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石头记(瓶邪架空),很多人都看过了,搬过来壮大贴吧

张起灵头也不抬:“我想找份工作。”
对于这个答圌案吴邪到也不觉得有多意外,他那个文具店本来有他一人也就足够了,之前留下张起灵帮忙是因为没办法,但现在人家该记得都已经记起,也是应该正经找个工作好好过日子。再说了,是个男人就不愿意被别人养着吧,哪怕他是妖精呢,这点儿尊严也还是要坚持的。不过在现代社圌会行走,就算他学问再好没有文圌凭也是寸步难行。
想到这里,吴邪也坐下来认真和他商量:“要不……你先去报个夜校混个文圌凭出来怎么样?不然工作不好找啊。”
张起灵放下报纸摇了摇头,吴邪心想也是,读夜校颇花时间,没个三年五载恐怕也出不来,他未必愿意再等上那么长一段时间。
“那你想想看,有没有什么擅长的技术?”
张起灵抬头望着天花板,半晌之后仍是摇头。
吴邪苦笑道:“敢情你这八百多年光顾着修真了,其他一样也没学会啊。”眼看着张起灵破天荒地露圌出一丝沮丧的神情,他又急忙改口,“没事没事,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事儿也不用急于一时,你先自己慢慢找,我这边也帮你打听着,总会有合适的。”
“嗯。”张起灵点了点头,又捧起报纸翻到招圌聘版仔细研究起来。 又过了十来天,张起灵找工作的事还是没有什么着落,吴邪这边到是又接到了来自他三叔的委托。
酉阳书库的事情至此已经告一段落,那地方好像确实藏了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先前派出的考古队都已一一召回,相关人员均已被下达了封口令,对外不得再提此事。新闻媒体上的报道也逐渐偃旗息鼓,后来竟连网络搜索都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了。而那个被泥石流冲刷出的洞圌口也已经被填埋回去,据施家兄弟传来的消息,回填工程似乎有军方介入,进行得雷厉风行又悄无声息,那洞圌口被圌封堵得天衣无缝,就连他们这些当地人都找不出丝毫破绽。
吴三省见在酉阳书库再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便也不再关注,将精力又转回到自己的生意上。正巧此时杭州周边有一座重新翻修的庙圌宇,其中的比丘尼向他求圌购几件惠而不费的古物充充门面,他就委托吴邪前去商谈。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6:00 +0800 CST  
于是吴邪便带了几样他亲自挑选出的物件,和张起灵一同前往。
那庙圌宇坐落在临安市的乐平乡云雾山的半山腰,本是清代中期的建筑,后毁于战乱,近两年在临安市政圌府的组圌织下重新修缮,已经差不多接近完工。不过此处地处偏僻,除了在寺中修行的比丘尼之外,平常并没有什么人来往。吴邪和张起灵到了临安市内,由当地的政圌府工作人员陪同来到山脚下当夜住宿的地方,然后再步行上山。
寺中住持是位三十岁上下的比丘尼,长相居然还颇清秀。吴邪看着她直愣神,一时也摸不准究竟该称呼“师太”还是“小圌姐”。
那比丘尼却是落落大方,微笑着走上前来,双手合圌十施了一礼:“贫尼法号灭绝……”
就在吴邪震圌惊的当儿,陪同他们一起来的公圌务员嘴角抽圌搐了一下,介绍道:“这位是妙善法圌师。”
吴邪这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赶忙点头微笑:“您好,我是吴三省的侄圌子吴邪,这位是张起灵,我三叔杂事多一时走不开,请您多包涵。”
寒暄了几句之后,宾主落座,那位公圌务员只喝了两口茶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吴邪将带来的几件古董一一拿出来请这位妙善法圌师过目,并让张起灵对她大致说明了这些古董的来历和价值,然后又询问了一番当地政圌府的预算以及寺中的想法。如此一来,直到傍晚时分,方选定一幅八大山人颇为罕见的观音大士像,双方议定了价圌格、付圌款方式,并签了一份简单的协议之后,妙善又留二人在寺中用了一顿简单的素斋,这才把他们送出山门,指明了下山的路径,二人便顺着妙善所指的下山小径向山脚村中的招待所进发。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吴邪一路走着一路和张起灵说这地方不错,又清静风景又好,可以介绍他圌妈妈过来看看。
正说得起劲,忽然张起灵停下脚步,面色一沉。
吴邪见状往四周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由问道:“怎么了?”
张起灵微微皱起眉:“有些不对劲,你仔细听。”
吴邪静下心来侧耳细听,顿时也感到有些异状。此处地处深山,平时鲜有行人,自然生态保护得相当好,来时他们一路都听到各种鸟类婉转悦耳的啼叫,还有微风吹拂树叶发出的沙沙声,远处甚至还隐隐可见溪流潺圌潺流动的声响,组成一首令人心旷神怡的大自然交响乐。然而此时此刻只觉得四下静谧,万籁俱寂,安静得有些异乎寻常。吴邪正想着该不会是天要黑了鸟儿们都钻回巢里去了吧,可猛然间又觉得鼓膜传来一阵压圌迫感,就像是头一回坐飞机的时候,骤然升空时气压突降的那种难受。
他不由自主地捂住耳朵,有些疑惑地去看张起灵,却见那人脸色更加阴沉,目光森然地看向山顶的方向。顺着他的视线往上一看,吴邪也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见一条白色的云柱连接在山顶与天穹之间,形似蛟龙、状如轻烟,在他们所处的方位只能隐隐看出一个轮廓,竟看不出来自何方、去向何处。
“那,那是什么啊?”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6:00 +0800 CST  
吴邪刚问了一句,还未等张起灵回答,那条长长的云柱骤然弯曲,犹如一条巨型游龙从天际弯下圌身圌子,化作一片浓浓白雾顺着山坡俯冲而下。瞬间山间的所有声音全部回归,在一片哗啦啦的振翅声之后,一大群各色飞鸟自草木葱茏的山坡上腾空而起,快速飞离白雾的范围,之后但凡那片白雾所到之处,皆惊起倦鸟无数、百兽走避,更有一阵阵树木被摧折的噼啪脆响从白雾中传来,在这黄昏时的深山中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吴邪被惊得呆立当场动惮不得,耳中又听见张起灵大喝了一声“快跑”,然后他的手腕就被抓圌住了,张起灵几乎是半拖着他在狭窄的山道上疾奔。
刚跑出没几步,那白雾竟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追了上来,身后草木被断折的声音更加明显。吴邪无意中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魂圌飞圌魄圌散。但见那白雾飘得无声无息,所过之处无论是细弱的枝条还是粗如碗口的树干均被一一拦腰折断,那片深不见底的纯白之中仿佛蕴含圌着巨大的吸力,就连旁边一些大树的枝桠也未能幸免,而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东西,无论是树干还是树枝,无论是花草还是鸟兽,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眨眼之间撕得粉碎。
张起灵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拉着吴邪改变方向,跳下山道向着山中没有路的地方继续狂奔,试图尽快脱离白雾的威力范围。
那里本没有经过大规模砍伐,除了林立的树木之外更有许多低矮的灌木枝叶横生,脚下是经年的落叶和湿圌润的泥土,稍不留神就会滑圌到,或者是被尖利的树枝划破衣圌裤。张起灵依然速度不减,吴邪却深一脚浅一脚跑得分外辛苦,渐渐有些跟不上。
身后的白雾却好似有智慧一般,并未因为他们改变方向而有丝毫停顿,反而扭转了路线紧跟着他们飘了过来,似乎是一心一意要致他们于死地。
又跑了一阵,距离非但没有拉开,“噼噼啪啪”的声音却好像越来越近了,几乎就是贴着吴邪的耳朵发出的。他早已紧张得心跳如擂鼓,手脚冒虚汗,可是奈何脚下道路难行,硬是没有办法再快一些。忽然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吴邪的脚步一个趔趄,纵身就要向前扑倒。张起灵反应极快,回身扶住他的身圌体,顺势将他往身后一带。
“跑!”说完这一句,他自己却挡在吴邪身前,面沉如水,一动不动。
“那你呢?”
“我想办法先挡一阵。”
吴邪立刻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
张起灵又推了他一把,却再没有说话。
此时那白雾已然近在眼前,沉重的压圌迫感逼得人透不过气来,巨大的“噼啪”声宛如野兽的怒吼,伴随着巨大的吸力拖得二人脚步不稳,雾中虽是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见,但却好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兽,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吞没。
就在这危圌机圌关头,忽然有一道身影极快地从山道上飞奔而来,也不知他使了个什么身法,转眼之间已来到他们面前。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7:00 +0800 CST  
来人一袭黑衣黑裤,背对着他们站定,双手飞快地结了几个印。随后又见一阵大风逆冲而上,与那白雾撞在一起,激起一片飞沙走石。
吴邪被四下乱窜的气流和飞扬的落叶尘土冲击得脚步不稳睁不开眼睛,正想摸索着找一颗大树稳住身形,忽然双手又被人握住,之后就陷入一个体温微凉的胸膛。张起灵将他紧紧护在怀中,以自己的肩背挡住大部分袭来的沙石和树枝。
不知过了多久,待身周一切恢复平静,吴邪从张起灵怀里挣扎出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扳过他的身圌体看他背后的伤。张起灵左躲右闪地不让他如愿,吴邪正要发作,却见那位救了他们性命的人阴沉着一张脸慢慢走过来,面孔上架着一幅硕圌大的蛤圌蟆镜,正是黑眼镜。
他全然没有了往日嬉皮笑脸的二百五神情,脸色黑得犹如锅底一般:“还有空在这儿卿卿我我呢?赶紧跑啊。”
吴邪这才注意到那片白雾并未远去,而是由于大风的阻拦停在了前方数十米远的地方,而之前被它飘过的树林里,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横扫过一般,开出一条宽逾数丈的“道路”来。
张起灵马上拉着吴邪回到山道上,又是一番不要命地夺路狂奔,黑眼镜紧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跑到山脚下的村子里,那片白雾还是停留在半山腰没有追过来。又过了一阵,它就好像放弃了一般慢慢往四周围散去,但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对环境造成任何损坏,而是像普通的雾气一样渐渐变得稀薄,最终完全消融在空气里。
黑眼镜擦了一把头上豆大的汗珠,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面对着他们咬着牙说了一句:“你们这是要死啊!”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7:00 +0800 CST  
二十四、不知何处再逢君
吴邪开着车,感觉踩油门的腿肚子还有些转筋。
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那片诡异的白雾来无影去无踪,威力强大又毫不留情,摆明了就是冲着他和张起灵来的。
回到村子里以后,吴邪先带着张起灵去卫生所看伤,幸好只是背部有些刮伤和淤青,并没有伤筋动骨,而他自己在奔跑的过程中也被灌木树枝刮伤多处,医生给两人圌大概包扎了一下,又开了点儿消炎药,嘱咐他们好好休息注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之后就关门下班了。
吴邪本想问问黑眼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那人摆着一张一反常态的严肃面孔就是不肯多吐露一句,只是反复对他们说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越早离开越好。吴邪和张起灵商量了一下,将手头剩下的文物收拾打理一番,当即就带着黑眼镜一起连夜开车回去。
回到杭州市区时正是晚上八圌九点钟光景,吴邪先给吴三省打了电圌话,告诉他交易的成果。吴三省让他把剩下的东西送回铺子,至于提成日后再说。吴邪此时一心只想弄明白那白雾到底是什么来历,基本没心思去考虑生意上的事情,也就随口应了。
于是他们三人直接开车去了西湖景区,把那些文物和签好的协议原封不动地交还给吴三省。
看见吴邪身上挂彩,吴三省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吴邪和他说是在爬山的过程中不小心摔的,对自己途中遇险的事情只字未提。好在吴三省正在招待客人,并没有余裕刨根问底,只是让他赶紧去医院看看,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从吴三省的铺子里出来之后,吴邪就近找了家上岛咖啡,看看里面没几桌客人还算清静,就和张起灵黑眼镜一起坐进去,一人叫了一壶茶边喝边聊。
黑眼镜始终保持着一脸肃然的神情,也不多说话,只是捧着他的那杯俄罗斯红茶出神,好像在冥思苦想。张起灵平时就是个闷油瓶,此时依然是一张圌平淡地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似乎只有吴邪一人满面焦急,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个子丑寅卯。
眼看着一杯俄罗斯红茶要从冰的放成温圌的,黑眼镜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吴邪终于等不下去了。
“黑瞎子道长,你到是说话啊,那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黑眼镜幽幽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呡了一口茶,轻声吐出两个字:“天劫。”
此言一出,张起灵丕然色变,吴邪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什么?”
“这是天劫,”黑眼镜重重放下茶杯,“你们上次所遇的是雷劫,虽然威力惊人,但准备齐全的话也不是无法取巧。只是每次渡劫失败,下次天劫来临就会力量倍增,何况比起两百年圌前你们只弱不强,看样子你们这次到不会遇上最考验定力的天魔劫,只是五圌行之气变化,下次会是什么样的劫圌数谁也不知道,更别提怎样取巧。”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8:00 +0800 CST  
吴邪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急忙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黑眼镜想了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办法到也不是没有,天劫本身并非是为了消灭修圌道之人,只是一种考验。如果离通圌过考验的条件尚远,或者已然超凡入圣成就神仙躯体不需考验的话,天劫就不会到来。你是他的善恶两魂转圌世,以前他遭遇天劫神气不全,直到与你一起再度故地重游找回记忆,虽然你现在仍然只是个肉圌体凡胎,但是只要你们两个在一起,上天自然将你们看做一个完整的修圌道圌人,所以只要你们分开……”
“不行,”张起灵忽然插话,态度坚决,“我绝不离开吴邪。”
黑眼镜愣了一下,神色在一瞬间变得相当微妙,但又很快恢复如常:“那就只有走邪道,斩三尸成圣。天劫无论以何种形式出现,不过是考验修圌道圌人的道心是否坚定,斩三尸之后无欲无求,便不存在道心不坚这样的事情,所以很多修圌道圌人在开始修圌道时就想尽办法寄魂斩尸,省去不少麻烦。当然也有很多坏处,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只要斩去最后留在体圌内的我魂,那么善恶我三魂就和你不再有半点关系,吴邪自然不会受到影响,以你的修行在斩却三尸之后也算得上是地仙了,自然不用再引动天劫,只是这凡尘俗世和你就不能再有半点瓜葛,否则因果报应之猛烈,即便是我师父那样的也承受不起。”
开始吴邪还听得半懂不懂,直到黑眼镜把话说完并透彻了解了其中含义,顿时心凉了半截。
他对中阳子淡漠生死的态度记忆犹新,也还记得在自己当神仙的那几天里,对身边俗世渐渐失去兴趣的感觉。所谓神仙其实并不是神话小说里所描述的或强大或慈悲或多圌情的“超人”,而是一种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有着对世界完全不同的看法和思维方式。他们恪守着“因果”这一天地间唯一亘古不变的规律,对一切与之相悖的事物都避之唯恐不及,这样的生活态度即便是已经尝试过他也无法接受。而张起灵一旦正式进入这一族群,他也就不再是吴邪熟悉的张起灵了。
想到这里,吴邪转头去看,发现张起灵的脸色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眉头紧锁,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显然也是在经历着激烈的思想斗圌争。
黑眼镜仰头把杯子里的红茶一饮而尽,又对张起灵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现在你虽然魂魄不全法圌力全失,但修为仍在,尤其又历过天劫,在一些心术不正的妖魔鬼怪看来,基本上就和一顿十全大补的大餐没什么区别。如果他们找上圌门来,就凭你们两人现在这点儿实力恐怕很难应付。你当然是不怕的,可是吴邪就难说了,那些歪圌门圌邪圌道往往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到时候万一他们用吴邪来要挟,你又要怎么办呢?”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8:00 +0800 CST  
张起灵的脸色更加难看,低垂着头仍是一言不发。
吴邪正想要说些什么,黑眼镜忽然站了起来:“我言尽于此,今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你们自己看着办,再见。”说完,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门。
他这一走,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吴邪被他的话弄得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对于自己体圌内有张起灵失落的两魂这件事他早已隐隐知情,眼下被黑眼镜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到也不觉得十分惊讶,但是因此而引发的后果却是他想不到的。听黑眼镜那意思,如果他们硬是要在一起不分开的话,不仅天劫会再度临身,说不定还会惹来更多的麻烦,之前临安陈四阿公的那件事让他每每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若是今后都要这样担惊受怕地过日子,那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当然张起灵也可以像他说的那样,斩却三尸脱离现在的一切彻底超凡入圣,毕竟他苦修数百年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得道成仙,现在有这样的捷径,他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思来想去总没个结果,一直坐到店里仅剩的几桌客人都走完了,张起灵还是未置一词。
吴邪长叹一声,轻轻叫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猛然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片刻,终于开口说道:“我们回家。”
吴邪点了点头,招手叫了服圌务员买单。
在回去的路上,吴邪心神不宁地险些闯了红灯。南山路上临检的交圌警把他们拦下来,硬是让吴邪对着酒精检测仪吹气,然后看着停留在未饮酒区的发光管将信将疑,再三确认之后才放他们离开。
回到家以后时间已经接近午夜,经过这一天马不停蹄地折腾吴邪早就累了,可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张起灵一直靠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要不是偶尔眨一下眼睛,看上去简直就跟一座精美的雕像没什么两样。吴邪知道他心里肯定也是波澜壮阔天人交战,但是奈何面部神圌经坏死愣是看不什么情绪出来。
又翻来覆去地辗转了大概半个小时,吴邪索性也翻身坐起,拍亮了夜灯,从床头柜里取出一包烟。
“小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咱们聊聊呗。”点上一支烟,吴邪故意用轻圌松的语气说道。他不想给张起灵再增加任何心理负担,虽然他们的关系发展到现在这一步是你情我愿的成年人的选择,但是吴邪并不打算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让他负责到底,再说了,现在就是个姑娘也不屑问“掉到水里是先救我还是先救你圌妈”这样的选择题。
张起灵盯着他手里明灭的烟头看了一会儿,眉头又微微皱起:“以后……不要再抽烟了……”
“啊?”
“吸烟有害健康。”
吴邪囧了一下,心想这还用你说啊,烟盒上就写着呢。可他没敢说出来,这句话太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交待临终遗言了,让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张起灵靠在床头,双手抱胸,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想起来。”
“想起来什么?”
“你和我真正的来历。当时叫你一起去泰山找那块石头,我以为你看到了也会像我一样想起来。”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8:00 +0800 CST  
“哈哈,”吴邪顺手拿了一个空烟盒当烟灰缸,抖了抖烟灰,“那真是太抱歉了,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嗯,我知道。”张起灵睁开眼睛看着他,琉璃珠一样的眸子在夜灯幽暗的光芒里又黑又亮,“当时我就想,没想起来也好,就算你一辈子只是一个凡人也好,只要我能陪在你身边,看你每一天都生活得平安快乐,这样就足够了。”
他的语气依旧是平板而缺少起伏,吴邪却听得有些鼻子发酸、眼眶发圌热,为了不让自己在下一秒就落下泪来,他掩饰般地狠狠吸了一口香烟。
当烟草的苦涩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的时候,张起灵继续说道:“可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黑瞎子说得没错,让你不受到伤害的最好办法,就是离开。”
“那么你是打算要走?”
张起灵低垂眼帘沉默了一会儿,再次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吴邪,你信不信我?”
他的目光坚定而且温柔,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一个“信”字仿佛有几千斤重似的,在吴邪喉头翻滚了很久,终究也没有说出来。他转身把烟蒂掐灭在空烟盒里,视线游圌移就是不敢去看面前之人。信或者不信,又能怎么样呢?事已至此,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得面对现实。而现实就是造化弄人,要么抱着一起死,要么分开各自活,至于第三种选择,此时的吴邪根本想不出来。
也许这一次,他是真的要失去这个人了……
夜灯的光芒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刺眼,吴邪用手掌盖住了眼睛。身边的张起灵发出一声轻叹,随后有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的,清淡而平稳的气息扑面而来。张起灵柔圌软的嘴唇落在他的额头上,又沿着眉骨轻轻滑落,经过脸颊,最后在他的嘴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轻圌吻。
“睡吧,吴邪,”他说,“总会有办法……”
后面的话吴邪没有听见,巨大的倦意像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瞬间将他吞没,连丝毫挣扎的机会也没有。迷迷糊糊之间,他只感觉到有人放平了他的身圌体,并且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响起清脆的开门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晰而鲜明,荡气回肠。
第二天早上吴邪醒来的时候,身边空荡荡地没有人在。他愣了片刻,待昏昏欲睡的大脑从一片朦胧中回过神来,立即像只兔子一样一跃而起,冲出卧室在房间四处查看一番。张起灵果然已经离开了,没有带走任何东西,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他们从泰山上那个奇怪的庭院带回的一瓮茶叶摆在茶几上。
吴邪颓然瘫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心中五味陈杂。这便是张起灵的选择,也是他们两人的终局,将近两年的温暖岁月像是从指缝间溜走的,除了给他留下了一堆或愉快或疑惑或惊险或诡异的回忆之外,就只剩下这一翁茶叶。
那个人在找回所有的记忆之后,仍然选择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那是一个吴邪永远也无法企及的所在,游离于俗世之间,飘渺在红尘之外,从此以后岁月无声,天地苍茫——也许那才是正儿八经神仙的日子。
仿佛是在梦游一般,吴邪去厨房烧了一壶开水,将陶瓮开封,取出一点茶叶泡上,还未等水凉一点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烫得直咋舌。苦涩的味道一如回忆之中那般鲜明,却久久没有等到那丝回甘。苦尽甘来,苦尽甘来,他以为两年时间总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但是拨圌开重重云雾之后,依然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浓浓圌黑圌暗。
张起灵,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9:00 +0800 CST  
吴邪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有些习惯仿佛已经根深蒂固,让他不经意间想起那个人还在身边的日子。他在ipad2有了中文版之后第一时间买了一个最高配置的,把周星驰全圌集花了一晚上拷进去然后翻来覆去地看;他仍会在夜市上买最新上市的盗版电影圌碟片,拿回家以后躺在卧室里一看就是一宿;他开始迷恋山外山的八宝鱼头王,隔三差五就要去光顾一次;他开始渐渐变得不爱说话,发呆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把视线投向天花板……
当然除了这些微小的细节之外,其他的一切和两年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他继续当他的文具店小老板,继续帮他三叔料理部分生意,每天早出晚归,服圌务周到,简直比张起灵在时更加勤勉,就连一向对他态度的严厉的父亲都说他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吴邪的妈妈来看过他一次,之后就见天儿地打电圌话问他张起灵哪儿去了。吴邪实在想不到更好的说辞,只能说他想起来过去的事情,回家探亲去了,归期不定。他圌妈妈免不了又长吁短叹了一番,幸好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
时间过得飞快,杭州的春秋天本来就短,张起灵离开之后没过多久就降温了,路上的行人都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一个月之后下了这一年的第一场雪,整个城市被装扮得银装素裹分外妖圌娆,然后便是热圌热闹闹的圣诞节、元旦,最后在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竹声中迎来了农历新年。
吴邪在他父母的三令五申之下极不情愿地关了小店回家过年,在他圌妈妈圌的絮叨声里换上了新买的颜色喜庆的大衣,被使唤着去超市里像打仗一样和大人小孩儿抢年货,和他爸爸一起爬高爬低地给每个房间大扫除,去路边的小摊上跟小商小贩讨价还价捧回一挂红彤彤的两千响,把钱包里的旧钞换成新钱放进红包里包好,准备着大年初一开始碰见熟人的小孩给人压岁钱……
到了大年三十那一天,吴邪妈妈一大早就起来在厨房里忙活,精心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这是吴家的惯例,妈妈圌的手艺总是最好的,能让一家人在合家团圆的日子里心里胃里一齐舒服。吴一穷也一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究形象,忙里忙外地打下手,只剩下吴邪成了闲人一个,摆圌弄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一个接一个换台,却总是找不到什么好看的节目。晚上春节联欢晚会开始的时候,吴三省和潘子也到了,两人抱着一瓶澳洲赤霞珠干红,带了一个分量十足的果篮,大呼小叫地进了门。尽管他们的年纪都已经老大不小,却仍旧还是单身,大过年的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每年都会到吴邪家里来,说是来蹭饭,其实也就是一年一度的家庭聚会。
饭桌上吴邪妈妈圌的烟熏排骨和酱爆羊肉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吴一穷和吴三省多喝了几杯,居然为了一点儿学术问题争执得面红耳赤。吴邪妈妈由着他们闹,只是不断地往吴邪和潘子碗里夹菜,并不阻拦。潘子等会儿还要开车送吴三省回去,所以滴酒不沾,捧着一罐王老吉默默地喝,一张硬朗的脸上始终挂着带有几分腼腆的憨厚笑容。电视机里主持人念着全国各圌界发来的贺电,配合着窗外不时腾空而起的烟花和爆竹,节日的气氛既热闹又浓烈。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1:59:00 +0800 CST  
吴邪只管埋头扒饭,除了有人叫他名字的时候敷衍着应上几句之外,连多一句话也不想说。那些欢声笑语像是与他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内心深处。他不由得想到张起灵,那个对别人总保持着淡漠疏离态度的家伙,在这样万家团圆的日子里,他又能到哪里去呢?或许他正和黑眼镜一起躲在某个深山老林里继续修圌炼,或许他已经斩去三尸得证金身,或许他仍旧寂寞地徘徊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但不管是哪一种,吴邪都不得而知了。
这样想着,一桌的珍馐美味忽然变得难以下咽。吴邪撂下碗筷,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仓皇逃进客卧。他不敢回头多看一眼父母亲友关切的眼神,那里面的脉脉温情会让他忍不住想要落下泪来。他有家人,有亲友,有衣食无忧的闲散生活,可是张起灵呢?从初生起就孤零零地伫立于泰山之巅,为了一个飘渺的理想耗费了数百年光阴,之后为寻找半身颠圌沛圌流圌离历尽艰辛,可是命运回报给他的又是什么?吴邪不禁有些怨恨,修真圌修真,做神仙当真比当凡人更好么?是谁规定的,世外的松风明月就一定好过尘世的十丈软红。舍弃了喜怒悲欢,脱离了生死轮回,还不是一样要受困于所谓的“因果”,还不是一样要为了不得不为之的责任终日操劳,有什么意思呢?
到了夜里,杭州冬季特有的湿冷更加明显。客卧的空调功率太小,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吴邪用鸭绒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他想起去年的大年夜,张起灵和他一起回家过年,两人也是躺在这张床圌上吹着有气无力的空调。彼时那人偏低于常人的体温让他抱怨不已,张起灵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当吴邪午夜梦回时,却发现他把整床被子都推给了自己,一个人穿着厚厚的棉衣蜷缩在床边,像一只害怕被主人嫌弃的委屈小动物。
吴邪终于不再忍耐,让眼泪夺眶而出肆意流淌。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张起灵的存在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入他的骨血,纵使隔着千山万水也无法遗忘。
大年初四,吴邪不堪忍受他圌妈妈越发密集的相亲轰炸,找了个借口逃回他的小文具店。
新年还没有过完,学圌生们还在享受寒假,大街上行人稀少,此时开店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生意,但是吴邪仍坚持守在店里,哪怕无聊到把为数不多的货物和账目盘了一遍又一遍。这样好歹有些事做,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何时就会被日益强烈的思念的吞没。
有一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女孩从巷子里路过,走到学校紧锁的铁门前张望了一会儿,又慢慢地踱回文具店门口,用手指轻轻叩响玻璃柜台。
“老板,大过年的也不休息啊?”
吴邪疑惑地看了看她,一头染成深亚麻色的微卷短发,一张圆圆的苹果脸,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看上去到是有几分眼熟,可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0:00 +0800 CST  
看着他困惑的神情,女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不记得啦?也对,那时候来围观的人太多,你哪能每一个都记得呢?”
“你,你是……”
女孩抬手指了指边上的学校:“我是从这里毕业的,高二暑假补课的时候经常过来你这边买文具,现在毕业啦。”
“哦,哦,”吴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住啊,这边的学生太多了,我记不过来。”
“没事儿,”女孩很随意地趴在柜台上,探头往店里看了一眼,“文具潘安呢?他不在你这儿干啦?”
“他回家过年去了,”吴邪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吧。”
“哎呀,真可惜,”女孩子大摇其头,嘴里啧啧有声,“我还想着能再看他一眼呢,那种气质的帅哥可不多见呐。不过没关系,能看到你我也满足了。”
吴邪有些无语,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他总是弄不明白年轻女孩儿的想法。
女孩子又朝店里看了片刻,确定他没有说谎之后,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包,翻开来把其中一面递到他眼前:“看看,我可是一直都留着,多养眼啊!”
吴邪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款式甜美可爱的钱包里有一张小小的照片,是他和张起灵的合影,背景正是他的文具店,他微张着嘴神色讶然,张起灵仍是惯常清冷孤绝的样子。
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时光飞逝,他再也回不到从前。
“真可惜啊,以前看你们感情那么好,我真以为就会这样天荒地老了呢……”女孩子又趴在柜台上满脸怀念地念叨了一会儿,朝他挥了挥手走出了巷子。
天荒地老么?吴邪不由得苦笑起来,曾几何时,他也对那个人说过这样的话:就这么过一天算一天,没准儿一不小心就天荒地老了呢。
那时,自己是真心想和他天荒地老的吧。然而,他以为的天荒地老不过是浮梦一场,敌不过天地大道,敌不过岁月轮转,敌不过命运无常。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一曲离歌两行泪,不知何处再逢君。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0:00 +0800 CST  
终章、结发受长生
又是一年春来到,杭州又到了一颗桃花一颗柳的好时节,西湖边上来来往往的游人络绎不绝。吴邪自然没那个兴致去凑这种虚热闹,但是这不代圌表没人有这个兴致。
北圌京的王胖子又来了,说起来这人也忒会挑时候,就春秋两季来得特别频繁。说是来做生意,每回也都会带点儿玩意儿给吴三省估价,可最主要的是,人家就爱杭州的春秋美景。这个城市的冬天和夏天绝对和人间天堂划不上等号,冷起来冷得邪乎,热起来热得要命,也就春天和秋天比较清爽宜人。
这两年杭州的文物市场回暖,吴三省为了准备一年一度的春拍忙得脚不沾地无暇他顾,陪玩陪圌聊陪吃的三圌陪任务自然又交给吴邪。
两人先到山外山去吃了个酒足饭饱,之后吴邪问他打算去哪儿玩。
胖子用牙签剔着牙,翘着二郎腿说道:“这个不忙,我这回带了几样东西过来,你要不要先看看,给胖爷掌掌眼。”
“你又收到什么破铜烂铁了?”
“啧,怎么说话呢?告诉你,这回胖爷给你弄来一本书,那可是从酉阳书库带出来的,上天入地旷古绝今只此一本,别无分号。”
吴邪正在用茶水漱口,听得“酉阳书库”四字,“咕噜”一下就把茶水咽下去了:“你怎么弄来的?别是给人骗了吧,国圌家考古队都没能带出一页两页的,谁还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胖子一脸得意:“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山人自有妙计。”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支黑色的细长条状物递过去。
吴邪接过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东西入手比看上去的体积要沉得多,通体乌黑,似木似铁,材质和他们之前从泰山带回的“浮槎木”书架如出一辙。这是一个细长的薄片,宽约两指,长度在十五公分左右,顶部雕刻成古朴的祥云形状,下部打磨得相当平圌滑,刻了一行篆书小字:酉阳书库史部周穆王传。
想那“浮槎木”他们也是见识过的,虽说名字里带着一个“木”字,可硬度之高却不亚于钻石。吴邪曾偷偷用其中的一小块零件做过实验,无论怎样的雕刻工具都无法在上面划出一道微小的痕迹,哪怕是用切割钢板的工业车床也只能刻出一点歪歪扭扭的纹路,根本写不出一个完整的字,更何况是篆书这样复杂精密的文圌字。
“这哪儿来的?”
“夹在那书里的,我估摸圌着应该是个书签。”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1:00 +0800 CST  
他这边正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厢胖子已经洗完了澡,湿淋淋地从浴室走了出来,拿着一条毛巾在头上胡乱擦着:“怎么样啊,天真,看了这老半天,瞧出什么花来没?”
吴邪皱眉道:“胖子,你老实交待,是不是看这书的时候抽烟来着?还把烟灰落上面了?”
胖子立刻大呼冤枉:“你小子是瞧不起胖爷的专业素养吧?这么精贵的东西,我就差一天三炷香地供着,看的时候连气都不敢喘大发了,还敢抽烟?”
“那这上面怎么会有破损?”
“什么?”胖子一听这话就急了,赶忙把毛巾搭在脑袋上颠颠地跑过来,“哪儿,哪儿,哪儿有破损?”
吴邪把书上那几处缺失文字的页面指给他看,胖子伸长了脖子瞪圆了眼睛横看竖看了半晌,又是摇头又是咋舌:“还真是怪了,我怎么就没发现?天真你看,这破的边上还有毛刺儿,该不是虫子给咬的吧?”
他这么一说,吴邪才想起来,那几处破损看上去真不像是人为,更像是被书虫蛀过一般,可是神仙的书库里又怎么会有蠹虫?
此时胖子又在一旁唉声叹气:“完了完了,好好的玩意儿怎么就有了破损呢?你说这样会不会折价啊?”
“你都说了这东西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份,究竟价值多少现在还不好说,我看就算有破损应该问题也不大。要不这书我先带回去仔细研究研究,等我三叔闲了也让他看看,他在古玩界认识的人多,没准儿还能找着人想办法给修补一下。”
“成啊,”胖子点头道,“反正这书上的字我也认不出几个,你要看就看去,只要卖出去了以后别少了我那一份就成。”
“你还真是个钱串子脑袋,”吴邪笑着拍了拍他肚子上厚厚的肥肉,“快把毛巾拿下来吧,跟个偷地雷的似的。赶紧的,收拾妥当了挑个地方,小爷陪你游杭城去。” 这天吴邪陪胖子游了一整天的清河坊,又和他一起吃了晚饭,直到月上中天才回到家。梳洗妥当之后把自己扔到床上,本想就这样睡死过去,奈何心绪繁乱,无论如何就是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约莫有半个小时,吴邪认命地爬起来拍亮了床头灯,又拿过那本《周穆王传》细细看了起来。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1:00 +0800 CST  
这本书并没有采用以纪年志事为内容的标准帝王本纪体裁,而是采用普通的人物传记格式对周穆王一生进行记录。其中不仅记有政圌治大事,也对许多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说野史进行了大量的注载,关于周穆王遇西王母等神仙异事更是大书特书。由于内容新奇文笔也比较轻圌松,吴邪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其中蛀蚀的程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不少地方必须得靠联圌系上下文来进行猜测才能通读过去。他兴致勃勃地读了大约二十几页,正想起身去点根烟,谁知才刚把书拎起来,就有一样东西无声无息地从书页之间滑落,掉在他的被褥之间。吴邪愣了一下,伸手拈起来一看,见是一卷黑色的线圈,摸上去手圌感和人的头发差不多,长度大约有个几十厘米,团成一个环形,但前后却找不到一丝接合的痕迹,看起来倒像是浑然天成的一般。吴邪一手拿着这东西看着,一手打着打火机把香烟点上,刚抽圌了没两口,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得他差点儿把一截带着火星的烟灰掉在床单上。
这东西的形状模样,简直像极了某个传说中的神物。
吴邪立刻从床圌上跳了起来,跑到书架边上翻找了一会儿,抽圌出一本《酉阳杂俎》。其中壶史一卷里记录了一则故事,说的是唐朝德宗建中末年,书生何讽曾买到黄纸古书一卷,他在书中得到一个环状发卷,并随意地弄断了它,从断处两头滴圌出圌水有一升多,用火一烧还有头发的气味。何讽把这事告诉一个道圌人,道圌人对他说:据仙经记载,蠹鱼几次吃到书页上印的神仙二字就变化成为这种东西,名叫“脉望”。夜里用这个东西规映当天中星,星使立刻降临,可以求得还丹,再取弄断“脉望”时流圌出的水调和之后服了,当时就能脱圌胎圌换圌骨,飞升成仙。”何讽听了之后就取来古书查找,其中确有几处蛀虫咬坏的地方,前后对照文义,都是“神仙”二字。
由于这个故事本身相当神奇玄妙,吴邪一直对此印象深刻,此时拿自己的遭遇两相对照,除去时代背景不同之外,所经所历竟是如此相似。
回到床边拿起那卷“脉望”,掀开窗帘看着外面天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斗,吴邪的手都有点儿发圌抖。如果《酉阳杂俎》中记载的故事是真圌实的,那么他现在只要举起发卷对着天空,就能够再获得一次飞升成仙的机会,这也就意味着,他将有希望再次见到张起灵。而且,当他们二人都已经超凡入圣成就神仙躯体之后,也不会再次引动天劫,他们就能够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起。
但是……吴邪回头环顾自己小小的卧室,不禁苦笑起来。但是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就都不再是具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这些世俗的情感、凡间的幸福,对于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放下窗帘,将那些闪烁的星芒都掩盖起来,吴邪坐回到床沿继续抽烟。
一夜无眠,抽屉里的两盒半存货都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当朝圌阳初升窗外开始泛起青白色的时候,吴邪才发现自己的卧室里烟雾缭绕,床边的地上散落了一地烟灰烟头。肺里好像沉了一块石头,闷闷地生痛,就连呼吸也觉得困难起来。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1:00 +0800 CST  
叹了口气站起身,揉了揉酸麻的双圌腿,从厨房里拿了扫帚和簸箕把床边的一地狼籍打扫干净,再推开窗户散烟味,吴邪开始在心里鄙视自己。不想当神仙,到是不介意当鬼啊,照这么个抽法,估计很快就能死于肺气肿。
经过了一夜的思索,吴邪到底也没有下定决心,他把“脉望”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锁进抽屉,洗了把脸出门去吃早餐。
上午胖子过来找他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指着他的脸大呼小叫了半天。
吴邪苦笑着摸圌摸下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眼珠里都是血丝不说,就连声音也被香烟呛得有些沙哑,喉圌咙里一直发干,时不时能感到火圌辣辣地痛。
胖子砸吧着嘴摇头道:“我就觉得这次来你很不对头,跟胖爷说说,是不是被小娘们甩了?”
“你他娘的才被小娘们甩了。”
胖子露圌出一脸“我了解”的神情,拍着他的肩膀又说:“没事没事,哥们知道你好面子,这事说出去是不好听,不过你也别灰心,这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杭州找。下次来北圌京,哥圌哥负责给你介绍一盘儿靓条儿顺的小妞,包你满意。”
听他嘴上没边越扯越远,吴邪赶紧转移话题:“得了得了,别吹了。你还是先告诉我,那书到底是从哪儿收来的?”
提起那本书,胖子又恢复了贱兮兮的样子,拍着他日渐肥硕的将军肚嘿嘿直笑:“不是从哪儿收的,是人家慕名上圌门来指名卖给我的。”
吴邪知道胖子的铺子在北圌京潘家园也算小有名气,平时就不乏有人把收来的东西卖到他那儿去,但是这本书的来历太过不寻常,以胖子的个性不可能不打听个清楚就随随便便收了来。
“卖给你圌的圌人就没说是怎么来的?”
胖子摊了摊手:“他出价不高,这东西看起来又这么稀罕,我还打听那么多干嘛?”
吴邪险些晕倒:“你怎么就能那么淡定,也不怕是个骗子?”
胖子搓了搓下巴翻了翻白眼:“不能够,那小子看起来人模狗样的,虽然说话有点儿油腔滑调,但也还算懂规矩,肯定不是骗子。”
听到他说那人说话有点儿油腔滑调,吴邪心中突地一动,连忙追问:“那人长什么样儿?”
“是个小伙子,看年纪和你差不多,应该长得还不错,不过看不太清楚。大冷的天儿他还一直戴着一副黑眼镜,进了店里也没摘下来。”
吴邪的心脏不受控圌制地鼓噪起来,一把攥圌住胖子的胳膊问他详细情形。胖子给他捏得咧了咧嘴,但看他神色焦急也就没有再卖关子,一五一十地把他收这本书的过程说了一遍。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2:00 +0800 CST  
原来就在半个月前,有个黑衣黑裤还戴副黑墨镜的年轻人找到了胖子的店,指名要和他谈笔生意。胖子看他神情坦然,又摆了一幅财大气粗的大款派头,自然不敢怠慢,连忙把人让进里间奉茶。那黑眼镜喝着茶跟他东拉西扯一通,就在胖子本来少得可怜的耐性快被消磨光的时候,他像变戏法一般从外套的内袋里掏出一本书,并轻描淡写地说这是从酉阳书库带出来的。
起初胖子也是不信,虽说那书从材质到装帧都诡异得一塌糊涂,但他也知道自己文化不高,保不齐这就是某种高科技手段,万一让人当冤大头给骗了,这笑话就闹大了。偏那黑眼镜又是死没正行,顾左右而言他,无论胖子怎么问就是不肯说他是从哪儿得来的。
最后胖子给他气得火冒三丈,小爪一挥就想叫伙计送客,可谁知那黑眼镜又像变戏法一样把手掌一翻,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了那根“浮槎木”的书签。书是不是真品无法鉴定,但这“浮槎木”胖子却是见过的,当时就捧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这回那黑眼镜到也没有再和他耍花枪。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如果买书的话这书签就算是赠品,分文不取。他本来开的价就不高,胖子心里一合计,就算那书是假的,光凭这书签也能赚个盆满钵满,当时也就不再犹豫,立刻拍板买了下来。
吴邪只听得瞠目结舌,按照胖子的描述,那副样貌那副德行,不是龙虎山上的黑瞎子道长还能是谁?或许他真有本事从酉阳书库带出一本两本书来,也必然知道关于“脉望”的传说,如此大费周章地将这些东西送到吴邪手中,要表达的涵义不言自明。吴邪又恍然间记起张起灵离开前夜说的话,他问:“吴邪,你信不信我?”现在摆在眼前的,就是吴邪当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第三种选择。但是,他究竟应不应该接受这个选择呢?
于是这一整天吴邪都处于神游天外的状态,不论做什么都心不在焉。
胖子哪里会明白内中的曲折,只是一厢情愿地以为他真的失恋,胳膊一伸揽过他的肩膀,淫圌笑着问道:“别老哭丧着脸嘛,这眼看着天儿也快黑了,要不咱哥儿俩找个演艺吧,叫几个妹子助助兴如何?我请客。”
吴邪知道胖子好这一口儿,但他现在确实没那个心思,开车把胖子带到南山路上让他自己疯去,找了个借口推说家里还有点儿事,忙不迭地逃了回去。
回到家中,吴邪又拿出那卷“脉望”仔细端详,脑子里又不自主地想起中阳子曾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事求不得,有些事拒不得。此时他方才顿悟,那名老道语焉不详的寥寥数语背后,似乎早已料到他今后将要面对同样两难的处境。原来命运并不是一条漫长的单行道,其中尚有无数歧路岔口,每一种选择都将通向一个截然不同的终点。张起灵并没有强圌迫吴邪做出选择,他只是指出了一个方向,然后站在那个终点默默等待,淡定从容地一如既往。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3:00 +0800 CST  
这实在是……太狡猾了……
吴邪在内心深处笑了笑,重新将“脉望”锁进了抽屉。早在张起灵毅然离开的那天,他就和过去那些颇具灵异色彩的经历彻底地告别。他曾经不遗余力地争取过、找寻过,一次又一次,可是到底没能挣得过天命。没有人规定他吴邪就不能选择放弃,即使他们过去曾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但是那不代圌表吴邪就必须永远追随着张起灵。这一世他只是凡人一个,有父母、有亲友,有无法推卸的社圌会责任,他不可能像那个无牵无挂的人一样说走就走,更何况这一去必然是山高路远,归期渺茫。
“抱歉,”吴邪轻声自语,“现在我还不能来找你,这一次恐怕要让你等我了。”
这就是他的决定,山中不知岁月,对于张起灵这样的修行者来说,数十年光阴不过就是弹指一挥间,待他了结了尘世的羁绊,伺候父母长辈百年之后,如果这份感情依然不曾熄灭,他一定会去找他。到那时,但愿这无言的约定仍旧有效吧!
又过了几天,吴三省终于忙完了,吴邪和胖子把那本《周穆王传》和书签一起拿给他看。吴三省将信将疑之余,也找了几位与他私交甚好,并且在修复文物方面有着多年经验的老圌师傅,请他们帮忙修补书中的破损之处。但那几位师傅看过之后都大摇其头,表示这书的材质前所未见,根本无从下手。 之后的日子就在一些平静的琐事中悄然流逝,和这世界上绝大多数芸芸众生一样。
起初的那几年,吴邪拗不过他圌妈妈圌的执念,在她的安排下相了几次亲,也确实遇到过让他怦然心动的女孩,但是约会几次之后,提出分手的却是女方。吴邪虽然多少有些失落,可究竟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到是那姑娘分外不好意思,连声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在你身边没有归属感,再拖下去浪费双方的时间,不如好聚好散。”吴邪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什么叫“没有归属感”,这个词儿太文艺太浪漫,硬要解释的话,就是人家姑娘感觉他太不安定,不是个踏实过日子的人。在往后的日子里,吴邪每每想到这句话就不由得感慨,女性的直觉还真是准得惊人。
就这样见一个黄一个,几年之内和他相亲的姑娘都快凑足了一打,可每一个的交往时间都持续不到三个月。最后吴邪也皮实了,他圌妈妈也死心了,唉声叹气地说自己这辈子就没有抱孙圌子的命,让吴邪好自为之安稳度日。
又过了几年,吴邪的一众同学好友,包括跟他关系最铁的老痒都已经结婚生子,大家都开始忙碌起来,过去呼朋唤友纵酒狂歌的日子彻底地一去不复返。有时候吴邪一个人闲得慌,想招呼几个哥们儿出去聚聚,人家不是要陪老婆就是要带孩子,十次里面有八次叫不应,越发凸显得他孤家寡人形单影只。每到这时吴邪总忍不住翻出那卷“脉望”反复观看,一面腹诽“张起灵你个挨千刀的闷油瓶”,一面为自己注圌入坚守下去的勇气。
再后来,就连王胖子这个老大难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新娘居然还是个比他足足小了一轮的水灵灵的软妹子。婚礼在北圌京举行,胖子不改暴发户脾性地铺张浪费,婚车用的是劳斯莱斯,酒店定的是香格里拉。吴邪和吴三省都应邀出席,胖子搂着体型比她小一半的新娘挨桌敬酒,喝得红光满面。到他们这一桌的时候,胖子握住吴邪的手,大着舌圌头对他说:“小天真啊,看你胖爷这都从良了,你还不打算收收心?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到了一定年岁还是得认命,不然……晚景凄凉啊……”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边的新娘推了一把。吴邪苦笑着呡了一口杯子里的红酒,却是无圌言圌以圌对。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3:00 +0800 CST  
当吴邪年逾不惑的时候,他父亲吴一穷的身圌体状况出现了问题。老人先是突然中风,送去医院急救之后虽无性命之忧,但却再也不复之前的硬朗,而且还隐隐有了老年痴圌呆的迹象。有一次他忽然离家,直到傍晚也没有回来,吴邪妈妈急得没办法,发动了所有熟人一起帮忙找,最后还是公交公圌司的人按照他老年卡上的住址给送回来的。据说老人是想坐车去看儿子,可是上了车却忘记了该在哪站下车,就那样跟着公交车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人家交圌班。吴邪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心如刀割,当即就决定关掉小文具店搬去和他爸妈一起住。正好此时吴三省也有了想要退居幕后的打算,把他铺子里的部分生意交给吴邪打理。就这样,吴邪索性换了一辆新车,有事的时候去铺子里上班,没事的时候在家里陪老人,过起了闲散的中年人生活。
有个词儿叫做“风烛残年”,形容老年人的生命就好像脆弱的烛火一样,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它熄灭。有许多老人家在中风之后经过精心调养,也能够恢复得不错。吴邪遵照医嘱,每天坚持帮他父亲用温水洗澡,按圌摩手脚关节,并且经常带着他到楼下散步、锻炼,给他吃低脂、低糖、低胆固醇的食物,照顾得无微不至。头一两年确实康复得还可以,脑子也比刚中风那段日子要清楚许多,偶尔还能继续看点儿他喜欢的学术文章。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五年之后老人再次中风,之后便一病圌不圌起,终于在他八十大寿来临前夕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已近知天命之年的吴邪强忍悲痛为父亲举办了葬礼,并遵照老人生前的嘱托,将他的骨灰撒入钱塘江。
吴邪的妈妈本就体弱多病,经此丧夫之痛后更显得精神萎靡。吴邪抛下了铺子里的生意终日与她作伴,想尽一切办法帮她纾解情绪。妈妈感念他的一片孝心,从不在他面前露圌出伤心的表情,可吴邪知道她总会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捧着父亲的照片黯然落泪。纵使儿子再亲再贴心,有些感情终究是无法替代的。如此又过了一年,他圌妈妈也在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季因突发性脑溢血盍然长逝。她好像预知了自己的死亡一般,早在数天之前就对吴邪说过,要把骨灰也撒在钱塘江,与他的父亲作伴。两位老人相濡以沫地携手走过了将近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直至生命的终结也不离不弃。
此后,吴邪在这世上的牵挂就只剩下了他的三叔。吴三省此时早已是个古稀老人了,只是身圌体依然健康,历年的体检报告都显示一切正常。
在吴邪的母亲去世之后,有一次他找吴邪一块儿喝酒,言谈之间问起今后的打算,吴邪半开玩笑地说:“总还要给您养老送终。”
吴三省当时就笑了:“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份孝心,也算是三叔没白疼你。不过小邪,你也该为自己想一想,该不会就这么着孤独终老?”
吴邪仰头喝了一口酒,心中五味陈杂,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流转的岁月和丧亲的悲痛早已蹉跎了他的热情,过去的事情恍如隔世,就连张起灵的面孔也在记忆中渐渐模糊,遥远地仿佛梦境。他已经多年不再把圌玩那卷“脉望”,甚至自己的决定也即将淡忘了。
见他闷头喝酒不说话,吴三省带着点儿微醺的醉意又说道:“自从那小哥走了以后,我看你这些年没事就发呆,自己的事情也不上心,别是真和他有点什么吧?”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突然,吴邪半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登时闹了个大红脸:“不是……没……您想到哪儿去了……”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3:00 +0800 CST  
“呵呵,”吴三省拿着酒杯,沟壑纵横的脸上笑得十分狡黠,“真当你三叔我是瞎的看不出来?当初你们俩形影不离,好的就差穿同一条裤子,可是他一走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真能没问题?”
吴邪低垂着头左右为难,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吴三省咳嗽了一声,换了副语重心长的语气继续说道:“小邪,活到我这把岁数该看开的已经看开了。这人生在世吧,还是要有个念想,不然日子过得多没意思?实话跟你说,想当年我也有个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虽然到最后也没什么结果,但以后都没再动过那个心思。我看哪,你这点到是随我。”
这件事情吴邪也曾听他父亲无意间提起过,吴三省青年时代认识了一个叫陈文锦的女孩儿,俩人热恋过一段时间,可后来那女孩儿跟着一支考古队去西沙执行任务,这一走便杳无音讯。吴三省大半生都在经营古董生意,很难说这里面是不是有点儿想要再觅佳人芳踪的心思,但他终身未娶却是不争的事实。吴邪忽然有些明白了,人的感情都是有限的,有些人在很短的时间内将之消耗殆尽,然后在漫长的人生中不断思念缅怀。外人看着兴许觉得他是钻牛角尖想不开,其实对于当事人来说,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吴三省转身又取出一瓶绍兴黄酒,一面开瓶盖一面说:“你还真不用担心我,三叔还硬朗着呢,再活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而且身边还有潘子照应,他就跟我儿子似的。你呢,想圌做什么就去做吧,快五十岁的人,也没多少时间能随圌心圌所圌欲了,不趁着现在做点儿想圌做的事,以后后悔可来不及。”
“……三叔……”吴邪忽然没来由地想哭,这就是家人长辈啊,他们不求回报不计代价,只企盼你能平安快乐地生活,也正是这样珍贵的亲情,让吴邪始终不忍丢弃。
这一天叔侄两人都喝高了,吴邪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只记得吴三省的伙计扶着他上了出租车。醉得连直线都走不了的吴三省还不忘在他耳边絮叨:“小邪,千万别委屈自己。”这句话仿佛一个魔咒,反复在吴邪烂醉如泥的脑海里播放,百转千回。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吴邪只觉得头痛欲裂,到底是年岁不饶人,以前再怎么宿醉,睡一觉第二天又能生龙活虎,可是现在却久久缓不过来。
趴在洗脸台旁边干呕了好一会儿,吴邪抬头看向镜子里自己的脸。这是一张再普通也没有的中年男人的脸,花白的头发、眼角的皱纹、深刻的法圌令纹一样不少,就连眼睛也早不复当初的清明而有了些许浑浊。二圌十圌年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圌十圌年?
他从地圌下室的保险柜里翻出那卷多年不曾动过的“脉望”,在指尖轻轻圌揉圌搓了一番。那东西还是如同当初一样纤细柔圌软,有着头发一般的质感,想来功效应该也没有丧失。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止水,可碰圌触到这东西的时候,依然有许许多多回忆纷涌而来。有那么多的往事被埋藏在记忆深处,只要稍稍松动一下闸口就会汹涌澎湃。五十岁的吴邪不再有如烈火般的激圌情和百折不挠的韧性,但那些丝丝缕缕的想念却从未中断。
张起灵,也许真的到了来见你的时候了。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4:00 +0800 CST  
吴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交接自己的工作,又把所有的事情写了一封信原原本本告诉了吴三省,然后他买了一张机票前往泰山。
现在还不到等着看日出的时刻,夜色中的玉皇顶没有游人,天空中只有灿烂的繁星熠熠生辉。吴邪站在护栏边上,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脉望”,将它展开成一个圆圈,举在手中正对着星空。按照《酉阳杂俎》中的记载,这样便会有星使降临,赐他还丹助他成仙。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直到吴邪胳膊都举酸了,还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他把手撤回来,拿着“脉望”大惑不解,正寻思着这东西难道还有保质期,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唤。
“吴邪?”
这声音低沉清澈,熟悉得恍如昨日。
吴邪蓦然回首,张起灵正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穿着寻常的T恤仔裤,依旧是一张年轻俊秀的脸。时间仿佛倒转回二圌十圌年圌前,彼时他们并肩而立,在黎明前略带凉意的空气里等待着一场绚丽的日出。各种复杂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咆哮着奔涌而出,一时激荡得吴邪几欲哽咽。
“小哥……”
张起灵缓缓走到他身边,伸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从额头到眉眼,从鼻子到下颚仔仔细细摸索了一遍。
吴邪强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一把握住他的手:“二圌十圌年,我已经老了。”
“嗯,”张起灵的嘴角抽圌动了一下,像是要露圌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可终究还是失败:“但你还记得要回来找我,这就够了。”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吴邪,但是那漆黑的眼珠却失去了神采,始终凝不住焦距,仿佛两颗没有生命的玻璃珠。吴邪心中一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果然没有任何反应。
“你,你的眼睛……”


楼主 大紅花丶  发布于 2012-02-10 02:04:00 +0800 CST  

楼主:大紅花丶

字数:259879

发表时间:2012-02-08 04: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18 00:04:4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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