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万古如斯(接盗八)


7.雪停

听了吴邪的那三个字,我几乎要惊呆了,愣了很久,直到他再次努力地握住我的腕子,我才回过神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种发自心里来恳求的眼神实在太过震撼,一时之间我想到了很多事情,我定了定心神,回握住吴邪的手,对他道:“吴兄弟,我知道你说句话不容易,我也知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所以你现在听我说,我要是说的和你心里想的一样,你就试着点点头,要是不一样,你就摇摇头,成么?”
我看着吴邪努力地点了点头,便继续道:“吴兄弟,你想死,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张兄弟用命来换你活下去,你不想他跟你一道死,对么?”
吴邪听了,点了一下头,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我,我叹口气,又道:“可是吴兄弟,这么久你也看到了,那小哥的心意已绝,他生不能与你同衾,但求死能同穴,你现在要是死了,让他如何能活得下去?”
吴邪一直望着我,我正想继续劝他,却看到他拼命地摇了摇头,眼神里的忧伤一览无遗,手仍旧抓住我的腕子,愈加用力,那长指甲弄得我生疼。
我心想,听说僵尸的指甲到了一定时间就会坚硬无比,甚至可比锋利的刀剑,不知是真是假,但总归是别被碰到为妙。

我好不容才把手抽了出来,抹了把汗,道:“吴兄弟啊,你可千万别让胖爷我难做啊,我要是杀了你,我估摸着自己也没命活了,那张兄弟古刀一亮,我跑都没处跑去,你就听胖爷我一句劝吧,张兄弟和你,连亲都成了,就是一家人了,他让你成全他,你就成全他吧!恕我直言,他这样,你就算让他活下去,他也是行尸走肉龘一具,因为你们俩的命,是长在一块儿的啊!”
听了我的这番话,吴邪眼睛黯淡了下去,我想,可能他明白,我是不会帮他这个忙的,所以他不再求我,握住我的手,也慢慢地放开了。
我连连叹息,想了想,还是对那吴邪再道:“吴兄弟,再听我一句话,虽然我最初的时候也劝张兄弟不要这样,可是后来我也放弃了,因为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一心求死,是能看出来的,他的命是和你连在一起的,你要是没了,他一个人活不好的。与其这样,你不如成全他,你俩能过一天,就记得一天的好,能过百天,就是百天的缘分。”
那吴邪把眼睛转到另一边,不再看我,我望着他,发现此刻的自己很能了解他心中的感受。若是我,看着自己的爱人为了自己做出这样的牺牲,也会疯了的。每一天都只是还了半个魂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代价却是自己爱的人一年的命,这真的是挺没意义的事儿。
不过:“意义”这种东西,本身就没什么意义,不管在哪朝哪代,就算是皇帝老儿,他也管不着谁的心里认为什么东西是有意义的,什么东西是没意义的。
人之熊掌,我之砒霜,之前我就讲过了,你不当回事儿的东西,可能就是别人的重中之重;你觉得没有半点价值的玩意儿,却是别人拿命都要去换来的宝物。

我没有再跟他说话,又过了好一阵子,那张起灵终于回来了,我看到他拎着几只冻成冰了的狍子,走过来扔在了我面前。
我赶紧朝他笑笑:“张兄弟,还是你厉害啊,这也能被你找到,估摸着是入冬前就被这雪给冻死了的,辛苦了!”
他没说话,只是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又重新回到了吴邪身边,想必是看到吴邪躺着的位置改变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问到:“怎么回事?”
一刹那我的心思转了七八道弯,究竟该不该告诉这张起灵实话呢?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吴邪,他睁着眼睛正在紧紧地盯着我,我迟疑了一阵,才道:“那边离着洞口太近,我把吴兄弟往这边挪了挪,没事,放心吧。”
张起灵又看了看我,沉默了一会儿,这才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我看到他抱起吴邪,把他抱到山洞最里面的地方,然后又坐下,恢复了以前的姿势,让吴邪靠在他怀里,他把下巴搁在那吴邪的肩膀上,时不时地亲上一口。
而那吴邪此刻也重新闭上眼睛,还是那样安静的样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02:00 +0800 CST  
我在心里想了很久,终于决定,还是暂时先瞒着那张起灵吧,平时的时候,我也上点心,看紧那吴邪,想必他也没办法做什么。
我也闭上眼睛,靠在石壁上,心里为他们两个人感慨,我见过很多苦命的鸳鸯,可是没有谁的苦比得上这两个人。我总觉得仿佛全世界的苦都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我在旁看着都替他们难过,不知道他们两人心里又有多苦?
但我知道,那张起灵一定没有后悔遇见吴邪,那吴邪也自然是不会后悔遇到他。
谁是谁的劫数,一早命里就已经注定了的。

……………………

在云顶雪山上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这期间,张起灵给自己和吴邪准备的坟也挖好了,在第三个月的时候,这场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天上传来了一阵阵的雷声,我想,山下现在一定已经是春天了吧,春柳也许早已发芽,等我下去,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
想到这里,我看了看越来越苍白的张起灵,他看上去就像个影子,愈发单薄。我知道他们家族长寿,但即使这样算来,他也已经耗去了自己生命的一大半。
我把我要离开的决定告诉了他,这三个月,我和他们也算有了很深的感情,若不是在这样的地方,若不是这样的结局,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兄弟。我心里挺难受的,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再在这雪山顶上看着他们,我不想面对他们最终的死亡,也无力再在此耽误时间。
我对他说:“张兄弟,雪已经停了,过两天我就下山了,这几个月,多亏你的照顾,那两朵雪莲,你若是需要的话,咱们平分吧,若不是你,我也拿不到这玩意儿。”
他摇了摇头,对我说:“你拿着吧。”
我点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我知道,他既然已经决定死在这里,身外之物也不会再要。紧接着,我就听到他说:“我去给你找点吃的,你拿着好下山。”
说罢,他仍旧嘱咐我看顾好吴邪,径自出了山洞。

我心里很感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我看了看吴邪,慢慢地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叫了声:“吴兄弟。”
他的指甲越来越长了,非常坚硬,看上去十分吓人,如果说吴邪的脸色越来越像个人,那么也就是这长长的指甲才会让我意识到,他终究不是个活人。
但我现在心里连半点恐惧都没有,我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我要下山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点点,我知道他在对我笑,就又对他说:“吴兄弟,胖爷我这一走,也许咱们这辈子就再也无法相见了,我就想对你说句话,你和张兄弟死能同穴,也算是没白活这辈子。”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02:00 +0800 CST  

8.一生

我不知道他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就在我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已经把眼睛闭上了。
这时,我听到张起灵的脚步声从山洞外传来,我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我马上就要下山了,临走之前,我还是决定把那吴邪之前曾经想让我杀了他的事告诉张起灵,也算是给他提个醒。虽然自那次之后,那吴邪似乎都不再有这样的举动了,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他。
我和张起灵站在山洞前,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说与他听,说完,我又道:“张兄弟,等我下山了,你就多看着点吴兄弟,虽然曾经我也一遍又一遍的劝你别做这样的傻事,可是后来我是真得被你感动了。虽然胖爷我没做过为了一个人可以去死的事,但是我想我能懂你的心思,所以我也不劝你了。我知道你们这个家族寿限很长,也许你和吴兄弟还能有些时间,只希望老天能保佑你们,多一天是一天,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
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胖爷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两个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一把推开我,疯了一样冲进了那个山洞。我被他推的差点打了个趔趄,愣了一会儿,也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跟在他后面,进了那个山洞。
而那一刻,我的呼吸都停滞了,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直到过了很久,我才回了神,紧接着,我的心抽痛起来。
那吴邪还是像刚刚一样,嘴角轻轻地扬着,看上去,就像在对着张起灵微笑。可是我知道,这一个笑容,就是他这辈子最后的微笑了。
他用自己长长的指甲,硬生生地把自己的心给挖了出来,他的胸膛间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只有一颗看上去已经不成形状的心,被他自己握在手中。

僵尸本就非人,若想除掉这些旱魃妖魅,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他的心给挖出来,自此,他将再也无法还魂,即使那张起灵用尽逆天之术,也终究无法再让吴邪活过来。
我不知道那吴邪是用了多大力气才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可是我知道,他比我想象的要执着的多,他认定的事,终究还是做到了。
我抬头去看那张起灵,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手垂在两边,握着双拳,看上去,就像座冰雕一般。
我又看了他一眼,就这一眼,我已经知道,在这一刻,那张起灵的心,大抵已经死了。
他的眼睛,就如同这云顶雪山上万年不变的寒冰,

又过了很久,他才一步一步地走到吴邪的面前,蹲下身,拿起他的手,连着那颗心,一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我也跟着他走到了吴邪身边,此刻我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抹了把眼泪,静静地看着他们。
我看到张起灵低下头,一直注视着吴邪身边的地面,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满是雪的地面上,写着半个字。
那是一个未写完的“活”字。

下一刻,我看到了张起灵的眼泪,它们一滴一滴地落下来,落在了地上,直到把那半个字淹没。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至死不渝的爱,他们可以为爱生,也可以为爱死,一个希望追随着另一个的死亡,一个却只求另一个能好好的活下去。
这雪山之上最后的半个字,是胖爷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动人的书信——这是一个叫吴邪的男人,留给一个叫张起灵的男人,最后的情话。

请你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

故事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讲完了,只是可惜,这故事的最后……

哎,不如你们来猜一猜,最后那张起灵是如何做的?

胖爷我知道,你们或许会猜那张起灵听了吴邪的话,下了山,过完了之后的日子,毕竟那吴邪希望他活下去。
但可惜,那吴邪的愿望,终究还是没有实现。
你问我那张起灵难道跟着吴邪一起死了?胖爷我可以告诉你,也不是这个结局。那张起灵没有死,因为吴邪留给他的那半个“活”字,所以,他最终还是没有死。

那张起灵……

哎,也罢,还是告诉你们吧,故事总归是要有个结局的。最后的最后,那张起灵永远的留在了云顶雪山上,胖爷临走的时候,我问过他:“张兄弟,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没有看我,只是很平静地把吴邪放进了那个他为他们两人准备的坟里面,又仔细地盯着吴邪看了很久,才抬起头来,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他,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墓,既然他希望我活下去,我就做他的守墓人,等到我死的那一天,再去找他。”

………………

这便是这个故事的结局了,再往后的故事,胖爷我也不知道了。但是胖爷我永远也忘不了,我下山的那一天,云顶雪山上的那场大雪已经彻底停了,那个叫张起灵的男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里,是如这雪山一样沉寂的神情。
胖爷我越走越远,本不想再回头,但最后,我终于还是回过头去,又看了一他眼。远处白茫茫一片,天与地皆肃杀,只有那个人,还如刚才一样,一动也没有动过。
我想,从此以后,我是真得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但是我知道,那张起灵和吴邪,终于在一起了。
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风雪长歌》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03:00 +0800 CST  

二:河山如画


1. 二月焚风

四周风声大作,高大的太青山横卧在眼前,想要在两天之内从澧县赶到临澧,必须要在今晚以前翻过这座山。
笔挺的学生装尽量保持着整齐,吴邪背着一个不小的背包,加快速度往山上走。
双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狠狠咬着嘴唇,干涩破裂的唇被山风吹的生疼生疼,最后一滴水已经在三个小时之前喝完。
吴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若不是因为提前毕业的事情耽搁了两天,他完全不用只身一人来临澧。其他的人都是在郑州集龘合,一起被送过来的,而他,却只能在这样的山路上颠簸,这一趟罪,算是白捡的。
但吴邪的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顺利毕业,拿着东吴大学文学院第一名的成绩,耽误两天,又算得了什么。

自古以来,中国人的印象里,只会读书作文的,便百无一用是书生,而只会拿枪打仗的,则成了一介莽夫不足挂齿。吴邪的笑刹那间又掩去,取而代之的,是那种骨子里的坚韧,左手拿枪,右手拿笔,我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也可以文武双全。
他擦了擦汗水,一路往山上行去。越往上走,吴邪发现四周的气温越来越不对劲,现在只是二月时节,照理说还非常冷,在山下的时候穿着这身学生装冻得嘴唇冰凉,而越往上走竟然越来越热,这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半山腰的温度已经跟夏天差不多了。
这简直太诡异了,吴邪刚觉得大事不妙,便看到不远处已经染红了半边天,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从山顶吹下来的滚烫的风已经朝着他所在的方向疾速而来。刹那间,干燥的树木遇火即燃,滚滚的风吹落的火星子点燃了地上的枯枝与干草,火源便不断增多。风势越来越强劲,风助火势,漫山浓烟直熏得人双眼难睁,茫茫太青山很快便成了一座火焰山。
就在吴邪被大火烧的无处躲藏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吼声:“那边那个,往这跑,快点!”

这一声吼对此刻的吴邪来说简直宛如重生,他什么也来不及想,只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奔去。在漫天的火光里,在浑身上下被滚烫的火苗烧得狠狠的疼痛里,在浓烟滚滚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瞬间里,他拼命地向着那个人跑去。前一刹那他以为自己会死掉,但后一刹那他却莫名的相信这个人一定会带他逃出去,此时此刻他心底对这个在死亡之火中从天而降的人充满了莫名的依赖。
随即他看到那个人站在一个小土坡上挥着胳膊朝他示意,他穿着一身军装,挺拔的如同塞北的高杨,等他跑到跟前,那个男人一下子从土坡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他面前,一把拖住他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冷冷地对他说:“你没吃饭么,给我快点!”
吴邪心里竟然还有时间觉得有些不爽,明明从外貌上看,他也不比自己大多少。不过,他自然是没有时间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的,那个男人扯着他没命地跑,很快就跑到了一处地方,吴邪定睛一看,他面前是一个土洞,有一人深,男人拖着他就往里跳,两个人被土石噼里啪啦的敲打了一阵子,脸上死疼死疼的。
那个人把他往深处使劲踢了踢,然后迅速地从口袋里找出火柴点燃,开始引燃这土洞内覆盖的草芽,很快,土洞中的草芽“刺啦啦”烧着起来,呛的吴邪不住的咳嗽。
吴邪很快就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用意,在山火还未到之前,先把土洞中的可燃物全部烧掉,这样即便大火到来,也不会伤害到这个洞中的人,吴邪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从他手中抢了一把火柴,也开始行动起来。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吴邪想说什么,却看到他只是快速地划着火柴,便把话咽到了肚子里,讪讪地笑了几声。

很快,洞中的杂草已经烧干净。那个男人爬上去扒着洞口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吴邪也探出头看了看,果然,漫天的火势已经朝着这边来了,整个天空都被火光遮挡住,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样子。
那个男人立刻转过身来,以不容置疑的力量迅速把吴邪压倒在身下,他用的力气又大,所以吴邪被他压倒在土洞之中,只觉得后背被身下的大块土坷垃硌得简直要疼晕过去,他挣动了一下,那人却只是狠命地压住他,几乎要让他窒息,接着说了声:“别动!”
“喂!”吴邪反抗着那人的压制,想要翻过身来将那人压在下面,同样是男人,他不希望在生死危难之际被别人保护在身下。
吴邪身量相当高,虽然瘦,但是高度在那里,重量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他这么一使力,身上那人也吃不消了,只能一下子拽住吴邪的衣领按住,继续把他压在身下,拿脑袋狠命一撞吴邪的额头,只听“砰”的一声,吴邪觉得自己立刻就晕乎了。
“你最好不要动,否则我们俩都要被烧死!”那人的声音带着嘶哑。吴邪晕晕乎乎地,也不再挣扎了,只是嘴上还说着:“我也可以保护你!”
那人感觉到地面烘烤的灼热,万分焦急,他看了看吴邪的胸前,一块白色的棉布缝制而成的报到章就带在上面,“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十个大字清清楚楚地印在上面,下面还有两个小字:吴邪,是他的名字。
那人侧头看了看火势,眼睛里露出威严的光芒:“吴邪,我现在以特训班教官的身份命令你,请你听从指挥!”
趁着吴邪一愣神的瞬间,那人一使劲整个人贴住他,用全身紧紧地覆盖住吴邪,在这一刻,吴邪感觉到滚烫的火焰已经来到了他们的头顶。热浪让他快要窒息,大大小小的火星子从他们头顶上落下来,落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落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个人的脸庞正贴在他的脸上,嘴唇擦在他的唇边,炙热的火焰快要让他喘不过气,而那人似乎比火焰还要热烈的气息吹在他的脸庞上,让他无法呼吸。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在这样一个生死关头,吴邪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火势从头顶上过去,浓烟渐渐散开,那人才从他身上翻下来,靠在另一边,大口地喘着粗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沙哑的声音对吴邪说:“这是山脉背风坡经常出现的干热风火,湘西这里尤其多见,当地人常喊它‘妖风’,其实它有个学名,叫作‘焚风’。”
吴邪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又问:“刚刚你说你是特训班教官?”
那人咳嗽了几下,又喘了几口粗气,才淡淡地说:“不错,我叫张起灵,是特训班教官。因为你已经延迟三天入校,若是你今天再不报到,特训班会将你除名。我看过你的入学资料,你是东吴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所以我才会记得你的名字,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赶紧跟我去特训班报到。”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05:00 +0800 CST  

2.英雄出处

当天下午吴邪报完到,和住在一个宿舍的同学打了招呼,互相认识了一下。他是整个宿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其他人也都挺照顾他。
特训班设在临澧县立中学里,吃住条件很差,吴邪看了看那一排大通铺,微微地皱了下眉头。
他的同学里有个胖子,年纪看上去要三十多岁,是所有人里面年纪最大的。那胖子看他这副模样,就笑嘻嘻地问他:“哟,小兄弟,听说你是东吴大学毕业的,怎么不继续去读书,或者去报馆当个写字的,反而要来这里?”
吴邪便也笑笑:“国难当头,好男儿自当投笔从戎。”
那胖子笑得更厉害了:“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对了,你叫吴邪是吧,我姓王,别人都称我王胖子,你喊我胖爷就行了。”
吴邪也没再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嗯,胖爷,以后还请多关照。”

晚上吴邪去洗漱了一番,回来之后,那胖子看了他一眼,露出惊奇的目光:“哟,今儿下午真没看出来,小兄弟还长得人模狗样的,下午怎么就那么灰头土脸,跟个瘪三似的。”
吴邪咳嗽了一声,但显然他并不准备把今天下午的事告诉胖子,于是转移了话题:“你怎么这么大年纪还来上学?”
那胖子便又笑了:“我以前是种地的,碰上饥荒,老家混不下去了,就跟人去外面铲地皮,结果差点栽在个斗里。正好碰上这边招学生,我一个亲戚拉着我混了进来,抗龘日救国,人人都要献出一份力量嘛。”

吴邪听在耳朵里很不是个滋味,那胖子的话让他感觉这个特训班似乎就是个杂牌货,任谁都可以往里混似的,他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那胖子便又道:“小兄弟,你也别嫌胖爷我的话糙,你来得晚,可能不知道,这个班就是那戴雨农为了给自己扩充实力私自设立的,军委会办公厅连承认都不承认。就咱这‘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的名字,都只是暂时先挂着,到底叫啥,还不知道呢!”
吴邪愣了愣,道:“不是说戴主任设特训班是要建成‘小黄埔’么?我听安姨说过,戴主任对这个特训班很是下了一番功夫,这里的教官都是很厉害的人物。”
那胖子一边端着个水盆往外走,一边拍了拍吴邪的肩膀:“放心,虽然说来这里的人啥样都有,不过戴雨农确实很下了一番功夫。你在这里好好学,出去以后当个好特务,没半点问题!”
吴邪吐了口气,虽然他也知道这个特训班的组成人员大部分都是些干什么的,但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抗龘日救国。安姨最初告诉他的时候,就说过他学历高,思维也比较敏捷,还学过密码学,适合从事情报工作,而她也会在特训班任教,因此他才急着毕业过来。

这时那胖子突然转过头来问他:“等等,小吴,你刚才说什么?安姨?”
吴邪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安姨推荐我来的。”
“安占江?”胖子的眼睛突然放了光:“你认识安占江?”
吴邪一点也不惊讶胖子的反应:“嗯,我二叔和安姨是老朋友,所以我认识她。”
“我的天啊,小吴你竟然和那个‘北国美人’认识!”胖子显然很激动:“得空介绍我认识认识啊!”
“得了吧你,别打主意了,安姨那样的美人,哪还轮得到你!”吴邪呸了他一口,朝着通铺走去。

他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的,也睡不踏实,这里的被子虽然挺新,但显然料子不咋样,盖在身上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吴邪不是个挑剔的人,只是刚到一个新地方,自然有点不习惯。
这时那胖子回来了,也爬上床,就躺在吴邪身边:“哎,小吴同志,你那安姨平常也是那样的爆脾气?你前两天没来,没看到她那派头哦,她是女生大队的队长,全特训班的女生都没她漂亮,而且真是厉害,还教擒拿格斗,那些教官都喊她‘北国美人’,就连余乐醒都特别看顾她。对,还有那个张起灵,对谁都爱理不理,对她就挺欣赏。”

吴邪一愣,想了想,还是问道:“那个张起灵,是做啥的?”
“教官啊,教行动术和手语联络,本来开学没来报到的人三天内都要除名的,就是张教官看了你的档案,替你说的好话。”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09:00 +0800 CST  
这是让吴邪没想到的事,说实话虽然今天那张起灵算是救了他一次,但是这个人的态度实在让他喜欢不起来,甚至有点讨厌。可没想到,竟然是张起灵帮了他。
是不是应该去道个谢?毕竟那家伙是教官,得罪了教官,也没自己的好果子吃。吴邪在心里掂量了半天,终于决定等明天再见到张起灵时,跟他道个谢。

这时那胖子凑过来,扯了扯他的被子,看上去要继续跟他聊天,吴邪有点困了,便道:“明天再说,我赶了几天路,累极了。”
那胖子“哦”了一声,也无所谓:“本来胖爷还想跟你讲讲这张起灵的事,算了吧,明天再讲。你们这细皮白面的书生,走几步路脚底板就喊苦,也不知道干嘛还要来当特务,往后,更有你受得哟!”

吴邪一下子就清醒了,也拽了拽那胖子的被子:“哎,那张起灵怎么了?讲讲啊。”
“又不困了?”胖子啼笑皆非:“我还当学生仔不关心这些,就关心什么‘子曰子曰’呢!”
“别废话,快讲来听听。”吴邪一脚踹过去,隔着被子,把那胖子踹地“嗷”了一声。
“你知道不?那张起灵很有来头的嘞!黄埔四期,知道不,黄埔四期的!”胖子眼里带着敬仰的光彩:“你知道和他是同学的都有谁么?”
不用他再说,吴邪已经一瞬间对张起灵从讨厌变成了崇拜。先不论别的,黄埔四期人才辈出,那期众多的学员现在都是如雷贯耳的大名人,那张起灵能和那些人是同学,本身已经很是光耀了。年轻人,哪一个不崇拜英雄,吴邪有点激动:“难道他认识胡琏、文强,认识张灵甫?还有……”
那胖子接上:“还有那边的那些,林彪、刘志丹、伍中豪,统统都是他的同学啊!”

吴邪觉得自己简直要激动地流出眼泪来了,他稳了稳心神,又问道:“看他的样子也挺厉害的,怎么这个名字我就从来没听说过。”
那胖子竟然叹了口气:“所以说,他是个倒霉鬼,我也是听知道的人说的,这个张起灵,惨得很!”

这时旁边那些睡觉的学员开始嫌他们声音太大,胖子便道:“明天再跟你讲,今天先睡觉,睡觉!”
吴邪瞪着眼睛,一把掀开那胖子的半边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你小点声讲,快点快点,别话讲一半,急死人!”
那胖子被他弄得没脾气了:“作死哟你个小兔崽子,怎么一提到这张起灵就来精神了!”
“别废话,我这是好奇他怎么个惨法!”吴邪又一脚踢过去,正好踢在那胖子的肚子上:“讲!”
那胖子也揍回去一巴掌,然后小声地讲:“听说啊,他在黄埔四期毕业之后就去参加了北伐,结果失踪了,没找到尸体,就给算成烈士了。没想到十年之后这人又出现了,说是不知道怎的从战场上醒来就失忆了,让附近老农给救了,在人家那里白干了十年活计,十年后才慢慢恢复了记忆,就去投奔张灵甫了,据说之前在黄埔的时候,他们俩人关系好的很!”
“那他怎么不继续跟着张团长?哦,听说张团长最近刚刚升到了副旅长,那张起灵跟着他不好么?”
“他去投奔的时候,刚好是张灵甫杀妻案出狱闲居那段时间,所以张灵甫就跟胡宗南推荐了他,他就在胡宗南部队里当个小官,这一次戴雨农开这个特训班,就把他给请来了。”那胖子说完,用更小的声音对他道:“依这个张起灵的资历和本事,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真是可怜得紧!”

吴邪也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不再言语,但脑子里全都是“怀才不遇”四个字,从心底替那个男人可惜。
在沉入梦乡之前,他有一个念头,也许可以试着和那个张起灵交个朋友?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09:00 +0800 CST  

3.朝会

第二天吴邪很早就起床了,开学之初并没有分专业,新生全部参加入伍训练。听那胖子说,之前几天的入伍训练主要是以政治教育为主,一般都是起大早去开朝会,班副主任、政训处长和各个教官挨着训话,基本上一开就是一上午。下午比较清闲,没什么事。晚上会有晚点名,大队长或者中队长继续进行政治教育,如此重复,可能要到六月份才会正式分队分专业授课。

吴邪来到教室的时候,里面还一个人也没有。他刚想去教官办公室跟安占江说一声他已经顺利报到了,就看到张起灵也走了进来。看到他,眼睛里有点惊讶的神情。
吴邪不知道对方的惊讶是因为觉得自己来得太早,还是觉得自己比昨天那灰头土脸的样子有很大不同。
他笑了笑,叫了声:“张教官。”
张起灵没说话,又看了他一眼,侧过身就走进了教室里面。吴邪有点尴尬,这人昨天好像还挺能说的,怎么今天就一副长官派头了,不过张起灵是教官,他有意见也没用,尤其在想到此人乃相当厉害的人物之后,吴邪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也跟着走了进去。

张起灵在教室的桌子边收拾着什么,吴邪看了看,大概是一些宣传抗龘日的传单。他站在旁边,又打量了一会儿张起灵,才发现这人非常英俊,带着种很特别的气质,在人群里应该是相当惹眼的。
“张教官,”他又喊了一声:“昨天情况危急,没来得及感谢你,今天正式向你道个谢。”
张起灵转过头来,盯了他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没什么。”
吴邪便又道:“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张教官,我想请你吃顿饭。”
张起灵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没必要,你不必放在心上。”
吴邪摇摇头,坚持道:“你那是救命之恩,我过意不去。”
张起灵还想说什么,吴邪摆了摆手:“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再找你。”
为了防止张起灵继续拒绝,吴邪离开得很快,所以他并没有听到张起灵在后面说了句什么。

出了教室门,他看到一群学员正往这边走,胖子也在里面,就站定等着他们,又跟着他们重新走回了教室。
胖子俨然是这群人里的老大哥了,所以看上去也混得最好,许多年轻的学员都缠着他,让他给讲讲以前铲地皮遇见的怪事。吴邪也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发现张起灵已经坐在前面了,手里抱着一摞整理齐顺的传单,仰着头看教室顶上,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吴邪看着张起灵有点出神,此刻,他感觉自己正在透过这个人,去猜想十几年前的那些年轻人都曾做过什么。他们怀揣着一样的梦想,有着一样的信仰,付出了同样的代价甚至更大的牺牲,有些人得到了承认与光环,可是更多的人,却仍旧寂寂无名着,历史甚至不会为他们记录那同样悲壮的一笔。

直到胖子摇了摇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问道:“怎么了?”
胖子便笑着说:“小吴同志,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
吴邪有点窘,赶紧摇摇头:“什么也没看,想事情呢。”
“我看你盯着人家张教官连眼都不眨,怎么,知道了张教官的光辉历史,小吴同志立刻崇拜上英雄了?”
吴邪咳嗽了一声,没理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发现人都来齐了,还有不少女生。
这时政训处长汪祖华也进来了,看到张起灵,就对他道:“张教官,今天该你来主持朝会,你跟大家讲讲吧。”
吴邪看到他站起来,点点头,走到了前面,只有短短的几步距离,可是那种军人特有的气质展露无遗。吴邪想,总有一天,他也会穿上这身军装,到战场上去,那才是他想去的地方。

张起灵开始训话,吴邪便收敛了早已跑到硝烟滚滚战场上去的心神,听他怎么讲。
说是训话,可是张起灵的做法简直出乎吴邪的意料。本来昨天听胖子说,每天的朝会和晚点名都会由一个教官来主讲,他没来的那几天,那些教官们都说得慷慨激昂,有的甚至能讲到午饭时间都不停下来。虽然他早就想过,看张起灵那样根本不可能讲到午饭时间,但是……也太简洁了吧。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11:00 +0800 CST  
张起灵先是把他手中那一大摞传单慢慢地、挨个地发到每个学员的手中,他走得非常慢,以至于吴邪一瞬间想到的是他可能不是很爱说话,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拖时间,毕竟政训处长还在这里看着呢。吴邪心说,如果汪处长不在这里,那张起灵是不是连话都不说,就只坐在那里继续看教室的顶。
吴邪看了看手中的传单,上面两排大大的标题:尽忠报国流芳千古,卖国求荣遗臭万年。紧接着还有排小字:奉劝诸位要学岳飞不当秦桧,之后就是一些战场上的消息了,
这时,张起灵才说了第一句话,他说:“各位同学把这张传单看看吧。”
吴邪在心里笑出了声,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张起灵分明就是不想训话,所以直接想了个办法,发传单,让学员自己读。
他戳了戳胖子,问道:“之前的教官发过传单么?”
胖子显然也觉得张起灵和别人都不一样,低声道:“没,就他一个,估摸着是不愿意讲。”

又过了很久,直到汪祖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提醒道:“张教官,都看完了吧?”
张起灵扫视了一下四周,竟然说了句:“再等等。”
汪处长显然无奈极了,但又不好说什么,吴邪看着稀奇,一直听说汪祖华极其严厉,没想到张起灵也敢当着他的面这么做。
这时胖子踢了踢他的脚:“你发现没有,这传单上竟然有共龘产党那边的胜利消息。”
吴邪不解:“现在正是国共合作共同抗龘日时期,这不稀奇。”
胖子摇摇头:“小吴你大概不知道,汪处长以反龘共宣传著称,只要他在,那些教官绝对不敢宣传那边的消息。这张起灵倒好,光明正大地写在传单上,胆子可真不小。”
吴邪又看了一遍传单,果然,上面有那边在延安召开政治局会议、讨论抗战形势与军事战略问题的新闻,还提到了八路的一些领导人颇有见地的发言。
他不禁也佩服起张起灵的胆子,下意识地又往他那里看了看。

又过了一阵子,张起灵才开始训话,让吴邪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拿着那张传单开始念了起来,一字一句,字正腔圆,从标题开始念,一直念下去。
吴邪简直要拜倒了,他转头看了看胖子和其他学员,发现大家的脸上也都是一种复杂的神色,再转头去看汪处长的脸色,那简直更精彩了。

张起灵念的极慢,吴邪和大家就这么听着他念,等到他把一大张传单上的内容全部念完后,也差不多可以结束朝会了。
就在吴邪猜想,他会不会真得就这么结束今天的朝会时,就听张起灵淡淡地道:“我讲完了,大家可以离开了。”

于是,吴邪彻底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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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疑问

朝会结束之后吴邪去找了安占江,她正在办公室里面和几个女生聊天。见到吴邪,她很是开心,拉着他问长问短,问这一路他有没有吃什么苦。
吴邪连忙摇摇头,连提也没有提昨天下午的事情,只道:“安姨,我这一路很顺利,什么苦也没吃。”
安占江又问了问吴邪二叔吴二白最近的情况,听到他二叔和家里人一切都好,安占江笑着说:“吴邪,你二叔在你身上寄予的希望很大,你可千万别让他失望。”
吴邪笑笑:“放心吧安姨,我会努力的。”

从安占江那里出来,吴邪想了想,又去教官处找张起灵,可是他并没在里面,只有事务股股长沈醉一个人坐在里面看着文件。
吴邪赶忙叫到:“沈老师你好。”
沈醉朝他点了点头,看了看吴邪胸前别着的报到章:“吴邪同学是吧,安队长向我推荐过你,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报到?”
吴邪仔细跟沈醉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情况,说是为了提前从东吴大学毕业,学校那边耽误了几天才拿到毕业证书,虽然立刻往临澧赶来,但到底还是晚了几天。
沈醉听了,倒是露出赞许的目光:“不简单啊,小伙子。”吴邪赶紧谦虚地摇了摇头。沈醉又道:“等入伍训练结束以后,我跟总教官说一声,让你编入情报队吧,这么高的文凭,不搞情报工作可惜了。”
吴邪便点点头,心里有点微微的得意。
沈醉又问他:“你来找谁的?”
吴邪道:“我来找张教官,张起灵。”
沈醉指了指外面:“哦,张教官啊,他在图书室里面,他说有人找他可以去那里。”
吴邪跟沈醉道过别,往图书室走去,他并不熟悉这地方,沿路跟好几个人打听了之后,才找到图书室。
他走进去,一直找到最后一排,才在角落里看到张起灵的背影,他站在书架旁边,正在翻看着一本书。吴邪走过去,看到那本书的封面,竟然是伦敦维克多·戈兰茨公司出版的、埃德加·斯诺著的一本书:《Red Star Over China》。
吴邪一瞬间愣住了,就在他来特训班之前,这本书的第一本中文全译本已经在上海问世了,考虑到书的性质,所以改名为《西行漫记》。吴邪看过这本书的中译本,而在这里,竟然能看到英文初版,他不禁一惊,呆呆地盯着张起灵。

张起灵没有任何表示,甚至又看完了一页才慢慢地把书合上,连半句解释都没有。
吴邪咽了一口唾沫:“张教官……你……”
张起灵把书放进了那排书的最末端,如果不是细心的人,根本无法看到,就算看到了,不懂英语的人,也不会看懂这本全是英文的书籍。
把书放好之后,张起灵才问他:“有什么事?”
吴邪就道:“想提前跟你约好吃饭的时间,怕晚上找不着你。”
张起灵有点惊讶:“早上你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嗯?”吴邪摇头:“你说什么了?”
张起灵有点无奈:“我说这里没有饭店,你想请也没有地方。”
吴邪顿时被打击了:“再远一点也没有么?”
“这里都没有,附近都是村子,等到赶集的日子倒是有卖吃的,你可以去看看。”张起灵说完,示意他一起出去。
吴邪跟着他慢慢地往外走,到底是年轻,失望的情绪一览无遗。张起灵侧身看了看,终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请我吃饭?说了那件事不必放在心上的。”
吴邪心说其实我很想听听你过去打仗的那些故事,不是都说男人喝上酒话就多了么,说不定你就能跟我讲讲了。不过他肯定不会这么跟张起灵讲,他抓了抓头发,讷讷地说:“其实……就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张起灵终于被他弄笑了,虽然那笑只是惊鸿一瞥,甚至只能算是轻微一扬嘴角而已,但吴邪还是觉得很诧异:“张教官,你会笑啊?!”
张起灵显然也被他这个问题弄得一愣,随即他点点头:“我是个人,当然会笑。”
吴邪就也笑了:“只是觉得你不爱笑,以后张教官可以多笑笑。”

张起灵看着吴邪的那个笑容,在中午的阳光里,青年的牙齿非常洁白整齐,一笑有很浅的酒窝,看上去十分精神。他想起十几年前的自己,好像也是这样的,只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恍如隔世。
他又看了一眼青年,慢慢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吴邪。”
青年看上去很高兴,因为他竟然说:“到!”
张起灵想了想,对他说:“如果你一定要请我吃饭的话,晚上来我宿舍吧,我那里有菜,你会做么?”
吴邪显然是想了八百种可能都没有想到是这一种,他错愕极了,但是很快他就点了点头:“我会,我二叔厨艺精湛,我跟着偷师了一点皮毛!”
张起灵又看了他一眼:“那就晚点名结束后过来吧。”

等到张起灵走出好一段路了,吴邪还在原地站着,像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但是嘴角还是上扬着的。等到回过神来之后,他有点激动地握起拳头,心想,总算让他逮到机会了,他一定要好好地问问张起灵,北伐的时候都有什么故事,他为什么会失忆,他的同学还有谁,他们现在还联系么……
所以他没有看见张起灵停住脚步,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急匆匆地离开。

等到吴邪把所有能想到的问题都想了一遍之后,他的脑海里忽然又蹦出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让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张起灵会看《红星照耀中国》?
他回过头去看了看那间小小的图书室,他听胖子讲过,这里住宿条件很差,就算是教官,最好的条件也是两个人住一间,甚至几个人住一间,没有什么私人空间。那么,在没什么人的图书室里面,在僻静的角落里,看一本这样的书,并且在看完之后,很明显是把书重新藏到了角落里。
这说明了什么?

一瞬间,吴邪心里的想法是,幸好是他看见了,不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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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特别

去晚点名之前,吴邪寻思了半天,终于还是找了个布兜,把从学校带过来的两个铁皮罐头装了进去,布兜里还放了两本书压在上面。
那些铁皮罐头是他二叔去苏州看他的时候带给他的,一共就几个,他都不怎么舍得吃。这次来临澧特地把剩下的两个带了过来,里面全都是极好吃的金枪鱼,听说是很贵很贵的。
他提着那个布兜往外走的时候,胖子还问道:“天真无邪同志,你这是无论何时何地都坚持理论学习啊?”
他回头一笑:“胖爷,这就给我起上外号了?”
胖子便哈哈大笑:“胖爷咱跟谁熟就给谁起外号!”

吴邪就拎着个布兜往教室走去,走到半路,碰到了一群女学生。为首的那个见了他,朝着他一笑,他看到了,也回了个微笑,后面的一群女生就都哈哈笑了起来,有个人对着那个女生说:“阿宁,你看,他笑起来多好看!”
吴邪立刻就有点脸红,赶紧对着那个叫阿宁的女生点了点头就往前走,结果听到女生们在后面笑得更厉害了。
等吴邪走到教室的时候,张起灵又已经在里面了。吴邪知道,一个教官负责一天,所以今天晚上还是张起灵负责晚点名,他正在想张起灵会用什么办法来把晚上给唬弄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对方也在看着他。
他朝他一笑,看到张起灵看了一眼他手中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兜,带着点疑惑的表情,心中又是一阵小小的得意。在这里能吃到金枪鱼罐头可不是件容易事,吴邪心想,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张起灵要是想夹一块鱼肉,就得给自己讲一段故事。

他往座位上走去,张起灵也往这边走来,两个人在半路碰上,吴邪跟献宝一样轻轻抖了抖他手中的布兜,很小声地在张起灵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说了句“鱼罐头”,张起灵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吴邪看到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坐了不到一会儿,大部分学员都来了,胖子看到他,又坐到他身边,看到吴邪紧紧攥着那个布兜,伸手就要抢:“来,让胖爷看看你里面藏的是什么好书!”
吴邪和他夺了一会儿,但显然他抢不过胖子,于是他干脆把布兜摊在腿上,自己给他打开看。果然,胖子只从上面捞起一本书,发现是一本北新书局出版的《中国文法讲话》,作者是刘复。
胖子煞有介事地翻了几页,然后说:“刘复是谁?写过什么?你们这些学生仔就是愿意看这样的东西,都知道你是特训班学历最高的学员了,你就不要这么欺负我们这种没读过几年书的人了!”
吴邪就笑:“刘复你不认识,刘半农你总听过吧?他的诗你没读过,那首歌你总听过吧?就是那首《教我如何不想她》。”
胖子一听,一拍大腿:“小吴啊,这个你胖爷我肯定听过!好听得嘞!怎么唱来?我想想……啊……啊……”
胖子“啊”了半天,也没啊出个调子来,吴邪一笑,小声给他唱了起来。
“天上飘着些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啊!微风吹动了我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啊!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他还没唱完,就觉得教室里气氛不对,于是赶紧闭上嘴,往四周一看,才发现全教室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这里,连张起灵也在静静地听他唱歌。
吴邪窘迫的恨不得把脑袋塞到凳子底下去,那个叫阿宁的姑娘倒是大方,用她那银铃般的嗓子说:“吴邪同学,你唱歌真好听,接着唱完吧!”
吴邪连忙朝她摆手,示意她不要跟着起哄,惹得阿宁又是一阵笑声。他赶忙又去看张起灵,心想这人怎么还不开始点名,却没想到张起灵竟然淡淡地道:“既然唱了,就唱完吧。”
这下可真是出乎吴邪的意料。他还想摇头,可是张起灵往前面的凳子上一坐,很明显就是在等着他唱歌,下面的学员也都起哄让他唱,吴邪咳嗽了一声,只好接着唱了起来。
“水面落花慢慢流,水底鱼儿慢慢游。啊!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枯树在冷风里摇,野火在暮色中烧。啊!西天还有些残霞,教我如何不想她?”

唱完了,张起灵倒是带头鼓了掌,阿宁又问:“吴邪同学,你倒是在想谁哪?”于是下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吴邪心说,完了,这下算是没人不认识他了。
张起灵大概也看得出他的尴尬,终于站了起来,说开始点名。
之前几天的晚点名都是由临时的小组长站起来数一下各组的人数。胖子是吴邪这一小组的组长,他刚想站起来数人数的时候,就看到张起灵往门口看了看,接着说:“今天我来点名吧。”

所有的人,包括吴邪在内,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胖子拍了他一下,低声道:“我服了张教官了,你呢?”
吴邪和他对视,带着复杂的神情,非常认真地也点了点头:“我早就服了。”
于是,大家就坐在教室里,等着张教官慢悠悠地、一个接一个地点名。吴邪一直在等着他点自己的名字,结果直到最后一个,张起灵才点了他的名字。
他大声地回答“到”,接着抬头去看张起灵,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于是吴邪又朝他笑了笑。
等他坐下,胖子又拍了他一下:“吴邪,我发现张教官对你似乎特别好。”还没等吴邪说话,他又接着说:“不过也是肯定的嘛,安队长和你认识,张教官对你自然也就比一般人不同喽。”
吴邪也没回应,他想等着看张起灵再用什么方法拖时间,他还在脑子里替他想了很多种办法,比如让学员站起来讲话,比如分小组讨论一下这几天的学习心得,等等等等,其实想要拖时间还是有很多种方法的。
可是张起灵再次让吴邪出乎意料,因为他点完名后,把名册簿子往胳膊下一夹,只说了一句话:“结束了,走吧。”

吴邪看到学员们都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往教室外面走,胖子拉着他就要去吃晚饭,吴邪赶紧挣脱他:“我今晚上不去吃了,你多吃点。”
胖子很惊讶,不过到底是饭的诱惑比较大一点,他便跟着其他学员一起走了。
吴邪这才慢吞吞地站起来,等到人都快走光了,他才挪动到张起灵身边:“张教官,走不走?”
张起灵看着他:“走啊,刚才不是就跟你说了?”
“啊?”吴邪一刹那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回过神,他才明白,原来刚才张起灵那句“结束了,走吧”是对他说的。

吴邪说不清自己心里此刻的感觉,但是不说又觉得难受,他跟在张起灵后面走了一阵,终于,还是鼓足勇气:“张教官……”
张起灵停住脚步,转过头来:“什么事?”
吴邪看着对面人一派淡然的表情,咬咬牙,心想,豁出去了。
“张教官,你真是与众不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13:00 +0800 CST  

6.为你而来

吴邪和张起灵一起往外走,他问张起灵:“张教官,你的宿舍在哪里?我才来了两天,还从没去过教官宿舍。”
张起灵便指了指远处:“在山上。”
吴邪望着黑漆漆的方向,有点惊讶:“那咱们走过去要多久?”
张起灵抬起左手看了看表,道:“半点就过去了。”
吴邪便凑过去看了下他手上的腕表,瑞士ENICAR牌的,夜光,防水,是好东西。
他忍不住把张起灵的胳膊抬起来,又仔细地看了看,发现上面还嵌着钻石,数了数,竟然有二十一钻,他不禁咋舌,抬头望着张起灵,没说话。
张起灵侧头看他:“你喜欢?”
吴邪心想我肯定是喜欢的,就连他二叔也不常戴这样好的手表,没想到张起灵还挺有钱的,他便笑着道:“张教官,你可得得好好保护你这只手啊,这手表贵极了。”
说完,他便放开了他的手:“走吧,我都快要饿死了。”

张起灵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腕,没再说什么,带着他往山上走去,一路上吴邪偶尔会问问他一些这边的事,他也会淡淡地回几句。
好不容易上了山,有一排小房子,看来就是教官的宿舍。张起灵带着吴邪走到了自己的宿舍门口,吴邪在进门前忽然拽住他:“张教官,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教官?我听说你们也是几个人住一间的。”
张起灵打开门:“原本是三个人一间,不过另外两个教官去了上海,要过两天才回来,所以这几天就我一个人住。”
吴邪于是拍了拍心口:“万幸万幸!”

张起灵的宿舍很小,外间是个小间,有简单的锅灶,里间是睡觉的地方,三张床就占去了大部分空间,显得挺挤,在角落里还有个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
吴邪看了一圈,就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下来,撸起袖子往外间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张教官,你这里有什么菜,放在哪里?”
张起灵就往水缸旁边一指:“那里。”
吴邪蹲下看了看,就是简单的萝卜白菜,他庆幸自己把鱼罐头给带来了,否则说好的请人家吃饭,就变成了人家请自己吃饭了——而且这饭真不咋地。
原来教官也没吃多好,吴邪心里有些平衡了。不过现在这个年头,有的吃已经不错了,吴邪来这里之前一早就做好了吃苦的准备,所以他也没多说什么,拿了几个萝卜就去洗了。

他在灶台上切切剁剁的,看上去还挺熟练。等他切完菜,准备问张起灵油盐酱醋什么的都放在哪里时,一转头,就看到张起灵站在门边,正定定地望着他。
他看到张起灵把军装外套也脱掉了,只穿着里面的衬衫,没有外扎腰,而是把衬衫全都放了下来,带着点闲散的样子。他的袖子也挽了上去,白天系的严严实实的衬衣扣子,现在也解开了上面的三颗。从吴邪这里看过去,甚至能看清楚张起灵的锁骨,瘦极了。
没看到过这样的张起灵,几次见到,这人都是穿着严肃的军装,风纪扣系地严实,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有,整个人都是笔直的,那脊背比白杨树还要直。而突然看到柔和下来的张起灵,吴邪有些愣,端着盘子的手也停在那里,就觉得是个挺大的冲击。
张起灵看上去心情还算好,他朝着吴邪走了过来,看到吴邪正愣愣地盯着他,便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吴邪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那个,张教官,盐……盐呢……”
张起灵把盐拿给他,又问了句:“你真会做饭么,长沙吴家的大少爷?”
吴邪不服气的一梗脖子:“当然!我对这个很有兴趣,我是很认真地学过的!”
说完这句,吴邪忽然沉默了,他望着张起灵的眼睛,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黑得吓人,一望进去就不容易拔出来。

他转过头去开始炒菜,两个人没有再说话。但张起灵一直站在他身边,没有帮忙,也没有走开,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他。
等到吴邪做好两个菜全盛到了盘子里,他才把那两个盘子递给张起灵,张起灵看了看他,伸手接过去,端到了里间。
吴邪又站了一会儿,才去把布兜里的鱼罐头拿出来,又找了个盘子盛进去,端着也走进了里间。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17:00 +0800 CST  
张起灵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了两把椅子,放在了书桌前,吴邪走过去,把盘子放好,看到桌子上除了这些菜,竟然还有两块面包。
张起灵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吴邪看了看他,也坐到了另一边。两个人离得很近,张起灵的椅子高一点,他便微微俯低身子,认真看了看吴邪的表情,道:“你在生气。”
吴邪没说话,只是拿起了筷子:“教官,我可以吃饭了么?”
张起灵也拿起筷子:“吃吧。”

吴邪就一筷接一筷地吃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有人在跟他抢一样,又拿了一块面包,狠狠地咬了一口。
张起灵忽然笑了,把筷子一放,也不吃,就那么看着他。
可吴邪并没有理他,只是继续低头吃着,张起灵知道,这个青年大概是真的生气了。
他从桌子上拿过来自己的水杯,推到吴邪那边:“别噎着。”
谁知道他一说完,青年就真的噎着了,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看上去非常痛苦。
张起灵赶紧把水递给他,吴邪接了过去,狠命灌了进去,张起灵又好一个给他顺气,吴邪这才好了起来。

接着,张起灵看到吴邪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恶狠狠地抬头盯着他,像一只终于爆发的小兽。
他没说话,就这么看着青年,最后,重新把筷子拿起来,塞进吴邪的手里:“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

等到吃完饭也收拾好之后,吴邪坐在张起灵的床上,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一点精神也没有。张起灵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吴邪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冷冷的光:“张教官,我可以问问题了么?”
张起灵往身后的墙上一靠,忽然说:“吴邪,你唱歌很好听,再给我唱一首吧。”
吴邪一怔:“为什么?”
张起灵竟然耸了耸肩,眼睛黑得像冬日的深夜:“就是觉得好听。”
吴邪一瞬间觉得,如果世间有种人的眼睛会蛊惑人心,那么张起灵一定就是这样的人,而此刻,自己应该就是被他蛊惑了。

他低头想了想,说:“我给你唱我们学校的校歌吧。”
接着,他就慢慢地唱了起来:
“天开图画,地秀山湖,佳胜蔚东吴。人杰地灵,云兴霞起,黉序创宏图。中西文艺,并蓄兼输,国运待昭苏。古今完人,天地正气,更勉以同符。”
他看到张起灵很认真地聆听,觉得有些恍惚,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唱:
“春风广被,化雨沾儒,永念系东吴。天涯一室,气求声应,同乐共艰虞。辅国维材,广才维学,众望注东吴。古今完人,天地正气,更勉以同符。”

唱完之后,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吴邪终于张了张嘴,喊了声:“张教官……”
张起灵却突然伸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必说话。
“吴邪,你不必问,我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说着,他忽然像战友一样搂住吴邪的肩膀,用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道:“没错,我确实是为你而来。”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17:00 +0800 CST  


7.任务

吴邪听了张起灵的那句话,忽然笑了起来。
这种笑让张起灵觉得有些不安,这个青年的笑容大都是明亮的,像阳光一样,而此刻的笑容和原本的不一样,张起灵在这个笑容里看到了他的失望和难过。
他很想解释一下,可是青年却先他一步说道:“张教官,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可以说得更清楚、更详细一点,也许我们还可以谈谈。”
这种语气,已经完全是冷漠了,只在一眨眼之间,原本看上去那么喜欢他的青年,突然就变成了公事公办的调调。这让张起灵觉得有点恍惚,因为面前的青年,让他再一次明白,他真的就是那个吴家的大少爷——他的任务对象。
他其实很想过一段时间再慢慢告诉他的,可是在吴邪来的当天,张起灵就接到了新的消息,任务完成的时间从原本的一个月变成了现在的十天,他没有办法再等,却执拗地不想欺骗,因此他只能用这种方式,直接地去告诉他。

他能够预见到青年的愤怒,却未曾预见到吴邪不仅仅是愤怒,就如同他未曾预见到自己对吴邪的看法是有些不一样的,所以在此之后他产生了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叫作愧疚,愧疚于吴邪会不可避免地感到难过。
吴邪的难过很真实的表现在脸上,张起灵紧了紧搂着青年的手臂,但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了。
“张教官,我想我已经能猜到大半了,你的身份,以及你的目的。我不算聪明,但好歹也经历过一些事情,我就想知道,你们那边,要的是我吴家的钱还是枪?”
吴邪没有再笑,语气甚至又平和下来,只是冷淡得太明显:“钱,我可以拿,抗龘日救国,管他是哪个战线上的;枪,也可以商量,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准备买还是直接让我捐?”
张起灵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吴邪。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很懂这个青年,他能感觉出来,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自己,吴邪应该会应付得很好,但因为是自己,所以吴邪并不是如他表现出来的这么镇定。
他听过一句话,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吴邪对于他,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从这一点上,他确实利用了他对自己的好感。

吴邪看着张起灵沉默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一直在强忍着的情绪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出来,他不想这样,因此深吸了一口气,道:“你说让我不必问,你会告诉我,可惜我不需要你说了。张教官,你这么急着把身份暴露给我,想必也是情况紧急吧。”
看着张起灵仍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脸,吴邪“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为我说好话免于我被除名也好,恰到好处的在山上救了我也罢,都是早就算计好的吧?还有今天晚上这顿饭,也是按照你的计划来的对不对?甚至今天图书室里面的那本红色书籍,也是给我提个醒吧?”
他抓起自己的外套,冷笑着说:“从我决定来临澧开始,张教官大概就已经通过各种渠道来这里堵我了吧?可是,费这么大的周折,真的只是为了我才来的么?我总觉得张教官你这趟湖南之行,绝对不会是只为了我吴邪一个人。”
吴邪穿好外套,慢慢地系着扣子,等他系完最后一个扣子,他又道:“张教官,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张起灵看着他,喊他的名字:“吴邪。”
吴邪摇摇头,只说了三个字:“回答我。”
张起灵却问他:“你是不是很难过?”
吴邪这下是彻底大笑了起来,他说:“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把别人利用了,还非要问那个人他到底疼不疼。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我认识不到两天,就是个萍水相逢,因此我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从小到大,也不是只有你张起灵一个人带着这样或那样的目的接近我,说实话,我已经习惯了。”
他又走到张起灵面前,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俯下身,在张起灵面前说:“张教官,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张起灵没有动,就这么和吴邪直直地对视着,直到吴邪终于没有办法再继续,自己放开手退后了几步,张起灵才站起来,认真地道:“吴邪,你三叔吴三省手底下有一大批人马,这些人大多是土匪出身,有一身的好本事。一年以前他平白无故的失踪了,自从他失踪之后,那些人群龙无首,终日在山林里流窜,过着打家劫舍的日子。而你三叔在失踪之前,把那些人交给了你,也就是说,如今他们只听你的命令。”
张起灵说完,一步步地走到吴邪身边,直到把他逼到了墙角边,又伸出手捏住他的手臂:“吴邪,组织上想收编这群人,我希望你同意。”
顿了顿,他的手往下去,握住了吴邪的手,青年的手很凉,张起灵不自觉地用了用力。
“吴邪,请你考虑一下。”

……………………

屋子里太安静,吴邪望着张起灵那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只觉得心力交瘁。
他闭上眼,不让自己被这个人蛊惑,张起灵的气息太清淡又太浓重,清淡的是这个人的味道,浓重的是他的压迫感。吴邪甚至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被他的气场压下去。
他一只手被张起灵握着,因此只能紧紧地把另一只手握起拳头。过了很久,吴邪终于睁开眼睛,看着张起灵那近在咫尺的脸,冷冷地说:“张教官,我就想问问你,你凭什么那么有自信,我一定会答应你?”
他把握起的拳头打开,放在张起灵的胸口,用力地一推,把他推离了自己半步。接着,吴邪一扬眉,微笑着说:“我说过了,我和你只不过认识了两天而已,非亲非故。你倒是好大的口气,一上来不要钱不要枪,要的竟然是我吴家最贵的人马。”
他又拽住张起灵的衬衫领子,把他拉到自己眼前:“张教官,我凭什么答应你?就凭你想利用我?”

他们离得太近,一瞬间气息相合。张起灵还是那样认真而执着地望着他的眼睛,吴邪却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下去,他放开他,疲惫地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走去。
张起灵的声音在后面响起,他还是用那种淡淡的语气喊他:“吴邪。”
吴邪停下脚步,等着他后面的话,张起灵叹了口气,这一刻他也有很多想对青年说的,可是他终究只是说了一句话:“非常之际,我们真的需要这批人马,这群人落草为寇想必也是迫于无奈。吴邪,同为抗龘日救国,请你一定认真地考虑一下。”

他的话说完之后,青年站在原地愣了很长时间。最终,吴邪还是没有回头,只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留给张起灵一个孤单的背影。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19:00 +0800 CST  

8. 湘行

原本,张起灵这次的湖南之行统共有两项任务,其一是取得戴雨农的信任,并尽可能多的学习他们先进的情报知识,为党的反间谍活动提供帮助;其二是一个次要的任务,因恰逢长沙吴家少爷吴邪到特训班入学,组织上希望张起灵尽力接近他,如有可能,将吴三省留下的那批人马收编。
而就在见到吴邪的那天,张起灵突然接到消息,原本的次要任务,竟然改为了第一任务。因为组织上接到线报,国龘民党这边最近一段时间里和吴邪的二叔吴二白接触频繁,也是意在这批人马,因此才要求张起灵在十天之内尽可能完成策反吴邪的任务。如若十天之内仍无结果,将会派人与他接头,再采取下一步的行动,而下一步会是什么动作,会不会对吴邪不利,张起灵并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

吴邪的身份是极特殊的,他的祖父是前清大官,父亲曾为驻法公使裕庚的翻译,后参加了辛亥革龘命,二叔也是有名的实业家。只有他的三叔,一直都很神秘,据说是两湖地区有名的悍匪头子。
而吴邪的身份一直是被刻意隐瞒的,他的父亲现隐居长沙,而他二叔则到了杭州落脚,吴邪也随他一起去了杭州,一直以杭州吴家少爷的身份出现。他和他二叔也绝口不提与长沙那边的关系,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吴三省就是他的三叔。

吴家的立场从根本上来说是偏于国龘民党那边的,但是吴三省却不同,他曾和八路这边有着极好的交情,在失踪之前也多次资助过晋察冀军区的游击队。在吴三省失踪后,组织上曾多次派人去收编他的人马,可是都得到了一个回答,那些悍匪统统表示,三爷曾让他们发过誓,除了他之外,他们只能追随吴邪。
因此,这才有了张起灵的这趟湖南之行。

今天中午他在图书室读那本书,也是为了先看看吴邪的表现,如果吴邪并没有去告密,则会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他在试探吴邪的过程中,发现了与他预想的有所不同的情况。张起灵感觉得到,吴邪很崇拜他,对他有着极大的好感,而且他也没有想到,这会让他在执行任务的同时,心里有着无法避免的负罪感。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这么做,因为已经没有时间了。他无法慢慢地让吴邪去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晋西北战场上硝烟正浓,组织上急需人马,吴三省的这批手下数量极多,个个都是好身手,并且和八路军曾有过交情,一旦收编,将是晋西北战场上巨大的秘密武器。

十年之前,他在北伐的战场上差点死掉,醒来后发现被人救了,捡了一条命回来,后来因缘际会加入中国共龘产党,开始有了自己真正的信仰。十年蛰伏,他没有自己的名字,用着不同的身份,化装成不同的角色,在敌占区进行了艰苦的斗争,安于做一个无名英雄,没有任何的不满。而十年之后,当他终于因为一个任务而能够使用自己原本的身份时,却没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让一个对自己有着孺慕之情的年轻人失望了。
而另一方面,如若十天之后吴邪依旧没有答应,那么接头的同志就会现身,到那时,按照规定,吴邪这个任务对象就会自动转移给这位战友。如果组织上真的迫不得已要软禁吴邪,从而胁迫吴家拿人马来交换的话,吴邪也许会恨他一辈子。
张起灵望着黑色的夜幕,想起青年白天带笑的眼睛,和今晚愤怒的似乎就要哭出来的表情,深深地叹息。

………………

第二天张起灵并没有出现在教学区,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办公室里,注意着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他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微妙自信,愿意相信吴邪并不会去告密,或者说他也在赌,赌这个和他只认识了两天的青年即使如此愤怒与悲伤,也依然不会出卖他。
整整一天,张起灵的精神都是极度紧张的,直到晚点名结束后,沈醉和其他教官微笑着跟他道别,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站起来,打起精神往食堂走去,一路上碰到很多学员,他们朝他打招呼,他也淡淡地回应。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吴邪和另一个叫王胖子的学员一起从食堂里走了出来。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22:00 +0800 CST  
吴邪看上去很没精神,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看到自己,倒是王胖子眼尖,一下就喊了他的名字:“张教官!怎么这么晚才来吃饭?”
他看到吴邪像吓着了一样浑身一激灵,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茫然,并且一下子把头转到了旁边,而更令他惊讶的是吴邪接下去的反应,他竟然撒腿就往前跑。
吴邪这一连串的动作把胖子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反应过来,吴邪已经跑出去老远了。他回头看了看张起灵:“教官……他……这是……”
张起灵苦笑一声,说了句“躲瘟神”,也朝着吴邪跑的方向追了过去,留下王胖子一个人继续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张起灵一直追到了北边的树林子里,才看到吴邪弯着腰在那里喘着粗气,他停住,站在他后面,等着他喘完。
听到青年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张起灵往前走了几步:“吴邪,”他道:“你跑什么?”
青年的脊背忽得就挺直了起来,尤其是脑袋,扬得高高的。
大概是平复了一下情绪,过了一会儿,吴邪才转回身来,说了一句:“我锻炼身体。”

虽然此刻并不该笑,可张起灵还是因为吴邪的这句话下意识地弯了一下嘴角,他走到吴邪身边,依旧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可吴邪却先他一步挡住了他的手:“张教官,你别说话,我现在还不想听你说。”
张起灵愣了一刹,但紧接着他摇摇头:“吴邪,很抱歉,任务紧急,我必须现在就知道你的态度。”
这一次,吴邪大概是被彻底激怒了,他抬起胳膊就是一拳,直冲着张起灵的面门而来:“你给我闭嘴!”
张起灵抬手一挡,一个错身,就把吴邪的手握住,就势一拉,吴邪的力气便全被化去,他看着吴邪,发自内心地对他说:“抱歉。”
青年愈发暴躁起来,整个人都像带了刺一样,也不按章法的就朝着张起灵揍了过去,甚至连踢带踹。张起灵听到他一边打着一边恶狠狠地说:“我以真心待人,人不以真心对我,我真的是太天真了!”
张起灵没有使劲挡,吴邪一下又一下地打,他倒也挨了他好几拳重的。从来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这个书生真发起狠来,力气也够大的。
可下一秒,在张起灵抬手去挡的时候,他的手表一下子撞到了吴邪的鼻子,那坚硬的表盘正巧碰到了吴邪的鼻梁骨上,瞬间就把青年撞得捂着鼻子蹲了下去,表情十分痛苦。张起灵看到,青年的眼泪都被撞了出来,看上去很是狼狈。
他叹了口气,慢慢地蹲下身,想了想,还是抱住了青年的肩膀,把他围绕进自己的怀抱里。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感觉到怀中的青年慢慢冷静了下来。又是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吴邪对他说:“你让我好好想想。”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22:00 +0800 CST  

9. 星火

往后的几天,吴邪刻意地避开了张起灵,张起灵也没有再去找他。直到第七天的时候,他被沈醉叫去,竟是安排给他一个任务,为特训班去选购一批政治书籍。
沈醉看上去对他非常欣赏:“吴邪同学,你是特训班文凭最高的学员,所以我们决定由你去挑选这些书,当然,还有张教官和你同行,至于选什么内容,要买多少,张教官会给你详细说明的。”
吴邪听了,沉默了一会儿:“沈老师,我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也保证能完成任务!”
沈醉倒是笑了:“年轻人喜欢表现自己我很理解,可是你自己一个人是万万不能的,不说别的,为了你的安全,我也没办法答应。”
吴邪这下没辙了,只好点了点头,乖乖地去找张起灵,听他的安排。

张起灵坐在办公室里,想必是早就接到了这个任务,正在等着他的到来。吴邪走到门口,喊了声“报告”,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外等着他吩咐。
张起灵从椅子上站起来,拿了外套,说:“现在就走吧,晚上必须赶回来。”
吴邪“嗯”了一声,跟在张起灵后面,走着走着他发现方向不对,这不是去城里的路,竟然是往山上走,他问道:“教官,我们不是去城里么?”
张起灵指了指他的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的军装:“ 你想穿成这样出去?”

敢情还要化装,吴邪不再说话了,现在这年头不太平,确实该穿得安全点。他跟着张起灵到了他的宿舍,张起灵翻出两套长衫和马褂来,一套扔给了他,自己换上另一套。吴邪穿上这身衣服后,看到张起灵又走到了里间,不知道在做什么,便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站着等他。
等到张起灵再出来的时候,吴邪差点没被吓死,他看到张起灵不知道用了什么绝妙的化装技术,竟然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秃顶的老头子!
他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张起灵大概是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微微一笑,走到他面前,淡淡道:“吴邪同学,沈股长的意思是我们扮成父子,掩人耳目,所以我以特训班教官的身份命令你,这次行动,你必须喊我爹。”
说完,他留下一脸震惊的吴邪,转身走了出去。

………………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吴邪不时的往旁边的张起灵身上看,他觉得很不适应,眼前这个秃顶的老头真的是那个年轻英俊的张教官么?他不禁对这个人更加充满了好奇,以至于他暂时忘记了他们之间发生的矛盾,忍不住问张起灵:“你的化装术这么神奇,以前学过?”
张起灵显然看出了吴邪的好奇,就点了点头,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化装技巧,比如假胡须怎么贴最妥善、怎样才能迅速地戴假发之类的。
也幸好是这些话题,让他们走的这一段长路没有太过尴尬。中午之前,两个人赶到了临澧县城,在那里有专门的书局,各种报刊书籍都算齐全。
吴邪问张起灵需要选一些什么书,张起灵倒是说地很直接:“宣传抗龘战的,或者跟共龘产党对着干的。”
吴邪看了他一眼,刚要往书局里面进,张起灵忽然一下子歪倒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吴邪刚想问怎么了,却听到张起灵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快扶着爹。”

一瞬间吴邪只想一拳猛捶过去,把身边的这个人揍趴下,可是很快他就看到了书局里面正走出来几个耀武扬威的日本兵,于是赶紧侧过身去,装作扶着身边颤颤巍巍的老人,慢慢地往书局里进。
他从眼角处看到那几个日本兵瞅了他们几眼,最终还是没找什么茬就走了出去,吴邪的心算是落了下来,这才发现张起灵还靠在他身上。
他看上去很瘦削,可是重量不小,吴邪觉得他身体挺软,可是却给人以力量感。他终于挥出拳头,打在张起灵的后腰上,也小声地说:“张教官,起来!”
张起灵这才直起身来,抖了抖自己的长衫,咳嗽了几声,开始挑选起书来。吴邪在后面看着他的样子,不得不佩服这个人演起老头子来还真是惟妙惟肖。

吴邪也跟上去,根据张起灵说的,挑了一些《中国国龘民党的新阶段》、《对日抗战前途之预测》、《战时适用法规概要》之类的书,又挑挑拣拣选了很多份报刊,这才和张起灵一起去结了帐。

走出书局的门,吴邪背着那一大摞书,和张起灵往回赶。他看了看仍旧颤颤巍巍的张起灵,气不打一处来:“张教官,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张起灵伸手一指:“进山再说”,便继续颤颤巍巍地往前挪动。
吴邪愤恨地看着他的背影,咬咬牙把书扛到肩上,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好不容易走出了县城,张起灵这才回复了正常的走路姿势,也接过了吴邪背着的书。吴邪看着一个外表如此苍老的人走的这样大步流星,不觉笑了出来。
他问道:“张教官,你为什么会加入那边,你信仰共产主义么?”
张起灵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望着吴邪,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

吴邪看着张起灵的眼睛,那是一双在白日之下尤显专注的眼睛,一刹那他被他的坚定所震撼,又或许只因信仰让人忠诚。
他看到张起灵抬起手臂,慢慢指向远方,声音是如此的低沉,他说:“吴邪,你看到了么,国破山河在,有信仰者,必将收拾旧山河,让她走出苦难。”

他的眼睛太纯粹,吴邪觉得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他听到他又说:“虽然我们现在的力量很小,可是吴邪,你要记住,星火燎原,终有一天,你会看到,一个新的家国,她将在我们的努力下,再现河山如画。”

……………………

此后许多年,吴邪都没有忘记张起灵曾对他说过的这些话,那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他讲述他的信仰,也是最后一次。
那是一种毫无杂念、让人充满力量的信仰。
那一天的风很冷,可是他在张起灵的眼睛里看到了跳动的火苗。

在此之前,吴邪有过很多梦,也有过很多对未来的追求,可是从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信仰,也没有任何人这样坚定地告诉他,信仰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力量。
他忽然就相信了这个男人对他说的话,终有一天,星火必将燎原。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24:00 +0800 CST  

10.战友

他们回到特训班已是晚上。刚把书放下就接到通知,全体人员,无论是教官还是学员,统统到小礼堂集龘合。
吴邪和张起灵连服装都没来得及换下,就跑到了小礼堂里,张起灵在半路上把胡子和假发摘了,露出他本来的样子,吴邪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他们一进礼堂就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经在里面了,气氛看上去相当紧张。
张起灵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走到了教官们坐的地方,吴邪也走到后面的学员中间。
坐下之后,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竟然没有胖子。他刚想问旁边的人王胖子去了哪里,就听到坐在前面的政讯处长汪祖华开口说道:“大家还记得你们集体宣誓的时候说的誓词么?”
没有人说话,汪祖华看了看,点了名:“吴邪同学,你给大家重复一遍。”
吴邪只好站起来,回忆了一下,然后说道:“余誓以至诚,奉行三龘民主义,服从领袖命令,遵守团体纪律,尽忠职守,严守秘密。如违誓言,甘愿受最严厉之处分,谨誓。”

汪祖华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接着道:“现在虽乃合作抗战时期,但是共龘匪亡我之心不死,为了扩大他们的赤色政权,间谍战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比如今天就有人告诉我,我们的学员里面竟然有潜伏着的共龘匪,如果不把他揪出来,必定后患无穷。”
说着,他朝手下一点头:“把他押出来。”
接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了出来,吴邪定睛一看,差点叫出声来。
竟然是王胖子!

他一时之间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他忽地望向张起灵,发现他虽然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反应,可是吴邪就是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绷紧了。
他的心里一直在打鼓,回来的路上张起灵把任务的情况大体告诉了他。他知道这里有和张起灵同样身份的人潜伏着,十天一到,不管任务是否成功,都会找机会和张起灵接头。
难道那个人就是王胖子?吴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他紧紧地盯着胖子,很明显他已经挨过打了,鼻青脸肿的。

汪祖华对着他说:“王胖子,你偷偷潜到档案室里面做什么?承不承认自己是共龘产党?”
王胖子咳嗽了一声,吐了一口带着血的唾沫:“汪处长,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共龘产党,我只是去找人,不小心走错了路,瞎撞进去的档案室!”
汪祖华冷笑一声:“你还嘴硬是吧?我奉劝你,赶紧交代自己的身份,把你的同伙名字一并交代了,也免得再受皮肉之苦。”
王胖子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一句话,老子不是共龘产党,也没有什么狗屁的同伙!”
汪祖华点了点头:“好,有骨气,这样吧,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也不会怕这点皮肉之苦。”
他转身看向张起灵:“张教官,你来教育教育他,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共龘产党!”

最后的三个字,汪祖华特意加重了语气,而那一瞬间吴邪突然明白了,也许这一切都是为了考验张起灵,必定是有人向汪祖华告密了,汪怀疑这两个人,但又苦于抓不到确实证据,才来了这么一出。
他的心悬了起来,不知道张起灵会怎么做,也不知道胖子到底是不是共龘产党,他此刻的头脑中一点主意都没有,只能死死地盯着张起灵。
随即,他看到张起灵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朝着汪祖华点了点头,走到了王胖子面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便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过去。
那一巴掌真响,吴邪在后面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后背发麻。紧接着,张起灵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朝王胖子身上招呼,很快,吴邪就看到他的脸肿了起来,嘴角不断地渗出鲜血。
张起灵打完了还不算,他竟然扯过王胖子的领子,一扬手就轻而易举地把他摔到墙角边的柱子上,王胖子一阵猛咳,再也坚持不住,吐出来一大口鲜血。吴邪知道,他的内脏已经受伤了,他下意识地握住拳头,指甲掐进了自己的手心里,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冲上去。

就在吴邪以为张起灵已经打够了的时候,他却看到张起灵三步并作两步地又走过去,狠狠地踹了王胖子一脚,然后拽起他的脑袋就往柱子上撞,这样撞了没几下,王胖子就昏了过去。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29:00 +0800 CST  
吴邪拼命咬着牙,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张起灵竟然会这么做,他觉得这样的张起灵太陌生,如果王胖子真的是共龘产党的话,难道他们就是这么对待自己战友的?
吴邪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他佩服王胖子,挨了这么一顿毒打,竟然半声也没吭过,是条汉子!

终于,他听到汪祖华出声道:“张教官,可以了。”
张起灵竟然还不解气地又踢了王胖子一脚,随后,他蹲下身,把手上沾上的血慢慢地抹在了王胖子的衣服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才站起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汪祖华倒是拍了拍手:“张教官,好身手。”
张起灵淡淡地摇头:“汪处长过奖。”
汪祖华笑笑:“张教官,依你之见,这个人是不是那边派来的?”
张起灵换了个坐姿,微微托着腮,盯着王胖子看了一会儿,看上去就像是在仔细思索,然后他道:“我觉得不像,不过为了防止有些嘴硬的,我们可以把他弄醒,再审一遍。”
汪祖华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张教官果然有经验!不过我想差不多可以了,这胖子既然扛得住这么重的拳脚,想必也确实是被冤枉了,不必再审了,大家可以回去睡觉了。”
张起灵“哦”了一声,似乎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汪处长,此事需要报告给戴主任么?也许换个人来审,他就招了。”
汪祖华微笑着摆手,示意张起灵凑近一点,他虽然做出一副要小声讲话的样子,可是吴邪却清楚地听到他说:“张教官,其实,这只是给大家的一场心理教学。”
张起灵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学员们都心惊胆战地往外走,只有吴邪死死地盯着张起灵,他看到张起灵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跟着汪祖华一起走了出去。

吴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其他人都在谈论今天晚上的事情,他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回想着张起灵的所有举动,只觉得心寒。
他一直等到半夜,胖子都没有回来,他不放心,四周的学员都已经鼾声大作,吴邪便悄悄地爬起来,往小礼堂走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了岗哨,来到小礼堂,刚走进去,却发现张起灵就站在里面。他心里一惊,急忙一转身,躲在了礼堂的幕布之后,侧过身子偷偷地往里看。
他看到张起灵轻轻地拍了拍王胖子的脸,把他扶了起来。而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听到王胖子用极小的声音对张起灵说:“你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电光火石之间,吴邪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王胖子真的是共龘产党!一时间,他五味杂陈,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震撼。
他听到张起灵并没有回答王胖子的问题,却问他:“你身体怎么样?”
王胖子笑了一声,用更低的声音说:“放心吧,老子以前比这还惨,怕死不是共龘产党员!”
张起灵又说:“当时我看到了你给我的暗号,明白了你的身份,我担心他们对你上更厉害的刑罚,所以我只能先把你打昏,希望你能原谅我,真的很抱歉……”
王胖子拍拍他的肩膀道:“不用解释,你把我打昏是最好的办法,还能让我少受点罪。好了,小张,你赶紧回去,我自己回宿舍,还有三天,你一定记得,不能再耽误了!”
张起灵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往门口走来,吴邪赶紧让自己紧紧地缩在角落里,一直等到张起灵的背影消失不见,王胖子也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吴邪才从幕布里走出来。
走到院子里,他站在黑暗之中沉思了很久,接着,他打定主意,往张起灵的宿舍走去。

他摸黑走了好一阵,终于到了教官宿舍附近,远远地就看到张起灵一个人在月光下静静地站着。吴邪等了很久,张起灵都没有动作,他只好走过去,张起灵听到声音,回头看过来,吴邪借着月光,看到张起灵的脸上,竟然全都是泪。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张起灵是为了什么在哭,他此刻可以想象的到,当今天张起灵逼着自己去对自己的同志出手的时候,他的内心会是多么的痛苦!此刻他流下的眼泪,已足以说明他的内心有多煎熬。

吴邪便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走过去搂住了张起灵的肩膀,紧紧地,把他围绕在自己的怀抱里,随后,递给他一个东西。
张起灵接过去看了看,那是一枚铜铸的鱼,眉毛竟然是两条蛇,他抬起头来看着吴邪:“这是什么?”
吴邪又认真看了看他的眼睛,才对他说:“这是我三叔的印信,你拿着这个,就可以号令他所有的手下。”
顿了顿,他抬手给张起灵擦掉眼泪,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用极轻的声音对他说:“张教官,你可以顺利完成任务了。”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29:00 +0800 CST  

11.诺言

六月的时候,特训班开始进行分队分专业训练,吴邪被编入了情报队,除了学习特工的基本技术,比如行动、侦查、化装、秘密通讯、毒药使用等知识,还要学习情报搜集、编审、分类、以及怎么联络、盯梢、脱梢等。
张起灵则是主要负责行动队,和沈醉一起负责教授行动术,虽然情报队和行动队并不在一起授课,教官也都是分开的,但是吴邪和张起灵却几乎每天都能见面。沈醉好像很欣赏他这个学生,让张起灵给他开小灶,教他擒拿术和捕绳使用技巧,这也使得张起灵真正成为了他的老师。他们朝夕相处,也不觉得腻烦,假使有一天两人没有见面,竟都会抑制不住对彼此的想念。

到十一月的时候,吴邪已经成为整个特训班最优秀的学生。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张起灵对他说,让他晚上去他宿舍吃饭,其他教官今天晚上会出去,他有些话要对他说。
吴邪依约到了的时候,张起灵已经做好了几个菜在等着他了。吴邪一看,依然是萝卜白菜之类简单的东西,不过不同的是,桌子上竟然有一瓶酒。
他们已然很熟悉亲昵,吴邪不客气地坐了下来:“老师,你今天有什么要庆祝的么?”
他对他的称呼也随大流的从“教官”改成了“老师”,听上去更亲密了。张起灵示意他坐下,然后给两个人倒上了酒,举起杯来和吴邪碰了碰。
一饮而尽之后,张起灵对他说:“吴邪,今天是我的生日。”

吴邪一愣,接着赶忙对张起灵说了句生日快乐,然后开始翻遍了自己的口袋。可惜他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带着歉意对张起灵说:“老师,你怎么不早说,你看,我连礼物都没准备。”
张起灵微笑了一下:“没事,其实我很少过生日。”
吴邪就又说了一遍生日快乐,然后道:“以后我每年都可以陪你一起过生日。”
张起灵听了,有些愣住,接着,他说:“谢谢你。”

吴邪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老师,你的家乡在哪里?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的家乡在何处。”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在东北的一个小县城里,那里有一座很大的雪山。”
“是长白山么?”吴邪问道:“那一定很美,长相守,到白头。”
张起灵点了点头:“你去过?”
吴邪摇摇头:“没有,我二叔去过,他说那里美得让他都没办法用语言去讲。”
张起灵扬了扬嘴角:“还好吧,没有那么夸张。”
吴邪就道:“不,一定是很美的,因为,那里是你的家乡啊。”
张起灵定定地看着他:“你想去?”
吴邪毫不犹豫地点头:“没错,想去,以后不打仗了,你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乡吧!”
张起灵就说:“好。”
“那么张老师,一言为定。”吴邪给两个人又倒上酒:“砰”地和他干杯,笑着喝了下去。

又吃了一会儿,张起灵突然放下筷子,深深地看着吴邪,问道:“吴邪,你们第一期的学员很快就要结业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吴邪一愣,仔细思索了很久,道:“沈老师和我谈过很多,他说他已经跟戴主任推荐了我,希望我到局本部去。安姨也找过我,她说吴家就我一个男孩,我二叔的意思是让我去西南后方从事情报工作,会安全一点。”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张起灵又问道。
吴邪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很坚定:“我想去战场上,可是不知道这里放不放人。”
张起灵看着他,忽然伸长手臂,一下子摸到了他的嘴角上,吴邪一颤,就看到张起灵从他的嘴角上拈下来一片葱花,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们对视,都觉得能看懂对方眼中的一些情意,吴邪忽然问道:“张老师,你还会留在这里当教官么?”
张起灵看着他,摇了摇头:“吴邪,我有新的任务,这个月底,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张起灵说完,就看到吴邪手中的筷子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他看到吴邪恍惚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讷讷地道:“那你注意安全。”
张起灵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吴邪。看到吴邪不解的目光,他解释说:“这是我的推荐信,如果你想去打仗,可以拿着这个去七十四军找钟麟,他现在已经是七十四军第五十一师一五三旅的少将旅长,我已经跟他说过了,他会亲自跟戴主任提这件事,以后,你可以跟着他。”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32:00 +0800 CST  
吴邪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好一阵子才激动地双手颤抖,他接过来,他把那封信紧紧地放在怀中:“老师……谢谢你!”
张起灵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吴邪,我有我的信仰,你有你的自由,坦白说,虽然到现在为止,你我的立场都是不同的,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国龘民党的很多军官,都是真正的英雄。在抗龘日救国时期,无论你在哪里,我们都是战友,而其他的事情,等到对日一战结束之后,再想也不迟。”
他把手伸出去:“男儿自当上战场,吴邪,别让我失望。”

吴邪回握住他的手,静静地望着这双眼睛,他忽然觉得,在这双眼睛里,他可以看到天底下最美的风景。恍惚间他似乎感觉自己好像生起了一双翅膀,就在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展翅飞了起来。
他们深深对望,终于,在彼此的眼睛里,看清了自己对对方所有的情感。
张起灵站起来,慢慢地走到了吴邪的身边,他像以前一样,微微俯身,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看着吴邪抬起头来,轻轻地把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他们对视了很久,张起灵微微一笑,终于低头吻上了吴邪的嘴唇,他感觉到青年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他们在狭小的行军床上纠缠,青年像扛着很重的麻袋一样,使出了吃奶的劲狠命地咬着自己的牙,承受着他的一切。张起灵知道吴邪一定很疼,因为他流了很多汗,嘴唇发青,他甚至能听到吴邪“咯咯”的咬牙声。
可是他连吭都没吭一声,以一种视死如归的顽强精神死命地盯着自己的眼睛。张起灵再次微笑,低下头使劲亲了亲青年的额头,左手滑下去,握住了他因为疼痛而萎靡的前端。
他手腕上的手表很凉,一下子蹭到了吴邪的那里,冻得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张起灵便用另一只手圈起吴邪的后背,用力把两个人压到一块,就像原本两个人就是一个整体一样。
吴邪也朝他笑了笑,伸出手去紧紧地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嘴,把他的嘴唇含了进去,用力地吮吸着,仿佛要吻进张起灵的灵魂里才肯罢休一样。

张起灵一边很用心地抚弄着吴邪,一边和他接吻,整个房间里都是缠绵的接吻声,和两个人粗重的喘息声。他在吴邪的身体里深深地用力,他感觉他们是如此的契合,就像命中注定要这样死死契合在一起一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感觉吴邪整个人一下子紧绷起来,浑身都在颤抖,他稍稍加快了速度,又用力给他揉了几下,就看到吴邪像触电一样,浑身抽搐着到了顶点,然后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只有手还紧紧地搂着他的后背,没有想要松开的意思。
这种眷恋和依赖让张起灵觉得温暖无比,他吻着吴邪的嘴角,终于也释放了出来。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张起灵示意他先放开自己,接着,慢慢地摘下左手腕上那块名贵的手表,在吴邪眼前晃了晃。

青年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张起灵在青年认真的注视下,缓缓地,把手表套到了青年刚刚发泄完还没有软下去的地方,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吴邪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很快,他就听到了青年破口大骂的声音:“张起灵……你他……”
那个“娘”字还没骂出口,张起灵就淡淡一笑,把那块手表从吴邪那里拿了下来,郑重地,重新放到了青年的胸口上。
他是如此认真而专注地做了这件事,仿佛在许下一个诺言。
他看到青年用最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他便低头又亲了亲他的嘴,用手覆盖着手表捂在了青年的心脏处,一个字一个字地对他说:
“吴邪,为了我,好好活着。”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3 22:32:00 +0800 CST  

楼主:许维夏

字数:474674

发表时间:2012-06-13 03: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3: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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