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天地洪炉 by:遍行天下 (HE,架空,长篇,连载中)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为了表达窝对大家森森的爱这周多搬文一次~晚上有一更哦~>3<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0 08:05:00 +0800 CST  
二十六、古今谁人堪伯仲

却说首阳山上万奴王大开杀戒,有胆小的见他武功高绝难以撼动,顿时失了战意,乱纷纷地往来处那条狭长山道溃逃而去。
却不想刚走到路口,就看到那里贴地窜起一片高约数寸的火焰。几个冲得快的不慎踩上,瞬间被点燃了裤腿,起先他们并不以为意,或以袍袖扑打,或索性撕去燃烧的部分下裳。谁料那火焰竟是扑之不灭、越烧越旺,冲在最前面的那人最为倒霉,火焰从他的裤脚很快窜升至腰间,不一会儿整个人都熊熊燃烧起来。他一面厉声惨叫一面满地打滚,但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又过了片刻便躺倒在地动也不动,竟是被烧死了。
众人一时骇然,有那识货的惊声叫道:“这是吴家的独门机关劫火阴蟒!吴家老三,你到底要做什么?”

混乱的人群中闪出一条身影,看那身形样貌确是吴三省无疑,只听他沉声说道:“这劫火阴蟒乃是当年先父所传独家秘术,一旦沾上事物,若不将他烧成灰烬,就是大罗神仙也灭不了。同时此物又能追踪活人生气,可如怪蟒缠身一般将人困住烧死,故而得了这么个名字。那万奴王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倘若被他脱逃,五十年前的惨事必将重新上演,到时这西北之地恐怕就没有半个活人了。今日我吴家便是拼了得罪众位英杰,也要将这魔头留在此处。”
话音甫落,武林众人还不及做出回应,只听场中战团里万奴王冷笑道:“小辈,还是先管好你自己。”说话间已有一道凌厉掌风隔空拍出,重重落在吴三省身上,登时将他打得横飞出数米,口吐鲜血跌落在地,一动不动眼看是活不成了。
吴邪刚刚听到路口发生了何事,还未及细想,就看到他三叔凌空飞起,落地之后便再没了动静。他只觉得脑中“嗡”了一声,气血上涌,大喊一声“三叔”,不管不顾地跳将起来就要冲过去。
“小吴,你不要命了!”

胖子大骇,伸手就去拉他,吴邪身形一晃避开他的手,施展轻功就要飞奔出去。
吴家轻功虽快,张起灵却比他更快。就在吴邪迈开脚步之时,他已经合身扑了过去,拦腰将吴邪抱住,重新按回地上。丧亲之痛让吴邪失了理智,也不管拦他的人是谁,只双眼赤红地拳打脚踢。张起灵晓得他身上机关厉害,当下也不留情,双手扣住手腕压在头顶,单膝一横压住小腿,将他整个人禁锢在自己怀中,丝毫也不放松。
吴邪哪肯就范,兀自扭动不休,口中叫道:“放开我,让我去看看三叔,他……”
“冷静些,”张起灵纹丝不动,“你现在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吴邪浑身一僵,停止了挣扎,只是牙关紧咬,目泛泪光,显是悲痛已极。
场中大战仍在继续,那万奴王连杀三人,愈战愈勇,掌风呼啸之间压得黑背老六、陈皮阿四及周铁枪三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躲闪勉强自保。

周边本在审时度势的武林众人眼看退路已断,都被惊得魂不守舍,现场顿时乱作一团。有些意志薄弱的早已心神混乱几近崩溃,竟然冲到那几面垂直向下的陡坡处,闭上眼睛就要往下跳,试图搏一个绝处逢生。然而那些陡坡之上却也都布满了寸许高的火焰,吴三省竟打定了主意要将众人与那万奴王一道困在此处,禁绝了一切可以逃脱的生机。
眼看生路已绝,正与万奴王缠斗的陈皮阿四却忽地仰天大笑:“如此正好,反正横竖都难逃一死,不如大家豁出命来与这蛮夷一战,方不愧于七尺之躯,至死也是个顶天立地的中原好男儿。”
他虽出身草莽,这几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豪气干云。本已丧失泰半斗志的中原众侠士被他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纷纷呼喝着纵身跃入战团,就连那些已做逃窜的也都折返,各执兵器向着万奴王杀将过来。
此时场中众人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一招一式都带上了决绝的意味,便是拼着一死也要在万奴王身上添几个伤痕。黑背老六、陈皮阿四、周铁枪三人更是势若猛虎,一时间只见刀光倾泻如银河倒卷,暗器齐发若飞蝗疾矢,铁枪怒扫似狂蛇吐信,直把个万奴王围得水泄不通。
那万奴王虽然骁勇无匹,但到底只有一副手脚,在这番狂潮怒涛般的攻势下也渐显支拙。但他虽有疲态,一身功夫却还不见底,照此情形下去,即便场中豪侠拼得一个不剩,此人怕还能生离此地。

就在这时,山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踏步声。有人偷暇望去,只见一队衣甲鲜明的军士正向此处赶来,不多时便在那劫火阴蟒的包围圈外停住脚步。
为首一人扬声问道:“尔等何为?”
胖子本就看得有些按捺不住,此刻见又有人来,连忙一骨碌爬起,跑到狭道路口处,对着那些军士说道:“场中白衣人乃关外蛮夷间谍,我等游侠在此一聚,恰巧遇得此人,便欲捉拿他。不想此獠武功高绝,已伤数十人性命。”
那为首的军士说道:“我乃渭州节度留后麾下武骑军指挥副使折克非,得人报信说此地有山贼聚乱,故来清剿。尔等可能明证身份?”

胖子急道:“如此情况怎容得细细查看?你若不信,不如将两边全部拿下再行探问。”
那姓折的小将颔首道:“言之有理。”回头招呼身后军士摆开器械。
胖子见此人身后兵马甚为雄壮,行动之间沉稳利落,人人带有神臂弓,队伍之中甚至还推出了两架八牛弩,不由得暗自惊心,知道这支军士绝对是上军中的上军,便是和折家选锋相比也丝毫不为逊色,恐怕渭州节度旗下这样的精兵也不会有第二支,他们所来绝非为了剿匪。
那折克非见手下摆弄好了军械,便开声吼道:“众人听好,吾乃渭州节度留后麾下武骑军指挥副使,今日奉令讨贼,凡良民速速站到两侧。”他声音浑厚,显然也练过内家功夫,这一吼中更带有气功,即便在一片混乱中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话说完不过二十弹指之后,他也不管场中众人是否听令,便开声下令,弓弩齐发。
此番弓弩比之先前吴家机关所射的弩箭判若云泥,诸葛连弩虽利,不过是民间通常乡社间防身之器,所射不过几十步,而这神臂弓八十丈内能贯穿铁铠,乃是国朝一等一的军中利器,便是禁军中若不属上三军也不能人人齐备。而八牛弩则是堪比投石炮的守城利器,一箭三枪,每只铁枪都重达数十斤,半里之内莫说是人,便是牛畜也能撞个粉碎。
这一轮疾射威力非同小可,反应稍慢者躲闪不及当场重伤,其余人等或快速退至两侧,或就地抱头趴倒,只闻一阵紧似一阵的锐器破空而来,携带着巨大的劲风令人毛发直竖。万奴王纵有通天彻地之能,在此攻势之下也无法全身而退。一番枪林箭雨下来,就见他白衣染血,腰腹之上赫然插着两支弩箭。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0 23:21:00 +0800 CST  
然而那魔头端地是难缠,眉头也不皱地将两支箭头血淋淋地拔出,好似完全不觉得疼痛,口中森然道:“这就是你们最后的杀招了么?倒是给我添了些小小的惊喜啊。”
那边军士们见此情形也不气馁,几组轮换,手上神臂弓激射不息,后面更有数人在为八牛弩上弦,眼看又一轮迅疾无伦的攻势即将发动。
万奴王抬脚踏步,以臂上长袖拨开如蝗飞矢,一步一步向着狭道路口走去。那箭矢冲力惊人,便是他这等武功之人拨挡起来也并不轻松,虽不至于再被射伤,但行动速度却也受到了限制,半盏茶时间方才走了不到二十步。眼看八牛弩已上好了弦蓄势待发,在场众人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知道现下这般战况也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双方谁人抢得先机。若是万奴王抢先一步杀了那些军士,中原武林侠士恐怕全都难逃死厄。

几名擅使暗器的豪杰悄悄运使轻功跑到万奴王身侧,瞅准时机打出暗器,试图拦阻万奴王脚步。
万奴王不闪不避,只管护住了要害,一步步继续前向。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当口,众人只见前排军士呼啦啦向两旁散开,弩车之前顿时空了一大片。有那晓得厉害的豪杰立时欢呼一声“成了”,便看那八牛弩要再次射出铁枪。
几乎在同一时刻,却听万奴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吟啸:“妄想!”随后他足下立定,手腕一翻,磅礴掌力以摧枯拉朽之势向军队中的弩车席卷而去,力道之刚猛甚至将种在路口地上的劫火阴蟒也卷起少许。

众人耳中听得一阵轰然巨响,掌风过处不仅那八牛弩车被轰得七零八落,就连近旁的军士也被裹挟着倒飞出去,撞上山壁发出一阵阵令人胆寒的脆响。
这边厢一番激战还未落幕,那边剧变徒然又生。
西边山崖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一队人马,正将一只只巨大的草扎球点了火滚下来,尽数往万奴王站立的地方招呼,更有不计其数的火箭飞射,甚至还夹杂着一些军中用的猛火油。西北之地本就干燥,山崖之下全是冬日的枯木草根,火油与火箭落地之后便开始熊熊燃烧,风助火势更是极快地蔓延开来,火球更是一路横冲直撞如同摆下了火牛阵。

只不过片刻光景,这片山坡之上已随处可见冲天的火光,中原侠士惨遭波及或死或伤,纷纷四散逃窜躲避,哀嚎惨叫不断,而那万奴王就站立在一片火海中央,面目狰狞宛如索命修罗。方才这一波奇袭任谁也料想不到,他虽未曾受得重伤,一身白衣却也被点燃数处,那猛火油极难扑灭,慌乱中只得被迫脱去外裳,好不狼狈。
吴邪早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呆了,冰冷的绝望带着透骨的寒意,犹如一只巨掌牢牢捏住他的心脏。眼前所见并非寻常的江湖仇杀,分明是一场蓄谋已久、组织严密的战役,那些抱着寻宝的目的前来首阳山的中原武林侠士,那些奉命清剿山贼的军士,都是这场战役当中的兵卒,而他们的对手只有万奴王一人。

张起灵早已放开他站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战况,眉头紧锁。他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极为凌厉的锐气。他在凝气聚力,他想要做什么?
还未等吴邪想出个头绪,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并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快走”。吴邪回头看去,见那人竟是受了万奴王一掌的吴三省,他嘴角边血迹犹在,但看上去并不像是重伤濒死的样子。
“三叔,你没死!”
吴三省嘴角抽动了一下,“啧”了一声,也顾不得解释,托着他的胳膊就往狭道路口疾奔。
“等……等一下,小哥……”
吴三省充耳不闻,只管头也不回地拉着他就跑。

此时中原武林侠士已经死伤过半,只余黑背老六、陈皮阿四与周铁枪等少数武功高强的还在苦苦支撑,谁也没有余裕去关注他们的行动。
有一个人正蹲在路口的劫火阴蟒外围,单手贴地不知在摸索着什么。看到他们两人跑得近了,那人从袖中取出五根银针,手腕一翻抛在地上。
待看清那人容貌,吴邪不禁傻眼,居然又是一个吴三省!
但见这名吴三省将五根银针依照次序摆放妥当,那银针也不知是何种材质制成,落地之后仍然根根直立。他运气于掌心,清喝一声就将其中一根拍入土中。再要如法炮制拍落第二根,忽然从那群军士中跳出一名中年文士,挥起一拳就向他背心打去。

无暇去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吴三省,吴邪心中焦急,脱口而出:“三叔小心!”
耳听得背后劲风袭来,吴三省不闪不避,凝力于胸硬生生受了这一拳,双手几个起落间已将那几根银针全数拍入地下。
就在五根银针没入土中的同时,原本毫无破绽的劫火阴蟒熄灭了一角,露出一个可供一人通行的缺口。
拉着吴邪的“吴三省”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怒喝一声:“解连环,你这卑鄙小人!”整个人已然合身扑上,掌风赫赫与那名中年文士战在一处。

吴邪跟着他跳出劫火阴蟒的合围,上前一步扶起中了一拳的吴三省。仔细看来,此人两鬓斑白,两颊消瘦,形貌神态与他三叔吴三省一般无二,那么另外一个究竟是……
吴三省咳了几声,脚步踉跄了一下,转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竟是受伤不轻,可见方才解连环那一拳是出了全力。他扶着吴邪的肩膀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对着那边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叫道:“潘子,住手。”
吴邪这才知道那个“吴三省”原来是潘子假扮的,只是不知他何时有了这等本事,挨了万奴王全力一掌还能不死。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0 23:22:00 +0800 CST  
潘子一向对吴三省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听他这样说便虚晃一招跳了出来。那中年文士也不恋战,见潘子住了手,便也回气撤招,静静地站在他们对面,脸上毫无愧色。
吴三省轻抚了一下胸口,冷声问道:“姓解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解连环淡然道:“咱们谋划多年才有了今日一战,你现在开这么个口子,只会让万奴王有机可趁。”
“吴邪可是我亲侄子,他与这件事毫无关联,难道你想让我眼睁睁看他枉死却不施以援手?”

解连环哈哈大笑,目光一瞬间变得无比疯狂:“为了这一天我抛妻弃子,连家都不要了,你却还是这般婆婆妈妈,如何成得了大事?”
闻言吴三省额头青筋暴起,显是愤怒已极:“你这个疯子!”
解连环冷哼一声,再要开口,前方却又传来一声爆吼:“张起灵——”
这声音赫然就是胖子,吴邪急急转头去看,就见他巨大的身影掠过团团火焰和横七竖八倒地的死者,直奔战团中心的万奴王。
山崖上的火攻与这边军士的弓弩已然停止,中原群侠与万奴王再次战得难解难分。
经过这一日的激战,纵然是强如鬼神的万奴王也渐感力不从心,加之在众军士的几轮疾射之下多少吃了些亏,拳来掌往之间早没了最初的张扬嚣狂。眼看着众人越战越勇,万奴王渐趋下风,却见张起灵从藏身之处飞身跃出,一脚踢飞了周铁枪,一掌逼退了陈皮阿四,雄浑气劲卷起一道罡风,只一刹那便将困住万奴王的包围圈打开一个缺口。他口中高声说了一句话,却不是中原任何一地的方言,而是吴邪从未听的异族语言。

那万奴王见他出手相助也不惊讶,就像是早已知情一般,只略一点头,便提气纵身,往狭道路口急速奔来。
此刻胖子已经赶到,大喝一声运起“控鹤手”欲将他拦下。
万奴王根本就不看他,足一点地,身影突地拔高数尺,踩着他的肩膀跑到前面去了。
胖子哪肯甘休,回身一掌又向他背脊拍落。
张起灵一个箭步跨了过去,合身挡住万奴王身形,单手一翻迎上胖子。
双掌相交,竟是胖子稍逊一筹,急退几步卸下这股力道,再抬头已是口角溢血。张起灵全身微微一晃,双目不带一丝情绪看了他一眼,转身也向着狭道跑去。
胖子大怒,扬声大喝:“他奶奶的张起灵,给老子站住!”也顾不得自身内伤,提气追赶而来。

不过几个起落之间,三人均已狂奔而至。
吴三省与解连环对视一眼,双双回身,各使拳掌将跑在最前面的万奴王挡住,隔着劫火阴蟒就与他战将起来。
那吴三省乃是中原武林有数的高手,解连环也是九门传人,失踪之前武功已不输于当世年轻高手中任何一人。现下两人俱是全力出手,又是神气完足,合击之力威猛无俦。万奴王也不将二人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提步向前。二人见此更是激起身上每一分潜力,只盼能将他挡回再做计较。
不曾想万奴王只跨出半步,脚下一滞,竟是毫无真气防身,以血肉之躯吃了二人全力一击,整个人摔出丈余随即站住。只见他嘴角沁血,面似白纸,勉强稳住退势,竟是一副真气不济的样子。

吴三省与解连环虽不知万奴王出了什么问题,却也深知机不可失,连忙合掌再上,打算毕其功于一掌之间。
这二人掌风虽快,却有一人身形更快似掌力,挺身插入万奴王与两人战团之间,尚未站稳便硬生生替万奴王挡下二人全力一击。只听他闷哼一声,借掌劲翻退下来,扯过万奴王便欲再退。不曾想他这里身形方起,后方幽州王凯旋掌力如同巨灵神下凡,又是全力一击临身,只将他连带着万奴王整个砸在地上。
几番交手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直到此人带着万奴王倒落尘埃,众人方才看清他的相貌,正是张起灵。
胖子与吴三省、解连环三人也不停留,合身再上,直袭万奴王。那胖子念在过往情谊,掌力避开了张起灵,而九门二位当家则是全然不顾,只欲毙敌枭于一掌,那张起灵的性命根本就不在他们眼中。

吴邪眼看张起灵与万奴王将要同赴黄泉,心中万分焦急,不由喊了出来:“三叔手下留情,他是张大佛爷的儿子。”
他虽是喊了出来,却也知道张起灵怕是难逃此厄。不曾想刹那间这一处战团竟似停滞,三个武林顶尖人物掌劲身形在离万奴王身周不到半尺的地方再难寸进。
三人一惊,即想抽身而退,却发现此身似不为自己所有,便是运尽功体也难移动分毫,只能眼睁睁看着万奴王缓缓站起身来,用袍袖擦干嘴角血迹,同时将张起灵扶起身来,声音虽不带起伏,却是自出场后第一次让人觉得温和:“莫担心,我已无事。”他抬眼扫视了周围三人,又看向远处正挣扎过来的中原残兵,再开口道,“鬼玺呢?”
张起灵应了一声“在”,伸手入怀便要把那东西摸出来。

万奴王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又道:“不必拿出来。”
张起灵目光一沉,反握住他一只手,又用那种怪异的异族语言说了一句话。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0 23:22:00 +0800 CST  
万奴王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只高喝一声:“去吧。”单手一扬,张起灵就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住,缓缓向狭道路口飞去,一路之上无论箭弩劫火在他身周三尺之外皆化有为无。万奴王也不看张起灵的去向,转过身去对正在赶来的中原残兵再施挑衅:“哼,是要孤王送你们最后一程吗?”
片刻之间,澎湃内力再度从万奴王身上涌出,即便脸上气色也仿佛回复到了巅峰之时。
吴三省见此情形又惊又疑,心知此事有异,那被万奴王送出战团的青年恐怕才是根结所在,又明白此时的万奴王绝非他们可以抵挡,赶忙拉了胖子往那暗藏的通口跑去。

二人将将跑过通口,只听余下众人又与万奴王战作一团。回头看去,好在场中之人皆已红眼拼命,似乎并未注意到有这一线生机。又见解连环也逃了出来,吴三省哼了一声也不理会,只对吴邪和胖子道:“此地凶险,咱们赶紧离开,好让我发动最后一重机关。”
听他这么一说,吴邪点了点头,掉转头就要去拉落在一旁身受重伤的张起灵。胖子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也上去帮他。二人连拉带拽,几乎是半拖着他往山下走。
等到和吴三省会和之时,却独独不见了潘子身影。吴邪有心要问,却见吴三省一挥手,挡住了他的口舌,只说:“赶紧走。”

四人带着五六十幸存的军士急急而退,约摸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听不到斗喝之声。吴邪刚松了口气想说些什么,忽闻一声巨响,紧接着天摇地动,差点站立不稳坐倒在地上。
却看吴三省眉眼中带着几分喜色道:“成了!我就不信,整个首阳山第七峰还不能拉住那贼寇一同陪葬。”
吴邪来不及细思他话中深意,只觉得身边张起灵剧烈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十分苍白,淡然若水的眼眸中呈现出一种深重的悲伤,本就虚浮的脚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小哥,你……”吴邪见他这个样子,虽不明究竟,却也从心底里感到一阵疼痛,拽过他的手臂就要将他背起。
张起灵轻轻推开他,摇头道:“无妨。”

他的语气仍是淡然地听不出情绪,但吴邪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了从未有过的拒绝和疏离。今时今日张起灵的种种行径,在在显示出此人与万奴王有着极深厚的渊源,吴邪心里有千万种猜测,又无论如何不愿相信眼前这人与那魔头是一路货色,一时间心绪纷纷,剪不断理还乱。
一行人脚步凌乱,慌慌张张直跑到半山腰,悬着的心还未曾放下,又听到山上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只震得满山苍松翠柏枝叶乱晃,呼啦啦飞出许多惊鸟。众人停步往上看去,虽瞧不出什么异样,心中却都明白,那首阳山第七峰上只怕已是一片山崩地裂的景象。
胖子问道:“吴三爷,您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手脚,怎地动静如此惊人?”
吴三省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也无意隐瞒,痛痛快快答道:“这首阳山第七峰的后山上别有洞天,内中曲径通幽,似是将整个山体都掏空了。我也无心探寻,只发现在里面布置分量足够的火药,便能将这座山峰毁去。我本是为防万一设了这处机关,如若众人都杀不死那万奴王,这便是最后的手段。”
众人听了一时无言,想到万奴王惊世骇俗的武功,都明白此举绝不夸张。各自感叹了一阵,便要继续赶路。
吴邪回过神来想要招呼张起灵,人群中却已不见了那人踪影。这只挨千刀的闷油瓶子,居然再一次不告而别。

十年谋定烽火路,半壁江山入战图。顷刻一声锣鼓歇,回首何处是归途。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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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0 23:23:00 +0800 CST  
在此献给所有陪着我一起见证这篇文从开始到现在的孩子们,我爱你们,以后也请多关照。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0 23:24:00 +0800 CST  
二十七、少年子弟江湖老(上)

“吴大人,这边请。”
沉重的铁锁“哗啦”一声打开,吴二白向狱卒略一点头,撩起衣摆走了进去,手里拎着个食盒,看着内中神情颓唐之人叫了一声:“老三。”
一身白衣的吴三省抬起头来,怔愣片刻之后惨声笑道:“果然是你。”
吴二白微微颔首,毫不在意地席地而坐,与他正面相对:“吴邪已经在路上了,一个月内便会回到临安,他一切安好,你不必担心。”
“这便好,”吴三省抹了把脸,多少流露出几许欣慰的神色,“我原本只想让他出来历练一番,好歹长长见识,却不想差点害了他。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百密一疏。”
吴二白并不接话,只是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壶烧酒,几碟小菜。

吴三省也不跟他客气,接过酒壶斟满一杯便仰头一饮而尽:“你若有话要问便直说吧,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你既有这等觉悟,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先告诉我,给你出谋划策、藏在你背后的那人究竟是谁?”吴三省正待开口,吴二白又补上一句,“我料定你没胆量做出这样的事,背后定是有人指使,你可想清楚了,莫要一错再错。”
吴三省轻声笑道:“老二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们最多算是合谋,什么指使不指使的。”
“叫二哥。”吴二白轻轻叩了一下地板,冷哼道,“合谋?合谋就被人算计成这副模样?真亏了你还有脸说。”
吴三省叹了口气,放下酒杯,颓然道:“那人……就是解家的解连环。当年解九爷无故失踪,他母亲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扶上当家的位置。有一天他忽然来临安拜访父亲,开口就要借黑金古刀跟那个盒子。你是知道的,九门各家都有那么一个盒子,凑齐三个便能打开张家楼,解连环来借这两样东西,目的不言自明。”

“他要进张家楼?父亲答应了?”
“正是。就在张大佛爷家被灭门那一年,父亲曾与解九爷做下约定,说是若他能往关外一行,将张家灭门之事查个清楚,就把象征九门权柄的黑金古刀转交给他。可是解九爷从此一去不返,想必早已是凶多吉少,父亲多年来心存愧疚。那时解连环找上门来旧事重提,依父亲的心性又怎会拒绝?不仅当场将那两样东西取出,更让我陪着解连环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吴二白眉尖微蹙,心知这话却也不假,吴老狗一向为人厚道,倘若解九当真因此死于非命,面对故人之子他定是有求必应。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1 16:50:00 +0800 CST  
吴三省夹了两口小菜,又灌下一杯酒,抹了抹嘴继续说道:“要进张家楼,除了那三个盒子,还需黑金古刀与一个特制的罗盘。黑金古刀在咱们家,那罗盘则是由齐家保管。自齐家惨遭不幸之后,他家的盒子与那罗盘都落在解老夫人手里。我与解连环经过一番研究,确定张家楼藏在陇山之中,于是辗转到了那里,没费什么力气就进了张家楼。我本以为他去那里是为了取出财宝重振解家门庭,谁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哦?那他所图何为?”
“哼,”吴三省冷笑一声,重重将酒杯拍在地上,“我也不知他究竟要找什么,只是没想到一番周折下来,竟被我们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世人都以为张启山集结九门抗击入侵西北的万奴王是大义之举,却都不知道他与那蛮夷曾是故友,只因一份战国帛书起了争执,张启山计杀万奴王不成便携书逃至中原,这才有了后来的许多事情。”
吴二白浓眉一挑:“这样说来,你们耗时数载、费尽心机布下这个局,倒是要为天下除害了?”

吴三省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出言讥讽,那万奴王手段如何完全超出我们想象。五十年前先辈们九死一生尚且杀不死他,后来张家与齐家又相继被灭门,有这么一个仇敌在躲在暗处,九门众人都如同躺在断头台上,谁也不知那刀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我们吴家从来就没有把命托付在他人手上的惯例,是以我和解连环才会有此一搏。”
吴二白轻叹一声,倒了杯酒与他轻轻一碰:“你这想法倒也无可厚非,只是那解连环未必和你一般心思。你们处心积虑设下那四处宝库,搅得江湖大乱,又私调官军上首阳山,你可想过该怎么收场?”

吴三省脸色微变,恨声道:“那解连环忒不是东西,我开始还对他留些心眼,但见他万事只以诛杀万奴王为要,甚至抛妻弃子隐姓埋名,这才与他推心置腹,只盼能将悬在我们九门头上的利刃除去。不想他心思竟如此深沉,更是为除万奴王入了魔障,只能怪我识人不明,方有今日之祸。”
“那么多年来经常与你互换身份的人就是他?也是他解连环假借你吴三省的名义私调武骑军?”
“正是。”

吴二白端着酒杯沉默不语,似是若有所思。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1 16:50:00 +0800 CST  
吴三省凄然一笑,又道:“老二,我这次算是栽了。私调官军是个什么罪名我心里清楚,武骑军中精锐半丧,我就算不死也逃不脱被编管边州,恐怕曹郑公曹节度也会被我所累。咱们兄弟一场,你只管秉公办事即可,今后在母亲面前替我多多尽些孝道也就是了。”
吴二白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片精光:“还不到这般田地,只要能将解连环缉捕归案,你与他当堂对证,顶多也就是个渎职失察。”

“呵呵,他那个人狡兔三窟,城府又极深沉,哪那么容易就抓得到?”
“这就不必你操心了。”吴二白说着站了起来,伸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老三,你此番行事太过胆大妄为,那么多江湖中人命丧首阳山,其中更有几位九门前辈。你且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出来以后该如何给众人一个交代。”
吴三省目光坦然:“当初既然定下这样的计划,日后便是要为千夫所指我也在所不惜。只是……”他神色一黯,“文锦她……怕是要恨我一辈子了。”
“恨你,你也得受着。”

吴三省苦笑:“是了,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既是我造的孽,便该当由我受着。”
吴二白也不再多话,又在他肩头拍了几下,转身就往外走去。
“老二,”吴三省叫他,“那姓张的小子背景不简单,吴邪又与他交情匪浅,你得多留意些。”
吴二白足下一顿:“我知道了。”

沉重的牢门重新关闭,吴二白随着狱卒渐渐走远了。吴三省执起酒壶痛饮,眼底是一片无法言说的苍凉。
名剑俱坏,英雄安在,繁华几时相交代?想兴衰,苦为怀;东家方起西家败,世态有如云变改。成,也是天地哀;败,也是天地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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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1 16:51:00 +0800 CST  
第二十七章 (下)

吴邪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看着外面不停倒退的风景,心里又想起吴三省的话。
他这位大半辈子老奸巨猾的三叔,在经历过首阳山一场大战之后也显出几分心力交瘁。他说:“大侄子,这事本与你没什么关联,要依我的计划你早就该回家去了。谁知世事难料,你到底还是上了首阳山……如今诸事已了,你速速回临安去吧,日后见到大哥大嫂,我自会向他们请罪。”
他话中有话,吴邪如何听不出来,然而吴家人的固执同出一脉,不论他怎么盘问,吴三省都闭口不言。只让他在帅府行辕休养了几日,简单询问了几句张起灵的出身来历,便打发他上路回家。

与他们一同下山的那些人当中,折克非与众军士们自去复命不提,解连环却是一入帅府便不见了踪影,吴邪虽好奇此人这些年来都做了什么,又是何时与吴三省搭上线,但他三叔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让他知道详细,问了也是白问。王胖子与张起灵对了一掌受了些内伤,也在此地逗留了几日,伤愈之后便辞行回幽州去了。吴邪明白他对于张起灵在首阳山上的所作所为不能释怀,又不知该如何劝说,也只好任由他走。

最后护送吴邪回转临安的是潘子,当日他身穿一件瘊子甲,更以护心镜护住了胸口要害,这才能从万奴王掌下保住一条性命,后来更代替吴三省发动了最后一重火药机关。虽然内伤不轻,但好在他身体向来强健,一身武功在中原武林也难逢敌手,静养几日也已无大碍了。
两人一路上晓行夜宿,除了必要的问答并没有多少交谈。吴邪知道潘子乃是吴三省手下第一得力的心腹,这件事想必他也多有参与,然而吴三省临行前定是叮嘱过他,言谈之间半点口风也不曾透露。吴邪问了几次没有结果,索性把满肚子的疑问丢开一边,镇日里不是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发呆,就是不言不语闭目养神。

经此一役,吴邪对于所谓的江湖历险早没了当初的向往,在咫尺之内见识过那些惨烈的搏杀之后,所有或浪漫或热血或潇洒的想象都变得如此可笑,当内心深处的惊吓与震撼退潮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漫无边际的悲凉,为了哀悼众多命丧首阳山的中原侠士,也为了嘲讽曾经天真无邪的自己。
原来这江湖总是把光鲜的表面留给众人观看,所谓英雄豪杰,你只看得到他们的春风得意和快意恩仇,却鲜少看到他们的血泪和哀伤,为了一个信念、一句承诺、一份尊严舍生忘死,到头来也只换得寥寥赞语,一声虚名。

渭源距离江南有数千里之遥,二人不紧不慢走了月余,待到得临安府时,西湖边早已是一派满树开桃花,杨柳发新芽的春光明媚。
潘子依旧只是将吴邪送到吴府便离开了,想来吴三省虽留在西北没有回来,但铺子里的诸多事务还是需要有人打理。

吴邪看着他挺得笔直的背影,心想能有这么个处事练达又忠心耿耿的伙计分忧解劳,他三叔这辈子也算不亏了。兀自感叹了一阵,他揉了揉额角,一撩衣摆跨过门槛,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7 19:24:00 +0800 CST  
幸而苍天怜见,他爹吴一穷受邀外出讲学并不在家,两位夫人听说他平安回来欢喜还来不及,纵是对他擅自离家的行为有所责备,又哪里舍得罚他?白发苍苍的吴老夫人更握住他双手,一叠连声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吴邪看着喜极而泣的母亲和祖母,心里就像被浇了一勺沸油,烫得生痛。他这才发觉,在自己为了张起灵四处奔波的这几个月里,身在千里之外的亲人长辈是怎样地担惊受怕。幸好他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倘若那日当真殒命首阳山,可要让这两位将他爱如珍宝的女人如何是好?自古百善孝为先,他终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私任性。

有了这一层心思,吴邪也就安心在家里住了下来,每日到母亲与祖母前面晨昏定省,偶尔翻几页书,练几笔字,兴致来了也会继续捉弄王盟,一切似乎都和过去一样。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了,他变得比过去深沉了许多,时常会不由自主地看着房梁发呆,一看就是大半日光景。

在经历过首阳山上的种种之后,吴邪大概能够推断出,张起灵与万奴王之间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打从一开始他出现在苗疆,就是万奴王精心部署的一步棋,混入陈家不过是为了算计九门的手段而已。而九门这边,以他三叔吴三省和解连环为首,也同时在算计着万奴王。两方势力此消彼长,互相角力,最终在首阳山上兵戎相见。他会卷入这场风波定也并非偶然,所谓汪藏海后人留下的宝库,恐怕都是吴三省布置出来聚集武林人士诱杀万奴王的陷阱,那盒暴雨梨花钉则是他诱自己入局的饵,目的就在于让吴邪——这个九门吴家的长孙放出内中的第三份藏宝图,以取信更多江湖派门,最终将他们引上首阳山。

可即便想通了这一节,吴邪对他三叔也没有多少埋怨。他已经在这深宅大院里无忧无虑地过了二十年,该是时候经历些风雨挫折。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一辈子天真无邪,他也不能永久地躲在长辈们的羽翼护佑之下,日后终有一天,他将一肩挑起整个吴家。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大半个月,有一天王盟慌慌张张跑进来,对吴邪说了一句话:“二爷回来了,还带了几个客人,正在前厅等少爷过去。”
吴邪虽不明白他二叔因何突然回家,心内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此事与吴三省脱不了干系。他不敢怠慢,忙忙地换了身衣服就赶了过去。

吴二白端端正正坐在前厅里喝茶,下首处还坐着几个人,都不是生面孔。两个女子分别是陈文锦和霍玲,二人俱是一身缟素,头上插着白花,显然都有热孝在身。两个男子一长一少,年长的那人大约四十岁上下,穿了一身灰色夹袄,正是齐羽,而年少的那个面如冠玉姿容秀丽,竟是解雨臣。
看到吴邪进来,吴二白放下茶杯抬了抬手:“先见过几位当家。”待他规规矩矩给几人都见了礼,这才让他在最末的位置上坐了,再度开口道:“日前首阳山之事想必几位都已经知晓,详情我也不赘述了,与坊间传言八九不离十。今日将诸位请来只有一事相告,吴三省咎由自取已身陷囹圄,我吴家从此退出江湖,今后江湖中再无九门。”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见除吴邪之外四人脸上均是一派平静,既不见惊讶也不见不满。吴二白点了点头,又道:“看来诸位心中已都有定数。既然万奴王已伏诛,今后九门不存,张家楼内的财产就可以取出了。多年前我三弟与解家前任当家一同进入过张家楼,数月前我侄子吴邪和张大佛爷的传人也去探过,内中财物尚且完好。据我所知,张家楼的石门机关一旦关闭,半年后即可重新开启,到时就让吴邪带诸位进去领取各家财物。至于今日没到的几家,若还有后人在世,我也会妥善安排,务必物归原主。诸位意下如何?”
在场众人静默了一阵,忽听齐羽轻咳一声,说道:“我退隐山林已久,与九门早无瓜葛,今后也不愿多生事端。这张家楼我就不去了,那份财物是取是留,但凭吴兄处置。”

吴二白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淡然道:“齐兄弟既不愿去我也不勉强,你与我三弟向来交好,届时一定着人将齐家的那份送至乌石山。”
齐羽哼了一声,面色一沉,似是极不愿他再提吴三省。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7 19:25:00 +0800 CST  
陈文锦看了齐羽一眼,沉吟片刻,问道:“吴二爷,你适才提到张大佛爷的传人,莫非说的是张起灵?可我却听说他与那万奴王是一伙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吴二白笑道:“此人原本是陈家的伙计,陈姑娘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的来历,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陈文锦咬了咬牙,恨声道:“我们全家都被他骗得好苦。”

霍玲幽幽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关于此人来历家母曾与我说过,他的长相确实与张大佛爷的夫人芸娘有八分相似。可他既然站在万奴王那一边,想必九门张大佛爷的后人这个身份也不想要了,我们如今要做什么也不用考虑到他。”
吴邪听了这话只感到一阵热血上涌,一时也顾不得礼数,站起身来说道:“不对,小哥……张起灵他并非不想承认这个身份,只是他自己也不知详情。”
“吴邪,”吴二白唤他,眉尖微蹙,声音低沉,“坐下,没有规矩。”
吴邪还欲再分辨几句,但看到吴二白扫过来的眼神已带了几分不满,也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再不说话。

吴二白又喝了两口茶,见他们四人也没有什么异议,便道:“既然几位当家没有别的想法,这事就这样定了。我尚有公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诸位先请回吧,等到了时候我自会通知。”
他这么说显然是要送客的意思,齐羽率先站起来拱了拱手,自顾自地走了。霍玲和陈文锦脸上虽不好看,但如今吴三省业已下了狱,吴二白又如此痛快将此事一力担下,再纠缠下去也没有个更好的结果,因此也先后离开。
解雨臣一直一言不发,直到另外三人都走得远了,这才起身问道:“吴家二叔,小侄尚有一件事要问,还望您不吝相告。”

“请说。”
“我父解连环现下身在何处?”
“不知道。”吴二白以手轻叩桌面,又道,“这所有的事情令尊都有参与,他离开解家隐姓埋名想必也是为了不你连累你们母子。现下首阳山事发,吴三省已经惹了官司,你若真的体谅令尊的一片苦心,还是莫要再找他才对。”
解雨臣面不改色,微微颔首道:“多谢教诲,小侄告辞。”说完他抬脚便走,经过吴邪身边时对他展颜一笑,“吴邪,有空记得再来潭州,这次我一定尽心招待。”

吴邪哪里还有心思和他说笑,只胡乱点头应了,目送他穿过庭院渐渐走远。
吴二白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抬手将吴邪叫到近前说道:“既然回家了,其他事你也不要多想,且好好收心读书吧。方才你也听到,吴家自今日起退出江湖,日后那些事都与你无关了。”
吴邪垂手站着,低着头也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心有不甘。
“怎么?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张起灵……”吴邪抬起头来,声音微颤,“他曾数次救我性命,我不信……”

吴二白轻声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可知道,当日他来取刀,你三叔为何那么痛快就将刀给了他么?”
“为什么?”
“这是一个交易,你三叔答应将黑金古刀交给陈家,条件便是张起灵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吴邪脸色一变,整个人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当然,无论是陈家还是你三叔,都没想到此人竟是万奴王的手下。你当他是个朋友,可他从头至尾却只是在利用你,这人是敌是友,你还不能分辨么?莫忘了,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为他接下致命铁剑的张起灵,为抓淫贼扮作金玉奴的张起灵,见他受伤便悉心照顾的张起灵,为了给他解毒放了大半宿血的张起灵,紧张地握住他手掌的张起灵,在张家楼里对他尽吐心声的张起灵,除夕夜里在他手心里写上“平安”二字的张起灵……他说:“我无论如何不会害你。”他说:“你不会死,吴邪,我不会让你死。”
这一场跨越了五十年以上的大戏,终究是落下了帷幕。无论戏子还是看客,到了哪曲终人散之时,也合该要有个了局。吴邪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戏子还是看客,若是依了吴三省的意思,他早就可以抽身而退,在局外继续他二世祖的逍遥日子。可他偏偏遇上了张起灵,那个怎么看都是看客的人,却是这场大戏最关键的一个角儿。

吴邪不明白,在陪着他与胖子瞎胡闹着寻宝的那些日子里,这个人都在想什么呢?是万奴王交代给他的任务,还是他自出生起就背负的血海深仇?在经历过那些或啼笑皆非,或有惊无险,或险象环生的事件时,他可曾有过真正轻松愉悦的时光?那几个屈指可数的笑容,都是发自真心的吗?
往事纷纷涌上心头,最终却停留在一切开始的那一天。他在吴三省家的庭院里与一名年轻的道士擦肩而过,他抢了他的暴雨梨花钉,他慌不择路地追了出去,从此那个瘦削挺拔的背影,就是吴邪眼中固定的风景。

他以为他只是生性淡漠不会表达感情,他以为在他心里自己多少和旁人有些不一样,他以为他虽然冷淡但却天性善良,他的一颗心已全数系在那人身上。可是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交易。他对他,从来就是无心。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吴邪不知道吴二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之后又说了什么。在这个微风拂面的灿烂春日里,依然天真的吴邪,正经历着一场从未体验过的内心煎熬。


等闲论江湖,人心且宜足。上智与下愚,可叹一般殊。首阳山上大战方息,九门相约退出江湖,而吴邪是否再也无法见到张起灵,且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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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7 19:26:00 +0800 CST  
@闷了个瓶@陈小小小春哥来坐沙发。。~( ̄▽ ̄~)(~ ̄▽ ̄)~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5-27 19:26:00 +0800 CST  
二十八、君问归期未有期


过了中秋,便是那“秋老虎”也再抖不起威风,天气一日凉似一日。西湖里的荷花早已凋零,满觉陇的桂花却竞相开放,把个临安城包裹在一片香甜柔和的芬芳里,沁人心脾。
吴家庭院里种着数株丹桂,有一株正好长在书房西窗下,金橙色的花束颤巍巍地探进窗来,微风拂过,摇落一桌琼英。桌上摆了碟桂花糖藕,衬着这甜丝丝的气息越发诱人食欲。然而吴邪对此浑然不觉,只管盯着面前的书册发呆。这部《春秋谷梁传》他已经看了快一个月,至今尚未过半,天知道心思都跑到哪里去了。

时隔半年,当日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已然渐渐淡出江湖,偶尔再听人提起,也都是不知被添油加醋了多少倍的版本,荒诞地令人不忍猝闻。因为吴三省和解连环的缘故,九门的声望一落千丈,而随着吴家退出江湖,昔日呼风唤雨的“九门提督”也已成为过往云烟,风光不再。

吴三省依旧被囚禁在渭州的大牢里,吴二白把海捕公文贴遍了大江南北,更亲身参与追捕,然而解连环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仅踪迹难觅,就连个可靠的讯息都不曾透露。他虽隐姓埋名多年,但毕竟曾是潭州解家的当家,此事一经败露,多少总有些不长眼的要去寻解家晦气。那解雨臣年纪虽轻,手段却端得是厉害,吴邪听说他在数月前带着几名得力手下连夜挑了几个最胆大妄为的派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时间到让那些存心看笑话的不敢再上门挑衅。扬州霍家没了霍仙姑坐镇,霍玲与霍秀秀又是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尚且年幼,生意自是日渐惨淡,本来盛极一时的新月楼也早已没有了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陈文锦丧了老父,自然无法再调动西北三十六寨的响马,只带着部分陈家人马混迹于江南绿林道上,再没有过去叱咤风云的气势。

宿命就像是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与万奴王有关的一干人等牢牢掌握其中,任凭他们如何挣扎反抗,都逃不脱这固若金汤的五指山。
与他们的辛苦操劳相比,吴邪实在幸运太多了,被关在家里足不出户固然无聊,倒也算得上悠闲自在。平静安稳的日子与过去二十年来并无不同,只是吴邪却已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子。他虽无病无灾身体健康,心中却总有一股郁结之气徘徊不去,平时看不出来,却往往能在午夜梦回时折磨得他睡不安枕。

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而这个心病,名字就叫做张起灵。
正在百无聊赖之间,忽然看到王盟嘟嘟囔囔地走进来,把一个东西放在桌子上:“刚才在外面遇上一个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少爷。”
吴邪没精打采地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突地双目圆睁,“嚯”地一声站了起来:“是什么人?生做什么模样?你可认得?”
“是个年轻公子,年纪和您差不多。看着倒有些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少爷,这不是您的……”

话音未落,王盟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道疾风,再定睛看时,吴邪已经跑得不见了人影。
那是一块玲珑剔透的羊脂白玉,只有拇指大小,雕刻成一只蝉的样子,正是吴邪在泾川县为给张起灵买山参换掉的那一个。当日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云彩、黑瞎子、胖子和张起灵这几人,他自认与黑瞎子并没有如此深厚的交情,值得为此等小事千里迢迢跑这一趟,那么……
大门外的台阶上空荡荡地不见半个人,吴邪问过门房,得知确实有个年轻人刚刚来过,把玉交给王盟之后就往涌金门的方向走了。他也顾不得身上穿的还是家常的私服,拔腿就追了出去。

此时刚过午时,大街上行人不多。吴邪追出数百米,便看到前方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那人穿了一件月白色长衫,脊背挺得笔直,就算身处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显出一种遗世独立的萧瑟姿态。他牵着一匹马,背着一个不算大的包袱,走得不紧不慢,脚步坚定而决绝,就像是刻意要与这滚滚红尘拉开距离。
吴邪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得飞快,张了张嘴想要唤他,喉头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在朝思暮想了半年之后,他又见到了那个人,但是他却犹豫了。他不知道今时今日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也不知道今时今日他们是否还能如过去一般毫无芥蒂地相处。隐藏在那人神秘身份背后的事实,或许是他们都不忍也不愿碰触的真相。
走在前面的人似乎心有所感,脚步一滞回转过头,白皙清秀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隐隐透出几分惊讶。

“吴邪?”
“小哥……”
张起灵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怎么……”他只说了一半就噤了声,双眼定定地看着吴邪,眉尖微蹙似在思索着什么。
吴邪被他看得一阵尴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吞吞吐吐说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门?”
“没有必要,”张起灵别开目光,语气淡然,“我只是来归还你的东西。”

吴邪愣了一下,摊开手掌,白玉蝉静静躺在他手心里,完好无损,晶莹可爱:“为了这东西,你就从西北赶来临安?”
张起灵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瞬间又恢复了平静。
吴邪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也不好贸然开口,只能直挺挺地站着。
两人相对无言,直到张起灵的肚子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异响。
“咕噜——”
吴邪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没吃饭?”
“……嗯。”
“随我来。”

他把张起灵带进一家常去的酒楼,叫了四只膘肥体壮的太湖湖蟹并几样时令菜蔬。此时这酒楼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菜上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张起灵盯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湖蟹动也不动,不知是不合胃口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吃。
吴邪了然一笑,伸手捡了一只雌蟹,先拿圆头剪刀剪下大螯和蟹脚,又用腰圆锤对着蟹壳轻轻敲打一圈,再以长柄斧劈开背壳和肚脐,之后钎、镊、叉、锤齐上,或剔或夹或叉或敲,动作利落地剥出油亮肥厚的蟹黄,剔出雪白鲜嫩的蟹肉,用小汤匙舀进蘸料,将满满一壳散发着浓香的美味递了过去:“尝尝。”

张起灵犹豫着接了过来,执起筷子夹了几口,也看不出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待他一口一口把蟹壳里的东西都吃完了,吴邪又捡了只雄蟹出来,正要如法炮制,张起灵却按住了他的双手:“够了。”
吴邪奇道:“这便够了?还是吃不惯?那就多吃些菜吧。”说着又要给他布菜,“尝尝这西湖莼菜羹,别处吃不到的。”
张起灵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拦他,只在每个盘子里都夹了一口菜吃了,又放下筷子:“诸事已了,我本不想再打搅你。现在既见了面,就与你道个别吧。”
吴邪执筷的手一抖,脸上的笑容就再也挂不住:“道别?你要去哪里?”
“长白山。”

吴邪正要问你去那冰天雪地的鬼地方做什么,忽又想到东夏国就在长白山下,顿时愕然:“你……你与那万奴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义父,我从小在东夏国长大,当日新月楼里夺书的黑衣人,就是我的授业恩师。”
吴邪倒抽一口冷气:“怪不得那黑瞎子叫你小王爷。可你不是张大佛爷的儿子吗?莫非在张家楼里你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
“没有骗你,这里面的蹊跷我也不明白。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他神情坦然,由不得吴邪不信,可是细一想,又觉得此话大有问题:“怎么就不重要了?你不想知道张家是被谁所害了么?不想知道张大佛爷最后的结局了么?那张家楼里还有你们家大笔财产,过些日子我二叔就要带人去取,你若能认祖归宗拿了这笔钱,在中原什么事情做不了,何必还要回东夏国?这里有山有水,四季分明,气候温润,不比那极寒之地好上太多?”
张起灵默默低下头,捧起吴邪盛给他的西湖莼菜羹,一口一口慢慢地喝了。随后他抹了抹嘴,抬头又看了看吴邪,轻声说了一句:“再见。”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包袱转身往门外走,没有丝毫迟疑。

吴邪一阵讶异,心说这饭还没吃完呢怎么就急着走?也没说要让他掏钱啊。正想要出声喊他,却见张起灵走出酒楼,转过一个弯就不见了。
他走了,就像来时一样行色匆匆。吴邪盯着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苦笑,暗道这次这厮倒是长进了,知道走之前先来道个别,不管以后他还会不会再来找自己,明白了他的去处,好歹也有个方向。也罢,就让他继续当他的小王爷,没了万奴王,想必东夏国与中原今后也不会再起什么冲突,就让他去吧。
这样也不错,不管……以后是否还能相见……

吴邪猛然一惊,一种强烈的不安从内心深处泛上来,令他坐立不安。那个闷油瓶说的是长白山而不是东夏国,尽管东夏国就在长白山脚下,但到底还是两个不同的地方,他不会说得这样含糊。那即是说,他要去的地方不是东夏国,而是长白山?可他去那里要做什么呢?传说那长白山是女真族的圣山,气候严寒,常年为冰雪覆盖,活物难存。莫非……他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成?
再一想到那天黑瞎子所说“张起灵有他自己的路要走,这条路上危险重重”,吴邪再也坐不住,与伙计说了一声“记在账上”,便亟不可待地又追了出去。一直跑到他们先前相遇的地方也没有看到张起灵,吴邪想了想,转头又跑回家。他匆匆忙忙换了身衣服,简单收拾了一点行李,并将这十几年来积攒的私房钱统统揣入怀中。

王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色大变:“少爷,您这又是要去哪里?”
吴邪头也不抬地甩出两个字:“出门。”
王盟“啊”了一声,一把拽住他,把嘴一咧就要哭:“您可万万走不得啊,二老爷吩咐让我看好您,眼看着他老人家就要回来了,您这一走我哪里还有活路,我……”
“闭嘴!”吴邪揉了揉额角,哭笑不得,“二叔是讲道理的,你只和他说是我执意要走,你拦不住,他便不会怪罪于你。”
言毕他便不再理会王盟的哭喊,拎着包袱夺门而出。

吴邪快马加鞭追出涌金门,远远地就看到张起灵骑在马背上的身影。他暗自咬了咬牙,心道不管你这闷油瓶子是要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小爷我这次跟定了。足下用力一夹马腹,尘土飞扬之间已然赶上前去。
张起灵看他又追了上来微微有些诧异,皱着眉头什么也没问,只目不斜视地管自己赶路。
吴邪放慢了速度与他并肩而行,口中问道:“小哥,你还没说,要去长白山做什么?”
张起灵闻若未闻,就像身边压根儿没他这个人。
吴邪也不恼,笑了一笑又道:“咱们兄弟一场,你又对我有着救命之恩。如今既然专程来道别,说不得定要好好送上一送。”
“……”
“我要和你一起去长白山。”

张起灵眉头皱得更紧,秀气的眉宇之间拧起了一个疙瘩。他的目光彷如刀子一样锋利,盯得吴邪出了一身白毛汗。好在有了过去数个月的历练他的定力已经好了很多,这才没有在那人凌厉的注视中败下阵来。张起灵盯着他看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最后竟是长叹了一声,轻声说道:“走吧。”
吴邪大喜,知道这是不准备赶他走了,立即乐滋滋地重新催动胯下良驹,与他一路向北而行。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07 23:54:00 +0800 CST  
长白山地处渤海国与高丽国的交界处,距离临安路途之遥远远超出吴邪的想象。张起灵似是早就安排好了行程,一出了临安府便跟上了一支北上的商队,搭乘他们的商船自临安市舶司码头入海,走海路至高丽国,再从高丽国转道上长白山。
此时早已过了台风期,在海上航行颇为平静。尽管如此,吴邪还是一上船便吐了个昏天黑地,躺在船舱里久久不能起身。商队里有随行的大夫给他看了,说这是晕船,并无大碍,等习惯了就好了。张起灵并未流露出半点不悦的神色,甚至还留在船舱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他。这一来到让吴邪觉得分外过意不去,想着自己本是夸下海口要为他送行,竟然还要烦他为自己操劳费心,实在是有损颜面。幸而他年轻体健,适应性极强,约摸五、六日之后就能起身,又过了两日便可行动自如。

这一路上除了无边的海水并无其他景致,比起陆地上的风光真可算得上索然无味。吴邪只新鲜了几天就失了兴致,每日里在甲板船舱之间转来转去,无所事事,闲得几乎要长蘑菇。他也曾试着旁敲侧击地询问张起灵到长白山究竟要做什么,但那人警惕性高得很,任凭他磨破了嘴皮也套不出一星半点。最后吴邪也没了耐性,索性不再搭理他,反而和商队的大东家混熟了。

那商队的大东家姓章,是福建的一个世家子弟,家里曾出过数位一甲进士,少年也发奋读过书,然而终究不是那块料子,却是于经商一道颇有天赋,更是喜欢东奔西走四处见识异域风情,故而成了家里商队的掌柜。他听说吴邪乃是东南名士吴一穷之子便格外亲近,又兼此人能说会道,说起风光、掌故来使人如临其境。
吴邪在海上无聊,倒是和他混得颇为亲热。因知道他长期与高丽有生意往来,又多次游历高丽附近的几个小国,吴邪便向他询问起万奴王。没想到在中原豪侠甚至他二叔眼中都极为神秘的万奴王,这位章掌柜却知道不少外人从未听说过的事迹。

那万奴王的父亲本是女真部落的小头目,被契丹贵人提拔,用以搅乱女真内部,故而将他三个子嗣一并收入北院大王帐中做个亲随,从小就读书识字。万奴王更是仰慕中原文化,自二十几岁回到女真族内后,便穿汉服、用汉俗,将族内习俗一并抛却。他两个哥哥与父亲也管不得他,只得分给他一些奴隶、土地及财物,让他独自过活。不想十余年后,那万奴王不知如何练得一身神迹,翻手之间便将他父兄以及周围十余个女真及其他蛮夷部落的头领统统杀了个一丁不留,自称“万奴王”,建起了“东夏国”。只是他武功虽高,却无多大野心,若契丹人派兵去,其大小头目总是首级难保。如放任不管,他也不对渤海以外的土地、人口有觊觎之意,也默认自己是契丹属国,却从不纳贡礼拜。如此不尴不尬十数年,契丹王族也都见识了他的武力,不得已就连契丹皇帝本设在渤海附近的春钵捺也放弃了,从此契丹三座行宫成了两座。传闻自此之后,每年万奴王生辰之际,不仅周边小国,就连契丹也要派王室重臣前往贺礼。曾有两个小国因为傲慢无礼,整个部族所有的贵人都被万奴王杀死,部属妻女籍没为奴。

那万奴王虽好汉俗却是极为残暴,手下设置的官僚稍不如意则有刀锯加身之虞。据说除了为他赶车的一个亲信之外,上至百官、下至属民若敢抬头看他一眼,轻则挖眼,重则车裂。后来还是他的丞相劝他道:“大王不欲别人相视,若有万一,百官众僚不识大王,如何明白号令?”从此情况才好了些。只是若非有事,在朝堂之上敢抬头的臣属也往往会籍其他罪名或流、或杀。即便他这老成信重的丞相,后来也不知为何,被他全家流放至极北之地。
吴邪见他所知甚多,便不失时机地问他是否听说过万奴王有个义子。

那章掌柜答道:“万奴王立国算来已有六十余年,身形相貌不见老态,北地蛮夷视之如神仙,便是他的臣属也不敢过问他的私事。何况从五十年前他入寇西北之后,就很少在人前露面,只是每十年必由他的亲信驱赶车驾外出一趟,也不知去往何方,更不知道他是否收过义子。倒是听闻他从不向臣民属国索要美女,不好女色应是真的。”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据说在幽燕以及高丽国内,凡是‘颜记’的货栈都是万奴王的私产。”
吴邪一一对照自己已知的情报,明白那章掌柜所言多半属实,并非漫无边际的坊间传闻。只是那万奴王行事诡秘,心性莫测,张起灵这小王爷恐怕也当得并不舒坦。

如是足足在大海上飘泊了将近一个月,当吴邪吃鱼虾配干粮吃得快要发疯的时候,商船终于到达了高丽国。
一踏上陆地张起灵就带着吴邪与商队众人分道扬镳,换了马匹日夜兼程向西赶路。他走得很急,好像在计算着日子,就连休息的时候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吴邪心里直犯嘀咕,却又偏偏问不出个子丑寅卯,少不得将一肚子的疑惑都忍了下来,舍命陪君子。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07 23:55:00 +0800 CST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入冬之前到了长白山下一个叫做二道白河的小镇。此地并不属于渤海国,乃是女真部落的聚居地,到处都是身着异族服饰的女真人。
到了这里之后张起灵明显松了一口气,也不挣命似地赶路了,而是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家同样挂着“颜记”招牌的商铺,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怪模怪样的木牌子给里面的伙计看了,又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吴邪听不懂的外族话。那伙计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点头哈腰地将他们让了进去,找了间清静的客房请他们住下。

吴邪不知道这里算不算东夏国的属地,但看张起灵对此处熟悉得就像自家后院一般,想来应是八九不离十。
深秋的二道白河冷得刺骨,吴邪身上穿的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套夹袄,仍是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在这“颜记”商铺本身就做的是皮货和药材的买卖,内中不缺兽皮和毛裘。里面的伙计见他是与张起灵一同来的,只当他是小王爷的亲随,于是连钱也不问他收,捡了两套上好的皮毛大氅随手送给他,还很周到地给他换了一双厚厚的皮靴。

本以为万奴王战死首阳山后,东夏国内定是人仰马翻乱成一锅粥,可看这小镇上却是一派风平浪静,“颜记”商铺中的各项事务也是井井有条,就像是根本没发生过任何变故。想来那万奴王也不全然是个穷兵黔武之辈,手下必然也是能人辈出,这才能使得国内处变不乱。
那客房里只有一张床,好在足够宽大,且被褥衾枕一应俱全,两个人并排躺上去也不嫌挤。连日来舟车劳顿累积的疲惫一拥而上,吴邪恨不能一头栽倒就睡死过去,可是看到张起灵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无论如何不敢睡了。
“小哥,有话你就直说。”
张起灵犹豫了片刻,说道:“明天我要进山,你不能再跟着了。”

吴邪本来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一听这话却瞬间清醒了:“为什么?我既答应了要送你,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张起灵抿了抿嘴唇,又不说话了。
吴邪强打精神坐了起来,居高临下直视着他淡然若水的黑眸:“你老实和我说,到底要进山去做什么?”
张起灵不错眼珠地看着他,淡淡地问道:“说了你就会放弃么?”

吴邪一愣,心道这是怎么个意思?这闷油瓶子难道是在和他讨价还价不成?嘴上却说:“若你不去涉险,我自然也不会拦阻。”
张起灵静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轻叹一声道:“你可还记得我身上的宿疾?抑制此阴寒奇症的药丹向来都是由义父亲手调制,如今他生死不明,我手上也所剩不多。若是不及时寻到办法,不出半年我就会死。”
吴邪恍然大悟:“这么说,你去长白山是要采药?”
张起灵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07 23:56:00 +0800 CST  
知晓了他此行的目的,吴邪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既然如此,我就更要跟着了。虽说我武功不如你,好歹也能当个帮手。再不行,等我回到临安帮着你一起想办法,我爹和二叔交游广阔,兴许还能找到名医为你根治此病,岂不是更好?”
张起灵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看样子是打算睡了。

心中的疑惑既然解开,困倦的感觉便一阵阵涌了上来,吴邪打了个呵欠,挨着他躺好,想了想又攥住他一角衣摆,低声说了一句:“你别想一个人跑。”便再也撑不住,双眼一闭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得极其安稳舒适,第二日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吴邪一睁开眼睛就被吓了一跳,也不知是夜里寒冷还是怎地,他发觉自己竟然整个人蜷成一团滚入张起灵怀中,双手还紧紧抱着他的腰,好像是生怕他忽然消失了似的。张起灵早已醒了,正呆呆地望着房顶出神,看上去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吴邪慌忙放开手,挣扎着坐了起来,强作镇定地压抑着狂乱的心跳,讷讷说道:“小哥,对不住,我……”
张起灵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窘迫和赧然不置一词,径自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吴邪心中隐隐有些失落,却又暗自庆幸并没有做出更逾矩的事来。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搓了搓滚烫的脸颊,也利落地下床去梳洗。
二人用过早饭,“颜记”的伙计已为他们备妥了上山所需的行李,御寒的衣物也有,干粮肉干和水囊也有,还有些绳索钩爪等物,不知是要做什么用。
张起灵拎起包袱之后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回转过头看着吴邪,淡然的目光里有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想阻止他的意图那么明显。

吴邪不等他开口就笑道:“我说过了,你别想一个人跑。”
张起灵皱起眉头,也不再管他,自顾自地去马厩牵马。
二人出了二道白河,沿西坡上山。一路上可见四周层林尽染,湖泊清澈明净,远处雪峰连绵,巍峨的群山在碧蓝色的苍穹下气势恢宏。这都是吴邪生平从未见过的景象,不由得一面探头张望,一面啧啧称奇,若不是张起灵总是板着一张脸无动于衷,到真似是游山玩水一般。
再往上走,路途就变得艰难起来,有些山坡实在太陡,连路面都是斜的,迫得二人不得不下马步行。好在他们轻功都不弱,一路走来倒也有惊无险。

四天过后,二人进入了一个叫做营山村的小村子,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是山上的守林人或者猎户。
吴邪本以为这等风水险恶的地方一定少有外人,谁知那村子里的村民倒像是见惯了似的,看到他们也不觉得新奇,更有人上来便问他们是否要借宿。最后二人住进一个名叫顺子的村民家里,此人约摸三十多岁,平日里以打猎为生,父母双亡且尚未娶亲,家里只有他一个。
吴邪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张起灵也没说过要停留几日,他唯恐这山上缺衣少食的给人添了麻烦,便自作主张地给了顺子一些钱。

顺子并不拒绝,接过钱来也不论多少只管揣进怀里,看着吴邪笑道:“二位也是来看那处奇景的?”
吴邪大奇:“这地方还有什么奇景?”
“公子竟然不知么?”顺子抬手指了指窗外的五圣雪山,“每月望日,这山上便会升起一座宫殿,随着时日渐渐下沉,是这长白山上的一大奇景。每年都有许多客人前来观看,只是最近天气冷了些,没什么人来了。”
“哦?”吴邪一听便来了兴致,“那是个什么地方?你详细和我说说。”

顺子摇头道:“详细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里并不是什么地方,以前曾有人追着那宫殿进了雪山深处,近看才发现只是个影子,看得到摸不着。有读过书的客人说,这叫做什么‘海市蜃楼’,都是假的,当不了真。”
吴邪还想再问,身后张起灵却扯了扯他的袖口,低声说道:“吃饭了。”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07 23:56:00 +0800 CST  
二人在这村子里一连住了三天,期间张起灵并未再往山里走,吴邪问他到底要找什么药材他也不答,镇日里不是望着远处的雪山发呆,就是闭目养神。
如此一来吴邪不禁心生疑惑,总觉得这闷油瓶子不像是要去采药,更像是在谋划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他这一路上都对自己爱理不理,问肯定是问不出来,也只能寸步不离地盯着。这么一想吴邪便有些伤心,他对张起灵一片真心始终坦诚相待,但那人偏偏就是块捂不热的顽石,无论如何也不愿对他敞开心扉。眼看着自己二十年来初次动心便要落得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吴邪心中半是颓丧半是懊恼,渐渐地生出些许悔意。

到了第四日,吴邪清早起来只向窗外看了一眼,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远处高高耸立的雪上群峰之间出现了一片斗拱飞檐,正随着朝阳冉冉升起。起初只有影影绰绰的轮廓,后来在阳光下展现出全貌,竟是一座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壮丽宫殿。虽说离得太远看不分明,却能依稀辨认出其中碧沉沉的琉璃,明晃晃的宝玉,脊吞金稳兽,柱列玉麒麟,人间帝王的城池殿宇竟不能及其万一,端得是一派云雾缭绕、金碧辉煌的仙家气象。
他正自看得出神,忽听屋外传来一阵马蹄脆响。吴邪一惊,心知张起灵已经跑了出去,即刻也顾不得梳洗,只草草穿好衣服,走出门外飞身上马,猛抽马鞭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策马飞驰,很快过了雪线。脚下渐渐可见稀稀落落的积雪,树木越来越少,山石越来越多,随后便是白茫茫的一片。
越往上走积雪越发厚重,马匹跑不动了,速度缓缓慢了下来。即便如此,张起灵也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他目光坚定地盯着那座宫殿,彷如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这一处风景。
一种被欺骗的愤怒铺天盖地袭来,激得吴邪一阵血往上涌。他提起缰绳紧赶几步追上张起灵,合身一扑就将他从马背上撞了下去。两人在雪地上滚做一团,待停下来时满头满脸都是积雪。

吴邪翻身跨坐在张起灵身上,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厉声喝问:“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张起灵眸光一冷,腰间用力一个挺身将他掀了下去,跳起来又要去牵马。
千里追随,跋山涉水,他不求他能回应这份难以启齿的情意,他不求他能停下脚步陪伴在自己身边,他只想要一个解释,一句实话,可是这个人,这个人……
吴邪什么也顾不得了,滔天的怒火几乎要让他燃烧起来。袍袖一挥,一条泛着银光的绳索应声飞出,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缠在张起灵腰间。吴邪双手拽住绳索一发力,又将他从马背上扯了下来。

这次张起灵有了防备,下马后并未摔倒,只踉跄了几步便稳住身形。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绳子,伸出奇长二指用力一扯,竟然没有扯断。张起灵“啧”了一声,反手握住绳索一拉一带,吴邪顿觉下盘不稳,整个人连着绳索一起被他拽了过去,“咚”地一声撞在他身上。
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吴邪又是一阵气血上涌,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果断地丢下绳索,抬手捧住张起灵的脸颊,闭上眼睛就往那紧抿的薄唇吻了上去。
张起灵浑身一震,只觉得一片柔软贴了上来,轻若柳絮却重逾千斤。

吴邪带着几分决绝的心思慌乱地吻他,舌尖舔上他干燥的唇瓣不住磨蹭,强硬地撬开他的唇齿探了进去。这份欲念在心底压抑得太过沉重,此刻全数爆发出来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不敢去看张起灵的表情,只想着哪怕就算让那人一掌拍死血溅当场,他也认了。
张起灵好像被吓住了,僵硬着一动不动,嘴唇微微张开,让吴邪有了可趁之机。灵活的舌头窜入他口中,非常没有技巧地与他的牙齿碰撞,随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轻巧地刮过上颚,卷过他的舌尖就是一阵吸吮。
他的味道就像这雪山上的空气,于清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甘甜,吴邪吻得浑然忘我,满心满眼就只剩下这一个人。

张起灵全身轻颤,垂放在身侧的双手犹豫着抬了起来,轻轻推了一下吴邪的肩膀,可那人却纹丝不动。他气息一沉,再不保留,使力在那人腰腹处狠狠一推。
吴邪被他推得坐倒在地,如梦初醒:“小、小哥,我……”
张起灵抹了抹嘴,一双如墨黑眸定定地看着他,不喜不怒,无哀无伤,还是没有表情。
吴邪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雪山上的寒气冻得没了知觉,就连疼痛也感知不到。
张起灵深深吸了口气,沉吟许久仿佛下了什么决心,抬手往那座宫殿一指,开口道:“我要到那里去。”

吴邪半晌回不过神,他不明白为什么张起灵又肯说了,思索了好一会儿方才问道:“去……去那里做什么?那不是个海市蜃楼么?”
张起灵轻轻摇头:“不是,那是可以进去的,有人进去过。”
“谁?”
“我义父。”
“万奴王?”吴邪大惊,急忙站了起来,“他是怎么进去的?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又要去做什么?”
“当日在首阳山上,义父将我推出战团之际还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让我带着鬼玺到这里来。这半年我在东夏国打探过,多年前他曾凭着鬼玺进入过那座宫殿,所以我想,或许那里会有克制我身上病症的办法。”

吴邪只听得连连摇头:“你怎么能确定那里会有?如果没有,到时你又出不来,岂不是死定了?”
“不能确定,但是我必须要去。”
“你……”
“吴邪,”张起灵唤他,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煦,“于你们九门,他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但是于我来说,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他极少说出这样富有感情的话,也极少有这样柔和的表情,吴邪心中五味陈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那么……你还回来么?”
张起灵沉默了片刻,忽地展颜一笑,狭长的凤目眯了起来,嘴角上扬,几乎可以看到他洁白的犬齿。

吴邪几时见过他笑得如此灿烂,一时竟看得呆了。待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上前几步,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
他抱得很紧,两只手臂犹如铁箍一般,好像要将他揉碎在怀里。吴邪心头一阵小鹿乱撞,红着脸讷讷地叫了一声:“小哥……”
张起灵在他肩头蹭了蹭,又抬起头来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触了一下,随后轻轻说道:“再见。”

吴邪只觉得他的手在自己后颈处按了一下,然后便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已是身在营山村,顺子告诉他,张起灵将他送回后又上了雪山,此后再也没有回来。吴邪不顾任何人的拦阻,疯了一般上山去找他,可是那座宫殿就如顺子所说只是一座海市蜃楼,无论他离得多近,就算近到能看清内中的金钉玉户、彩凤朱门,也始终无法碰触到分毫。

三天后,这座富丽堂皇的云顶天宫完全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与它一同消失的还有张起灵,这个寡言敏行却格外柔软善良的男人,除了关于他的回忆与悲凉,什么也没有留下。
吴邪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临安,冬日的西湖边下着蒙蒙细雨,断桥上丽影双双,可一切都被朦胧在雨雾里,看不分明。
眼泪不知何时夺眶而出,吴邪坐在书房里听着屋檐下的雨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希望渺茫,他根本没打算回来。就算他对他有情,就算他心里还有那么多谜团未解,但他最终还是选择屈从于命运,消失在白雪皑皑的长白山上。
张起灵,如果我能找到救你的方法,你是不是就能回来?吴邪暗暗地握紧拳头,在心底立下誓言。


罗纱帐中观寒江,秉烛夜待客相访。
百回千转化一盏,留待他年续此觞。
(上卷终)

===========================上卷搬完了的分界线====================================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07 23:57:00 +0800 CST  
TOKO碎碎念部分:

这篇文陪着我走了这么久,终于赢来了上卷的结束,相信下卷的到来绝不会很远,明天我会把番外也搬过来。
一直支持《天地洪炉》,支持遍行姑娘,支持这个楼的孩子们在这里表示衷心的感谢,希望我们能尽快相遇。。m(_ _)m

以下是上卷的最后一次艾特:
@闷了个瓶@_苔染_@流苏般绚烂@蛋挞晓萝莉@彼岸花d开@花落落栀子@小小渚月@424313658@zst199898@远山与海洋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08 00:02:00 +0800 CST  

番外一、且把此情寄云天(小哥视角)


首阳山第七峰崩毁之后,我又折了回去。
义父已是强弩之末,那道气劲恐怕是他最后的一点真气,不仅将我推出战团,更平复了我的内伤,此后种种景象,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吴三省安置的火药果然厉害,泰半山峰都已经塌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什么也做不了,于是我决定返回渭源。黑瞎子与“颜记”的人马都在那里等着接应,有了他们,大概还可以搏上一搏。
来的那些中原人都已经死了,不时可以找到他们的尸体,我让颜记的人就地掩埋,不要令他们暴尸荒野。连续翻找了大半个月,整座山头都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义父的尸骨。这并不寻常。义父从来就是个心机深沉的人,既然他决定孤身上首阳山,只命我一人来此接应,又在最后说了那句话,必然有他的道理。

当时义父以密音入耳对我说:“拿着鬼玺,去长白山。”
我不知道长白山上有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得去。
我并不担心东夏国,义父常年不理朝事,即便他不在,国内也是一切如常。在我印象中,义父最长一次闭关长达三年,看来我还有时间来稳定局势。
“颜记”本是师父一手打理,既是义父的江湖势力,又是支撑国运的根本力量所在。东夏国除了各方进贡之外并无多少税收,也不养军队,除却日常仪仗,义父能动用的武力便是“颜记”,同时“颜记”也为他带来各地珍货以及大量财富。义父最信任师父,故而这一切都交托师父管理,“颜记”的很多老人于我听调不听宣,必须先找到师父,方能保证东夏国不乱。

听闻江湖传言,师父被困龙山宝库,我便与“颜记”中几个老成可靠的好手先前往一探。未曾想那宝库机关十分棘手,我竭尽所能也不能令之再度开启,想来这宝库必然也是吴三省精心设计,用以困住如师父这般的绝顶高手,定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开。
由于鬼玺的缘故,我的时间有限,并不能在这里等师父自行出来,因此只留下个忠诚可信又为人警醒的人在此等候,带着“颜记”的其余人马赶回了东夏国。
师父被困,义父生死不知,我必须保住东夏国。另外,鬼玺与长白山究竟有什么联系,我也得尽快查探明白。
那鬼玺是我从张家楼带出来的,义父送我入中原时曾说,这原本是他的随身之物,因为五十年前与九门大战才失落了。那么,东夏国中知晓此事者,只有五十年前即入朝为官的老人。
老丞相!此人当年被义父全家流放至极北之地,听说他尚在人间,三个儿子也颇为干练,对东夏国仍存有忠义之心,于公于私都应将他召回。

我以义父的名义令右丞相前去,务必以礼相待将他召回,这种事情以前义父在时我也替他传达过不知几回,右丞相不疑有他,诚惶诚恐地去了,不过半月时间便将老丞相带了回来。
我向他问起鬼玺与长白山之事,老丞相对此还有些印象,说是每月望日之时长白山上会出现一座宫殿的幻影,义父曾慕名去看过一次,回来时身上便带着鬼玺。我想他应该是进入了那座宫殿里面,并在其中遇到了什么。既然鬼玺能引发我身上宿疾,那么义父最后想要告诉我的,莫非就是克制这阴寒奇症的方法?
我的一身外门武功都是师父传授,但内功心法向来由义父亲自指点。义父也患有阴寒之症,自我记事起便不良于行,他虽为我准备药丸,自己却从不服用,全凭功体自愈,亦能行动自如,或许这法门就藏在长白山上那座宫殿里。

楼主 天野Toko  发布于 2013-06-11 20:04:00 +0800 CST  

楼主:天野Toko

字数:312180

发表时间:2013-03-14 06: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3-03 09:22:14 +0800 CST

评论数:2485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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