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保护
在地上东倒西歪的几个人见势头不对，赶紧相互搀扶着上车离去，倒车的时候手一抖，车尾重重撞在了墙上。直到他们的车灯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解雨臣才说了句“谢谢”，就要上车。
黑瞎子一看他捂着自己的右臂，肯定是受了伤，便道：“你这手也不方便开车啊，我送你去医院吧。”
解雨臣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用。”
“不是吧花儿爷，这就不认识我了？”黑瞎子做出心碎的表情来，“没事，那我再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
“我认识你。”解雨臣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驾驶座，听他在后面一直说话，又重新走了下来，“想给我当司机是吧？请。”
对于黑瞎子这种神出鬼没的人，解雨臣想隐瞒自己的家庭住址是没有用的，反正黑瞎子若是真想知道，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跟踪，躲也躲不开，还不如干脆大大方方。否则那些明星们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在自己家里被拍到一些不想外泄的画面了。
黑瞎子将自己的车停到了巷子外面，然后两人分别上了驾驶座和副驾驶，解雨臣一直按着自己手上受伤的位置，伤口不深，就是挺长的，看着挺吓人。
“去医院吧，刀伤必须得及时处理。”黑瞎子扣了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呦，花儿爷，您这车起步太顺溜了，我喜欢。”
解雨臣用一种看弱智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伸手按了一下车上的一个通话键，响了一声，那边很快接起：“解总。”
“叫医生马上拿上处理刀伤的东西到我城里的公寓。”
“好的。”甜美的女声答应了一句，立刻去办。
黑瞎子发现自己居然没想到这位爷必然是有自己的私人医生的，尴尬地吸了吸鼻子，咧嘴笑：“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老实交代，你跟踪我干嘛？”解雨臣懒得理会他的油腔滑调，直截了当问道。
“呦，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收到消息了说齐羽的事判了，他家里有人不高兴，要来堵你泄愤，这才着急赶来，要不然怎么能等你受了伤才赶到呢？”大约是外面灯火的缘故，黑瞎子的眼神在墨镜后头闪烁了一下。
“齐羽？”解雨臣反问了一句，露出一丝冷笑。
他们想报复解雨臣也不是没道理，毕竟谁也不知道那组作为了他聚众吸毒证据的照片是谁拍的，而明面上，公开了那组照片的却是解雨臣名下的公司。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经过了顶层首肯的，不然以齐羽背后的势力，小事多半就直接用钱压下去了。
而现在，那群打手肯定找不到人了，小巷子里也不会有监控，也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说明那些就是齐家雇来的人，这个仇算是没处报了。
其实当日在《遗忘》的发布会上，吴邪直接出面顶替了齐羽的角色，媒体不知道，业内却有不少人清楚这底下是怎么一回事，日子久了，酒局上随口吐给记者的也不是没有，而媒体之所以不报，一是齐羽涉案敏感，二是吴家也一直暗中压着这件事。此时也就是吴邪远在千里之外，否则他会是比解雨臣更加首当其冲的报复对象。
一到地方，黑瞎子就识趣地在解雨臣“再不走信不信我打死你”的目光里麻利撤退了，医生已经等在家门口，他伤得并不严重，消毒包扎也就好了。
一切都收拾妥当，解雨臣这才静下心来想了想，今天的事情很有几分冒险，那时候若不是黑瞎子及时出现，还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后果来。这样说来，那个总是没日没夜戴着墨镜的家伙，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嘛。
话又说回来，其实当时解雨臣的第一反应也觉得是齐家做的，但是这件事其实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对方不应该是行事如此鲁莽的做派，难道说，他们只是想要震慑一下解雨臣，提醒他不要再跟齐羽作对？
问题在于，堂堂解氏传媒的掌舵人，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被吓倒？实在不行，他大不了雇几个保镖时时刻刻在自己身边保护，对方总不能往他家里邮寄炸弹吧？
解雨臣心底微微有些自嘲，这些年说来忙、说来险，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再艰难的处境他都经历过，亲人反目、孤立无援、一无所有。而眼下他已经有了足够的金钱和地位，还怕什么？
倒是吴邪……
解雨臣想了想，拨通了他的电话，将今晚的事情粗略说了一遍，没有提到黑瞎子，只是提醒吴邪要小心。
“那你应该报警啊！”吴邪在酒店里住着，听到这事，吃了一惊。
“我没有证据能证明对方是谁，对方也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干这么做。”解雨臣叹了口气，“心知肚明就好，你也别跟别人说，重要的是你得多注意着点。”
“我知道。”吴邪知道发小没事，也就轻松下来，只是没想到齐羽能做到如此恶劣，但他现在反正远在天边，也不怕有人会对他不利。
“你还好吧？”解雨臣问。
“挺好的啊！”吴邪顺口回了一句，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居然浮现出这两天他和张起灵在一起的画面来，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说，毕竟不是什么能大肆宣扬的事，就算要告诉解雨臣，也得等他回去之后当面再说。
“我看你简直是乐不思蜀吧！”
“啊？”吴邪心跳一下快起来，“你知道了？”
不会吧，这么远程，解雨臣都能知道自己和张起灵在一起了？这未免也太灵异了，他是有千里眼还是顺风耳？
“是啊，你微博上不都有吗，天天蓝天白云的，我这都多少年没出去度过假了，真是羡慕得不行。”解雨臣笑道。
“哦……”吴邪松了口气，“你说那个啊……”
他自己其实不爱去打理微博这些东西，那个加了认证的账号现在就在云彩手里，每天云彩会选择一些片场照放上去，或者转发一下电影的宣传什么的，也算是有点动静，虽然没什么特色鲜明的东西，粉丝数也渐渐涨起来。其实也无非是一些关注这部电影的人和其他几名演员的粉丝，逐渐发现这个小伙子颜值高，看起来可塑性也不错，就逐渐喜欢上罢了。
解雨臣有些奇怪：“否则呢？你以为我说什么？”
吴邪打个哈哈：“没什么。明天我保证给你独家放送几张自拍照，让你好好羡慕羡慕！”
对面咬牙切齿地挂了电话。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那……那你知道你自己是谁么？”女人一身素白色的长裙，耳朵上坠着两个大大的绿松石耳环，声音在风里有些颤抖。
男人沉默着，眼神冷漠如冰，只是纯黑色的瞳孔里几乎辨识不出焦距，只有远处山峦上白色的雪顶淡淡地映在那里。
女人一下子红了眼眶，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臂：“你都忘了？你忘了我不要紧，可是你连你自己的仇恨也一并都忘了么！”
她的尾音尖利中隐隐带着嘶哑，让人听来像是有一只爪子从心尖上挠过。
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细微的松动和裂痕，他裹紧了身上深红色、有些脏兮兮的藏袍，望向雪山之中：“我会记起来的。”
“好！CUT!”导演大手一挥，这一场算是过了。

霍秀秀在一边看着，对吴邪道：“说起来，阿宁姐的演技真是数一数二的棒，也就是她，跟张小哥对戏都不会被比下去。”
吴邪就算对她的某些作为有什么不满，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是啊。”
“下午我有好几场跟她的对手戏，我还有点小紧张呢。”霍秀秀晃了晃脖子，“哎呀，今天这项链好沉，我戴得脖子都酸了。”
吴邪看了看，那是一串藏式的装饰品，硕大的天珠和黑曜石串在一起，加上一些砗磲、玛瑙一类质地的东西，不沉才怪：“这也还没到你啊，干嘛这么急着戴上？”
“我瞧着好看嘛！”霍秀秀立即露出那种小女孩特有的天真活泼来，“没忍住，就拿来戴上啦，算了算了，我先去把它放下啊，不然下午都要抬不起头了，真不知道那些藏族妇女是怎么办到一天到晚戴着这些的……”
一边说着，她已经一边往化妆的地方去了，吴邪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一个黑影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吴邪。”
“小哥？”吴邪没料到这家伙衣服都不换就过来跟他说话，“你刚刚那场戏，太到位了！表情、眼神……”
实在夸不下去了，真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两个字：完美。
可是张起灵的戏，哪一场不完美呢？
于是吴邪抿了抿唇，降低了音量：“一拍完就来找我，这么想我？”
张起灵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发现说出这话的人自己也有点脸红，心下觉得可爱，面上却不肯露出什么，只是道：“遵照你的指令，减少绯闻发生的概率。”
这话里指的当然是减少和阿宁同框出现的频率，尤其是不在拍戏的时候，这样就不会给对方可趁之机，而剧照未经许可，是不允许从非官方渠道流出去的，阿宁这点职业道德还有，万万不会这么做。
吴邪发现这闷油瓶子现在都会跟自己开玩笑了，心情越发愉悦，正要说什么，云彩从远处走过来，拿着一壶什么东西：“小吴总，你要的酥油茶，可麻烦死我了，大老远的从人家牧民手里买来，还是热着的。”
她很贴心地拿了好几只杯子，招呼了一声，于是胖子、霍秀秀、阿宁，大家都围过来喝。酥油茶的口感有些独特，初次喝的人大多并不觉得很好喝，但是多喝几口，就能逐渐品出奶的香味和茶的清醇来，而且这东西在高原上饮用别有一番好处，因为它热量很足，不仅能够御寒，还有提神的作用，某种程度上对高原反应也有缓解效果。
“还是云彩妹子想得周到！”胖子一口灌下去一大杯，一个劲儿地夸她。
“哎呀，也不是，小吴总让我去买的……”云彩脸上染了些红晕，分外好看。
吴邪当然清楚胖子心里打的是什么小算盘，冲胖子挤眉弄眼了一阵，又看了看云彩的反应，心里暗暗讶异，不知道胖子背后都使了什么招数，居然都能让姑娘脸红了，看来进展很快嘛。此时正在唾弃自己的秘书兼经纪人这么容易被勾搭走的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和张起灵的进展显然更快些，明明更容易被勾搭的人是他自己。
胖子当然看不得云彩当中脸红羞涩，赶紧出来打圆场：“哎，这儿这么美，咱们又有好喝的，一起照张相呗。”
这种提议是永远不会被拒绝的，于是他去叫了一个场务过来给他们几个合了张影。
拍完之后，云彩又道：“不如你们四个主演单独照一张吧，我也好拿来发发微博什么的。”
霍秀秀很自然地站在了阿宁和吴邪中间，一左一右挽着阿宁和吴邪的手臂，头则靠向左边，和阿宁显得很亲密；张起灵站在吴邪右边，虽然没有其他几人那么明显的笑容，但一双眼睛也是能看出舒心的。
云彩连按了好几张，胖子在一边打趣道：“颜值爆表啊！你们四个站一起，这照片也真是没谁了。”
吴邪一听，忽然冒出个想法：“哎哎男神女神们，咱们别这么严肃行么，来我们做个鬼脸拍一张！”
“好啊！”霍秀秀年纪小，自然喜欢这些主意，第一个喊道。
阿宁也笑着答应，唯有张起灵没做声，但吴邪看见他轻轻弯了弯嘴角，便知道他也不排斥这个主意。
云彩举着相机，数着“一、二、三”！
阿宁和霍秀秀都摆出夸张的鬼脸来，吴邪做了个猪鼻子，右手搭在张起灵肩膀上，笑得很是灿烂，就连张起灵也吐了吐舌，稍稍挤了挤五官。
云彩差点笑得相机都拿不稳，赶紧把这一幕千载难逢的画面拍了下来，照片稍作处理，将背景里无关的人员扣掉，又调了调色调，就发到了吴邪的微博上，并且配上了一个大笑的表情。
人间仙境一般的环境里，四个年轻的帅哥美女摆出这样的造型，更何况这几个人还都炙手可热，这张照片毫不意外地迅速上了热门。
吴邪原以为会有很多人震惊居然那只闷油瓶子可以摆出这样的表情，没想到他的粉丝也只是纷纷喊着“可爱！”“做鬼脸依旧那么帅！”，好像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想了想倒也是，毕竟粉丝没有跟张起灵真人接触过，并不知道他生活当中到底是什么性格，而他在荧幕上塑造过的形象又很多变，似乎什么样的都难不倒他，演戏的时候，自然也要根据需要做出不同的表情眼神，因此这个鬼脸好像也就没有什么令人诧异的地方了。
阿宁和霍秀秀又不甘示弱地发了几张自拍，美颜自然也是好评无数。
到了晚上，终于收工的吴邪和张起灵上了车，往宾馆驶去。吴邪累得只想睡觉，无奈在车上睡不着，便打开微博看了看，谁知道居然发现自己今天一天涨了好几万的粉丝。
“小哥，你的号召力也太强了点吧！”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照片上了热门，张起灵的粉丝们发现，虽然自己的偶像好久才会发条微博，还鲜少有自己的照片，不过在吴邪这里居然能看到他的照片，真是太福利了，既然今天有，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呢！果断关注一下再说。
张起灵无奈地摇摇头：“我又没做什么。”
“诶！这是什么！”云彩坐在保姆车的后排，忽然叫了一声，将手机递给吴邪。
吴邪狐疑地看了看，发现是一条娱乐评论，底下发的便是他们的那张合影。
“果然巨人的肩膀都谁都想踩的，一哥的大腿是谁都想抱的。女演员也就算了，现在连刚出道的十八线男演员也倒贴上来蹭热度，可见娱乐圈生存不易啊。”
张起灵发现吴邪的眉头逐渐皱紧，伸手想从他手里拿手机过来看，谁知吴邪已经眼疾手快地关了那个页面，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好困啊。”
“回去早点睡。”张起灵见状，也不勉强他。
只是，吴邪回去之后，进了自己的房间，虽然累，却依旧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刷着微博，那些“倒贴”、“抱大腿”、“蹭热度”的评论越来越多，而张起灵的粉丝们里头，似乎也有不少人这么想，加上有心人的故意引导，更是一发不可收拾，有些话也越发难听起来。
吴邪苦笑，为什么明明日子过得很好，偏偏闹心的事情都来自于网络呢？别有用心的人煽风点火，不明真相的人盲目跟从……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人言可畏”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他犹豫着，要不要删掉自己的那条微博，或者等过两天，这事情它自己也就过去了？
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吴邪将手机扔在一边，沉默地趴了一会儿。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回见到了，可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让人格外难过。
“叮”一声，是特别关注人发了微博的提示，吴邪有些意外，自己的账号里只有一个特别关注，估计云彩这个天天用这个账号的人都没怎么注意到，可那万年不发微博的人今晚怎么这么反常？
吴邪费解地摇摇头，但仍旧拿起手机点开了提示。
张起灵转发了他的微博，那张合影，不过什么都没说，只打了一个句号。
吴邪愣愣地盯着那个界面看了足有十秒钟，有一条微信进来。
给他的备注是“小哥”，那条私信也只有寥寥几个字，吴邪却一下子安心下来。
“没事了，快睡吧。晚安。”

（十六）交心
事情当然没有这么容易摆平，毕竟舆论无法被几个人掌握，想要所有人都认同你，那是一辈子也实现不了的事，所能做的也无非是看开一些，不要被那些别有用心的闲言碎语影响到心情罢了。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波澜不惊，微博上还是有人在叫嚣着说张起灵不过是因为合作拍戏，需要照顾剧组才转发了这条微博，其实他心里也并不喜欢这种炒作，所以才会一言未发只打了个标点。看到这种言论的时候吴邪也只能无奈苦笑，那时候正是一天戏拍完收工的时候，张起灵比他结束得早，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壶藏民家里的奶茶，香味浓郁，闻着就让人心醉。
“小哥，这么说还得庆幸我粉丝少，没办法跟那些营销号和水军吵架，要不然可不能这么快平息。”休息的帐篷里，吴邪一边享受着张影帝在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披衣服递奶茶服务，一边低头看着手机，絮絮道。
外头的人知道他们在换衣服，不会进来打扰，帐篷的遮光正好，傍晚的时候看起来色调虽然微微有点暗，却极是温暖，勾勒出吴邪清俊温和的侧影。
难得有这种二人世界，吴邪却还不解风情地就盯着手机看。张起灵“啧”了一声，直接走过去一手将他的手机拿掉往旁边桌上一扔，一手扣住他后脖颈，正对着他的嘴唇就吻了下去。
“唔……”
好像还有一句话没说完，不过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吧？
温软的舌尖纠缠着，交换着彼此的味道，情意如同流水一般漾入心里，吴邪不自觉地闭上了眼，沉浸在对方略有几分霸道的气息里。双唇辗转着，终于气息有些急促地停了下来，张起灵不舍地侧头，将脸埋在了他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小哥……”这感觉有些怪，又疼又痒，还有些没有经历过的酥麻的意味，吴邪忽然觉得半边身子都没了力气，下意识地喊了那人一声。
“嗯……”他的声音低沉得出奇，却也只是温热地呼吸着，拥抱着他，再没有别的动作。
“那个，我们再不出去，他们该怀疑了。”吴邪整了整衣服，轻声道。
这话说得有几分羞涩，明明是二十好几岁的人了，可每当独自面对恋人的时候，总有许多单纯天真如少年一般的神情。
张起灵嘴角微弯，替他理了理头发，两人的身高很相近，吴邪乖顺地低了头让他弄，一抬眼却正撞上他温柔的表情。那样出色的五官可以在镜头里演绎冷漠、凶狠、惊慌和狡诈，却只在他一个人面前表现真正的柔情。
吴邪看得有些呆了，良久才道：“小哥，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你该多笑笑的。”
听了这话，张起灵自己方才意识到，真的，在吴邪出现之后，他露出笑容的次数或许都超过了过去许多年的总和了吧？毫不夸张地说，吴邪还真是治愈他的一剂良药。
而且是这世上唯一的一剂。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从青海离开之后，又去了一座大型影视城，待了两个多月。拍戏虽然辛苦，但好在都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何况身边还有喜欢的人陪伴，朋友们也相处融洽，《遗忘》杀青的时候，相处了好几个月的剧组成员都是依依不舍。杀青宴上，吴三省也西装领带地来了，并且代表出品方上台说了一席话。吴邪因为知道有媒体会到场，不愿意抛头露面，只是和主演们一起坐着。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阿宁倒是跟霍秀秀挺合得来，或许是喜欢她年少单纯，两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个没完，时不时发出一些女生特有的笑声来。
吴邪拿着酒杯，单独去敬了导演一杯，谢谢他这么长久以来照顾自己。
显然经过这次的合作，导演对他已经非常欣赏，毫无质疑地认定了他竟会成为一位优秀的演员：“一开始我还对你抱着点成见，不过很快就没有了。你确实是好苗子，还有啊，虽然你外形条件很好，但你是有潜力走实力派的路的。”
吴邪先干为敬，同他握了握手：“期待再次与您合作。”
编剧、制片、摄像……各种工作人员，吴邪一一敬了酒说了话，等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看人都已经有重影了。
工作人员那边，胖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云彩如今竟然已经习惯走到哪儿都跟着他了，简直把吴邪这个正牌老板都要撂下了，可见姜还是老的辣，胖子毕竟在圈里混的时日久，他那样的人，想要吸引小女生的崇拜，简直易如反掌。难得的是，他虽然嘴上喜欢插科打诨，但性子却沉稳靠谱，给云彩这样的女孩提供安全感，想来也是小事一桩。
宴会进行过半的时候，吴三省过来跟吴邪交代了两句之后宣传期的事情，便提前离开了。吴邪其实已经喝得昏昏沉沉，也只是顺口答应，到了结束的时候连口袋里的手机都差点摸不出来，最后只能求助身边的张起灵。
他倒好，毕竟不像吴邪，还身兼着出品方的职务，得去打点人情关系，他就靠着一张冷脸，反正也没什么人敢来灌他的酒。
张起灵倒不是酒量不好，也不是不愿意给吴邪挡酒，问题在于知道在这种公众场合与他形影不离表现得太亲密容易惹来麻烦，再者太反常了也容易被别人瞧出端倪。最重要的一点嘛，就是他还存了一些别的私心，那就是……
“小哥，我眼睛都花了，你拿我手机给王盟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吴邪倒是还能把话说得这么清晰有条理，也是难为他了。
“我送你回家。”张起灵看了看身边一身酒气的人，安抚地拍了拍他搁在桌子下面的手。
吴邪手掌滚烫，一把反握住他，幸好有桌布遮挡着，没人能发现，别人看着他们俩的背影，也只会觉得是哥俩好，凑在一处聊天罢了。
可是张起灵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地暗了下来。
他向正在打点着扫尾的胖子和云彩招了招手，两人立刻会意地跑过来。
“我去车库把车开到门口，你们俩扶着吴邪到门口来，我送他回家。注意小心记者偷拍。”

（十七）内幕
傍晚六点半。
这个时间很微妙，按时下班的人已经都离开了，而加班的人则还在办公室里的奋斗，正是大楼一天里出入的人最稀少的时刻。
解雨臣认命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今天又得在电脑跟前待到很晚，繁杂的事务无穷无尽，手底下几个管事的人年纪偏大，他一个年纪轻轻的老板，有时候也不好意思让他们留到很晚，而一拨自己提拔上来的青年才俊又还差那么点火候，想要独当一面，总还得历练上两三年。少不得要他自己多辛苦些了。
正是心烦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那人的动作很轻，脚步声也没有，若不是一丝细微的风，解雨臣几乎就要忽略了。可是当他看到来人帽檐底下的墨镜的时候，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瞪着黑瞎子：“你这是唱的哪一出？”
黑瞎子掩上门，走到一旁的沙发边，毫不见外地坐下，还自个儿伸手倒了杯茶，解雨臣也没办法，毕竟人家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总不能一杯水都不给喝，反正他也正好累了，不想再看电脑上的文件，干脆走到黑瞎子面前坐下，没好气道：“明天我必须得换两个大楼保安。”
黑瞎子摇头：“不是保安的问题。我跟人说跟你有预约，又把你的秘书名字报了个遍，他们根本不敢拦着我。”
也是这个道理。解雨臣知道面前这家伙所能掌握的消息非常可怕，也就不再在这种小事上挑刺。黑瞎子这种人，想要实现自己的目标，是绝对会无所不用其极的，他不会顾忌法律道德人情，只要有必要，就一定会做。这样的人很可怕，可以不是朋友，但绝对不能是敌人。
“找我有事？”靠在真皮沙发上，解雨臣抱着手臂，问道。
“哎呦花儿爷，我从来没见过第二个能把粉衬衫穿得跟你一样好看的人。”黑瞎子发现对面的年轻总裁脸色不大好，遂干笑两声，“我就是顺路来探望一下你伤好了没。”
“不劳你记挂，那点小伤，早就好透了。”解雨臣自然知道他说得不是实话，黑瞎子这人说话信不得，十句里有九句半是在打太极，这也是一种生存方式，为了保护自己，大概也有些消遣的成分在，总之与他周旋，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
黑瞎子不置可否，一杯黄山毛尖喝了个底朝天，伸手在外衣内兜里掏了掏，拿出一样东西来，搁在茶几上，冲着解雨臣那边推了推。
那是一只牛皮纸信封，从中间对折了一下，粗略看去，厚度大概有一枚五角硬币竖起来那么可观。
一股诡异的沉默忽然蔓延开来，解雨臣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东西不说话，也不主动伸手去拿，黑瞎子也没什么准备解释的打算，就那么干坐着，好像有把握里头的东西一定会引起解雨臣的注意。
他们俩之间有一种很奇妙的博弈，分明不是竞争对手，甚至在生活之中连交集也可以没有，可每次见面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较劲的感觉，似乎在攀比着谁更有耐心，而沉不住气的那个人，恐怕就要输了。
解雨臣知道黑瞎子对自己是没有恶意的，否则那一日在巷子里，他也不会挺身而出来救自己，毕竟齐羽就算进去了，他家里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莫名其妙给自己树敌不是正常人的做派。
黑瞎子又喝了一杯茶，发现对面人清俊到略有几分秀气的脸上还是没什么准备投降的意思，觉得有几分滑稽，便动手将信封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直接递到了解雨臣的眼前。
谁知这一下，解雨臣的眼神一变，一把就将他手里的东西抢了过去，一张张仔细地翻看起来。
那是一叠照片，环境挺暗的，一看就知道是在地下车库里，画面主体是一辆车，车牌号被马赛克挡住了，隐约能看到车前座上有两个人影。
“这是……”解雨臣往后翻去，果然有镜头推近了的画面，很明显是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驾驶座上的人向右转身，将副驾驶座上的人按住了，身体交叠在一起，几乎可以肯定是在接吻。
“认不出来？”黑瞎子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墨镜后头的眼睛里露出满意的神情，“不应该吧。”
虽然光线昏暗，距离也不近，甚至因为前挡风玻璃的问题有些反光，但是以解雨臣对那两个人的熟悉程度，还是看出了是谁。
那个背对着镜头的人，是张起灵。
而被他挡住了大半个身子的人，在某两张照片中露出了小半张脸，解雨臣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自己的发小吴邪。
这两个人……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照片是完全没有辩解余地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在做什么。吴邪也就罢了，只是想不到，张起灵这种人居然也会做出这么不知轻重的事情，公然在外面做出这种行为——解雨臣都忘了想一想，张起灵是怎么会跟吴邪搞到一起去的？
解雨臣忍住了立即打电话给吴邪质问他的冲动，平静了一下心情，抬头看着黑瞎子：“这照片，你打算做什么？”
国内一线顶尖男明星居然是同性恋，多年零绯闻的原因居然是这个，一旦曝光，将是多么可怕的舆论海啸？而且，他恋上的人，居然是个刚刚出道的新人！
“这若是发出去，可绝对是能连上三天头条的大新闻！”黑瞎子翘起了二郎腿，咧嘴笑道，“花儿爷，这样的东西，行内规矩也是有定数的，看在咱们俩关系好的份上，给你的独家！你看着给就行，不用我开价了吧？”
原来是为了钱。
解雨臣倒是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没有那么简单。若真是为了钱，事情倒是好办了。
“钱不是问题。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东西，你就当从来没存在过，绝对不能再给第三个人看。”
黑瞎子眼神闪烁了一下，玩味着“哦”了一声：“怎么，这么好的新闻，你居然要放过？再正经的传媒集团也没有不发桃色新闻的规定啊。”
这种试探都听不出来的话，解雨臣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黑瞎子既然连他的行踪都能知道，其他的事情更是不在话下。拍到这些照片之后，他也肯定查过照片上两个人的背景信息——解雨臣并不了解黑瞎子与张起灵相熟，但关于吴邪是谁，黑瞎子不可能一无所知。
再进一步说，他们也没有刻意隐瞒过解雨臣和吴邪的关系，搜一搜解雨臣的百科资料，从毕业院校那儿进学校官网，还能看见他们当年的毕业照。
“说说吧，你在什么地方拍到这个的？”解雨臣理清了思绪，立即反客为主问道。
“行规啊，不问来路。”黑瞎子早就料到了他会问这个，“你只要知道，这东西我手里有，就行了。你如果不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愿意公布，我自然会去找别的媒体，想要这种大新闻的网站报纸，一抓一大把，我可不愁销路。”
“吴邪是我发小。”解雨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留意了一下黑瞎子的表情变化，然后微笑起来，“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不过是想让我说出来罢了。”
吴邪毫无疑问是解雨臣这么多年最好的朋友，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护他，是一定的。但这种保护一旦太明显，就会变成软肋。把自己的弱点暴露给黑瞎子这种危险人物，危险指数更是呈指数型增长。
“你的发小？”黑瞎子惊呼一声，“那他还进娱乐圈干嘛？你这种人的发小肯定不能是穷人吧？”
“你演得还挺像，再加把劲我指不定就信了。”解雨臣冷笑，反正都被捉了现行，瞒着也没什么用了，想到这儿，他还有几分气愤，“进娱乐圈干什么？还不是为了张起灵！”
听到这么直接的答案，黑瞎子反倒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眼珠一转，点点头：“得，我知道了，我说话算话，这照片你知我知。不过，花儿爷，你可欠我一个人情啊！”
“你想干什么？”解雨臣狐疑地看着他站起身来准备走，心里有些不爽。
“咱们来日方长……”黑瞎子看了眼外头，几步跨出门去，在门快要关上的一瞬间又探头进来，补上一句，“来日方长！”
解雨臣气得一脚踹上了门。
而就在同一时刻，吴邪正在办公室里头疼地揉着太阳穴。刚刚和负责宣发的几个主管人员开完会，头脑风暴这种事情，做下来最是劳神费力。虽然说《遗忘》的宣传很大一部分都外包给了公关公司，但是那边也只负责具体活动的执行，大框架的设计和制定还是要由吴邪带领着手下来完成。
云彩给他拿来了第二天的日程表，早上要去盯一下后期剪辑的进度和效果，下午一堆会要开，还得开始遴选主题曲的制作人和歌手……

“我知道了。”吴邪疲惫地喝了一口浓茶，“我休息一会儿，你让他们在会议室等我十分钟。”
“小吴总，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会了。”云彩抿抿嘴，好像也有点不忍心，“加油。”
吴邪点点头，却在她走出去关上门的一瞬间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感觉好久没见他了。
张起灵的日程一样忙，此时已经在别的城市的某一个大型片场开始拍摄某部电视剧了，不在一个地方，自然没法见面，每天只能抽空打个电话。
“小哥？”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吴邪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
“嗯。”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想来是还在片场。
其实说是聊天，大多数时候也都是吴邪在说，可是这几日，他也实在是累到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吴邪想着他都走了一个多星期了，便问了一句。
“大概还有五六天吧。”张起灵应该是又往外走了几步，周围环境安静下来，“你别太累，早点回去休息，也别总吃快餐。”
“好。”就算实现不了，话也是得答应着的。何况这话听着这么暖呢。吴邪笑着，看了眼百叶窗外很快就要全黑的天色，“你晚上有夜戏？”
“没有。”张起灵停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应该解释一下这么晚还在外面的原因，“正准备收工，今天有个演员生日，一会儿全组人聚餐。”
“哦。”吴邪了然，这种情况，不去总是不大好的，张起灵高冷是一回事，不合群就不好了，但是，“我瞧了瞧你们那剧的演员表，几个女主演都很漂亮啊，你要是……”
“吴邪，我以为你很忙。”那端好像轻笑了一声。
吴邪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哼”了一声：“晚上可别又让我看见你什么绯闻。”
这话说得不仅醋味重，占有欲也强，偏偏张影帝很吃这一套，听了这话居然莫名高兴，大约是觉得自家这个很在乎自己。
“诶对了，小哥，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那头沉默了一下，半晌方道：“我不知道。”
那声音陡然低下去几分，有些落寞。吴邪从未真正问过张起灵早年间的事，便也无从得知他的一些经历，但居然夸张到连生日也不知道么？是出生的时候就没有了父母？
心里几分牵动，几分心疼，吴邪抿了抿唇，装作无所谓一般道：“没事，下回我给你挑个好日子。”
耳听得云彩来叩门，吴邪知道自己该去开会了，便挂了电话。
这些日子实在心烦，却不知道只是因为太忙，还是一下子不习惯身边没有那个人的陪伴。其实要和张起灵在一起，恐怕就得习惯这样的日子。就算他这次的戏拍完回来了，还有下次的，加上还有演唱会、广告、发布会，各种工作，别说全国了，全世界地跑都不是夸张的。聚少离多，大概是必须要接受的事吧。
话说吴邪担心他们家这一位的女人缘太好，倒不是杞人忧天。只不过大部分女人纵然对张起灵有意，也只敢远远看着，就会被他身上自带的制冷系统吓跑，顺便在心下暗想一句，这等男神，果然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但吴邪不一样，他为人温和，相貌气质也样样没落下，是以他担心的又有女明星勾搭张起灵的事情没发生，他自己身上倒是出现了一桩桃花。
事情是这样的，同《遗忘》的后期剪辑制作一起推进的，还有主题曲片尾曲等等曲的制作，纯音乐的配乐自然有专人找赫赫有名的音乐家去写了再录，而需要歌手的就麻烦一些，歌词出来了之后还得物色合适的人选献声。
吴邪的意思倒不一定非得用大咖，毕竟这部电影的演员已经足够重磅，有时候总是请那一两个电影主题歌专业户来担纲也没什么意思，只要歌好听，推广的时候下足工夫，自然就是能锦上添花的。也因着这个道理，片尾曲试音的时候选了五六个女歌手，满满当当地在一处录音棚的休息室里坐了一排。
吴公子前一天晚上跟张起灵聊天聊得太晚，早上就睡过头了，去得有些晚，心里也不甚在意，本来他也就是去坐个镇，毕竟唱歌这事自己不是专业，也不用拿最后的主意，无非是参考一下。想着毕竟不用录像，今天连正是录音都不算，应该也不用太正式，于是就随意穿了个衬衫牛仔就开车过去了，谁知道一进门一片晃眼的女色扑面而来，差点让他眼睛都睁不开。
这几个女歌手不是他亲自选的人，谁是谁他也不大闹得清楚，此时化了精致的妆容做了头发戴上了首饰更是个个有三四分相似，更相似的大约是眼神——对着吴公子不客气地暗送秋波的眼神。
吴邪不傻，心里透亮得跟明镜似的，这几个女歌手都还不是一线，《遗忘》的曲子自然是公司要花大力气推的，能演唱这首歌对她们来说是个好机会。若是之后电影发布会或者点映的时候能带上歌手和演员一起巡回，那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因此她们想努力争取也很正常。不过这种事情么，他也只能是权当做不知道，依旧按照规矩流程办。
云彩在他身后悄悄捏了把汗，小声道：“小吴总，这怎么跟选秀似的？”
吴邪从容坐下来，示意开始，便有工作人员带着歌手们去棚里录制小样，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其间吴邪也与另外几位手下聊了聊别的事，又听了声音小样，粗略地定下了两个人。
一切都搞定的时候时间还不算晚，下午四点多而已，吴邪正感慨着难得能这么早下班，实在是世间一大乐事，隔着几步路按了手上的车钥匙打开车门锁，就见一边的凉棚底下慢悠悠转出来一个人。
“小吴总，您好。”一把声音莺啼婉转，确实是好听。大约是刚才听见谁这么称呼了吴邪，她倒也学得快。
是方才第三个去试音的女歌手，吴邪有印象，他们都觉得她唱的感觉不错，是可以纳入考虑范围的人选。
都说女人才能看懂女人，云彩看了一眼那女歌手殷殷期盼的小眼神，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还在心里比了个默哀的脸色，反正也是没戏的，没有热闹看，她倒不如先走一步。
吴邪懒得管没义气的小秘书，淡淡同那女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依旧没停下开车门的手。
“小吴总，您还没吃饭吧？今晚如果没有什么事，不如我请您去吃个饭？”
吴邪笑着摇摇头：“不用了，今天周五，我要回父母家去。”
这理由算不得是敷衍，也不像是借口，那女歌手看着面前年轻男人英俊温和的笑意，觉得仍有一线希望，毕竟自己的机会必须得争取了才算完，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道：“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我确实很欣赏您。若是您明后天或者下周有空也行，随时找我就好。或者……您一个人住的话，晚上无聊，我也可以……”
这话说得就过分了。
圈内有些内幕交易吴邪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献声”和“献身”毕竟一字之差，就谬以千里。
“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真的不需要。”吴邪利落地上车，关门，倒车，直接离开。
只不过第二日，某影帝在下午拍完戏换好衣服的时候听见休息室的门有响动，刚想着谁这么大胆敢闯他的休息室，一回头竟看见多日不见的青年带着个收都收不住的笑意立在门口。
虽说小别胜新婚，两人也并没有两眼泪汪汪更没有立时干柴烈火，就那么两两相望了半晌，张起灵开口道：“你今日不加班？”
“周六，我需要休息。”吴邪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自来熟地倒了杯水喝。
“嗯。”张起灵点了点头，“假公济私。”
“不，我这其实应该算是出差。”吴邪从手上提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张起灵，“这份合同，你快签了。”
“卖身契？”张起灵居然也开始学会了开玩笑，依言接过看了看，发现是献唱《遗忘》主题曲的合同，“不是听说你们张罗着挺大阵势在选片尾曲的歌手么，这主题歌不是更该慎重？”
“你就当是我潜规则你好了。”小吴总一本正经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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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楼在这里】
最近回复得不怎么勤，但是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还有每天跟我说早晚安的几位小伙伴们，我真的特别爱你们！！！但是因为现在真的很忙，说实话我有点回复不过来，忙着各种事情，又马上要期末，更文也会比较慢，但我真的真的是爱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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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延期
张起灵刚拍完戏，也是累得很。条件所限，他也不能在这儿把吴邪办了，沉吟了一会儿，直接把人捞进怀里，一口啃在脖子上。大多男人这个地方都很敏感，微微用上点牙齿，舔舐、吮吸，吴邪一下子就乱了呼吸。
大概也是一种占有欲吧。肌肤相触的时候，恍惚的心思里自然而然地逸出甜蜜的味道来。
过了几分钟，剧组众人就惊讶地看到张起灵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从休息室走了出来，唯有王胖子带着看穿一切的笑容走上去打了个招呼：“小吴总，这回没带云彩来？”
吴邪警惕地拉了拉领子，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将衬衫的领子竖起来，好像想遮住什么痕迹似的：“我这是私人行程……”
“哦……”胖子拖长声调哼唧了一会儿，瞟了一眼自家老板这几天以来最为和煦的脸色，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得，下班时间，你们俩二人世界去吧。”
张起灵淡淡瞥他一眼，伸出手去，胖子会意，立马从兜里拿出车钥匙抛了过去。
潜规则究竟有没有发生、以及究竟是谁潜规则了谁，只有他们两人自己知道，但第二天傍晚吴邪返回的时候，包里确实揣着张起灵签好了名的合同。
这件事让小吴总心满意足，新的一周开始的时候，他的星期一综合症都轻了不少，虽然依旧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一旦心情好了，事情做起来似乎也要顺手不少。别人不知道，云彩却是晓得的。毕竟，王胖子也会每天在找她聊天的时候报备一下还有几天就能回去。
周三，吴邪特意把去看《遗忘》粗剪的形成挪到了上午，下午张起灵就该回来了，他准备早点下班回家。
电影的粗剪其实就是搭个架构，他们的导演习惯于使用极大的采剪比例，素材拍摄得特别多，因此后期做起来也很累。但是最大的好处在于从来不需要再补拍，而且素材充分，电影最后的成片选择余地大，质量也会更好。特效团队还没有进组，很多棚拍的地方都是绿幕和定点的标志，吴邪毕竟还不专业，要他看着这些去想象最后的成果，难度实在大了些。反正他也只是来监督一下工作进度，看到大家都是兢兢业业的样子也就放心了，加上他心里还一直盘算着别的事情，就有几分心不在焉，中午请剪辑导演和几个比较重要的人吃了顿饭，就打算撤退。
上车点火之前，吴邪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发现居然有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张起灵。刚刚席间不方便接电话，就开了静音因此没听见。但是他甚少给他连着打电话，看时间还都在一两分钟之内，难道说有什么急事？
吴邪回拨过去，传来的却是关机的提示音。
上飞机了？
吴邪嘴角露出一抹笑意，这个闷油瓶子，要回来了这么迫不及待么？
那家伙这段时间没回来，家里估计没什么吃的，卫生也没打扫，干脆让他住自己家把？吴邪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转而觉得如果他能顺道去超市买些新鲜的食材水果什么的就更好了。之前仿佛张起灵还提过一句，说最近有部什么电影不错，吴邪家里设备一应俱全，晚上两个人洗了澡窝在沙发里看部电影就太美妙了。诶对了，上次的红酒还有没有啊？
吴邪没再回公司，直接驱车去了家附近的超市，林林总总往购物车里扔了不少东西，结了账回到家就一头扎进了厨房。一样是忙，这样的感觉，就有活力得多，好像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力气，一点都感觉不到疲惫。
扔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吴邪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小哥”两个字，开了免提接起来：“下飞机了？”
“嗯。”那边的声音有点低沉，情绪似乎并不是上佳。
吴邪一时没感觉出什么，胡乱擦了两把手，打算脱围裙：“我开车接你去？”
张起灵停顿了两秒，迟疑道：“吴邪，我得晚两天再回去……”
显然是没听懂他这话究竟什么意思，吴邪愣了一下：“小哥，你怎么了？你不是下飞机了么？”
在张起灵的解释之中，吴邪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中午的时候到了机场，的确是打算回来的，可是临时计划有变，直接改了机票去了香港，因此才给吴邪打了三个电话想要跟他说，谁知电话没接到，时间又急，便只能上了飞机。
“可是你去香港做什么？”
“定演唱会的场地。今年的巡回只剩这最后一场了，本来早就定了日子，但是撞上电影拍摄期，只能退了场地另改时间。但是消息都公布了，这边场地很紧张，之前胖子也为难了很久，今天突然说可能有转机，可对方架子大得很，想来想去我还是得自己来一趟。”
吴邪自然晓得张起灵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也是正事，毕竟明星说到底还是依赖市场和粉丝的忠诚度吃饭的，计划都定下来了，如果直接取消，那边已经买了票的粉丝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过了几秒钟，吴邪忽然回过味来：“不对啊，那本来都定了，场地肯定签了合同吧？你这么做岂不是得付违约金？就算撞上电影拍摄，你这一去无非也就是三四天，大不了剧组等你就是了啊。”
话说出口很快，脑子一转他也就明白过来。
张起灵这个笨蛋。他的戏份贯穿始终，要剧组等他几天自然是很大数额的损失。可以他的身份地位，没有不等的道理。他之所以这么做，除了职业道德以外，多半就是因为知道吴邪第一次做出品方独自挑大梁，若是做不好，连演员都协调不到位，让公司多花了这几百万，铁定会让人嚼舌根。
吴邪还太年轻，公司毕竟是上市企业，并没有铁定交给他的道理，职业经理人也是一条路。而他年纪轻轻就做到这个位置，被人挑出了错处，以后麻烦会更多。
“小哥，其实你不必为了我……”
“吴邪，你别生气。”那人打断了他的话，“后天，后天我一定买最早的飞机票回去。”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吴邪哪里有生气的道理。心里除了难免的失望以外，居然逐渐浮起一些心酸的温暖来。
和张起灵在一起，有很多话是不必说破的。彼此都能明白，就是最好的状态。只是当吴邪发现，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那人就已经在背后默默为他做了这么多的时候，意外的潮水混杂了太多缠绵的意味，将他裹挟着，有些摇摇欲坠。
张起灵挂了电话，走回去上了车，对经纪人和助理点了点头：“走吧。”
吴邪看着手机屏幕上挂断的通话，又环顾了一下摆满了食物的厨房，无奈地皱了皱眉，干脆给解雨臣打了个电话：“小花，晚上来我家吃饭？”
解雨臣今天难得稍微空闲，接了电话心情极好：“怎么，你爸妈不在？”
“不是，我早就自己住出来了。哦对，正好请你来看看嘛。”吴邪一阵心虚，发现从前有点什么事都会跟说的发小，居然连自己搬家了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之中的那什么……重色轻友？

解雨臣果然不乐意：“你这才想起我来？”
吴邪摸了摸鼻子，笑道：“我这不是打算亲自下厨想你请罪嘛。”
“行，你给我个地址。”解雨臣懒洋洋扫一眼电脑桌面上的日程表，打算让秘书把后头的都清空，“正好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那句“我也有事情要问你”说得很严肃，吴邪听着，莫名就有了一种小时候被父母字正腔圆地喊了全名的感觉，杀气腾腾，准没什么好事。
大理石的的料理台有点凉，吴邪托着腮靠在那儿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解雨臣的事。难道说是请他吃饭请晚了？不应该，解老板是什么人，哪能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啊。那能是什么事？难道说，自己和张起灵的事情暴露了？
吴邪觉得自己脑洞太大，毕竟解雨臣就算手眼通天，人家也是正经媒体集团老板，娱乐新闻自然是报的，可是这不等于他手下养了狗仔队嘛，更不等于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是。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吴邪还是多叫了一个人来。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吴邪透过猫眼看了看，心下松了口气，满意地发现霍秀秀果然挽着解雨臣的手臂俏生生立在外头。
霍秀秀抱了很大一束花来，还贴心地买了个配套的花瓶，一进门就很不认生地去接了水将花束插好摆在客厅里：“吴邪哥哥，你看怎么样？是不是感觉整个房间都有格调多了！”
“可不是么……”吴邪瞥了一眼解雨臣，点头笑道。
霍秀秀满意，就在屋子里溜达着参观，不时传来各种惊叹声，过了一会儿就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跑到了二楼去：“哇，这里风景好棒啊！”
吴邪得意：“那是当然！你在那儿随便坐会儿，书架上的书和碟都随便拿，饭菜马上好了，我一会儿叫你。”
“好嘞！”霍秀秀雀跃的声音传下来，她早就忍不住开始从吴邪收藏的那些黑胶碟里头寻找自己喜欢的音乐了。
解雨臣跟着吴邪进了厨房。解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于厨艺一道上完全是抓瞎的，所以只是看着吴邪忙活，看着他将调味料和勾好的芡汁浇上龙利鱼柳的时候，忽然淡淡说了一句：“你和张起灵究竟怎么回事？”
吴邪手一抖，看着莹白色的鱼柳上略多的黑胡椒，皱眉：“这份你吃啊。”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解雨臣不以为意。
吴邪背对着他，用一副特制的长筷子往正在蒸的大闸蟹里头放了两片火腿，耸耸肩：“还能怎么样，在一起了啊。”
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解雨臣都失语了一会儿，良久才道：“你是认真的？”
“我逗你干嘛？”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
“好香啊！”霍秀秀已经忍不住自己从楼梯上跑了下来，“吴邪哥哥你居然会做菜！谁跟你在一起的话也太幸福了吧！”
吴邪眉心一跳：“你还没吃过呢，就这么肯定？”
“那当然！我要不是演戏了，肯定早成为美食家了！只要一闻就知道好吃！”霍秀秀看着陆续端上桌的几道菜，“要不然我也住到这小区来好了，还能时常来你家蹭饭！”
“我记得上回还有人说，女明星可不敢吃太多，变胖了一点点都是灾难来着……”
“我可以锻炼嘛！办证健身卡，每周去游游泳跑跑步什么的。”
“然后把人家的男教练都迷倒？”
“诶对了，小花哥哥，你知道一个外号叫黑瞎子的狗仔吧？”
这话题转得突然，解雨臣手中的筷子一停，点头道：“知道啊，他太有名了，但凡是跟这个行业有关的人都应该知道吧。”
吴邪附和：“就是啊，而且好像很神秘的样子，我最近也听好几个人跟我科普这个叫黑瞎子的人，但是据说没人见过他长什么样？”
“可不是吗！”霍秀秀甩甩头发，“可吓人了，跟我同公司的一个女明星，前几天不是被曝出轨吗，就是黑瞎子拍到的！你说他怎么神出鬼没的啊，明星在他面前连隐私都没了，我觉得好没安全感。”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解雨臣打趣着问她。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没有啊！”霍秀秀眼睛一转，又想起网上的笑话来，“吴邪哥哥，等电影上映了你多半也会被盯上的，以后可得拉好窗帘！”
吴邪还沉浸在对于黑瞎子这个人的猜测之中，他自然不晓得自己前些日子已经遭了他的毒手，还觉得没什么所谓的，听了这话也不过一笑。
三个人吃得很开心，其实很多过去的事情他们都记得不那么清楚了，可是友情是一种很神奇的纽带，只要那种感觉还在，即便分开很多年，在重逢的一刹那也能够迅速找到曾经的感觉。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很多种，譬如久远的沉淀，譬如乍然的相逢。说不清孰好孰坏，只不过徜徉在每一种世情之中，都别有一番感怀。
香港的酒店里，夜已经深了。
张起灵没什么心情欣赏窗外维港的夜景，但忽然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信笺纸和笔，他忽然想写一首歌。
——————楼楼在这里——————
一个礼拜没更新你们是不是很想我吖~
其实我并没有考完试，这是考试的间隙……我只是不忍心你们等太久么么哒
最近真的太忙，留言我都有看啦，但是要一个一个回过来真的很花时间而我现在并没有那么多时间ORZ好内疚……可是我依旧是爱你们的！！！

（十九）浮木
吴三省听到潘子跟自己汇报这件事的时候很是意外，张起灵跑到他们公司来干什么？
“他是一个人来的，问他也不说话，底下保安什么的也没人敢拦他，就放他进来了。”潘子也抓不住重点，不晓得这位大咖这是想做什么。总不能是在拍电影的时候有什么恩怨，现在跑来寻仇了？
不能吧，他那样的身份……
“他现在去哪儿了？”吴三省皱着眉头问。
潘子很无辜：“不知道啊，我一听说这事就先来跟您说了……”
虽然是个不速之客，但好歹是尊大佛，不好怠慢，吴三省匆匆带着潘子走了出去接他。谁知虽然保安不敢拦他，但有的是敢拦他的人——比如说现在，张天王就身陷在公司员工们的重重包围之下，激动的惊叫声不时从人堆里头传出来。
站在人堆后头的吴三省从自己的角度望去，只见一片手机屏幕开着摄像头正对着张起灵一阵猛拍，看起来，重围中心的某人，似乎，脸色不是太好。
潘子一看这情况，赶紧喊了声：“散了散了都散了！”
谁知平素听话的员工并不买账，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员工，更是双眼放光，恨不得直接挤到人家身上去，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他的经纪人呢？助理呢？这都怎么回事？
吴三省正要咳嗽一嗓子，表示一下老板在这儿你们都可以回去工作了，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费力地挤过重重人墙，一手努力挡着摄像头，一边和和气气道：“张先生来是有公事，你们这样做，太不像待客之道了吧。”
那是吴邪。
张起灵看到他，表情终于出现了进入公司大门以来的的一个变化。
员工们自然知道，公司里除了吴三省，事实上最需要讨好的对象就是吴邪。此时见了他，也不好继续造次，只能遗憾着撤退回办公室，三两个一群的女员工们还频频回头，轻轻说着“真的好帅啊！”“是啊，没想到真人也这么好看！”“我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之类的话。
吴邪拽着他的手腕，正要往自己办公室里走，一扭头就见到自家三叔和潘子站在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三叔啊。”吴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跟吴三省很有几分相似，“他来跟我谈谈电影主题曲的事。”
吴三省点点头，挥手让他们去了，潘子站在原地看了两秒，狐疑道：“现在的大牌艺人出来谈事情都不带工作人员了？亲自出马？这世道变得太快我有点跟不上啊……”
办公室的门一关上，吴邪就没好气道：“小哥，你怎么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
他不知道凭借自己的人气，随便出现在哪里都会引起围观的么？
“上次我来签合同的时候也没这样啊。”张起灵第一次来吴邪的办公室，眼睛里一点点不明显的喜悦，四处看了看，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了。
吴邪绝倒：“上回那是三叔提前安排保安清了人的！你走的那条通道，根本没有别人！”
“我以为传媒公司的员工都见惯了明星，谁知道这么大惊小怪。我有什么好看的？”张起灵耸了耸肩。他今天穿得很休闲，说起来，这还是今天早上他回来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吴邪靠在办公桌前，乜斜着眼打量着他米色的九分裤，坐下的时候露出脚踝和小半截小腿，条纹T恤虽然是圆领，但相较普通的衣服似乎领口稍大一些，肩膀、脖颈、锁骨的线条无一不是流畅性感。吴邪喉结动了动，诚恳道：“你……很好看。”
张起灵一口水喝在嘴里差点呛到。吴邪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跟他说这样的话，就算他再镇定，也有些缓不过来
吴邪脸红了一下，侧过身子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云彩很快接起来：“小吴总？”
“你给所有的员工群发一个邮件，今天张起灵过来是有公司的保密公事，不允许他们将任何图片视频资料传上网，否则我查出来是谁，一定开除。”撂完了狠话，其实也不知道有几分作用，但也只能这样了。
吴邪回过身来，吓得向后倒去——刚才明明还坐在十几步开外沙发上的张起灵，此时居然就站在他面前，差点就要脸贴脸了。
后背接触到电脑之前的一瞬间，被一只有力的手抄了回来，吴邪闪避不及，被他吻了个结结实实，牙关被撬开，对方攻城略地毫不留情，半晌才放开他。
吴邪眼里亮晶晶的，露出些许少年人的神色来。在这个人面前，他不用保持着公司接班人应该有的稳重决断，也不必那么累地隐藏真实的自己，但这不等于他对在公司里做这种亲密的事情没有任何心理障碍。
于是他将张起灵推开了一些，眼神看着脚边：“那个……影响不好。”
“今天周五，你早点下班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
虽然吴邪也知道提前翘班这种事情非常不好，但他在心里建设了一下，还是脸不红心不跳地表示自己是为了请公司重要合作伙伴吃晚饭才走的——这也是公事嘛。公事。
坐在他的车里，七弯八拐地绕了一会儿，所幸晚高峰还没有真正开始，到得还算顺利。
车停在城里最热闹的那处酒吧街的地下车库里，张起灵下了车，熟门熟路地带着吴邪坐电梯上楼，看他按下的楼层，竟然是一间当地很有名的清吧。
吴邪眼皮一跳：“小哥你别玩火啊，这地方谁能不认识你？他们可就不是我的员工了，一会儿再被包围了，谁能救你？”这事情说来无奈，明星一旦名气人气都旺了，好好地出个门逛个街都会被围观，之前还有女明星在旅游景点被人认出来，她一个人只能落荒而逃，连带着大半条街的人都跟在她屁股后头边跑边拍照的事情。
张起灵却微勾了嘴角：“你放心。”
吴邪心道有你这么个祸水在身边一天老子就一天不能放心，正腹诽着，电梯门打开了，面对着的就是这家酒吧的二楼。
地方挺大，几十张桌子，靠窗的位置因为能看到外面的湖景，就都是类似于吧台一样的高座位，卡座并不多，大约是主要接待两到四人的游客的缘故，不远处还有几张台球桌。
可诡异的是，整个空间里什么灯也没开，更看不见一个人，唯一的光源是外头已经变得昏黄的夕阳。
这个点，酒吧也该逐渐开始热闹了吧？此时正是旅游旺季，怎么会没人呢？
吴邪捏了捏身边人牵住他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你把二楼包下来了？”
这是要干嘛？就算要找个地方喝酒也用不着这么大阵仗吧。更何况，这儿看起来连个服务员都没有，也没有吃的喝的啊……
黑暗里不知何处忽然传来了“啪”一声，好像是电闸的声音，随后是视线范围内忽然有一处缓缓亮了起来。吴邪顺着那处的吸引看过去，只见在座位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小舞台，上头摆了两把吧椅，一座架子鼓，地上随意地摆着几把吉他贝斯，想来应该是酒吧的驻唱乐队演出用的。
张起灵松开了他的手，向着舞台走过去，一步跨了上去，从地上拿起一把木吉他，在最近的一把吧椅上坐下，低头随意地扫了两下弦，就有一段轻缓如水的旋律从他的指尖流泻出来。
“沉水，浮木。
野渡，长路。
苍青色不染铜绿，
飘萍只落湖心。
天空有荒芜的假象，
诅咒之后的遗忘，
忘川之下只有你的模样。
……
命运只任消磨，
尽头焦灼奚落。
而你在河川对岸，
虚妄现实两难。
等我足够勇敢，
尘世永不掩埋。
……”

那把吉他有拾音器，但音响的声音被调得并不大，是以在这么大的空间里也不过是轻轻的嗡鸣。他的嗓音有几分低沉，和着手底下的旋律，只为台下唯一的听众。
吴邪缓缓地走近了，看着他颀长的身姿坐在那儿，右腿很随意地搭在左腿上，架着吉他，台中心的一束顶光从紫色变成橙色，又变成蓝色，凸显出他脸庞好看的轮廓。细碎的刘海有些长了，在他侧偏着头的时候会微微盖住一边的眼睛。他右手的手指那样修长，在吉他的六弦上弹拨，灵活又生动；左手在按一些跨度比较大的和弦的时候，手背上的血管会变得明显，掌控力很强，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弹得很随性，好像也并不是一首已经完全编曲结束的歌，但歌词从他嘴里吐出来，偏偏有着摄人心魄的魔力。
一首歌很快唱完，吴邪呆呆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都如此分明，固执而倔强地钻进他心里去。
他带来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他唱一首歌。
张起灵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还松松扣在弦上，认真地看着吴邪。其实他所在的位置很亮，吴邪却在暗处，照理说，他是看不清的。可此时他的目光却好像能够穿透逆光的所在，将自己所爱的人的眉眼一一抚过。
这首歌的调子很慢，歌词也很隐晦。但他相信，吴邪能够听懂他藏在歌里的、想要对他说的话。
这个世界于张起灵，本是灰色的，他很少能看见明丽的色彩，即便自己功成名就、万人追捧。他心里沉湎着许多过去的、并不值得事，有很多苦涩都没有离去，深夜里甚至会让他觉得窒息——那种如同溺水一般的感觉。
而吴邪的出现，像是让这个溺水的人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不仅如此，这空气之中还有花蜜的芬芳。
“小哥，这首歌叫什么？”
“《浮木。》”张起灵答道。
你是我大雨倾覆世界之后所能抓住的唯一浮木。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所能找到的拯救。
吴邪眼眶有点热，抿了抿嘴唇，轻轻问他：“这儿还有别人么？”
张起灵疑惑了一瞬，道：“没有。”
吴邪点点头，顺着台侧的台阶走了上去，然后从背后环抱住张起灵，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嘴唇在他的肌肤上颤抖着吻了几下，闷闷道：“谢谢你。不过，我还想再听一遍。”
张起灵轻笑了一声，一回手将连在吉他上的音轨线拔了，将话筒也关了，信手弹来，哼唱着方才的调子。
有时候人的声音从话筒里出来的时候因为扩音或是效果器的缘故会有不同程度的失真，而这样完全听他原声唱来，又是另一番感觉，似乎也与他平常说话的嗓音不大一样，但真是好听。
吴邪坐在另一张吧椅上，全神贯注地听着歌。张起灵的心意他自然能够明白，这人不大善于表达，但他所想所做，却早在对方意料之外。这么好的人，居然让他遇到了。
张起灵一曲弹完，看着吴邪的笑容，问道：“笑什么？”
“我在想，你居然把这么大的酒吧包下来就为了给我唱首歌。这做派，实在太情圣了。”他笑得有点促狭。
张起灵放下吉他，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啃了一口，这才回答：“我出道之前曾在这个酒吧驻唱过一阵子，老板算是老朋友，这个人情不算大。”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说来吴邪是在网上查过关于张起灵的一些信息的，但是没有什么详细介绍。粉丝都知道他原先是酒吧驻唱歌手，但并没有说是哪家酒吧。
“拿这首歌呢，是你新写的？”吴邪同他从小舞台上走下来，慢慢往外头走，“真的很好听，你在演唱会上打算唱么？”
张起灵好像思考了一下，然后道：“这歌可以做《遗忘》的主题歌，如果你们觉得不合适，也可以请别人再写。”
“合适啊！怎么会不合适！”吴邪直点头，默了默，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独裁，又补上一句，“回头我拿给他们听听看。”
“你是这首歌的第一个听众。”张起灵握了握他的手，“以后会有很多人听到这首歌，但它永远是为你而写的。”
这么……肉麻么……
吴邪觉得自己的脸都烧了起来，可对方却好像是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一般，根本没有一点自己再说情话的觉悟，倒闹得像是吴邪脸皮太薄了。
两人吃了晚饭，吴邪什么也没提，张起灵就顺其自然地将车开到了吴邪家楼下，然后一脸理所当然地跟他上了楼进了家门，完全没有一丝准备走的意思。吴邪心里暗暗好笑，也不管他，自己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今天心情太好，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开始不由自主地哼起了歌，而且哼的还是傍晚张起灵唱给他听的那一首。
第二天是周末，于是晚上两个人过得放肆了些，吴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他发现张起灵还闭着眼睛，以为他还睡着，就想自己先起来弄点吃的，谁知刚起了个上半身，就被一只手拽了回去，稳稳落进他怀里。
吴邪“嘶”了一声：“老子的腰……”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温热的手掌已经贴住了他的腰后：“给你揉揉。”
吴邪信以为真，听话地趴在床上，任他将自己的内裤往下扯了半截，在腰上不轻不重地按着。
“小哥，你还会这个？”吴邪眯着眼睛，一脸享受，“你别说，还挺舒服。”
张起灵在他身后低低“嗯”了一声，忽然右手从他腰下面绕过，一捞一扯，吴邪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内裤已经被他扒到了膝盖。
“你……”吴邪知道大势已去，干脆拿过一个枕头蒙在自己脑袋上，“一大早上的不要这么刺激……”
“好。”这话反正也没说明白，他就直接理解成不要使用太刺激的体位就好了。
等到筋疲力尽的吴邪又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张起灵已经不在床上，他迷迷糊糊地起床洗了个澡，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发现张起灵正坐在二楼的地毯上看书。
外头的天气有些阴，从他们这顶楼看出去，天空中堆满了大朵大朵的云，或许一会儿就要下雨了。张起灵发现了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还在滴着水的头发，又看了看身边放碟片的架子：“吴邪，你这儿好像还缺点东西。”
“什么？”吴邪裹了件白色的浴袍，进厨房倒了杯水喝，漫不经心回他。
“我的专辑。”他一脸大言不惭的正经，仿佛说的是“家里酱油用完了下午去超市该记得买了”，而不是在推销自己的东西。
吴邪一边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老不要脸的，一边脸上笑着点点头：“是啊，这事我惦记好几天了。你是不是应该有纪念版限量版珍藏版什么的，回头签个名送我一套呗。”
“下个月香港的演唱会，你会去听吧？”
“当然。”

今天下午就考完试啦～不过晚上我就出去旅游了，12号回来，13号更新～爱你们

（二十）痕迹
人会在特定的情形下生出一些幻觉来，比如说坐在茫茫人海之中的吴邪，分明周围是满目的荧光棒和尖叫欢呼的歌迷，他的眼里却只剩下了台上的那个人。第一次听张起灵的演唱会，第一次看见他如此光芒万丈地站在最高处，面对无数人的兴奋尖叫声，淡漠疏离得恰到好处。
尤其是当最熟悉的旋律响起来的时候。
《浮木》。
这首歌经过了十分精美细致的编曲，张起灵亲自盯着整首曲子的制作，力求最完美的呈现。
他依旧拿着把吉他，坐在台中央，几束白色的定光汇聚在他身上，照出他英俊的面容和修长的影子。张起灵扶了扶唛架，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来：“这是一首新歌，为我自己的梦想而创作，同时，也是我最新的电影《遗忘》的主题曲，希望大家喜欢。”
体育馆里的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张起灵居然在演唱会上发布新歌，这真是意外之喜。
而那个人，他的目光穿越过漫长的距离，淡淡扫过吴邪所坐的方向。空气中因为舞台效果而散放的烟饼让光束汇聚得很明显，即使吴邪明知道那个人逆着光不可能看清自己，心跳却一下子快起来。
所有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了，唯有他。在那个绚丽的地方，面对着数万人，唱出心底真挚隐秘的心意。
吴邪抑制不住地微笑起来。他懂得就好。
这样的幸福，拥有了，就已经是上帝最大的恩赐。
最后一首歌结束的时候，吴邪悄悄从嘉宾席上站起身来，绕出体育馆的侧门，准备到后台的休息室去。歌迷们都知道，这虽然说是最后一首歌但一定还会有返场曲，因此这个时候是谁也不会走的，吴邪此时开溜，也不会引起什么围观。
张起灵推开休息室的门，准备喝口水换身衣服，却发现里面有一位不速之客，正好整以暇地占了他的沙发，笑得别有深意。
“你怎么来了。”张起灵的脚步顿了顿。
黑瞎子摇摇头，叹了口气：“哑巴，你动作可真够快的，传授我点经验呗？”
“什么。”张起灵语调很平静，自顾自喝了几口水。其实演唱会对于歌手来说，体力消耗是极大的，需要从头至尾三四个小时集中精力在台上，此时终于接近了尾声，他也要稍微补充点能量。
“别装了……”黑瞎子挑眉，他好像换了一副更大些的墨镜，头发有点长，在脑袋后头绑了个辫子，“你们这圈子里的事情还有什么能躲过我的眼睛？这么快就把人拿下了，我可真是佩服。”
黑瞎子的水平，张起灵心里也有数，反正就算事情被他知道了，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先不说张起灵是否真的打算瞒一辈子，总之黑瞎子与他认识多年，言语上虽然谁也讨不了谁的便宜，但是内里都是真心拿对方当兄弟，因此也不必担心什么。
“你来香港干什么？”总不是准备挖他的边角料。
“解氏集团的老总在这儿开会呢，我跟着他过来的。”黑瞎子一脸坦然。
“跟着他”三个字，原本就是有歧义的。不知是与他一同过来，还是跟踪着他过来。但是按照黑瞎子一贯的作风，张起灵自然理解成了第二种，脸上微微有些诧异：“他有什么花边新闻值得你这么盯着？”
“嘿嘿……”黑瞎子自然不会说自己正努力成为解董的花边新闻本身，从沙发上跳起来，“你就当我是顺道来瞧瞧你。得了，我先撤了！”
吴邪走到休息室门口，正好看见一个一身黑的背影往一侧匆匆掠去，看起来有几分奇怪，而张起灵正换完了衣服从里头出来。
台上的鼓手和电吉他手正调动着全场的气氛，吴邪看到他，走上去问了句：“累不累？”
张起灵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来得早，没吃晚饭吧？一会儿结束了我让胖子请他们去庆功宴，我们自己找地方吃夜宵去。”
“好。”吴邪点头。如今他们俩能相处的时间越发奢侈起来，两个人都忙得天翻地覆，所以一旦能见面，彼此都会默契地寻找能独处的机会，“那我先开车出去，到前面第二个路口等你。”
这是因为散场之后人流车流都多，粉丝又有可能拦截张起灵的车，为了不被堵在里头，也为了不会被拍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是做好最方便的做法。一会儿他到了路口便下车上吴邪的车，记者们认识的那辆保姆车便交给司机开往酒店，那边一定会有娱乐记者守着，到时候看不到他也就只能作罢了。
“嗯。”张起灵颔首，便转身往台上走去。
吴邪取了车，从体育馆里开出来的时候，里面的音乐声和尖叫声还震耳欲聋。他一边想着，最后几首歌没听到有些遗憾，一边又琢磨着晚上怎么着能诱骗张起灵单独再给他唱一遍，结果一脚油门踩出去一个街区，发现在安静的绿化带旁边，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驾驶座的车窗摇下来了一半，露出一个男人的侧脸。
有些古怪。香港城区不算太大，交通又相对拥挤，城里喜欢开越野车的人少之又少，加上这个路段是不允许停车的，这个人无视交通法规就算了，可他停在这儿干嘛呢？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吴邪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正抬着手打电话，更奇怪的是，明明是大晚上的，他还戴着一副大墨镜。
脑子里好像有某根筋一个激灵，吴邪摇了摇头，好像又没抓住什么，便直接往前开去，到约定的地方停了车，熄了火，静静等张起灵过来。
在演唱会结束以后如何在惊动粉丝和记者之前顺利逃离，显然是一件技术活，但对于张起灵来说，自然也是一项熟练活。除了吴邪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种被人算计了的情况以外，他向来撤退得很得法。
他上车的第一件事是揉了揉吴邪的头发，然后扣好了安全带，侧头向他道：“出发？”
忽然有一种小孩子背着家长从管束严厉的家里逃出来的快感，吴邪嘴角的笑意止都止不住：“遵命！吃什么去？”
“你说了算。”张起灵道。他自然不是第一次来香港，可从前即便来演出，也不会太在意吃喝，不过是到了酒店有什么吃什么罢了。东西都是好的，只不过少了趣味。
吴邪想了想，道：“这个季节，蟹该肥了。咱们找个大排档吃海鲜去？”
张起灵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其实他如今也不怎么在意口腹之欲，只不过能争得跟吴邪在一处的时间，两个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的。
车子从巷口拐出去，开上了大道，到了路口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两人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张起灵的保姆车正开出来，吴邪觉得好笑：“这是……金蝉脱壳？”
张起灵挑了挑眉：“省得麻烦。”
车载电话忽然想起来，吴邪用免提按了接听，对面传来解雨臣的声音：“小邪，你在香港吧？”
吴邪“啊？”了一声，心想不是吧，这就暴露了？怎么可能呢，难道有人在演唱会上认出了他，拍了照片传上了网？
“今天不是张起灵香港演唱会么，你难道有可能不来？”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戏谑。
吴邪脸一红，虽然面上还是淡定自若地开着车，但仍是忍不住从镜子里瞥了一眼张起灵的脸色。自己跟解雨臣交代了和他的关系，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那个……什么事啊？”排除万难放下一切工作连夜飞机赶来的事就不用告诉解雨臣了，吴邪此时虽然不大想聊天，但总不好直接挂了电话。
“我也在香港开会，你要是有空，可以来找我。”他说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吴邪知道那家酒店，是一家很有名的高档酒店，更巧的是，此时他正好路过了它门口。

下意识地往那条岔路上看了过去，吴邪眼神一顿，竟然发现方才那辆车主停在路边打电话的越野车正拐上了那条路。
张起灵见他微愣，也转头过去看，这一看，脸色就微微变了变。
“……小邪？”应该是太久没听对方说话，解雨臣叫了他一声。
吴邪这才反应过来。想着那人既然有钱能住这儿，大概只是个癖好比较奇怪的有钱人吧，便也不再多想，便问：“你在香港待几天？”
“还没定呢。”解雨臣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对方讨价还价不说，自己公司的一帮老头子也絮絮叨叨的，烦得很。我倒是希望速战速决。”
“行。”吴邪敷衍着道，“那我明后天如果有空去找你，现在还有些事，先挂了啊。”
解雨臣还没工夫仔细想想吴邪为什么这么急着挂电话，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透过猫眼看了一眼，他就没好气地开了门，骂道：“你他妈怎么没完没了地跟着我？你到底想干嘛？”
黑瞎子一闪身进来，关了门，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怕你一个人住着寂寞，带了瓶红酒来陪你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呢？要是吃饱了撑的，外头那么多人，你非要来找我干嘛？”解雨臣实在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就一直抓着自己不放了，简直不胜其烦，可是又碍于当日的救命之恩，不便发作。
“花儿爷。”黑瞎子今夜倒与从前有些不同，一边从迷你吧上拿了两个杯子，将酒瓶启开，将红酒倒进醒酒器里，一边道，“你说你何必非得这么累呢？人总得有个说说话的对象，当然我不是说你没有朋友……但是你总喜欢一个人扛着，你说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该多难受啊，那感觉我也晓得，所以才不忍心看你这样。”
解雨臣虽然不是明星，可是他的名字是所以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下来的人都听说过的。这样一个执掌权力的人，竟然如此年轻，黑瞎子第一次得知的时候便很有几分玩味。
解雨臣看似风光，实则过得很累。这一点，但凡是一个感觉过那种孤独的人，都能一眼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虽然冷静睿智，却充满了超过他年纪的深沉。这样的人，在成长经历里必然有十分难熬的一段。
听了黑瞎子的话，站在窗口假装看夜景的人脊背倒僵了僵，沉默着走过来，从醒酒器里将酒分到两个杯子里。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解雨臣啜了一口酒，眼神亮了一些：“你的故事应该很有意思吧，怎么，愿意跟我说说么？”
黑瞎子不是张扬的人，但是他也没打算藏着掖着。解雨臣既然问了，他也就照实说。末了还自嘲了几句。
解雨臣没说太多，只是逐渐放下了一些戒心。大部分时候他对所有的人和事都保持着本能的警觉，是一种生活环境里培养出来的自我保护，他不得不如此，可也没有人愿意始终如此。
黑瞎子说得对，的确是太累了。
“你既然说了，我也不能让你吃亏。我也给你讲一个我以前的故事吧。”解雨臣缓缓道。
同一时间，胖子在庆功宴上同一众工作人员喝得你来我往，心里免不了吐槽几句自己那个重色轻友丢下所有手下只带着自家那个跑路的老板。云彩在旁边看得直皱眉。他们俩的关系在胖子比较熟悉的朋友之间已经几乎是公开的了，只不过只有极少的几个人知道云彩是吴邪的秘书。
而在几十公里以外的一处夜市，吴邪正聚精会神地剥着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蟹钳，把蟹肉整块弄出来，往张起灵嘴里一塞：“小哥，这个不错吧？虽然是排挡，环境不是特别好，但是吃的东西味道好啊！”
张起灵看着他那一手油，眼底里都是宠溺，呈了一碗蚝仔粥给他：“你怎么会知道这地方？”他本以为吴邪这样的出身，从小就应该只出入那些高档奢华的饭店才对。
吴邪一边喝粥一边含含糊糊地答他：“我中学的时候就喜欢跟同学出来旅游啊什么的，每到一处都会去找当地小吃，当然就能知道了。有很多味道很棒的东西，未必在最贵的地方，而是就藏在这些小巷子里头。”
很有道理。
张起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心里暗暗记了一笔，下回等空了的时候要和他一起全世界旅游去，把那些从前他和别人在一起游历的时间和空间都补上。
吴邪见他不作声，以为他是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没事。”张起灵的目光很温柔，“只是觉得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吴邪不解。他才该觉得遗憾，连最后的几首歌都没有听见。
“要是在早几年遇到你就好了。”
吴邪一怔，继而笑起来：“那可不行，你要是见到我当年的熊孩子样，肯定躲都来不及，更别说会喜欢我了。”
两人吃完了夜宵，又慢慢悠悠地逛了一阵子，才回到吴邪订的酒店去。
几日以后，所有的事情又都回归了正轨，张起灵在自己的工作室处理一些事情，吴邪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在某一个看完一份文件的间隙，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去见解雨臣的承诺，就连回来都忘记了跟他说，此时回过味来，倒好像放了他鸽子，似乎不大妥当。
当然，发小还是要见的，于是他选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直接杀向了解氏集团的大楼。
门口的秘书已经认识吴邪了，见他直接过来，便告诉他解总去吃饭了，大概再有十几分钟便能回来，请他自便就好。
吴邪也不客气，直接进了他的办公室，左看看右瞧瞧，感叹了一下这个资本主义大毒瘤的豪华生活，想着自己的办公室里也该添置点什么东西提升一下格调，突然在他的办公桌抽屉里看到了一只信封。
那个抽屉应该是不久之前才被打开过，没有完全关上，因此露出了半个牛皮纸的信封来，里头的东西厚厚一叠，从大小的轮廓来看，不可能是合同文件一类的，反倒有点像是照片。
吴邪很是好奇，解雨臣不是号称没有对象么，什么人的照片这么有幸，居然能让他放在办公室里，莫非还要时常拿出来看两眼？
带着一种捉到了发小狐狸尾巴的心情，吴邪把那信封拿了出来，往手上一倒，一沓照片就从里头出来了。照片上的光线很暗，是个地下车库？
吴邪皱了皱眉，这么没品的照片，解雨臣留着它们干嘛？
诶，不对，那车怎么这么眼熟，车上似乎还有两个人……
仔细看了几眼，吴邪头皮一炸：这、这不是他和张起灵那天在车上的照片么！
他迅速地翻了几张，这么多张照片，竟然将他们俩从进车库开始、一直到下车离开的全过程都拍了下来！
脊背一阵阵发凉，手心里却开始出汗，吴邪死死抓着那叠照片，脸色越来越差。
“总算想起来看我了？”解雨臣打开门，话音未落，就看到了这样的场面，一扫他手里的东西，心里立即明白了大半。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吴邪的眼神有些冷。

（二十一）星光
“这世上的事情，凡是做了，就会留下痕迹，留下证据。”解雨臣也没有拿回那叠照片的意思，脸色冷静。
吴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有事情瞒着我。”
解雨臣摇头：“我只是没有样样都告知你，这不算瞒着。”
吴邪这人，其实聪明得很。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想瞒他，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其实上学的时候解雨臣就晓得自己这个发小聪明，如果说自己的能力来自于压力和经验，那么吴邪就更多的就来自于天生的智商。吴邪的问题在于，很多时候他愿意选择相信而不是怀疑，能不多想的情况，他也不喜欢计较太多。
但是目前的事情，恐怕由不得他不计较了。
“那天你和秀秀来我家里吃饭，我们曾经提起过一个人。”吴邪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脸色，继续道，“那时候，你可一点认识他的模样都没有露出来。”
他并不确定这件事，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过是想诈一炸解雨臣。若事情果然如他所料，那么，话说到此也就够了。
那天说起“黑瞎子”这个名字的时候，完全是无心，解雨臣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他太有名了，但凡是跟这个行业有关的人都应该知道”，可是事实上，他们俩恐怕不止这么点交情吧……
吴邪忽然想起来，当日在香港的街头，那个在夜色里还戴着墨镜的男人，究竟有可能是谁。而他又为何在见到那人那副装扮的时候，心里有些小小的不对劲——他周围的人，提到那个神出鬼没的人的次数不可谓不多。
他并不认为解雨臣会对自己不利，跟张起灵之间更不该有什么恩怨。与张起灵的关系，自己已经坦诚告诉他了，他完全没有必要特意找人调查自己。其实吴邪并非什么都不了解，毕竟是从小到大耳濡目染，若当真是个完完全全的新手，吴三省也不会放心他全权接手一部电影。
这些照片的来源，很明显是狗仔。
稍一分析便能知道，狗仔拍下这么劲爆的照片，却没有发布到媒体上，若非时机未到，便是因为被人截住了，由于某些主客观原因没法再发出去。有关于张起灵的消息不需要时机，任何时候都能引起整个娱乐圈的关注，因此唯一的可能性便是，这些照片已经安全了，而且多半还是解雨臣的功劳。
解雨臣倒是没料到他一下子就提起了这茬，皱了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套用一句很有哲理的话，”吴邪挑眉，“这世上的事情，凡是做了，就会留下痕迹，留下证据。”
刚刚说过的话居然这么快就被噎了回来，任谁也会不爽，但解雨臣是什么人，什么含沙射影的难听话都听过，更别说这么一句玩笑了，人家的涵养忍耐力自然非同一般，何况这事其实他自己也没太弄明白：“你说黑瞎子？我的确认识他，但我可没有雇他跟踪你。”
巧合二字，说难得也不难得，难得的是许多重巧合撞在一起——那多半就是人为的“巧合”了。
譬如说解雨臣在听到“黑瞎子”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几乎不可见的一变；譬如说黑瞎子和解雨臣同时间出现在香港，而黑瞎子的车又在大晚上开往了解雨臣住着的酒店；再譬如说，解雨臣的办公室里，竟然出现了一叠明显出自狗仔之手的照片，而他之前并不屑于和这一类人打交道。
“给我他的联系方式。”吴邪明白，这种事情，还是得亲自处理过，才能放心。
解雨臣忽然就笑了：“我并不晓得。他每次联系我，用的都是加密号码。你若想联系他，倒不妨问问你家张起灵，他们才是真正的旧相识。”
吴邪一直拿着照片的手刚刚放松了一些，听到这话，手背又是明显的一僵，站起身来道：“小花，我信你不会害我。但是，你不能和我爸、我三叔一样，总想把我当小孩子护着。照片我拿走了，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
王盟接他回公司的路上，吴邪一直没说话，闭着眼睛靠在座位上，其实并无一丝睡意，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许多事。他想把事情理清楚，又不想知道有些细节背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结果当天晚上张起灵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所有的灯都灭着。他如今没什么特殊情况一般都住在吴邪的房子里，美其名曰自己的房子离市区太远，往来不便，吴邪乐得跟他待在一块儿，自然同意。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难道吴邪还没回来？
已经快十一点了，吴邪若是加班，一般都会提前给他发个消息告知一声。可今天从中午开始，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难道忙成这样？
张起灵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忽然发现吴邪的拖鞋并不在门口。
他心中动了动，放轻了脚步走进去，到卧室看了一圈，没人。书房里也是空着的。最后走到二楼一看，发现柔软的地毯上正躺了一个人，不是吴邪又是谁？
屋子里始终是设定好的25度，那人就那么侧躺着睡着了，手边有一本书，身上什么也没盖，许是有些冷，上半身微微蜷曲起来。月光不算太亮，但也让他长长的睫羽在眼睛下落下了一小片阴影。他的呼吸不大平稳，虽然闭着眼睛，眼珠却不甚安稳地转着，眉心有一点点纠结，好像遇到了什么不太开心的事。他的睡颜纯真里带着一点点稚气，让人蓦然觉得心软到无以复加。
张起灵静静看了一会儿，犹豫着是直接把人抱回卧室里，还是叫醒他。想了半天，前一种会把他弄醒，后一种又不大忍心，最终竟生出一种兵败如山倒之感，索性下楼到沙发上拿来一条薄毯，自己陪着他在摊子上躺了下来，然后将薄毯盖在两人身上。
今夜的天气很不错，虽然不是满月，但从落地窗看出去，外面有很明亮的星光。张起灵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面对着吴邪，目光落在他脸上不舍得移开，仿佛面前是一件属于他的稀世珍宝。
半晌，吴邪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翻了个身，差点从地毯的边缘落到冰凉的地板上去，张起灵轻轻伸手从他腰间绕过，将人揽进了怀里。吴邪在睡梦中，也晓得背后有一处温暖，自然而然地在他胸膛蹭了蹭，又重新睡熟过去。
这样安宁相对、好好享受静谧的时光，让张起灵有一种相濡以沫的感觉。
或许，这辈子就是这样了吧？
与他白头到老，是最好的结局了。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吴邪有些迷茫。随后感觉到身后的温热和熟悉的味道，安心地唤了一句：“小哥？”
他的声音还带着没有完全睡醒的时候特有的鼻音，很好听。
张起灵想搂着他起来：“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容易着凉。”
“这不是有你在么。”吴邪含混道。然后坐了起来面对着张起灵，将毯子团成一个球抱在胸口。头发睡得有点乱，他的眼神有点水汽，看起来竟莫名有些委屈。
许是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张起灵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道：“怎么啦？”
吴邪回视着他的目光，分明房里什么灯也没有开，却能清晰看见彼此眼底的情绪；分明冷气很足，身上脸上却不知为何有几分热。
是因为星光洒在身上了么？

“小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张起灵一愣，没想到吴邪出口竟是这样一句。想想又觉得也对，一个大男人，总不能撒娇说“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人家都饿了”。他眼底露出一点笑意，道：“你指的是什么？”
他并未刻意瞒过吴邪什么事，因此也并不怕这一问。
“你从前就认识黑瞎子，对吧？”吴邪斟酌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话出口之后又觉得自己有几分小气，这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小姑娘家吃醋了，实在不大像话。退一步说，每个人都认识好多人，总不成跟你在一起之后还得把过去认识的每一个人都跟你报备一遍吧？那也别做别的事情了。
可偏偏……因为看到了那样的照片，这句话不问出来，吴邪总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
张起灵点点头，给他讲了当年与黑瞎子是如何相识的故事，其中自然也包括黑瞎子的眼睛为何成了如今这样。
“我当时从那里路过，正好遇到受伤的黑瞎子。后来我也不知道他通过什么渠道拿到了很多圈内的一手爆料，慢慢有了今天的名声。”
“天……”吴邪听得一脸惊讶，“齐羽怎么能这样胆大妄为？黑瞎子的眼睛真是不能见强光？我还以为……只是为了耍酷才总是戴着一副墨镜呢……”
张起灵大概没想到吴邪这么轻易地就忘了之前质问他的话，心里反倒有一种担忧：这么好哄，若是落在别人手里了可怎么办？
“诶，那这么说的话，他跟你的关系应该挺好的啊，那他偷拍我们俩做什么？”吴邪从一旁拿过那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张起灵看。
从解雨臣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开始，信封的口就一直没有封上，照片被张起灵拿出来，翻了几张，也不见他有什么生气之类的神色，而是直接又放了回去：“销毁吧。这种东西，留着总归不安全。”
是这个道理。
一旦被别人看到，就将引发谁都不想看到的后果，既然如此，不如早断祸根。张起灵考虑得很周全，只是世事难料，即便他再细致周到，也万万不会知道，此时再做这个打算，却有些迟了。
张起灵如此坦诚，吴邪也没什么可不高兴的了，反倒更多的是心疼。张起灵与他不一样，从小就需要依赖自己的能力生活，在他还没有这么强大的时候，想必经历过很多艰难的岁月吧。因为家里的关系，吴邪从小遇到的人和事，对他都是极其善意的，但是张起灵，一个没有背景、没有金钱的小孩，恐怕不知受了多少冷眼，才终于能够出人头地。
在他说起的黑瞎子的故事里，虽然轻描淡写，但吴邪依然能够感觉到，当日他们两相识，恐怕也是一种惺惺相惜——一种经历中相似的部分，让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朋友甚至盟友。而且，黑瞎子已经伤在了对方手里，可张起灵一个人就能够敌住对方好几个训练有素的打手，这是不是也说明，他曾经也是为了某种不得以的事情，而被迫学会了这些防身的技能？
两人对坐了一会儿，各自想着心事。最后还是吴邪先打破了沉寂：“小哥，以后有任何事情，你都不会是一个人。”
这是一句很重的承诺。
电影《遗忘》的剪辑和后期制作一边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之中，一边吴邪又在为了它的送审和档期而大费心思。电影定档的日期非常有讲究，不仅要让目标观影人群有空去看，又要一定程度上规避同类型影片的竞争，因此除了在意电影本身之外，还要注意前后一段时间之内上映的国内外影片。
就在这个时候，公司里负责外联的部门忽然传来消息，这部影片可以去参加威尼斯电影节的展映单元。吴邪精神顿时一震，赶紧联系了导演和剪辑部门，表示如果能够稍微加快一些后期的进度，就能够在一个多月之后前去意大利，参加展映。
这部电影原本并没有太多参与国际大奖评比的心思，但是既然机会来了，并且电影真的是用心做的，自然不能白白浪费机会。一场受到全世界瞩目的电影艺术盛会，也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吸引国内外观众的目光，如果能够获得外国媒体的好评甚至得奖，就对国内的上映更是有益。
吴邪忙到没日没夜，干脆放了一床被子和一套洗漱用品在办公室里，连续好几天干脆住在了公司，吃饭也是直接叫外卖，然后让人直接送进办公室来，随便吃几口也就罢了。电影最核心的下属小组，个个都是眼袋青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要不是每天依旧西装革履整整齐齐，说出去恐怕都不会有人相信他们是一帮精英人员，反倒跟流浪汉有得一拼。
张起灵继续了之前那部电视剧的拍摄，并且跟导演商量将自己的戏份集中到这一个月中拍完。可是他是男主角，戏份自然很多，因此时间一旦压得如此紧凑，他每天需要工作的时间也变得非常之长，尤其是棚内的戏，连夜拍也是常事，剧组的工作人员见连张起灵都如此敬业，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能尽心尽力，拼着累将他的戏份拍完。
两个人的下一次相见，是在机场国际出发口的贵宾休息室里。导演和四个主演都已经到了，工作人员浩浩荡荡一大拨在登机口等着。距离飞往威尼斯的航班起飞还有一个多小时，霍秀秀不顾自己的经纪人在后天跟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顾自拽了阿宁到旁边聊天；胖子一见云彩就大惊小怪：“小吴总，我媳妇怎么瘦成这样了？是不是最近工作累着了？”
云彩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悄悄凑到他耳边说了句什么，胖子笑了两声，冲吴邪抛了个暧昧的眼神，带着云彩走了出去，说去免税店里头逛逛。
张起灵好像瘦了些，脸庞的轮廓更分明了几分，清俊无匹。
吴邪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来，张起灵在助理帮他搁下的包里翻了翻，递给他一样东西，指了指贵宾休息室里的盥洗室，声音和缓：“你的胡子多久没刮了，下飞机会有跟拍的摄影师。”
吴邪“嗤”一声笑出来，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乖乖去剃了胡子走出来，坐在他旁边道：“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张起灵面上没什么表情波动，淡淡道：“剧组的饭哪里比得上你做的，吃不下去。”
顾忌着周围还有别人，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偏偏心里却觉得已经被对方填满了。
吴邪一直最喜欢看张影帝这么一本正经地跟他说情话，他在别人眼里向来是没有情绪的人，只有对着他的时候，才会说些心里的话。
可此时，听他若无其事地说了这句话，吴邪的眼眶忽然有些热。
——————楼主在这里——————
其实我也不是很少来贴吧，大家的各种留言我也都会看，就是如果要一一回复起来的话太花时间了，我自己现在三次元的事情比较多啦。
但是爱你们是不变滴！
另外，在这儿问一句啦，这个文现在已经十多万字了，如果暑假出个本子的话有人想要么？之前的短篇和北风也可以再印啦~

（二十二）意外
头等舱的条件再好，总也比不上自家的床上。可吴邪盖了条空姐拿来的绒毯，这一觉睡下来，竟觉得是这些日子以来最为舒服的。张起灵坐在他身边，翻了几页书，见他睡了，便关了头顶上的阅读灯，还拉下了舷窗上的遮光罩。吴邪的睡颜很耐看，倒不是说有多么的英俊，而是那种神情，让人觉得心底柔软。张起灵静静看了一会儿，便也闭目养神。到底是年轻身体好，十几个小时的睡眠下来，两人的脸色都好了许多，不再那么疲惫。
下了飞机也并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日程都排得很满，由于时差的存在，工作很快就要开始。到了酒店放下行李，赶着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便有化妆师造型师围上来为他们选衣服化妆做发型，准备外出参加活动。
其实这一趟来威尼斯，说是参加电影节，事实上却不会仅仅限于此。电影节开幕式之前，就有各种媒体的专访和街拍、晚宴，开幕式之后，影片专门的展映环节也需要出席，总之，经纪公司会将这一趟出行的价值安排到最大化，相应的，艺人也就会在体能极限之内参加尽量多的活动。
霍秀秀和阿宁的妆化得慢些，吴邪弄完了就忍不住想出去转转。他从前念书的时候，自然也来过意大利，可这次身边有个张起灵，感觉就不大一样。谁知刚想溜出去，就被云彩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堵了回来。吴邪无奈，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回头对上张起灵带了些笑意的眼睛，只能对云彩道：“我告诉你有一家店的甜品不错，你出去给我们买点行不？”
这么点小要求自然不能不满足，何况反正产生多少费用也是吴家的公司买单，云彩当然不敢拦着自家老板。
这边的照片和访谈很快通过经纪公司的专业运作在国内的各种媒体版面上牢牢霸占了娱乐头条，导演从前就有数部作品参加过国际电影节的展映，也得过不少有影响力的奖项，因此很有些知名度，各路媒体前来约访的络绎不绝，对于《遗忘》电影的期待也被不断推高。
所有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吴邪一开始在街拍的时候还不大放得开，可是后来有霍秀秀在一旁逗逗乐，阿宁也偶尔开几句玩笑，张起灵虽在众人面前依旧沉默寡言，可是不经意的一个温暖的眼神，就足以让吴邪获得鼓励。
两天之后便是威尼斯电影节开幕式，红毯上会有很多国内外的大牌明星。国内来的娱乐记者，主要盯着的就是这一天的红毯，因此所有人都是严阵以待。《遗忘》的四位主演自然是男女搭配，张起灵与阿宁一起，吴邪便是霍秀秀的男伴。第一次走正式的红毯就是这么大的场面，吴邪难免紧张，幸好有霍秀秀这样既信任又熟悉的姑娘在一边，倒也能够应对。
车刚刚驶到电影节举办地的门口，霍秀秀就凑近了车窗，向外张望了一阵，撇撇嘴道：“熟面孔不少啊。”
其实如今的电影节红毯也是鱼龙混杂，有些咖位并不够格的明星为了博得曝光度，也会通过其他的办法比如花钱买入场券等办法拿到走红毯的机会，至于照片，到了国内，只要肯花钱，总能雇到水军刷出话题来。
阿宁久经阵仗，对这种情况也早就心里有数，随意地瞟了几眼，道：“这也是条捷径，别人的选择，你也不能干涉。”
吴邪“啧啧”了几声，看着那些还没走上红毯就已经开始对着摄影记者各种凹造型的国内三四线女星：“哎，说真的，这样真的会有用吗？我连她们的脸都分不大清楚，更别提记住人了。”
霍秀秀“噗嗤”一声笑出来：“吴邪哥哥你嘴忒坏了。不过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否则怎么说咱们这一行竞争激烈呢。”
“出名要趁早嘛。”吴邪笑看着年轻机灵的霍秀秀道，“所以说你才是人生赢家。”
阿宁已经挽着张起灵的胳膊走上了红毯，她选择的是一条浅薄荷绿的长裙，颜色很清新，也将她的肤色衬得很白皙。她的裙摆拖在身后，身形纤细，气质高雅，倒很衬得起一线女星的身份。
张起灵脸色虽淡，气场却强。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吴邪竟然恍惚了一瞬。那个人于他是如此熟悉，竟也会忽然觉得如此遥远，好像这个世界上完全没有人能够配得上他。可偏偏命运如此眷顾，能让他陪在他身旁。
“走吧。”霍秀秀轻声道。
吴邪点头，绅士地侧身为她理了理裙子。霍秀秀身材娇小，便选了一身粉色，也显得出她活泼靓丽。两人行到一小半的时候，看见前面似乎有些乱，有几个拿着摄影机的记者压到了红毯上来，很快便有工作人员跑出来问是怎么回事。
张起灵他们早已走到里头去了，吴邪皱着眉看了一会儿，放慢了脚步，心想着没弄明白之前倒不如先等等。霍秀秀眼风一扫，便晓得是什么情况了：“哎呀，这还是个咱们国内的明星呢，肯定是没有正式的邀请函，进不去里头的开幕式，只能走个红毯，想在这儿多耗一会儿拍几张照的。”
每个明星通过红毯的时间虽然没有特别明确严格的限制，但是毕竟不能太久。试想若是个个都想多留一会儿让媒体多拍些照片，那这么多国内外大咖，再多一倍的时间也走不完的。当然，曝光度是谁都想要的，但是大多数人也都会掌握一个合适的度，想这位女明星一般，直逗留到工作人员都过来赶人了，未免就丢人了些。若是没人传开去倒还好，就怕被拍下来传回国去，没能提升自己的品位格调不说，反倒还成了一场闹剧，那就得不偿失了。
那女明星究竟是谁，吴邪看了几眼，并没能认出来，只见脸上的妆的确是精心化了的，礼服也很精美，想必是下了大本钱。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正好有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地半拉半扶着她，想把人弄下去，那女明星想来是知道势必丢人，不知怎么竟气愤了起来，双手用力想把那两个工作人员甩开，谁知人虽甩开了，可她因为脚上踩了双恨天高，也是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后倒下去！
吴邪带着霍秀秀正正走到她身后，一看这阵势，赶紧伸手扶了一把，将人扶稳站定。
那女明星大约以为自己这下是必然要跌一跤的了，结果竟然天降神兵有人扶住了她，抬眼一看竟还是个有些面熟的国内同行，她愣了一会儿，原本带着不满的面容很快变了表情，笑颜如花：“小吴总！是您啊，好巧！”
吴邪至今仍然不习惯这种在外面就会被别人认出来的感觉，尤其是当自己并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有一点可以从称呼上来判断，既然对方这么客气地叫“小吴总”，称“您”，想必是从公司的关系上认识他的。于是他只能淡淡点头，回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哎呀！”谁知那女明星并不满意，“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梁湾啊！”
梁湾。
霍秀秀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在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隐约有点印象，似乎是个歌手。可是一般来说，歌手在不出名的情况下跑来蹭红毯的状况少之又少，难道这位梁小姐如此另辟蹊径？
吴邪这回是认真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这竟是当日他在录音棚挑选《遗忘》片尾曲的时候，那几个女歌手之中的一个。并不是那个事后向他示好的，但也并不是他们最后选择的那个。
也算是熟人了吧。吴邪换了一个更友好些的笑容，但因为刚才听了霍秀秀的话，心里有数她的到场是怎么回事，自己也还要进场，也没有说太多，于是便与霍秀秀走了进去。
一进大厅便对上了张起灵望过来的目光，遥遥的，里面含着一些只有吴邪能看出的担忧。是因为他们在门口耽误了一会儿么？

吴邪正要走到主办方安排好的位置上去坐下，就见导演向他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两名主办方的工作人员，那两个外国人看起来有些着急，似乎是出了什么意外，导演的英语又不大好，便来找吴邪。
吴邪这一听之下，吓了一大跳。
竟然是梁湾，对他们声称自己虽然没有正式邀请函，但是是《遗忘》电影的片尾曲演唱者，也要求进场，工作人员便来与他们核实。
《遗忘》的主题歌已经发布，便是张起灵的那首《浮木》，而片尾曲虽然人选已经定了下来，但尚未向公众公布。按照惯例，这会在曲子编制录制完成之后直接发布，在影片上映之前一周左右，推高观众的观影热度。
吴邪稍一斟酌，便问工作人员是否还有多余的位置。
多方有些为难地解释，位置虽有，但由于他们之前申报的人数没有这么多，如果现在要安排人进场，就只能坐在很后排偏僻的地方了。
霍秀秀扯了扯他的衣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平白无故送她人情做什么？”
吴邪对梁湾当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偏爱，只不过是这些日子下来深知娱乐圈的不容易，梁湾目前的状况，如果就这么被赶了出去，回去国内网上肯定是一片“丢人都丢到国外去了”的骂声，而且她如今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这事一出，以后就会被固化在这个糟糕的印象上，永世不得翻身了——吴邪想送她这个顺水人情，不过是同情一个姑娘没有背景人脉在娱乐圈里挣扎不易罢了。
“是我们的工作人员之前工作上的疏忽，以为那位女歌手已经自己拿到了邀请函。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抱歉。如果可以的话，就请她进来坐在后排吧。”吴邪的英语很流利，跟对方解释清楚也就行了。
如此一来，就算之后有新闻，也不过是一场误会，不会影响她什么了。
吴邪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梁湾款款走进来，径直走到他面前，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正要开口，吴邪抢在她前面，淡淡道：“只此一次。之后别再让我发现你拿着《遗忘》的招牌在外面招摇撞骗。”
这话说得不客气，梁湾也不恼，笑容依旧得体，甚至带了几分娇媚：“小吴总，多谢你。”
吴邪没有再作回应。他到底还是善良，不忍心别人的境遇太凄惨。他自己从小没有经历过太难堪的境况，却也对所有人有着一种天然的悲悯。
第二天没有活动，《遗忘》的展映在第三天。于是得空的时候，张起灵便同吴邪一起去了叹息桥。在威尼斯，这几乎是一处每一个人都会到访的地方。那是一座典型巴洛克式风格的拱廊桥，据说在中世纪，每一位接受审判后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在生命的最后一程都会经过这里，然后发出叹息声。几百年的血迹早就被洗干净了，当年的叹息也飘散在了风中，只留下这座美丽的建筑和“叹息桥”的名字。
来威尼斯参加电影节的明星很多，因此这几天媒体也是无处不在，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两天国内的娱乐版面铺天盖地都是威尼斯电影节的消息，最抢眼的自然是张起灵。所以，这一趟出现逛逛，张起灵和吴邪就比较小心，穿衣风格都很随意很路人，头上还戴着帽子。“那个叹息的传说是真的？”张起灵轻声问。
吴邪耸了耸肩：“也许吧。这些传说，总是真真假假，到了今天，不过是为了这些简单的风景增加一分意趣罢了，咱们听过一笑就好，不用太较真。”
两人站在叹息桥上，从窗棂的缝隙里俯视着桥下的风景。长长的贡多拉从河道里缓缓驶过，船头的人还唱着民歌，悠扬婉转，沿着水面一路绵延出去。
这座城市很浪漫，不仅仅因为它众多的河道和临水而建的房屋，而且因为意大利人似乎天生就有着浪漫的基因。
吴邪的眼神瞟到桥下的人，忽然笑起来：“诶，小哥，其实这座桥还有一个更不靠谱的传说呢。”
“什么？”
“据说啊，恋人们如果在这座桥下拥吻，便可以天长地久。”“天长地久”四个字，吴邪稍稍放慢了语速，念得很小心。
张起灵的眼神跳了跳。显然他们俩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大摇大摆地接吻，但是，一同走过的时候，只要心念坚定，也是一样的吧？
其实两个男人之间是不大需要什么誓言的。海誓山盟很多时候都是为了哄哄小姑娘用的，真到了事不可为的时候，也只能当做是过眼云烟。但他们俩之间却不同，有很多情愫的生根发芽默契无比，根本不需要言语来做多余的解释——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心思也更坚定。
吴邪也明白这一点，走进了一些，在衣角的掩饰之下，主动握了握他的手。指尖相触的一刹那，竟还有些过了电一般的感觉。就连张起灵控制力精准的手腕，都轻轻颤了颤。
“我们去那边逛逛？”吴邪抬手指了指，身边的人点头，两人便往另一侧走去，刚刚穿到巷子里，吴邪的手机就响了，看到是云彩，他便接起来。
“小吴总，你们快回来，出事了！”云彩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传来，居然还带着些哭腔。
“怎么了？”吴邪一惊，“你别慌，慢慢说，没事的啊。”
“你、你们快回来……”云彩抽抽噎噎地说着，忽然电话被另一个人拿走，胖子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小吴总，你俩的照片不知怎么的被人传到网上去了……”
后面的话他一句也没有听清楚，脑子里只剩下了“嗡嗡”的回音，一片空白，嘴唇抿得发青，握着手机的手都泛白了。
张起灵走在他前头几步，等了一会儿不见他跟上来，回头就看见吴邪如此的表情，又隐约听见胖子的大嗓门传出来，赶紧一把拿过手机放到耳边“喂”了一声。
对面的人一愣，又将事情拣要紧的说了一遍。
就在国内的娱乐媒体清一色都在头版头条讨论着《遗忘》四位主演的国际范儿、粉丝们疯狂地转发着偶像的照片舔屏的时候，却有一张照片冷不丁地从网上一个爆料号手中冒了出来。
那是一张当日张起灵与吴邪在车库的车座上拥吻的照片，虽然并不清晰，但明眼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是他们。若是在先前，或许吴邪的身份还会存疑，可是《遗忘》的宣传到了现在，吴邪的脸也越来越为众人所熟识，但对他的印象基本就只停留在一个初出茅庐就与一干一线明星合作的年轻帅小伙儿而已。
而这张照片，却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条爆料写得充满了讽刺：如此“国际范儿”？天王张起灵真实性取向大揭秘。
底下还详细罗列了张起灵出道这些年的绯闻，不少与他合作过的女演员都曝出过绯闻，但大多很明显是女明星的倒贴，也很捕风捉影，而张起灵也一直采取不回应不解释的手段，过不了几天，大家也就知道是假的了。
可是这一回不一样，照片是铁证，难以否认。
其实圈内从前也并不是没有过有演员是同性恋的爆料，这些年人们的观念渐渐开放，公开出柜的人也偶尔有了。但这件事是势必会影响演艺事业和前途的，戏路会变窄，而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对同性恋正常看待。
张起灵从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同性恋。他的气质冷冷的，不可侵犯，只会让人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他。张起灵居然是同性恋？莫非这才是他面对着那么多极品美女的投怀送抱都不为所动的原因？
对象居然还是一个刚刚出道的、没什么名气的男演员……
吴邪。
他是凭什么获得了张起灵的倾心？
粉丝们傻了，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那张照片和相关的爆料，却几乎是在几分钟之中，就蔓延到了所有的娱乐新闻页面上。
张起灵挂了电话，站在他身后两步的吴邪脸色雪白，死死咬着下嘴唇。
他深呼吸了一口，看他的目光依旧温柔。
“吴邪，没事的。相信我。”

（二十三）爱人
不大的会议室里，小圆桌一周坐着的所有人都脸色铁青。张起灵带着吴邪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见到这阵势，也没说什么，径直在空余的两个位子上坐下了，静静等着有人开口说话。
他们的团队里自然是有专业的公关人员的，就这么点时间，也已经按照基本的危机公关思路拟出了几套大致方案。
吴邪倒是已经冷静下来，刚刚吴三省给他打了个电话，倒是没责怪他，而是告诉他，“这件事势必会影响电影，你作为总负责人，要想出办法来”。吴邪关了手机，其实他明白自己总有一日得回去向家中二老坦白，但绝不能是现在。
“小吴总，咱们现在有两种思路，一是迅速花钱撤下所有热搜和话题，当做事情完全没发生过，然后同时制造其他的话题，将这件事掩盖过去；二是花钱买专业KOL出声表示照片有PS痕迹，我们公司和张起灵工作室发否认照片真实性，并且表示保留追究上传照片的人法律责任的权利。”
照片虽说是铁证，但到底拍摄距离远，光线又暗，吴邪只露出来一点点脸，张起灵更是个背影。可是要否认还是有大破绽的，先不说本来这照片就是真的，他们无法理直气壮，最致命的是……
“这照片是真的，怎么否认？”吴邪淡淡道。
这话一出口，室内众人的脸色都尴尬起来，毕竟这似乎还不是一件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随意讨论的事。
吴邪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虽然还没想明白这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但这组照片不止这一张，如果对方手里还有别的更清楚的、有正脸的，我们否认了，是一定会被打脸的。”
说起来真是太奇怪了。解雨臣和黑瞎子都不会将照片公布，而洗出来的那唯一一份，又已经被吴邪烧掉了。那么这照片是怎么被别人看见的？难道说，黑瞎子的电脑被黑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劲爆的内幕消息应该很多啊，怎么倒霉的就只有他们俩呢？
“那咱们这就撤热搜？”
撤热搜不难，无非是花钱。吴邪揉了揉太阳穴。动用公司里的关系，再打个电话麻烦一下解雨臣，将照片删了倒也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这样的消息，大家能忘了么？
电影宣传期近在咫尺，这几个月内不知得接受多少媒体采访，难道到时候不会被问到这个问题？
“你们分析过数据了么？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么？”吴邪拿过一台电脑，看了几眼，问道。
王胖子点头：“有推手的痕迹。扩散极快，但是这消息本来就……吸引眼球不是。”
“能找到源头么？”
“能。但是查不出IP……这么说来，对方倒像是有备而来，是挑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对你们下手的！”
吴邪后背一凛，侧头与张起灵交换了一个眼神。
会是谁呢？
“小吴总，这两个办法都不行的话，咱们要怎么办啊？”云彩哑着声音问道。她的眼圈还有些红，想必是方才着急的时候哭了好久。
吴邪看了看这个跟着自己时间不长却事事都上心的小秘书，心下倒有两分不忍。但事到如今，却不是他自己能够掌控的了。
现在在国外还好些，等回了国，来自各方的压力都会变得更加可怕……
危机公关的大忌就是不作为。吴邪知道自己现在必须拿出一个确定的主意来，他正要开口，身边的张起灵忽然在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扣了扣，声音略微低沉：“说实话吧。”
一时间整间屋子寂静如死，所有人都不再接话，几个工作人员甚至低下了头。吴邪却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那声音回荡在胸腔里，激越得吓人。
良久，吴邪道：“如果公开，会有什么后果？”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大陆尚且没有这样的先例……”一个女下属道。
胖子打断了她，他难得神色如此严肃：“小吴总，你得想清楚，不仅仅是社会舆论的压力问题，很可能您这一公开，就没有导演再敢找你演戏了。”
吴邪摇摇头：“我能不能在娱乐圈待下去完全不要紧，你们只要想出一个对小哥影响最小的方案就行。”
又是一阵沉默。
这也是第一次，吴邪在自己最核心的工作成员们面前，大大方方地叫他一声“小哥”，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张起灵在圈内的地位很稳，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力和形象自然会有打击，但未必就是致命的。而说到底，他自己可能都不大在意这些。
有时候，人一旦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最离不开的是什么，那么取舍的抉择就会做得很简单。即便有时候需要舍弃一些看起来很是富丽堂皇的假象，心中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次日便是《遗忘》的展映会，这样的场合，入场券的检查会更加严格，几乎不可能有不相关的人浑水摸鱼进去，梁湾事件也绝不会再次发生，因此等候在内的媒体都是很有分量的。
展映厅门口还有一个小型的红毯和电影发布仪式，导演和主演一行人下车的时候，各种闪光灯不断。吴邪正了正领带，心里有点打鼓。其实他不用想就知道今天将面临什么样的提问，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他们都不会对照片泄露事件做任何回应，而是只谈电影，然后立即邀请嘉宾、媒体和评委进场开始电影放映。
唯一与前一次红毯不同的是，这一次，四位主演走在一起，霍秀秀和阿宁走在中央，吴邪和张起灵走在两侧，四人一同向正门走去，这也是出于一旦出现尖锐的问题，他们易于相互救场的考虑。
红毯走得风平浪静，虽然吴邪手心里一直不断在出汗。导演对于欧洲媒体来说是老熟人了，他们对于他再一次倾心执导的电影很感兴趣，相关的问题问了不少，也依次采访了几位主演，这四个人的英文都很流畅，完全不需要依靠翻译来交流，口音也很好听，尤其是吴邪，还能玩几个小包袱开开玩笑，倒是让在场的外国媒体们印象很好。
云彩和王胖子在旁边看着，悬着的心还没有完全放下来，就见一个中国记者抢上前来道：“我想问一下张起灵和吴邪，昨天网上曝出的车库激吻照是真的吗？你们两的确在一起了吗？”
吴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手指却悄悄蜷紧了。一旁的张起灵神色冷淡，毫无开口的意思。霍秀秀拿过话筒，娇俏一笑：“今天我们只谈电影。这种事情，公道自在人心。”
那记者倒并没有咄咄逼人，而是露出一个有几分玩味的笑，道：“据说该照片只是冰山一角，有娱记声称自己掌握了大量类似的图片资料，其中不乏更为清晰的照片，不知你们是否得知了这个消息？”

这段话是用中文说的，在场的翻译将原话告诉了外国记者，那些人听了之后也很是意外，打量台上人的眼神似乎也起了些变化。
没有人说话。
这个记者很可能就是发布照片的人，至少也是同一方势力安排进来的。可吴邪识破了这一点也并没有用，因为他明确地知道，的确还存在着其他的照片。自己的把柄被对方捏住了，显然对方不会给他们当缩头乌龟的机会。
霍秀秀将话筒放到了嘴边，怔了怔，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彩在台侧边急得不行，连连示意主持人直接宣布采访时间结束，谁知就在此时，张起灵忽然从他所站的位置走了过来，径直走向了在台上离他最远的吴邪。
他一把牵住了吴邪的手，然后向前走了两步，清冷的声音从话筒里清晰果断地传了出去。
那是一句英文。
吴邪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已经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出去，听见那句话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底下的外国记者们瞬间鼓起掌来，不少人甚至发出了欢呼声，连空不出手来的摄像师都纷纷吹着口哨，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鄙夷和不屑。
张起灵又用中文认真地说了一遍：“吴邪，的确是我的爱人。”
爱人。
这个词太微妙。不似“情人”那般俗艳轻佻，又不像“夫妻”那样平淡得只是表达一种法律的维系。爱人，它表达了互相之间的感情，偏偏又绵长而深沉，百转千回之间，叫人眼睛热得想要落泪。
他们想要在一起，就迟早要选择大大方方地面对一切。这一天既然迟早都要到来，那么，恐惧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吴邪侧头看他，那人也正好看过来，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
那一刻，大概是当日闪光灯闪得最密集的一刻了。
两个俊朗挺拔的年轻男人，眼神都是一样的干净，他们站在一起，如同一幅画，美好得不可亵渎。
站在下面的云彩差点晕过去，可手往眼睛上一抹，却发现都是眼泪。
吴邪忽然觉得，从昨天到现在，心底所有压抑着的情绪都消散不见了。很多事情，与其藏着倒不如坦白。分明是坦荡的爱情，何必那么见不得光。
相爱无罪。
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而吴邪大脑一片空白，脚下的步子都觉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直到采访结束进入场内坐下，才终于有了一些真实感。
好像也不是太难。
霍秀秀悄悄凑过来，轻声道：“张小哥你太帅了！我坚决支持你们！”
阿宁亦笑：“祝福你们。”
屏幕黑下来之前，吴邪找了找导演的身影，恐怕他这一次要大动肝火。谁知导演面上云淡风轻，对上吴邪的眼神，还和蔼地点了点头。大约搞艺术的人，对于这些事情的接受程度都比较高？
放映厅的最前排坐的是评委，然后是导演、演员等剧组人员，后面则是媒体和嘉宾。场灯熄灭了时候，吴邪凑到张起灵耳畔：“电影结束之前，刚才的事肯定在国内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他都能想象到那些头版会是什么样子。
“天王张起灵公开出柜！”“《遗忘》究竟是几角恋？”“真正的因戏生情：十八线男演员竟一朝上位？”
完了。
他想着，大概等他回去的时候，吴一穷已经在家里磨刀霍霍，准备扒下他一层皮来了。
“我会陪你走下去的。”张起灵道。
眼前这一点事算不了什么，之后的很多年，都会一起走。
吴邪想了很久，盯着荧幕上变幻的画面，那是他们一起经历的最初几个月，一切都从生涩到熟悉。不同于吴邪一直盯着电影的剪辑工作，张起灵则是第一次看成片。的确很有味道，导演的水准比他想象得很好，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将情绪的表达最大化了。
“我有些担心我们的事情会影响电影……”吴邪压低了声音，“尤其是在国内。”
年轻人对同性之爱大多开放，但稍有年纪的人就不一定了。如果引起主流媒体的口诛笔伐，就会出现大麻烦。而且这些事情目前还很难预见，毕竟，他们俩是第一对这样大胆的大陆艺人。
“都会好的。”张起灵现在也只能说到这里了，但他并不像吴邪那么紧张。别人说什么他几乎可以忽略，只要自己的日子过得好，旁人怎么想，又有什么影响呢。
电影结束的时候，反响出乎意料得好，后排观影的记者们鼓掌叫好之声经久不息。导演领着所有剧组人员上台鞠躬致谢。
果然有很多事，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比如事先，吴邪绝不会想到张起灵是临时来这么一出；也不会知道，他们公开恋情的消息非但没有对电影口碑造成什么影响，反倒在电影的一片观影嘉宾好评之上添了一把柴火，将《遗忘》在海外的名声炒得很响，主办方立即决定增加数场电影展映。不少之前没有递交这一场展映申请的媒体也纷至沓来，其风头在威尼斯电影节上一时无二。
而在国内，网络上的评价似乎也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糟糕。张起灵在威尼斯当中表白的照片和视频公开之后，侮辱谩骂者虽有，但大部分粉丝依旧力挺偶像，表示这是他私人生活的选择，媒体和公众并不应当进行过多曝光和干涉，而作为观众，只需要欣赏他的作品即可。最大的意外之喜在于，一些一直在为同性恋者争取权益的群体此时也立即站了出来，对他们的行为和立场表示了极大支持，甚至表示愿意在电影上映之后支持票房。在这样的浪潮之中，那些反对的声音竟也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最大的挑战要来了。”回国的日子到了，一下飞机，吴邪深呼吸了一口，道。
之前他自然也跟父母通过电话，吴一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回家之后要跟他好好谈谈。
王盟来机场接机，吴邪打算先回自己的公寓里洗个澡休息一天，便同张起灵一起上了车回家。避过外面等候的媒体，车辆开上高架桥，吴邪才放松下来，问王盟公司里是否一切都好。
王盟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道：“还行吧……就是小吴总你们那事……三爷和潘哥他们忙了好几天……”
吴邪直听得脑仁疼：“我三叔说什么了没？”
“这个……”王盟眼神有点飘，好像不知该怎么回答，“就算说了什么，肯定也不会跟我说啊……”
的确是这个道理。吴邪放弃了从王盟这里打听消息的计划，干脆闭目养神。
而一直没说话的张起灵却突然往前伸手，在驾驶座旁边的一排控制按钮、音响和微型加热器、充电器之间摸索了一会儿，最后从侧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扣下来一小块东西。
那一小块黑色与车内装饰的皮质颜色一模一样，夹在他修长的两指之间，背面有一个极小的白色LED指示灯。
“车里为什么会有微型摄像机？”张起灵的语气明显冷下来。
王盟吓了一大跳，说话都结巴了：“不、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