臣押解着满城去找黑瞎子，最后在吴邪的铺子里发现本人，双方都很尴尬，既然不好出手，便就此达成协议，此次斗殴暂且取消，日后再寻机会，须成得了天时地利人和，在郊外的一处空旷荒野，自己打去。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总之后来两家关系越来越差，时不时会有小兵跑到各自面前约架，杭州城荒郊人来人往往来不绝，在战争正式来临前几乎成为了城内百姓旅游胜地，说来，也算是可喜可贺。
31.
吴邪坐在他的副驾驶上，转头望着窗外，目光很深远。
张海客开着他那一辆车，风驰电掣一般从清晨的杭州城街道飞过。
他起得早，还没吃饭，张海客明显是没顾及到这一点，直接带着他顺着城墙跑了一圈。说兜风就是真的兜风，两人心照不宣，有关张家的事什么也不提。相同的，两个人相处的还算是平和，相对无言，一个看着前路，一个顶着风景，就这样默默地回到起点，吴邪跳下车，伸手招了招他，说道：
“怎么样？车，送我？”
“本来就是送你的。”张海客扶着方向盘，冲他扬扬下巴，“会开车吧？开开试试。”
吴邪也不客气，把张海客驱赶到另一侧，自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打起火的一瞬间，熟悉的声响令他突然想起当年学车的情形：他的驾驶技术是张起灵手把手交的，两个人最开始在郊外练习，他曾带着张军座翻进水坑里足足五次。说来也是好笑，当初车碰得坑坑洼洼，两个人回去时一阵泥水，却也始终没生任何嫌隙。这回是相识九年，只在一夕之间，面也没露，直接带着人离开杭州，就连最后，也只是派了个手下，给他送了辆车。
——也许是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好开口。但也许也有可能只是为了一刀两断，当兵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特别是在这个特殊年代。
吴邪把着方向盘，很平静地将车开入城中，开的不快，像他的心绪一样温温吞吞。张海客正襟危坐，托着腮看着窗外初升的晨阳，过一会儿把头转回来，看向吴邪扶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尴尬地一笑，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这开车手法挺熟练。”
吴邪一转车头，拐入一个宽敞的十字路口。
“你们族长教的。”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张海客的腿立即跳了一下，随即换了个坐姿，调整腿部的正常。他整了整袖口，眉间压下那一点惊虑，又轻轻咳了一声。
“嗓子不舒服么？”
“我想说……”
“你们族长对我来说，就像寒冬腊月里给了我一杯浓茶温酽，”吴邪认真地观察着前方路况，力度很温柔，车辆随着座上二人慢慢地行走在杭州朝夕相处的大街小巷，“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但是当事情发生以后，我会率先想到他，并且开始怀念与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日子。”
张海客的话被吴邪打断，堵在喉咙里。见吴邪闭了嘴，他明显还想再挣扎一下，又毫无用处地干咳一声，语气平稳地糊弄他：“族长尚且在外，你是怎么……”
“你还跟我说什么屁话。”吴邪再次打断他，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先前安抚自己好不容易降下的平静心情猛地一下被打破，他咬了咬牙，有那么一刹那想要一脚油门让两人同归于尽。最后他还是努力安静下来，把那一喉咙的血泪都咽下去，以九年磨炼出的城府，极其和平地笑了笑。
“还骗我呢？”
“族长就是军座，军座就是族长。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仿佛一石惊平湖，旁边传来了一声吞咽唾沫的声音。
张海客憋不住了。
他憋了整整九年，终于是憋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张海客把二郎腿翘起来，心境平常得出乎意料。他望着吴邪的侧脸，很认真地开口：“我本来是想今天告诉你的。”
吴邪说：“我本来能更早的告诉你们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张海客心中一半平静一半幸灾乐祸，想想自己回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心中的疑问更是呼之欲出，“是我们伪装的不够好？我听小张哥说，你在长沙从来没见过我们族长。”
吴邪继续开车，喉间那一团热烫的血块算是消了一点。
“你们挺好的，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怀疑，毕竟你们那位族长是真的不想娶我，这是不能反驳的。”
“但是后来，瞒的久了，慢慢地，我也就知道了。”
“军座哪有那么大权力啊，”吴邪偏头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我又不是傻子。从小被骗到大，总该明白一次。”
张海客语塞。心中的幸灾乐祸突然消弭了一点点，填上了一些愧疚。
他不再说话了，转眼去敲窗外葱茏人间烟火。那一团团锦绣风光走的是市井路线，不同于高雅之风，处处彰显着俗世风情。吴邪瞥了一眼，发觉他盯着窗外一动不动，便主动停了车，转头问他：“要吃饭么？”
张海客转过头，有点尴尬：“我不饿。”
吴邪哦了一声，转身下了车。
“我饿了。”
他花几文钱买了一个包子，坐在铺子窄小的棚堂中便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旁边一只流浪狗呜呜咽咽地过来，冲着吴邪露出了一半污黄的尖牙。要是放在以前，吴邪不是一跃而起喊人驱赶就是故作坚强悄悄离去，但今非昔比，他面对着这条苟延残喘的生命已经平静了许多，看了它一会儿，便将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在流浪狗面前，转身回到车上，重新启动了发动机。
张海客歪头看他：“这么快？”
“饱了。”
吴邪一踩油门，车辆飞驰而出。
后来两人从城内跑到城外，在郊外转了一圈，吴邪还特意带他去了之前张起灵邀请他观看的杜鹃林，相同的时节，却是不同的年岁不同的人。彼时他是莫名其妙卷入军阀纷争的十九岁店铺老板，被人喂了个甜头便仿佛将全世界的糖都吃了个遍，尝到一点苦就觉得人生所有的苦处全都归集到了这一天，舌根难受得三天不下咽；如今也已是二十七岁的人了，再多的故事在以往的阅历中也都成为了一场年少的笑话，多提无益，不如遗忘。
明明已是乱世，十三岁岳云都可上阵杀敌救父，他被高堂深院耳提面命地养到十九岁，还没有任何有关家国的觉悟。
直至今日，虽知已晚。
“他已经走了，再多说点什么都不太可能有效，你还不如跟我说说现在回来干嘛。”路过一家老旧的报刊亭，吴邪草草地扫了一眼，回想起自己几周前还曾在这里买过一份《新青年》。他回想起报刊上一篇洋洋洒洒的有关国家未来大局的评判，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开口问问张海客张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突然这时张海客的开口吓了他一跳。
“族长让我回来的。”
吴邪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紧了一下。
“他让我给你个东西。”
张海客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封信来，放到吴邪身边。
“本来我回来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告诉你族长的事，二是给你这封信。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族长这件事，那也就只有这封信了。”
吴邪的脚突然有些发软，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开车了，否则可能会出事，便踩下刹车，慢慢地把车停下来。
他伸手拿起那封信，厚重的信封下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在那一刹那仿佛变成了烧灼的一团火，从吴邪的指尖向上蔓延，一直深入他的胸腔，扯出心脏用力折磨。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之前给自己做的种种预想通通归零，喉间开始发热，那团血块又开始了它新的工作，吴邪只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头脑憋闷得难过，一条酸意顺着神经从大脑传至鼻尖，眼尾几乎是瞬间就湿热起来。
张海客军阀圈中摸爬滚打的多了，早就能从别人的一个细微动作中明白他此刻内心所想，便打开车门，向他告了别。吴邪问他去哪，他只说会长沙，不能多做停留。离开前扶着车门，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叫住了他。
“怎么？”吴邪捏着那张信纸，表情有些收敛不住。
张海客捏捏自己的指骨，抬眼去看晨午之间半夏暖阳，那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疼，就像多年以前，他在一旁指点这位少爷做饭，被胡椒粉熏得一脸酸楚。
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成年男子的面庞，与年少老照片相逢，好似一张褶皱的山水画被水色打湿，慢慢地，就成了一片模糊的光阴。
“他要说的话，都在信里。”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希望，你能明白那么一点。”
张海客静静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怀里揣过信封的地方灼热滚烫，走了两步，被风一吹，却又是空荡荡一片凉。
亲眼目送着张海客的身影远离自己的视线，吴邪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脑中将可能出现的内容都过了个遍，确信自己就算是面见着张起灵说自己是天外飞仙的手书也可以接受之后，他终于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慢慢地打开了信封。
信纸是普通的办公纸，叠的四四方方躺在手心。吴邪打开它，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在揭露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件。他早已做好了被惊震的准备，可在看到第一行的那一瞬间，却还是手一抖，信纸险些脱手，头脑中一片空白。
第一行是题目，一行端雅俊秀的钢笔字力透纸背，笔锋透露着青年人融骨入血的狂。上面只有三个字，末尾漏了一滴墨，晕在纸上，氤开一层深夜里溃散的云。
“与妻书。”
吴邪坐在他的副驾驶上，转头望着窗外，目光很深远。
张海客开着他那一辆车，风驰电掣一般从清晨的杭州城街道飞过。
他起得早，还没吃饭，张海客明显是没顾及到这一点，直接带着他顺着城墙跑了一圈。说兜风就是真的兜风，两人心照不宣，有关张家的事什么也不提。相同的，两个人相处的还算是平和，相对无言，一个看着前路，一个顶着风景，就这样默默地回到起点，吴邪跳下车，伸手招了招他，说道：
“怎么样？车，送我？”
“本来就是送你的。”张海客扶着方向盘，冲他扬扬下巴，“会开车吧？开开试试。”
吴邪也不客气，把张海客驱赶到另一侧，自己打开车门坐了上去。打起火的一瞬间，熟悉的声响令他突然想起当年学车的情形：他的驾驶技术是张起灵手把手交的，两个人最开始在郊外练习，他曾带着张军座翻进水坑里足足五次。说来也是好笑，当初车碰得坑坑洼洼，两个人回去时一阵泥水，却也始终没生任何嫌隙。这回是相识九年，只在一夕之间，面也没露，直接带着人离开杭州，就连最后，也只是派了个手下，给他送了辆车。
——也许是想解释点什么，却又不好开口。但也许也有可能只是为了一刀两断，当兵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特别是在这个特殊年代。
吴邪把着方向盘，很平静地将车开入城中，开的不快，像他的心绪一样温温吞吞。张海客正襟危坐，托着腮看着窗外初升的晨阳，过一会儿把头转回来，看向吴邪扶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尴尬地一笑，轻轻地咳了一声。
“你这开车手法挺熟练。”
吴邪一转车头，拐入一个宽敞的十字路口。
“你们族长教的。”
几乎是同一个瞬间，张海客的腿立即跳了一下，随即换了个坐姿，调整腿部的正常。他整了整袖口，眉间压下那一点惊虑，又轻轻咳了一声。
“嗓子不舒服么？”
“我想说……”
“你们族长对我来说，就像寒冬腊月里给了我一杯浓茶温酽，”吴邪认真地观察着前方路况，力度很温柔，车辆随着座上二人慢慢地行走在杭州朝夕相处的大街小巷，“我不知道该怎么样，但是当事情发生以后，我会率先想到他，并且开始怀念与他曾经经历过的所有日子。”
张海客的话被吴邪打断，堵在喉咙里。见吴邪闭了嘴，他明显还想再挣扎一下，又毫无用处地干咳一声，语气平稳地糊弄他：“族长尚且在外，你是怎么……”
“你还跟我说什么屁话。”吴邪再次打断他，心头升起一股无名火，先前安抚自己好不容易降下的平静心情猛地一下被打破，他咬了咬牙，有那么一刹那想要一脚油门让两人同归于尽。最后他还是努力安静下来，把那一喉咙的血泪都咽下去，以九年磨炼出的城府，极其和平地笑了笑。
“还骗我呢？”
“族长就是军座，军座就是族长。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仿佛一石惊平湖，旁边传来了一声吞咽唾沫的声音。
张海客憋不住了。
他憋了整整九年，终于是憋不住了。
“你怎么知道的？”
张海客把二郎腿翘起来，心境平常得出乎意料。他望着吴邪的侧脸，很认真地开口：“我本来是想今天告诉你的。”
吴邪说：“我本来能更早的告诉你们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张海客心中一半平静一半幸灾乐祸，想想自己回来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心中的疑问更是呼之欲出，“是我们伪装的不够好？我听小张哥说，你在长沙从来没见过我们族长。”
吴邪继续开车，喉间那一团热烫的血块算是消了一点。
“你们挺好的，最开始我根本就没有怀疑，毕竟你们那位族长是真的不想娶我，这是不能反驳的。”
“但是后来，瞒的久了，慢慢地，我也就知道了。”
“军座哪有那么大权力啊，”吴邪偏头一笑，无奈地摇摇头，“我又不是傻子。从小被骗到大，总该明白一次。”
张海客语塞。心中的幸灾乐祸突然消弭了一点点，填上了一些愧疚。
他不再说话了，转眼去敲窗外葱茏人间烟火。那一团团锦绣风光走的是市井路线，不同于高雅之风，处处彰显着俗世风情。吴邪瞥了一眼，发觉他盯着窗外一动不动，便主动停了车，转头问他：“要吃饭么？”
张海客转过头，有点尴尬：“我不饿。”
吴邪哦了一声，转身下了车。
“我饿了。”
他花几文钱买了一个包子，坐在铺子窄小的棚堂中便吃了起来。吃到一半，旁边一只流浪狗呜呜咽咽地过来，冲着吴邪露出了一半污黄的尖牙。要是放在以前，吴邪不是一跃而起喊人驱赶就是故作坚强悄悄离去，但今非昔比，他面对着这条苟延残喘的生命已经平静了许多，看了它一会儿，便将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在流浪狗面前，转身回到车上，重新启动了发动机。
张海客歪头看他：“这么快？”
“饱了。”
吴邪一踩油门，车辆飞驰而出。
后来两人从城内跑到城外，在郊外转了一圈，吴邪还特意带他去了之前张起灵邀请他观看的杜鹃林，相同的时节，却是不同的年岁不同的人。彼时他是莫名其妙卷入军阀纷争的十九岁店铺老板，被人喂了个甜头便仿佛将全世界的糖都吃了个遍，尝到一点苦就觉得人生所有的苦处全都归集到了这一天，舌根难受得三天不下咽；如今也已是二十七岁的人了，再多的故事在以往的阅历中也都成为了一场年少的笑话，多提无益，不如遗忘。
明明已是乱世，十三岁岳云都可上阵杀敌救父，他被高堂深院耳提面命地养到十九岁，还没有任何有关家国的觉悟。
直至今日，虽知已晚。
“他已经走了，再多说点什么都不太可能有效，你还不如跟我说说现在回来干嘛。”路过一家老旧的报刊亭，吴邪草草地扫了一眼，回想起自己几周前还曾在这里买过一份《新青年》。他回想起报刊上一篇洋洋洒洒的有关国家未来大局的评判，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正打算开口问问张海客张家究竟是出了什么事，突然这时张海客的开口吓了他一跳。
“族长让我回来的。”
吴邪的手指扣在方向盘上，紧了一下。
“他让我给你个东西。”
张海客把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封信来，放到吴邪身边。
“本来我回来有两件事要办，一是告诉你族长的事，二是给你这封信。既然你已经明白了族长这件事，那也就只有这封信了。”
吴邪的脚突然有些发软，他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开车了，否则可能会出事，便踩下刹车，慢慢地把车停下来。
他伸手拿起那封信，厚重的信封下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在那一刹那仿佛变成了烧灼的一团火，从吴邪的指尖向上蔓延，一直深入他的胸腔，扯出心脏用力折磨。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了起来，之前给自己做的种种预想通通归零，喉间开始发热，那团血块又开始了它新的工作，吴邪只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头脑憋闷得难过，一条酸意顺着神经从大脑传至鼻尖，眼尾几乎是瞬间就湿热起来。
张海客军阀圈中摸爬滚打的多了，早就能从别人的一个细微动作中明白他此刻内心所想，便打开车门，向他告了别。吴邪问他去哪，他只说会长沙，不能多做停留。离开前扶着车门，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叫住了他。
“怎么？”吴邪捏着那张信纸，表情有些收敛不住。
张海客捏捏自己的指骨，抬眼去看晨午之间半夏暖阳，那阳光刺得他双眼生疼，就像多年以前，他在一旁指点这位少爷做饭，被胡椒粉熏得一脸酸楚。
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成年男子的面庞，与年少老照片相逢，好似一张褶皱的山水画被水色打湿，慢慢地，就成了一片模糊的光阴。
“他要说的话，都在信里。”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希望，你能明白那么一点。”
张海客静静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怀里揣过信封的地方灼热滚烫，走了两步，被风一吹，却又是空荡荡一片凉。
亲眼目送着张海客的身影远离自己的视线，吴邪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脑中将可能出现的内容都过了个遍，确信自己就算是面见着张起灵说自己是天外飞仙的手书也可以接受之后，他终于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慢慢地打开了信封。
信纸是普通的办公纸，叠的四四方方躺在手心。吴邪打开它，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在揭露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件。他早已做好了被惊震的准备，可在看到第一行的那一瞬间，却还是手一抖，信纸险些脱手，头脑中一片空白。
第一行是题目，一行端雅俊秀的钢笔字力透纸背，笔锋透露着青年人融骨入血的狂。上面只有三个字，末尾漏了一滴墨，晕在纸上，氤开一层深夜里溃散的云。
“与妻书。”
写不完了 我就知道我这个菜鸡今天是绝对不可能写完的
改了三遍稿 没有一遍能达到我想要的那种感觉的
唉 今天咕咕咕 明天更吧
我再改上那么一天
【不甘】
改了三遍稿 没有一遍能达到我想要的那种感觉的
唉 今天咕咕咕 明天更吧
我再改上那么一天
【不甘】
诸位说一下哈
本来说好的前天更文，但楼主去北京了，所以没有更
明天补上
其次是这篇文的顺序问题
这篇文的逻辑思维是有着很大的问题的，因为写每一篇的时候我的思维都是信马由缰，没有一个大致的框架可供参考。从2017年头脑一热决定开坑以来，中间经历了不停地断更和咕咕咕，前半部分看起来比较连贯是因为楼主当时还在假期，还算是比较有时间来思考段落与段落之间的关系。但到后来我就去上学了，开始两周一更，当然了很多时候根本就无法保证。高三下半学期停更半年，直接把我最开始想要写的情感、思想、主题、结局全部打混，前面埋下的伏笔忘了个干净，接下来该写的内容也无从下手，经常是洗碗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或是前面曾经挖下的一个坑，一转头就去新的更新补，前前后后逻辑不贯通，而且故事时间跨度太大，就连我自己看着都不知所云。
至于现在的更新与前文大相径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在这停更的半年里，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认识了一些智慧的人，从他们那里了解了很多我以前从来没有细想或是干脆完全不知情的事情，我也发觉了很多人的错误，其中包括我自己。这半年由于三次元世界的变动，我接触到了很多我从未遇到过的事：发生在他人身上的非议，在我所不知道的暗处传播的流言蜚语，与我完全不同的三观与思想，以及因某事而产生的不合时宜的嫉妒、愤怒、怨怼、纠缠。我处在一个相对特殊的环境，必须说这个环境令我看到了很多灰色——所以下笔处便多了一些心情的黑色。这个三观的调整与视野的拓宽是我的心境与无题前文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偏差，这可能也是导致无题全文逻辑不通左支右绌的原因之一。
最后要说的是，这篇文从第一章到现在，展现出的感情戏少之又少。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写。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深入研究过那个年代的爱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不敢写，也不会写。即使这只是一篇同人，面对着这样磅礴的背景让我写一篇或是小情小爱或是惨烈滂沱的爱情故事，以我这短浅的见识和单薄的笔力是断然写不出来的。所以在全面系统地学习这部分历史之前，我着实是不太敢碰这方面的题材。其次可能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我对爱情这种东西委实不是很重视。我不太能写这一种情感纠葛，而且关于此文，一直牵引着我往前走的，是这个时代的大数据、大故事、大背景，直接忽略了身为一个同人文作者应该干的事（捂脸）。爱情线可能比较浅薄，但我会在以后慢慢往上添的。
在这篇文结束后，我会对文档进行一个大的整理，争取让混乱的主线从新板正过来，并且让结构思维都更加紧凑一点。我知道你们都看的乱啊，所以得先开脱一下罪名（…），反正离完结也不远了，大家耐心等一等，不多久之后，我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鞠躬！此致！敬礼！
我又逼**了，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逼**（…）
本来说好的前天更文，但楼主去北京了，所以没有更
明天补上
其次是这篇文的顺序问题
这篇文的逻辑思维是有着很大的问题的，因为写每一篇的时候我的思维都是信马由缰，没有一个大致的框架可供参考。从2017年头脑一热决定开坑以来，中间经历了不停地断更和咕咕咕，前半部分看起来比较连贯是因为楼主当时还在假期，还算是比较有时间来思考段落与段落之间的关系。但到后来我就去上学了，开始两周一更，当然了很多时候根本就无法保证。高三下半学期停更半年，直接把我最开始想要写的情感、思想、主题、结局全部打混，前面埋下的伏笔忘了个干净，接下来该写的内容也无从下手，经常是洗碗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个点子或是前面曾经挖下的一个坑，一转头就去新的更新补，前前后后逻辑不贯通，而且故事时间跨度太大，就连我自己看着都不知所云。
至于现在的更新与前文大相径庭，有一个很大的原因是，在这停更的半年里，我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我认识了一些智慧的人，从他们那里了解了很多我以前从来没有细想或是干脆完全不知情的事情，我也发觉了很多人的错误，其中包括我自己。这半年由于三次元世界的变动，我接触到了很多我从未遇到过的事：发生在他人身上的非议，在我所不知道的暗处传播的流言蜚语，与我完全不同的三观与思想，以及因某事而产生的不合时宜的嫉妒、愤怒、怨怼、纠缠。我处在一个相对特殊的环境，必须说这个环境令我看到了很多灰色——所以下笔处便多了一些心情的黑色。这个三观的调整与视野的拓宽是我的心境与无题前文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偏差，这可能也是导致无题全文逻辑不通左支右绌的原因之一。
最后要说的是，这篇文从第一章到现在，展现出的感情戏少之又少。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写。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深入研究过那个年代的爱情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不敢写，也不会写。即使这只是一篇同人，面对着这样磅礴的背景让我写一篇或是小情小爱或是惨烈滂沱的爱情故事，以我这短浅的见识和单薄的笔力是断然写不出来的。所以在全面系统地学习这部分历史之前，我着实是不太敢碰这方面的题材。其次可能是因为没有谈过恋爱的原因，我对爱情这种东西委实不是很重视。我不太能写这一种情感纠葛，而且关于此文，一直牵引着我往前走的，是这个时代的大数据、大故事、大背景，直接忽略了身为一个同人文作者应该干的事（捂脸）。爱情线可能比较浅薄，但我会在以后慢慢往上添的。
在这篇文结束后，我会对文档进行一个大的整理，争取让混乱的主线从新板正过来，并且让结构思维都更加紧凑一点。我知道你们都看的乱啊，所以得先开脱一下罪名（…），反正离完结也不远了，大家耐心等一等，不多久之后，我就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的。
鞠躬！此致！敬礼！
我又逼**了，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逼**（…）
32.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今夜窗前独卧，忽闻街巷有妇号啕，讯身旁之人方知，乃是乳子落失，其母心有不甘，故于夜深之时扰人清梦。逡巡至此，再难入梦，恰窗外雨丝惺忪，细看来别有一番伤春之味，念及千里城外吾妻，特修书一封，托人相送，吾心处哀凉慎行，具于其中。
“卿与吾相识十载，各有其命，初始是卿身量未长，乃十有八九岁之时，初至杭州，有如新燕破沙，而随风驭云三千里也。吾甚羡卿少年才气，是夜尝奉卿之挂念，如此渐换与卿之角色，方知卿乃我长沙独弃之妻也，心下愧疚，而不知如何相对而言。卿心神聪健，定非世人所言‘纨绔’是也，吾自知卿是知真相大白，如此三跪九叩，行以拜君大礼，望卿谅吾一时不决，方落此大祸之误也。
“吾闻卿于吾家二载，冤屈并进，吾心下不忍，恰卿年少，是以有意合卿之心意，拟文于报中宣告相离。卿不必自问，念及丙庚年闹事，但随卿之意，早早了断为是。吾率军回城，未同卿语，盖是此事也。此事为卿所成全，若尚存疑，便修书送与原军区，不出一日，辄有信使派送长沙，不必挂心。
行文至此，是天光寒凉，月星隐曜，庭中鬼影幢幢，吾心下念卿，竞觉此世浑然如梦，无端荒唐。少时尝阅古人手记，只慕其自在，奈何家风严厉，而无从品学，便且搁置，再不相提。年长愈加孤僻，是以无人可逢，独居高位而不胜寒也。唯遇卿时，卒若乍回年少，四下骤暖，似凛冬回春，枯木复芽。卿于肆中独饮之时，吾便常思予卿一盏佳酿，此酒孕于吾之讷言之中，许久不见人世，因而沉默难耐。今书于信中，仍请卿宽饶，勿与我生怒是也。
“吾生咸丰庚子冬十一月二十有二，生不逢太平岁月，一身伤佞，予卿不过尔尔，未敢肖想。况今罔乱，天下离散，国将不国，危难在即，即吾心有万千情，终只如浮沫泡影，天上流雁尚不问归程，吾又何求平安。只顾卿年少不谙，遂隐卿久，及兵火四起，欲以卿之亲朋置卿而去。吾自认半生戎马，不能安定天下，亦不能予卿相安。卿今年二十有七，他如卿者，既阖家欢喜，儿女绕膝。细细想来，实是不舍，卿乃吾平生所见上善之最者，是以如水之柔怀天下也，一番承之以四境之心，为人光风霁月，于我而言，为寒中一簇篝火，雪中一掬绿草，枝头中秋明月，而庭间满目萧索，唯卿所至之处，于梦中一绽千顷美池良田。吾不能护卿长久，既深受忧心所触，且夜夜相思，终于此夜和风而起，伴灯共书，为吾不敢告之也，随卿心妄意，吾本不欲多言，但求相伴一生，而天下因果，前后寻迹，皆由卿为之定夺，我只信外候卿消息，不敢出言以涉耳。
“‘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游于人世山水之事，前人言之有理，想必是携妻云游，而岁月不待人。况今四境烽烟，倘若平安盛世，吾当如何尚且不知。唯请卿深思，莫负前程，亦莫负真心，从此之后，聚散相逢，与吾同行擦肩者，随卿语罢。
“乙亥七月廿九夜，张某手书。”
张起灵这一睡就感觉自己睡了三辈子，梦里是一片火海，从脑仁里烧出一身的疲倦，他前前后后遇到了那么多条人影，却没有一条能让他握在手里。醒来是一块光秃秃的天花板，少了在军区时被吴邪张罗着买来的大号挂灯，不留神间被窗外的阳光晃了一下眼，这令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昨晚为什么没有拉窗帘？
他心下起疑，脑子却不愿醒，依旧昏昏沉沉地自我修复了一会儿，让身子去完成穿戴等一系列简单的动作，脑子则努力往记忆深处去扒拉，回想他是否曾经经历过像梦中一样的一场轰然大火。可惜回忆这个东西本身便是他可有可无的一部分，倘若不是特别重大的事，他的大脑基本上不会有这样一个闲工夫专门整理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过往，因而脑子里盘旋了一阵，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回忆没给他面子。
那是怎样的一场大火呢？
张起灵走出卧房，一路走至红木桌旁，上面已被下人放好了早餐。他坐下食不知味地嚼了两口，还是觉得味道很奇怪，但多年的行军生涯让他没有那么挑剔，因而对于自家不上心的食物点心心胸宽广，并没有严加苛责。
在吃着饭的同时，他那苏醒过来的大脑正在高速地运动，只不过思考的不是有关张家军区的内部问题，而是那个诡谲的梦境——是那场大火，把他困在一个重重复叠叠的牢笼之中，他还没来得及分析完全现在的局势，就已被那火势一口吞噬。梦中大抵是感受不到痛的，他只感到自己四肢静默地消逝，最后随着心脏一同化为灰烬。然而灰烬却依旧能够生出眼睛，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风分解成一粒一粒，他的意识附在其中一粒上，视野广袤地俯视世界，观察着那座囚禁他的巨大牢笼。形状一半规整一半扭曲，每一块都由巨大的方形木块组成，上上下下，凹凸不平。
直到他醒来，他也没有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形状，也没想明白这场大火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海客于前日推门而入，他已将车和信都交到了吴邪手中，特意回来向张起灵复命。张起灵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就像他以往那样，可在真正从张海客口中听到这条任务的“成功”后，他才发现自己心中茫然然的一片空白，全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他想亲自去问问吴邪是怎么想的，走出两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回天无术。
小张哥看得清他的心思，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再写一封信挽回，张起灵看了看自己留下的底稿，偏偏觉得这封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说多是画蛇添足，只会起到反效果。结果从前天开始后悔，他觉得小张哥说的那些个话里还是能有那么一两句有脑子的话的，比如说让他挽回，再比如回长沙的那天，他披着衣服坐在灯前看战报，小张哥悄悄地推门而入，站在他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真不打算跟他说？”
那时他没有意识到未来的自己将会如何相思入骨，只是摸了摸钢笔的笔身，点了点头。
“为什么？”小张哥问，“是你不愿意说，还是他不愿意听？”
张起灵顿了顿，仿佛犹豫了一下。
“他懂事，是我的问题。”
这是声低到不能再低的声响，卷入杭州夏夜湿热的风中，却惊飞了一只檐上歇息的鸟。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不再交谈，小张哥拖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他批复电文。那只拿钢笔的手骨节分明，坚定而有力，电文上圈点下是他从小练到大的名家字体，笔锋凌厉张狂，提笔之间张合适度，好似一个不注意的压笔就会将电文戳出一个洞来。
小张哥用手撑着他的椅背，没骨头似的往前倚去。他趴在张起灵的椅子背上，看着他工作许久，方才没收住似的笑了一声，悠悠地摇了摇脑袋。
“我说啥来着？好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肯定放不下他。”
“你看你没谈过恋爱，就被这么个人给拴住了吧。”
他是对的。
张起灵放下筷子，用手撑住头，状若沉思地苦恼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无意间瞟到那间自打他回来就从没进过的隔间，那是他接见客人的地方。那里有一张他向来不爱睡的软床，一般都是用来打发客人的，因而对这间屋子并不是很熟悉，连里面的大体构造都忘了个七七八八。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了一下，张起灵原本要去门口的路线被临时改变，他紧了紧袖口，抬脚向那间隔间走去。
一进门，果然就看到里面被装饰的乱七八糟的书桌，四边被各种各样他从没见过的家具填满，床头挂了一串铜钱，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窗户上被剪得四仰八叉的福字还完整地贴在上面，墙边上又偏偏挂了个画框，里面装着幅意境颇深是个人就看不懂的油画。总之是满屋的少爷气，张起灵站在门口，一股软绵绵南方男孩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他摩挲着门框上有些脱落的门栓，一碰上面的木屑就扑簌簌地往下落，他也不在意，眼神颇为温柔地看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
吴邪初来时不受家里人待见，他自己也不愿屈尊去睡那张属于张起灵的硬床，便搬着东西自作主张地泡在这间专门用来接见外客的小隔间里，报复似的把这个小屋子收拾的一塌糊涂。
张起灵当时在杭州，听闻这个消息时着实是有点头疼，不太想放纵着他瞎捣鼓，又没有这个立场回去干涉。现在经历了太多事情，再见时，竟觉得此情此景无比温情，是他耗尽数年都追逐不到的年少梦中旧时光。
是那种有人相伴在旁的、热热闹闹的、真正属于寻常人家的时光。
他正这样想着，脚底像钉住了一样黏在原地不动，正打算好好放纵自己联想一下，谁知上天也不让他好好温情一次，敲门的声音突兀而急促，随即，焦急的叫喊从门外传来：
“族长！外面有人闹事，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卿卿吾妻，见字如晤。
“今夜窗前独卧，忽闻街巷有妇号啕，讯身旁之人方知，乃是乳子落失，其母心有不甘，故于夜深之时扰人清梦。逡巡至此，再难入梦，恰窗外雨丝惺忪，细看来别有一番伤春之味，念及千里城外吾妻，特修书一封，托人相送，吾心处哀凉慎行，具于其中。
“卿与吾相识十载，各有其命，初始是卿身量未长，乃十有八九岁之时，初至杭州，有如新燕破沙，而随风驭云三千里也。吾甚羡卿少年才气，是夜尝奉卿之挂念，如此渐换与卿之角色，方知卿乃我长沙独弃之妻也，心下愧疚，而不知如何相对而言。卿心神聪健，定非世人所言‘纨绔’是也，吾自知卿是知真相大白，如此三跪九叩，行以拜君大礼，望卿谅吾一时不决，方落此大祸之误也。
“吾闻卿于吾家二载，冤屈并进，吾心下不忍，恰卿年少，是以有意合卿之心意，拟文于报中宣告相离。卿不必自问，念及丙庚年闹事，但随卿之意，早早了断为是。吾率军回城，未同卿语，盖是此事也。此事为卿所成全，若尚存疑，便修书送与原军区，不出一日，辄有信使派送长沙，不必挂心。
行文至此，是天光寒凉，月星隐曜，庭中鬼影幢幢，吾心下念卿，竞觉此世浑然如梦，无端荒唐。少时尝阅古人手记，只慕其自在，奈何家风严厉，而无从品学，便且搁置，再不相提。年长愈加孤僻，是以无人可逢，独居高位而不胜寒也。唯遇卿时，卒若乍回年少，四下骤暖，似凛冬回春，枯木复芽。卿于肆中独饮之时，吾便常思予卿一盏佳酿，此酒孕于吾之讷言之中，许久不见人世，因而沉默难耐。今书于信中，仍请卿宽饶，勿与我生怒是也。
“吾生咸丰庚子冬十一月二十有二，生不逢太平岁月，一身伤佞，予卿不过尔尔，未敢肖想。况今罔乱，天下离散，国将不国，危难在即，即吾心有万千情，终只如浮沫泡影，天上流雁尚不问归程，吾又何求平安。只顾卿年少不谙，遂隐卿久，及兵火四起，欲以卿之亲朋置卿而去。吾自认半生戎马，不能安定天下，亦不能予卿相安。卿今年二十有七，他如卿者，既阖家欢喜，儿女绕膝。细细想来，实是不舍，卿乃吾平生所见上善之最者，是以如水之柔怀天下也，一番承之以四境之心，为人光风霁月，于我而言，为寒中一簇篝火，雪中一掬绿草，枝头中秋明月，而庭间满目萧索，唯卿所至之处，于梦中一绽千顷美池良田。吾不能护卿长久，既深受忧心所触，且夜夜相思，终于此夜和风而起，伴灯共书，为吾不敢告之也，随卿心妄意，吾本不欲多言，但求相伴一生，而天下因果，前后寻迹，皆由卿为之定夺，我只信外候卿消息，不敢出言以涉耳。
“‘恐卿鬓斑之日，步履已艰。’游于人世山水之事，前人言之有理，想必是携妻云游，而岁月不待人。况今四境烽烟，倘若平安盛世，吾当如何尚且不知。唯请卿深思，莫负前程，亦莫负真心，从此之后，聚散相逢，与吾同行擦肩者，随卿语罢。
“乙亥七月廿九夜，张某手书。”
张起灵这一睡就感觉自己睡了三辈子，梦里是一片火海，从脑仁里烧出一身的疲倦，他前前后后遇到了那么多条人影，却没有一条能让他握在手里。醒来是一块光秃秃的天花板，少了在军区时被吴邪张罗着买来的大号挂灯，不留神间被窗外的阳光晃了一下眼，这令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昨晚为什么没有拉窗帘？
他心下起疑，脑子却不愿醒，依旧昏昏沉沉地自我修复了一会儿，让身子去完成穿戴等一系列简单的动作，脑子则努力往记忆深处去扒拉，回想他是否曾经经历过像梦中一样的一场轰然大火。可惜回忆这个东西本身便是他可有可无的一部分，倘若不是特别重大的事，他的大脑基本上不会有这样一个闲工夫专门整理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过往，因而脑子里盘旋了一阵，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回忆没给他面子。
那是怎样的一场大火呢？
张起灵走出卧房，一路走至红木桌旁，上面已被下人放好了早餐。他坐下食不知味地嚼了两口，还是觉得味道很奇怪，但多年的行军生涯让他没有那么挑剔，因而对于自家不上心的食物点心心胸宽广，并没有严加苛责。
在吃着饭的同时，他那苏醒过来的大脑正在高速地运动，只不过思考的不是有关张家军区的内部问题，而是那个诡谲的梦境——是那场大火，把他困在一个重重复叠叠的牢笼之中，他还没来得及分析完全现在的局势，就已被那火势一口吞噬。梦中大抵是感受不到痛的，他只感到自己四肢静默地消逝，最后随着心脏一同化为灰烬。然而灰烬却依旧能够生出眼睛，他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风分解成一粒一粒，他的意识附在其中一粒上，视野广袤地俯视世界，观察着那座囚禁他的巨大牢笼。形状一半规整一半扭曲，每一块都由巨大的方形木块组成，上上下下，凹凸不平。
直到他醒来，他也没有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形状，也没想明白这场大火究竟是什么意思。
张海客于前日推门而入，他已将车和信都交到了吴邪手中，特意回来向张起灵复命。张起灵以为自己会无动于衷，就像他以往那样，可在真正从张海客口中听到这条任务的“成功”后，他才发现自己心中茫然然的一片空白，全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
他想亲自去问问吴邪是怎么想的，走出两步后，才发现自己浑身乏力，回天无术。
小张哥看得清他的心思，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再写一封信挽回，张起灵看了看自己留下的底稿，偏偏觉得这封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再说多是画蛇添足，只会起到反效果。结果从前天开始后悔，他觉得小张哥说的那些个话里还是能有那么一两句有脑子的话的，比如说让他挽回，再比如回长沙的那天，他披着衣服坐在灯前看战报，小张哥悄悄地推门而入，站在他旁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真不打算跟他说？”
那时他没有意识到未来的自己将会如何相思入骨，只是摸了摸钢笔的笔身，点了点头。
“为什么？”小张哥问，“是你不愿意说，还是他不愿意听？”
张起灵顿了顿，仿佛犹豫了一下。
“他懂事，是我的问题。”
这是声低到不能再低的声响，卷入杭州夏夜湿热的风中，却惊飞了一只檐上歇息的鸟。
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不再交谈，小张哥拖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看他批复电文。那只拿钢笔的手骨节分明，坚定而有力，电文上圈点下是他从小练到大的名家字体，笔锋凌厉张狂，提笔之间张合适度，好似一个不注意的压笔就会将电文戳出一个洞来。
小张哥用手撑着他的椅背，没骨头似的往前倚去。他趴在张起灵的椅子背上，看着他工作许久，方才没收住似的笑了一声，悠悠地摇了摇脑袋。
“我说啥来着？好几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肯定放不下他。”
“你看你没谈过恋爱，就被这么个人给拴住了吧。”
他是对的。
张起灵放下筷子，用手撑住头，状若沉思地苦恼了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无意间瞟到那间自打他回来就从没进过的隔间，那是他接见客人的地方。那里有一张他向来不爱睡的软床，一般都是用来打发客人的，因而对这间屋子并不是很熟悉，连里面的大体构造都忘了个七七八八。一个念头突然在脑中闪了一下，张起灵原本要去门口的路线被临时改变，他紧了紧袖口，抬脚向那间隔间走去。
一进门，果然就看到里面被装饰的乱七八糟的书桌，四边被各种各样他从没见过的家具填满，床头挂了一串铜钱，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窗户上被剪得四仰八叉的福字还完整地贴在上面，墙边上又偏偏挂了个画框，里面装着幅意境颇深是个人就看不懂的油画。总之是满屋的少爷气，张起灵站在门口，一股软绵绵南方男孩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他摩挲着门框上有些脱落的门栓，一碰上面的木屑就扑簌簌地往下落，他也不在意，眼神颇为温柔地看着这间屋子里的一切——
吴邪初来时不受家里人待见，他自己也不愿屈尊去睡那张属于张起灵的硬床，便搬着东西自作主张地泡在这间专门用来接见外客的小隔间里，报复似的把这个小屋子收拾的一塌糊涂。
张起灵当时在杭州，听闻这个消息时着实是有点头疼，不太想放纵着他瞎捣鼓，又没有这个立场回去干涉。现在经历了太多事情，再见时，竟觉得此情此景无比温情，是他耗尽数年都追逐不到的年少梦中旧时光。
是那种有人相伴在旁的、热热闹闹的、真正属于寻常人家的时光。
他正这样想着，脚底像钉住了一样黏在原地不动，正打算好好放纵自己联想一下，谁知上天也不让他好好温情一次，敲门的声音突兀而急促，随即，焦急的叫喊从门外传来：
“族长！外面有人闹事，已经快要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