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原著向】瓶邪《故人何处来》瓶邪only


七十二、
转眼一个月过去。
张起灵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过很正常,毕竟他们深入的是藏地无人区,吴邪跟没这回事一样忙着交接以及销货业务,三年前断掉的一些关节线路,他也得一一应酬起来,另外还有就是,找张海诚。但他知道,除非张海诚愿意现身,不然没人能找得到他。
不知张山铃怎么跟汪小媛相处开解的,俩人关系俨然闺蜜,这段时间表面看来,她身体也没显出什么不适,照样该吃吃该喝喝,对吴邪的态度不抵触了,人似平和看淡一般,倒是黎簇身上总笼罩着一团乌云,他私底下求过吴邪帮忙找张海珠,吴邪也答应他尽力,把眼线发散出去,甚至让他带着人手专门到南京、无锡走一大圈,但玉蜜堂关门歇业,这店的注册法人是化名过后的张海莘,巴乃那夜,所有人目睹张海莘跟张海珠决裂,也许找到她能找到张海珠,但她人作为’铁棋张’分家的家主,现已跟随张家起灵去了墨脱,其他 ‘铁棋张’家人,张山铃动用他们手下的力量去打探,但两家素无交集,所以一时半会竟找不到人。
吴邪有种预感,张海诚会出现,他并没有脱离张家,而且某个角度来讲,他这人虽然难以预测,但和自己过去面对的那些真正居心叵测的几方势力人不同,无论如何他还是向着张家好的,就算他不为张起灵,也会为张家内部的稳定考虑……
正好红三这次从徐州宋墓里倒出一批宋瓷,其中一套兔毫盏器型十分完整,烧制火候也正,另还有两件官窑的粉青水仙盆、卵青莲花大洗更是好,吴邪忖着近年宋瓷价格看涨势头大好,送到拍卖行做些噱头,难说不能哄抬出千八百万的价码来,还有上次张起灵让张海客送来的那箱子明器里,有一尊宋代彩绘铜观音,应是燕山药阁中的摆设,没沾过地底泥,接触空气自然氧化,上面的矿物染料依然色彩鲜艳,也算难得一见的好货,索性再挑几件,配这批宋器都送到北京解雨臣那,让他走渠道将这货源洗白,拍个好价钱。
正是午后时分,吴邪自己在吴山居后面房间检视这几件东西,忽然王盟就来了,走得有点急:“老板。”私底下他还按过去的习惯叫吴邪‘老板’。
“怎么?”吴邪挑眉看他。
王盟手里拿着手机:“你先看看这照片。”
吴邪一看,是街边一处外国品牌咖啡馆露天座位的背景,何文参正和一个人说话,那个人叼着一根管子吸冰咖啡,穿着时髦休闲风,一头栗色发,还戴副太阳镜,那脸无比熟悉——
“靠!”吴邪咬牙切齿:“这他么的是张海诚吧?又他么扮成我的样子干嘛?”
“这一连三天何文参都没给我来电话,我正觉奇怪,忽然北京一哥儿们给我来电话,说好巧不巧看到老板你去了北京,就想着我是不是也在,想约我喝酒……我就让他给拍一张发过来。”王盟挠挠后脑勺。
“狗日的!”吴邪想了想,又有点哭笑不得:“丫跟我玩儿抓迷藏呢吧。”
“老板,这人……”王盟一脸担忧。
“正好,我本来就打算上一趟北京找小花,你叫油条来把这几件打包了,安排一下车送上去。”吴邪脑子里一转:“张海诚应该没恶意,这一手是招我上京会他,也罢,现在是我求人家,总不能叫人家来杭州找我。待会我跟小花打一电话,定好时间你就给我订票。”
接下来一通安排,两小张帮他押送明器,他自己则带着张山铃和黎簇、汪小媛同行,就这么定了。
* * *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着急,多被骗几次慢慢就好了。你想骗回去又失败了?就算失败九十九次,那我也努努力再尽量凑个整数呗?
这话是吴邪曾经跟黎簇说的,所以这趟上北京他很紧张,长这么大,他经历过多次命都随时可以不要的境地,是因为他心底里一直都没什么是真的想要的,被迫接受吴邪的安排入局,目睹那些神秘又牛逼大发的人被命运抛售,最终还能活下来,他知道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坚不可摧的执着,但他再看自己,这种东西他没有。
直到汪小媛一点一滴进入他的人生,在他深陷几千年谜局中心漂浮的时刻起,他们相互试探戒备,可到汪家覆灭完结,一个表面玩世不恭的少女在他眼前一层层剥落面具,原来她跟他是一样的人,不喜欢家族的桎梏,有少年人玩世不恭等一切弱点,于是被对家几方利用,一步步走入布局算计,直到看着向来滴水不漏的家族体系从内部迅速溃散,同胞性命被吞噬……她在吴邪纠集大队上长白山前找到黎簇,那时他负责的’戏份’已经杀青,正式作为吴邪的小弟在他手底下做事,而汪小媛身上受了重伤,却还带着叔伯家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只有四、五岁大,叔伯两家大人都死了,汪家基地荡然无存,她只能带出两个孩子,来求他帮忙给孩子暂时找个地方安身,她自己还想要再去找汪家别的人,被他制止住,在他租住的地方安顿下来。
然后黎簇随大部队上长白,回来告知她汪家最后的精锐都完了,因为跟踪吴邪上山,打算在张起灵出门前跟他来个最后对决,然而在前往云顶天宫的地底途中被吴邪引入甲胄尸阵,全数有去无回,而吴邪……当时黎簇没跟上去,听说也仅剩一口气,被解家召来直升机运走不知如何。
他记得当时汪小媛愣在那里很久,这种变故和结果已经不能用晴天霹雳之类通俗的形容来描述了吧……他知道汪小媛变化很大,尤其在那次之后,她的眼神都换了,靠着从汪家带出的少数积蓄,她像个未婚妈妈一样带着两个孩子生活,并且开始忙碌普通人的生活,出去打工赚钱,送两个孩子去幼儿园……黎簇不知不觉对她生出怜悯、敬佩,看汪小媛打工太忙,他得空就会去幼儿园接两个小孩,惹得不明真相的邻居以为这么两个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居然就已经生出两个这么大的孩子,黎簇也就笑笑没辩解。
他知道汪小媛还有东西在惧怕,但无论怎么逼问,她都不肯说,最后他看日子还算平静,渐渐放松警惕,三年过去,直到吴邪和张起灵同时再次出现,他收到消息并告诉汪小媛时,他看到她脸色顿时煞白,只是仍然三缄其口,到他动身来杭州找吴邪时,还叮嘱汪小媛在北京待着别乱跑,谁知很快就出事了……
他跟吴邪说,他知道人性在艰难逆境中会出现很大扭转,只是不同心地的人在这个扭转中,会出现不同效果,而汪小媛则让人意外地变成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当然这个魅力,是对于他个人而言的。
看着汪小媛养育那两个孩子,他还在她身上看到母爱的光辉,这也是他自己在成长过程中最缺乏的东西。所以他回思过去三年,几乎是立刻就发现自己有东西想要了,就是想跟这个女人在一起。
所以他动身去找汪小媛,并且自愿被张海珠下蛊控制,在巴乃山中艰难地共度,他也在那时候向汪小媛表明心意,汪小媛如他预料是拒绝的,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更不想连累别人,但黎簇当时很霸气地跟她说,反正我以后就认定你是我女人了,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会陪你一起扛下去的——
当然除了汪小媛要杀吴邪这件事。
他们知道张海珠的意图,黎簇想从中静观其变地斡旋,并且能盯着汪小媛……还好,那次下雨的山沟里,他在张起灵赶到之前阻止了她对吴邪下杀手,不然真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后来,他一直劝汪小媛跟张海珠走,至少那样她能活命。
但汪小媛却不答应,她说她不想再这样被人掌控地苟活,她想明白了,她宁愿用剩下的几个月陪在他身边……
这些话,黎簇是在跟吴邪单独相对的时候和盘托出的。
这时候他俩正在解雨臣的办公室,而解雨臣还在一个会议上,两个小时后才能出来,所以他俩聊到这。
吴邪听完没说什么,俩人静默一会,解雨臣进来,吴邪就拍拍他肩膀起身走开了。
解雨臣和秀秀前后脚进来的,解雨臣一迭声:“抱歉、抱歉,让我们家小佛爷久等了。”
秀秀化着淡妆,着一身干练的粉蓝色品牌套装,手里捧着文件夹站在吴邪面前端详:“吴邪哥哥,气色不错啊。”
吴邪还没说话,解雨臣就扯松领口领带,把内里的标志粉红衬衫上扣解开,一手叉腰一手过来搭在吴邪肩上:“小邪,你这就不对了啊!我们家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霍达刚跟我说你非要去订的酒店,他娘的!外边儿有什么好住的,走、走,我们家去。”
“别,”吴邪摆手:“我这几天还有事儿要办,而且我那人多,拉家带口的有点麻烦。”
“什么麻烦?”解雨臣的脸色沉下去:“你不对了啊!跟我生分?”
“得咧、得咧,爷,不是那意思。”吴邪学着京腔给他抱拳:“这次来有些别的事得应酬一下。”
“吴邪哥哥,”秀秀看看旁边站的黎簇:“霍达刚说没看见哑巴张,他呢?”
“他们家有事,不在。”吴邪摆摆手,下意识就拿出烟,还没等黎簇把火机打着,解雨臣就从他嘴里抢过烟自己叼上:“你他么少抽点。”说完那手快得没影儿似的一晃,黎簇眼前一花,手里火机不知什么时候就到了解雨臣那, ‘啪’地点着,解雨臣吸了一口喷吴邪脸上。
“cao!你他么……”吴邪指着霍秀秀的肚子:“秀秀不是有了吗?你一当爹的人……”
“老子就爱调戏你肿嘛地?”解雨臣的手指把他下巴一勾,转身走回他的总裁大班台后面,拿起一叠资料翻起来。
“哎呦我cao!”吴邪摸着自己下巴惊诧莫名。
霍秀秀笑得花枝乱颤:“我就说吴邪哥哥脑子坏掉再长好,又变回以前那么可爱了。”说到这,她跟解雨臣相视一笑:“我跟花儿姐小时候抢着都没嫁成给你,这不是不得已,才破罐子破摔凑合着俩姐们儿过呗。”
“俩姐们儿还能整出个孩子?”吴邪又觑了一眼霍秀秀微微隆起的小腹,前几天通电话解雨臣告诉他这消息时,他确实很高兴,看着胖子和小花都挺美满,他自己也越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行,谁叫我脑子坏了呢。”

“喏,这是你送来那几件东西的资料,我让秘书连夜做出来,你看看还有什么纰漏没有?”解雨臣把手里那叠东西递过来。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19:57:00 +0800 CST  

吴邪拿过来把关键的几个数据仔细看一眼:“你做事我放心。”
“小邪,”解雨臣拿着手机按了几下,忽然正色地道:“你这次来北京到底有什么事?”
“真没什么?”吴邪摆手。
“那这是什么?”解雨臣把手机中调出的照片举到他面前,里面是’吴邪’戴着深棕色墨镜正从一家酒店大堂走出来的照片:“这是三天前我手下人拍到的,不是你也不是张海客,小邪,到底怎么回事?你就不打算给解释一下?当年的事儿还没了?”
“呃……”吴邪噎了一下,只得道:“这是张家内部的事,没……什么危险。”
“小邪,哑巴张怎么回事?”解雨臣过来摸摸他后脑勺,当年吴邪在青铜门前颅破血流的情景也让他心有余悸:“张家的事儿也要你操心?当初他么的哑巴张跟我们面前信誓旦旦说一定救好你,而且一辈子守着你,这会儿他死哪儿去了?”
吴邪才不信张起灵会跟解雨臣他们面前信誓旦旦呢,不过心里这么想,嘴上不敢说:“那什么,花儿爷、花大侠,息怒,息怒,这事回头我再给你细说,今晚我还有个饭局,这会儿就得走,要不今晚散早点,我再去解家找你喝茶哈?”说完作势看看墙上大钟:“黎簇,走吧。”
“那行,今晚你要不来,我让人去绑你。”这时电话响起,秘书又在外面敲门,解雨臣只得放人,吴邪带着黎簇赶紧溜。

七十三
今天来吃这顿饭,黎簇觉得这回要出事,而且是要出大事。
再看旁边的吴邪,好歹是老江湖,谈笑风生一切看似自然,但偶尔抽抽的嘴角不知是忍俊不住还是哭笑不得。
饭局是何文参请的,他絮叨了一番前几日在后海咖啡馆无意中碰到吴邪的事儿,吴邪只能装个深沉,但听起来当时’吴邪’正在等人,他只是跟他约到今天晚饭,对方就爱答不理,他就没继续打扰,寒暄几句识趣走了,然后昨天打电话给王盟,再次确认落实今天吃饭的事,王盟因为跟吴邪已经通过气,便顺水推舟答应安排了的……只是……这何文参,是不是会来事儿得太过分?
黎簇几次拿眼去偷看他身边带来的一个小弟,穿牛仔裤和深蓝色衬衫,很普通的打扮,但是,黎簇跟王盟对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那层意思,这人真他么像啊……像谁啊?
像张起灵!
这个世界很大,中国人很多,但亿万人当中,何文参是如何从茫茫人海中淘出来一个外貌有五、六分像张起灵的人来?
黑发黑眼睛,白皮肤、一米八细长高瘦的个子,不过也就是第一眼特别像,再细看第二眼,这个生理年龄在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眼神和肢体投射出来的,也还是正常的二十出头。
比如他应该刚跟老板不久,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所以跟在何文参后面走着有点手足无措,给递个火机也有点手忙脚乱,眼神慌里慌张,黎簇眼尖,在他动作时,看到那深蓝色衬衫的领子里有几块红色,起初他猜是不是出去鬼混给女人啃的痕迹,但后来再看他伸手时,袖口里的手腕也隐隐有几道带疤的红痕,莫非是张海诚安插在何文参身边的什么人?戴的人皮面具?但黎簇现在对这门技术已经有较深程度了解,怎么看那人的脸也是真皮肤,而且薄薄的脸皮,走近还能看到微红的血丝,因为紧张而鼻尖冒出的一点点汗,都证明这不是戴面具的人,那这是……
何文参先是简单直接地给吴邪递来支票,完全是按照吴邪当时提出的数字,然后添油加醋描绘一番他带那马亮相引来的风波,所谓树大招风,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很多人都觉得他掌握到一处油斗,想来打听消息越过他的人很多,还好他死活咬死不告诉任何人,这是杭州吴小佛爷的风信,再表示往后就跟吴小佛爷混,夹这趟喇嘛,他来出钱出装备,小佛爷手下喇嘛盘出人就行。
“呵,这都好说。”吴邪心存疑虑,所以表面随便打个哈哈。
“对了,这是我自家堂侄,何江,都叫他小江,刚从老家出来,”说到这,他伸手拉出身后那长得略似张起灵的小年轻:“今年刚二十,青头一个,没读什么书,但人老实,他爸就让他来跟我学做生意,我说,今天就带你来见见世面,你看看人小佛爷身边那黎小哥,跟你年纪一样,人家就比你稳重深沉多了,往后学着点儿!”
那小年轻耳朵尖都红了,一通唯唯诺诺。
黎簇心里冷笑,要是假装的,这水准也是影帝级别,要是真的,这么隆重介绍,不会是打听到小佛爷不近女色,所以专门按哑巴张的模子找来的 ‘少爷’吧?但黎簇也见过很多那种“看场子”或者“跑外围”的男公关,那种人都经过专业训练,点烟、倒酒甚至折毛巾都很有礼仪条理和技巧,而这个看来真是青头一个,难不成真是何文参到乡下还是什么地方照样貌找的?
他留了个心,饭吃到差不多,老板之间要谈正事,他们做小弟就要退场到外面等候,一般这种情况小弟们多会聚到公共通道抽烟。
今天何文参身边只带来这小江一个,王盟可以留下,黎簇就借故跟他出去抽烟,那小江对上黎簇审视的目光还是很局促,怯生生地从口袋中拿出烟和火机孝敬:“黎哥?”
黎簇有点摸不清头脑,何文参见过张海诚,就整来这么一出?
趁着他递烟过来,忽然使出一招擒拿,迅捷就扣上他的手腕,肘部将人喉咙一横,顺势就把他往身后墙上顶去,那小江吓得还没反应过来,黎簇就把他领口和手腕同时一掀,里面果然是好几道血痕,像是鞭子抽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黎簇寒下脸逼问道。
“别、别打……”那小年轻下意识的表情就是快哭出来了——
黎簇觉得自己脸部肌肉也控制不住地抽了抽,这小江的外貌,到底是真有五、六分像张起灵,但张起灵是什么人物,永远八风不动的气场和脸部神情,就更别提身手,看习惯他那样的,再看眼前这人,自己手下还没出三成力气,他就吓得脸色大变,而且凑近身边,确实能闻到细微血腥气。
“说,怎么回事?”黎簇索性恶人装到底。
“我、我自己不小心……”
“别他么废话!说!”黎簇肘部又加一分力。
“是、是何、何老板叫人教我懂事儿……”小江委屈得眼睛都湿起来。
“教你懂事儿?”黎簇眯一眯眼,手松开一些:“你什么时候跟的和老板?”
“大哥,我跟我表哥来北京才一个月,某某夜总会招侍应生,我就去上班没几天,何老板跟我们家老板认识……哎大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何老板要我学着伺候人,这几天都他请的’老师’教我……”
“伺候人?”黎簇这回明白了,狗日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但还是有点不明白:“学伺候人干嘛要打你?”
小江那双紧张得不停眨巴的黑睫毛眸子显出更惶恐的泪光:“老师说……要熟悉鞭子的……快、快感……”
“噗嗤”黎簇终于绷不住笑出来,吴蛇精病原来你在别人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变态,真未免太他么低估你蛇精病的段数啊!
看到黎簇笑成那样,小江懵懵地傻愣在那,黎簇对上他的眼睛,完全无法忍受张起灵的脸发出小花鼠的眼神,又憋不住‘噗’地笑着后退:“对、对不起,我真、真不是笑你……”
小江看着黎簇退回对面墙根,摸出烟别开脸叼上,但忍得有点痉挛的笑肌还是抖着,脑子里拼命搜索几秒:“黎哥,老板说我还没学好……”
“不是、不是……”黎簇揉了一把脸,刚才他出手时也顺便捏过小江的肩膀、关节等几处重要部位肌肉,是不是练家子,演技可以骗人,但身体的肌肉不会,这小江完全不懂遮挡,身上肌肉硬度厚度更证明其是正常人体格,所以他至少可以放下一半的戒备。
而小江本身,黎簇对从事任何职业的人都没歧视,至少人没偷没抢,是凭自己的天赋和能力吃饭,可问题是听这小江说的,他貌似属于对这一切还稀里糊涂没什么概念的,黎簇想起自己当年的’青春’岁月,一个局不一定是专门为谁而设,但有时候就会跟天上落狗屎一样砸到头上,小江很可能也是这样,就因为长了一副’好皮囊’,但这种小孩儿到夜总会打工做侍应生,一年半载混油后也很可能自然转去做’少爷’的……他甚至促狭地想象何文参第一眼看到小江时的情境,他肯定觉得自己捡到个活宝贝,况且小江还人事不通,他就自以为是地找人教他’伺候’人……
“你也来一根。”笑也笑够了,黎簇拿自己的烟递给小江,小江畏畏缩缩地接过,黎簇不由得摸摸自己鼻子,当年自己初次面对吴邪的时候,是不是也被吓成这副样子?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能吓唬人的那个?
“没事。”他想伸手拍拍他肩膀,但小江本能又一缩,他只得收手。
“黎哥……我不会跟你争的……你别打我……”小江抽几口烟才算镇定一点。
黎簇皱眉摆摆手:“什么跟什么,老子有老婆。”
小江更摸不着头脑,只得噤声。
又想了想,黎簇问:“你哪儿人?你……愿意这样么?”
没想到小江那忽闪忽闪的眼睛又红起来,但强压着吸吸鼻子:“我妈眼睛快瞎了,要不是表哥说出来钱好赚……何老板给了我三万块,我、我都不敢一次全给家寄……我又没偷没抢……”
他说话有点颠三倒四,但黎簇听明白了。
“那就是不愿意呗。”黎簇把烟抽完,烟蒂扔脚下碾碾,再看看腕表,老大估计也快谈完了:“行了,咱回去吧。”
再看那小江还一副哭丧的脸,就说:“你去把脸洗洗,不然你老板看见你这样又得叫人抽你。”
小江去卫生间,黎簇自己走回房间,王盟站在房间外打电话,看见他做个询问的眼色,黎簇摇摇头。
敲门进去,吴邪坐那优哉游哉地喝着茶,何文参还在那东拉西扯说着,不过看样子吴邪已经答应给出油斗的地图,何文参在问些具体安排事。
“佛爷,八点半了,您不是还答应了解当家去解宅的?霍达已经开车在外面候着了。”黎簇毕恭毕敬地做出提醒。
“啊,对、对。”吴邪转向何文参,后者立刻附和:“佛爷有事您忙。”
“那就走吧。”吴邪一拍扶手站起来,走出房间,小江几乎后背贴墙地站那,吴邪走过他身边,眼光在他身上一扫过,没说话走了。


七十四、
何文参把吴邪送到解家的车边,再三跟他确定约好接下来杭州见面下斗的事宜,总算脱身上到解家的奔驰600里,车子开启,吴邪闭上眼倒在后座里长吁一口气。
“老板,累了吧?”坐前座的王盟回过头,跟吴邪旁边的黎簇,俩人相视一眼,终于都 ‘噗哈哈哈哈’地爆笑出来。
吴邪抄起车内的纸巾盒子就朝他们头上咬着牙用力砸去:“笑?再他么笑!”
但他越砸俩人忍不住越笑得厉害,最后他只能自暴自弃地陷进座位里。
黎簇笑够了,清几下嗓子换回稍微正色脸,把刚才在过道里试探小江的内容大致说一下,末了结论是:“爷,那孩子真挺可怜的,身上被鞭子抽得没几块好地方……您要不就……噗,收了吧!”

“滚!”吴邪一个纸巾盒呼他脸上。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04:00 +0800 CST  

解家四合院,吴邪见到解雨臣、霍秀秀,三人自上次在山海关海边一聚,至今也有四个来月没见面,喝茶闲聊之间,大致给俩人说了一下来京的状况,但略去张海诚一节,只说是来看他们的,顺道拜访几位过去生意上不错的老客户。
解雨臣也拿出一张支票,是上回吴邪给的那个斗里倒出明器的分成。
聊到较晚才回酒店,一宿睡下无事。
第二天吴邪醒来,刚洗完澡,就听门铃响起,早上九点不到,能有谁一早来打扰?
穿上房间的毛巾浴衣,吴邪想了想,还是把黑金匕首收在袖笼中,才出来打开一点门缝,是个推着餐车的侍应生,穿着一身素净白挺的酒店工作厨师服,半低着头:“先生,客房服务。”
吴邪撇眼那餐车上盖的溜光钢盖,便下了门链子开门让他进来。
侍应生俯身推车径直进到房间中,吴邪把门关上,微皱眉看着那人:“怎么?你这是转行拍电影?”
张海诚手扶着餐车边沿,是他自己原本的那张脸,戴着眼镜,只是头发刻意染成深棕色,回过身似笑非笑地把他上下端详一番: “吴邪,两个月没见,气色好些了啊。”
吴邪则还在打量他的衣服:“你干嘛穿这样进来?”
“现在找我的人多啊。”张海诚摊手,有点无奈状:“你不也在找我吗?”
“坐吧。”吴邪示意落地灯下的椅子,一边把衣袍带子系紧走过去。
“别急。”张海诚的手按在那餐盘:“给你带了件小礼物,不过,你可以先猜一猜是什么。”
吴邪站在餐车这一边,与张海诚直面相对,对方是惯性的一脸戏谑,不过眼神很定,内藏几分认真。
吴邪垂目看那铜盖子:“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说时就伸手去提盖钮,是没藏匕首的左手,张海诚自然比他动作还快,但他出的也是左手,一把压住吴邪的手,吴邪这边右手微微一抖,黑金把柄入手,一记反手刀就划出去,目标直冲张海诚的咽喉——
他自然防备着张海诚的右手,但面对黑金匕刃,就算你黄金五指也能齐寸断!
但张海诚借力打力的手法更快,上身完全不动,抓住吴邪的左手直接将纯钢餐盖提起, ‘噌’地一声,匕首戳在金属表面,斜向滑开。
吴邪趁机觑一眼,餐盖内空空如也,当下觉得自己被耍了,心中更是一沉,左手拿着钢盖直接砸向张海诚,右边黑金匕首回锋朝他腹部刺去,多年前黑瞎子的实战教导中,就有人在近身搏击时,上路攻击,下身防守的惯性,所以吴邪的膝盖已经顶上餐车,以防对方利用餐车撞自己的下盘。
张海诚抬手挡那钢盖的同时,确实起脚前推膝盖,他也明知道吴邪早有防范,但他的自信就是体质力道的差距——
吴邪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他到底不如张家人异于常人的爆发力,就在黑金刃还差几分挨近张海诚腹部时,餐车势不可挡的冲力就撞上他的腹部。
“cao!”吴邪的反应力也不是素的,放弃匕刃的攻击,瞬间卸下膝部顶撞力度,弓身往后就退,张海诚的手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缠上他拿刀的胳膊,将他往自己方向一扯。
‘砰’地一下,吴邪的肚子硬生生撞上餐车边沿,疼得他闷哼一声,但吃痛时不忘手中兵器反转,挑上张海诚的手背,到底那吹毛断发的锋刃不负所望,张海诚的衣袖到皮肤‘撕拉’划开一长道口子。
张海诚眼角一瞥手臂上的口子, “呵”了一声露出似笑非笑的面色,依然不急不恼,但手上指头在吴邪胳膊几处麻筋狠命一抓,制得他手上经络条件反射地抻直,握兵器的手掌松开,黑金匕首砰然落在餐车上,接着把人猛地一推,脚下一勾一扫,餐车轱辘自动滑开,吴邪的背撞上墙壁,他自己紧接一步跨过来,钢筋似坚韧的大手就卡上吴邪的脖子,但意外地没用力,只是让吴邪不得不抬起下巴——
“吴邪,我建议过你去看心理医生,你没看么?做人干嘛这么没耐心?我今儿个是真心给你送礼物来的,而且……我有说过礼物在盖子底下吗?你就急着动手?”张海诚的拇指就抵在他脖子的大动脉上,左手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管瓶,在他面前晃了晃。
吴邪虽然疼得眉头都拧在一起,抽几口气定下心神,目光聚焦在那小瓶子上,却是一愣,透明的试管瓶里,晃动的是大半管深红色血浆。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叫你猜猜……你派那么多人找我,不就是想要这个?”张海诚一根眉毛挑挑。
“呵,惊喜?”吴邪嘴角勾了勾:“这月有啥节?教师节?国际民主日?我生日还没到……”话说到这,张海诚的拇指就加了力,迫得他喉咙一窒。
“吴邪,你觉得我这人危险、琢磨不透对吧?”张海诚用拿小瓶子的左手,竖起尾指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其实你真想多了,我只是比较不着调儿而已。”他笑出标准八颗牙齿:“我不想当什么’张起灵’,做什么也只是觉得好玩儿就玩儿一下,”他两个指头捏着小瓶又在他面前摇一摇:“黎簇那小子不记得了,其实上回我给他滴过几回费洛蒙,要不是我这么契而不舍,谁能知道怎么解犼血呢?”
“你也说自己不着调……那我凭什么信你。”吴邪抽气咬牙道。
“不凭什么,你爱信不信……不过吴邪,自打发现你到古潼京布局开始,我就忽然觉着你跟我有些地方很像,我指的是性格……性格,人性,改变,所以我对你有了些兴趣。”张海诚忽然放开他的脖子,举着双手后退一步,然后转而走向刚才吴邪指示的落地灯下椅子上去坐,并把装血的玻璃小瓶放到桌上,抬头看吴邪还站在那:“你不说坐吗?有烟?”
吴邪盯着他几秒,才整了整身上的浴衣,到床头拿烟和火机。
经历过那么多,前一秒干戈、后一秒玉帛的敌人也不是没有,又或者中场休息,敌对双方坐下抽根烟喝口茶再起来继续打,更是有可能的,何况面对的是张海诚,他也没有硬碰硬的资本。
自己叼一根,也递一根过去,张海诚夹了,他给点火,然后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
俩人默默抽了半支烟时间,先开口的又是张海诚:“我得甩开那些要跟着我的张家人。”
吴邪眼睫毛都没动,眼神甚至没聚焦地投向前方。
“我也不想分裂张家。”张海诚仰在椅子里持续喷烟,他那被吴邪割伤的手臂一直在洇血,一段袖子都湿了,他都毫无知觉般:“我们家老头儿在雪山里闭关的时候,我就到处跑跑……琢磨一下对家是怎么回事儿,就跟拆谜通关的游戏一样刺激好玩儿,你晓得吧?可我他么差最后那么一点儿就知道汪家是怎么回事了,你借个蛇毒费洛蒙就一下给解开,再马上布局玩儿回去,这叫开外挂懂么?”
“老子就开外挂怎么地?”吴邪挑眉再看他:“所以你就恨上我了?”
“恨你倒不至于……这世上没啥能叫我恨、叫我爱的。”张海诚把烟抽完,掐在桌上烟火缸里:“再给你个机会猜猜,犼血怎么解?他么的其实挺简单。”
吴邪坐着没动,张海诚这人有股说不出的丧劲儿,不过这种感觉他自己也有过,在沙海布局到收尾那几年,他整个人都陷入比张海诚看起来更极端的癫丧状态里……不知道张海诚这种状态活了多久,还是他从成年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所以此刻,他不会去问对方,自己猜中或猜不中的后果,那样只会把自己摆到更不利的位置上。
“别想太多,吴邪。”想不到张海诚好像又看穿他心思似地发出提醒,手指在桌面上敲敲:“送你这礼物,是有条件的。”
“说说看?”吴邪起身走去房间的小水吧前,拧开一瓶矿泉水自己灌了几口。
“你猜。”
“猜你妹!”吴邪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张海诚’哈哈哈’笑了起来,别人越不高兴他就越高兴,站起身看看手表:“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待超过一小时,不然那帮家伙又会追来,先走了。”
“你等等。”吴邪已无力吐槽,拦住他去路:“你躲着张海珠他们?”
“对啊。”
“那你扮成我的样子干什么?还到处被人看到?”吴邪觉得他的话和行为还是充满矛盾。
“喊你来啊。”张海诚掸掸烟灰:“我不像张家,尤其不像张起灵那种死心眼儿的人,没什么必要我也不爱下斗,更不想听从家族的本能去做事,但那帮张家人都特死心眼儿,你晓得吧……哎跟你说这也没用,要是张起灵够能耐,你就叫他想法子把这帮人收回去,别他么跟个小尾巴似的一天到晚追着我,我他么快烦死了。”说着抬脚继续往外走。
“那你先告诉我方法。”吴邪伸前一脚不让路。
张海诚歪着头看他:“耍赖?”
“又不是耍流氓。”吴邪也不示弱,他开始有点摸到这人的性子了。
“噗、好。”张海诚果然笑了,拍拍他肩膀:“果然跟你玩儿还有点意思。这样吧,给你点提示,什么能克制犼血?就这个,你再想不明白,只能怪自己笨了。走了。”他摆摆手,绕过吴邪,还不忘推着那餐车,吴邪去替他开门,他便俯身略低下头跟来时似的出去。
一关上门,吴邪立刻弯腰开始揉肚子,尼玛啊疼死了,解开浴衣看看,铁定得撞青一大块。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12:00 +0800 CST  

七十五、
来北京这几天,张山铃让汪小媛带她到处逛街,还去看了一下她养的两个汪家孩子。汪小媛不在北京这段期间,花钱请了隔壁邻居一对老夫妇照应,加上俩孩子因为家庭特殊性质,虽才七、八岁,却已经很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他们对汪小媛叫姑姑,看到黎簇却叫爸爸——因为上了黎簇家的户口,俩孩子索性改了姓黎,大的男孩叫黎明,小的女孩叫黎姿。
张山铃说起俩孩子的名字时是一副无力吐槽的表情。
吴邪则被解雨臣拉着参加几次京城圈子里的饭局,但也都是过去生意上有来往的旧交,顺便就把近年吴家断掉的一些业务再连起来。
做生意就是这样,半黑不白,灰色地带,什么人都得交,什么人都得防。
解雨臣自然有眼线知道他跟何文参见面的事,那天订了晚上的飞机回杭州,中午大家就聚到黑瞎子家吃饭,解雨臣甩出几张打印纸:“这人快死了吧?”
“谁?”吴邪拿起来看看,上面彩印着何文参的街拍,旁边还别着一个小江在某夜总会入职的卡片。
“那孩子的来历我都叫人查过了,喏,出生户籍都写得很清楚,姓孙,别说,跟哑巴张还真有几分像,初中没毕业就当小学徒、小混混的,不过也没杀过人没放过火。”解雨臣几句就简单概括了人的来历。
“我看看、我看看?”黎簇很八卦地贴过来翻看:“哇?这是初中时候的集体照吗?这发型,哈哈哈好土鳖!”
“滚!”吴邪按着他的发顶推走。
“就冲你给你俩孩子起的名字,你才是真土鳖。”苏万一边帮大家夹核桃,一边附和道。
“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吗?”黎簇乜斜眼看他。
“你帮我去把那肉剁馅儿,那捆茴香洗干净,再把几个土豆、胡萝卜削完切丝,要粗细一样均匀哦,还有那半斤青椒也得切,牛肉按纹理切丝,别切错了,我再考虑一下你是我兄弟的事儿。”苏万把一堆核桃仁夹进挖了核的红枣里,然后码好在盘子里。
黎簇立马装听不到,蹭到解雨臣旁边:“爷,您刚说谁快死了?”
“这不显而易见吗?姓何的呗。”解雨臣摘了颗葡萄塞到秀秀嘴里,又故意朝张山铃和两小张打一飞眼:“有他们在,回头族长大人就什么都知道啦,小邪就是真想收那孩子,也不能啊。”
“你们就拿我开涮吧。”吴邪放下那些纸:“这顿是包茴香馅儿饺子,不是涮羊肉。”
张山铃带着俩小张在跟黑瞎子学和面,两只手和身上都是面粉,听到这话抬头搭腔:“我们是站在小三爷这边的。”
“瞎子,秀秀要吃你炸的蜂蜜糖耳朵,不然这月涨你眼镜店房租啊。”
……终归一帮人打打闹闹,下午喝到晚上,吴邪的机票只能延期到第二天上午。
第二天回到杭州,油条开车来接,堂口有事,吴邪便把张山铃他们先送回酒店,自己接着又忙碌大半天,晚上八点多钟进家门前,何文参还来一电话,约好要第二天来吴山居跟他谈下斗的事宜,吴邪有点头疼,只能敷衍答应了。
* * *
张起灵走了有一个多月。
算算如果像他说的那样,路线熟悉,目标精确,那么大概再要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现在的张起灵,应该不必再担心他哪天走了就消失不见。虽然男人之间没那么多别别扭扭、承诺不承诺的,但每当想起在巴乃相处的那些情景,吴邪心里不由会升起一种安稳的暖意。
在门锁上按下2370,进家门开灯,客厅第一眼倒是一切如常,但随即发现张起灵的房门关着。
吴邪一愣,心里顿时警惕上来,但房门很快从内被打开,就看见张起灵的身影立在门里。
“小哥!”吴邪踢掉鞋子立刻冲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起灵的神情一如往常,上身穿着黑色工字背心,前胸和肩膀处绑着几段绷带,下身着深蓝色睡裤,头发有点乱,居然是在家里睡了一天的样子,看见吴邪的那一刻他眼睛就亮了,脸上显出淡淡的笑意:“昨晚就回来了。”
“你回来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我去北京了,本来买的是昨晚回来的飞机票,你怎么又受伤了?”吴邪拉着他上下察看,绷带上没透出血迹,但靠近肩膀部位的边沿露出一点点颜色白得发死的肤色。
“这是什么?”不像普通伤口,吴邪心中一沉。
“没什么,被虫子咬了一下。”张起灵不在意地拉起他往厨房走:“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你呢?”吴邪还盯着那快伤处:“别骗我,什么虫子能咬到你?”
“白天吃过,王姨来到看我在,就去买菜做的。”张起灵明显不想回答关于伤势的问题,厨房的电饭锅内保温有米饭,炒锅里盖着一份小白菜配冬菇炒牛肉,看样子是王姨临走前做好留下的。
吴邪帮他把菜热一下,张起灵则烧开水泡龙井茶叶,吴邪是老杭州人的习惯,不论早晚,在家在店里都习惯泡一杯龙井放在手边。
九月份,江南的夜晚已经有了秋瑟的凉意。
两人来回走过地肢体不时碰触,张起灵凉凉的体温不知为何给吴邪一种不太舒服的心酸。
除了绷带里看不到的地方外,他身上又添加了许多细小伤口,手掌的新疤还是结痂状态,肯定又放血了,去的人里有张瑞衡,其他张家的家主包括张海莘,即便她没练出黄金二指,但应该身手都不错,没有拖油瓶的队伍,怎么还会挂彩?
而且这人上次从族长房间里出来,就瘦得厉害,这一个多月马不停蹄地在藏区那种苦寒无人区奔走,瘦得后背的蝴蝶骨都明显凸了出来。
但是还好,这个人知道回家,并在看见他的时候,自动卸下冷硬的外表、犀利的防备。
吴邪把热好的菜盛碟,张起灵还站在旁边立柜前,水壶发出翻滚的烧水声,他已经在两个杯子里放入干青的龙井茶叶,神情是专注地看着水壶。
“小哥。”吴邪忍不住过去从后面环住他,脸贴在背脊上摩挲:“辛苦了,欢迎回家。”
* * *
张起灵吃饭的时候,吴邪就把行李箱拖进屋,再热腾腾洗个热水澡,一身疲乏散去。
再出去时,就看到张起灵已经坐客厅里擦他那把黑金古刀。
吴邪便不作声坐下来看他,张起灵的心很定,下手做每一件事时专注的模样会让人觉得周遭时间都冷静下来。
纺布仔细地把表面每一点血渍或污斑揩拭去,再把刀柄和刀鞘每一个微小缝隙中的污渍清除,保养刀锋用的是张家人自己配置的刀油,张起灵抹刀的时候手臂肌肉自然伸展,并不夸张的流线却充沛着紧实的生命力量。
吴邪晃晃头,拿起自己茶杯低头吹茶叶,脸转向一边。
“吴邪?”张起灵忽然喊了他一句。
“嗯?啊?”吴邪回转过头来,张起灵已将宝刀入鞘,轻轻放在地面裹刀的包布上,一边柔声道:“困就去睡。”
吴邪有点啼笑皆非:“你啥时候看见我困了?”
“昨晚你跟瞎子他们喝到两点,今早八点的飞机,没睡几个小时。”张起灵把布按照一定的角度折叠。
我cao!
“小哥,原来你挺清楚我的行程啊……”吴邪‘噗’地笑出来。
“昨晚海客和山铃打电话时说的,她说你喝多了。”张起灵把刀包好,拿起就往自己房间走。
“诶?那她今天怎不告诉我你回来了?”吴邪立刻也起身跟在后面:“再说我哪有喝多?就几瓶红酒……额,不过秀秀先回去睡觉后,小花又开了几瓶白的……哎?”冷不丁前面走的人站住,他差点撞上人家后背。
张起灵居然回过头来,在他脸上嗅了一下,又快速且准确无误地在他嘴上碰触一下,才道:“是没酒味。”
然后又自顾进屋去,吴邪眼睛稍稍睁大了点,摸摸自己嘴巴:“我cao!闷油瓶你调戏老子!”说着就要往张起灵背上扑过去,但飞到半截看到人肩膀醒目的绷带,才临时刹住车。
张起灵的刀向来都放床头,这是多年危机意识形成的习惯,放下刀他就跟没事人一样转去卫生间洗手,吴邪眯一眯眼,用一种蛇类看到猎物的眼神盯着张起灵的移动。
卫生间里响起’哗哗’的水声,吴邪脑子里浮现几种方案,是直接攻击呢?还是诱敌深入?还是……他试图以一条蛇的迂回姿态靠近卫生间的门边,某人出来他就……
然而他还没挨近门边,门里的水声突然关闭,紧接着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出,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扣住腰,整个抱起,吴邪的反应也很快,双脚一旦离地就立刻夹住对方的腰胯,张起灵在他胸前咬几口,俩人抡着转半个圈,吴邪抱住他脖子,痒得弓起身’哈哈’大笑,但没笑几下很快就低头捧着他的脸,从额头到眉心、鼻梁、鼻尖,一路吻舐下去,最后俩人变成迫不及待的唇舌缠绵。
但随着纱布手感传来,吴邪在血脉贲张的前一刻又想起张起灵身上的伤,自己再瘦也是个六十多公斤的大男人,这一抱不把伤口都撑开了?
“唔……小、小哥……你有伤……”他想推开,张起灵的双臂却跟钢铁一般钳制住他,俩人推搡几下,索性滚在床上。
吴邪想勾住张起灵的脖子,但对方已经从他的嘴唇转移到脖子和锁骨,吴邪就去扯他的背心,两个人隔一个多月没见,心里挤压的想念都化为行动,出手甚至带着狠戾。
张起灵咬着他的脖子,尤其那条触目惊心的疤——

刚从青铜门出来的时候,吴邪头上、身上的新鲜伤口震慑到他,但后来在急救护理期间,他还发现了更多旧伤疤,从胖子和解雨臣他们的口中知道了每一处疤痕的来历,那每一道不规则的线条也刻在他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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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15:00 +0800 CST  

七十六 、
第二天起得有点晚,王姨带来了自家做的卤蛋和卤肉,下一锅青菜面条,俩人吃完已近中午,这才慢悠悠开着车回吴山居。
秋天的阳光很好、空气很好,西湖边的桂花树开了,金灿灿的很好,但是……走进吴山居的第一步,吴邪就觉得自己很不好了。
吴山居地面乌压压摆着好多个箱子,厅堂内又乌压压或坐或站了好多人,除了茶桌里装模作样泡茶的张海客夫妇,杵架子边装门神还一边剥橘子喂来喂去的黎簇、汪小媛,跟地上抱着俩柚子奋斗的二小张,还有就是……茶桌前小板凳上局促搓着手那俩是谁?
吴邪和张起灵前后脚走进来,所有注目礼齐刷刷跟飞箭一样投来,尤其是其中一小板凳上坐的那黑头发脑袋,扭过来自带小花鼠眼光——
吴邪忽然觉得脖颈子有点发硬,昨晚落枕了?不对啊,昨晚一直枕在张起灵胳膊上,难道是入睡的姿势不对?我能不能重来一遍?我真的有点困想重来一遍……
“老板,你回来了!”黎簇热切脸大叫:“何老板一早让小江他们送来十几箱水果孝敬你的,你要吃榴莲吗?樱桃吗?石榴吗?……”
“我胃酸。”我想打你一脑门瘤子!
毕竟见惯场面,吴邪把嘴角微微上扬,做出波澜不惊的神情。
“小、小佛爷。”小江和另一个人立刻’噌’地站起来,那个倒还稳重些,小江明显笨手笨脚地蹦过来,满脸通红还学着恭敬的样子鞠躬,但开口说话紧张兮兮的。
“嗯,替我谢谢你们何老板。”吴邪点点头,目光扫向那边的黎簇:“不搬进去都摆这怎么做生意?这月扣你工资啊。小哥,咱去喝茶。”
吴邪回头去拉张起灵,就看见那人微长刘海下深井一样眸子果然望在对面小江身上。
心中一凛,果然,果然发现了!
“呃……那啥,我记得跟你们何老板约今晚吃晚饭的对吧?你们先回去,就说他好意我领过了,别的见面再说……”怎么正经话说出来也跟暗示似的,都什么跟什么。
那个抬起一双瞳仁黑亮亮水汪汪看过来,又怯生生垂下去的,说的就是你,干嘛一副天生自带受了委屈的样儿?爷对你什么都没干啊!
“来、来、来,小佛爷过来喝茶,这秋天风燥,喝点陈皮普洱润润。”那边张海客大声招呼道。
吴邪再不看那俩人,拽着张起灵往里走。
闷爷坐下来倒是照旧一脸面瘫,没任何异样,吴邪接过张海客倒的茶,心思还是自己想多了,张起灵活那么多年什么没见过,这点生意场上惯会出现的小事他又怎么会在意……
“佛爷,这、这……”耳边响起问话声,吴邪望过去,那俩人居然还没走,较稳重的那一个显然也是有眼色的,所以脸上显出一丝作难。
“还有什么事?”吴邪耐着性子问。
“我们老板的意思,是让我把小江和水果一块送来……”
我cao!我cao!我cao!
这日子还能不能好了?
“爷,东西您就都收下吧?不然我回去不好交差啊……”那人继续搓着手再加这么一句,他旁边那小花鼠更是头要低到脖子底下。
吴邪眼光周围一扫,黎簇和汪小媛继续喂橘子,俩小张已经剥完四个柚子,继续用黄金二指去戳第五、第六个,脖子拧回来再看张海客两口子,张山铃早就拿出粉饼盒道具开始补妆:“老公,你看我这趟出来是不是晒黑了?”“叫你少吃酱油……”
有酱油吗?我也想喝一壶!黑死我算了!
“那什么……”吴邪一手扶额,深吸口气,脸色完全控制不住地阴下来:“别要我再说第二遍,你马上带着人给我出去。”
退回三年以前,我可没那么好脾气。
空气凝滞了一秒、两秒,接下来万万没想到的一幕——
“吴老板、吴爷,千万别叫我回去……”当着众目睽睽,小江突然哭着跪下来:“我们老板说,我要敢回去,就打、打折我的腿,还要我还钱……钱都给我妈治病了……您就留下我吧,我还不起那么多钱……”
我cao!我cao!我cao!
我又走错片场了?这是控诉万恶旧社会的八点档?
一时间片场、额不,吴山居内一派肃定下来,只有小江直着身子跪在那,喊完那些话他就用右边胳膊挡着自己脸,全身抑制不住地抖着嚎起来,看那样情绪也是压着很久,绷到一定极限然后崩溃出来的?这是现代版的为母卖身?
带他来那人更加尴尬,好歹是见过场面的,起初想拉小江起身,但拉了两把没拉起来,就觉得场面太难看,面上挂不住,原本暴躁的脾气就上来了,飞起一脚冲小江当胸重重踹出门去,大骂两句:“你、你他么像什么样子!老板花那么多钱栽培你,结果是让你来给佛爷败兴的么?”
末了又朝向屋里诚惶诚恐抱拳:“佛、佛爷,真对不住您了,这孩子没调教好,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您千万、千万包涵。”
当着东家的面打人,还是在吴山居大门口,外面孤山路、大西湖可是来来往往那么多行人呢,这就不是教训手下,这是专门掉吴山居的面子,让吴家不好看了。
吴邪的脸彻底黑下来,手中喝空的杯子重重放下,冷笑不语,在吴家堂口上,当家这个动作是有特殊意义的,黎簇看得明白,手里橘子一扔走过去,把滚在门槛外的小江拉起来,作势地掸掸灰:“怎么?吴家的地头上,当着佛爷的面,也轮到你擅作主张教训人?”
那人脸色一白:“这、这……”
说实在,黎簇对小江的印象不坏,至少他真是个普通正常人,就算脾性怂些、骨头软些,但无端就被人拉过来,懵懂无知地推到一个比黑社会还复杂的盗墓贼老大身边,他就觉得这小子命特衰;模糊之间,他也想起自己当年的入局,路过某个巷子,被人在背上刻下血地图,住院缝个针,出来又让王盟绑架,接着吴邪带着一帮手下凶神恶煞赶到,以看地图为由,把刚缝针的伤疤重新挑开,再被挟持着去巴丹吉林沙漠,卷入沙海计划,脑壳都开花……
那人的一脚也是使了力气,小江摔出门槛外,手掌在地上一撑,退时就擦翻起一大块皮,露出白花花的手掌肉,眼看着就沁出满手滴滴答答的鲜血,身上原本挺白的衬衫,前襟上印了一大个脚印,人显见是被踢懵了,黎簇拉他起来后也不敢再哭,前脸又是汗又是泪的十分狼狈,左手捂住右边血手,无助地看看黎簇,黢黑的眼睛满是惊惶。
吴邪转目望回张起灵,原来他也正看着自己,两人目光相碰,对方向来平静的表情上,眉头微不可闻有些皱——要不是对他足够熟悉,这么极小的变化是看不出的。
“小哥,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吴邪嘴上这么说,心里叹口气,站起身慢慢踱过去。
看吴邪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无形的压迫感让那人下意识就退后一步,出到吴山居门槛外。
黎簇从衣兜中拿出黄鹤楼,抽一根把烟嘴那边递到吴邪面前,再给点上火:“爷,您别生气。”

平时黎簇对吴邪是没大没小,但真有外人在,需要演个门面时,他还真有模子有样子。
吴邪闭目,用拿烟手的大拇指按了按自己眉心:“你们何老板……”他好像在斟酌话语,说得很慢:“第一次吃饭时,我就已经奉劝过他,想跟我做第一手货的交易不是不行,但怎么查、怎么揣摩,都冲着我来,把我想得怎么衣冠禽兽、牛鬼蛇神都罢,但是对张爷,不、要、好、奇。”他望向那人的眼神冰凉:“冒犯张爷,就是要跟我吴某人过不去。”
“呃……是……”那人惊住,一时怔在那不知该说什么。
黎簇在旁边默数三秒,便接着开口:“还杵在这干嘛?等佛爷请你喝茶?”
“啊?不、不敢、不敢。”那人说着就往后退,看小江还站着不动,斜过头去悻悻地打一眼色:“走吧?”
但小江不知是不是被他那一脚踹怕了,下意识就缩起肩膀往黎簇身边躲:“黎哥……救、救命啊,回去他们要打死我的……”
这话倒是真有可能。刚才这么一闹,吴邪已经完全失去再和何文参虚与委蛇的耐性,生意说不带他玩儿,也就不带他玩儿了。多轻巧的事,反正南吴家、北解霍,同气连根,盗墓一行百年兴衰隆替,只有这三家活得下来,还越发树大根深。断了这条线,吴邪不痛不痒,但对何文参,却无疑是失了在这一行里混的中流砥柱,花大心思弄来个小江,没想到却是弄巧成拙,小江成了最大的失误,要真赶他回去,说不好明天就被抛尸到哪个地底山沟,这人从此再找不见。
但说真的,不知情人眼里,这也许是一出闹剧,看过笑过就算了,但吴邪看来,小江那张脸在心里产生的膈应,却不是一个意思。
因为他的形貌上确有几分像张起灵,但张起灵是特殊的存在,他的出身和经历都注定了他的非凡,所以当那张脸以最软弱的凡俗姿态面红耳赤、混沌慌乱,还有跪地求饶,在吴邪眼里,这都是对张起灵的一种实质侮辱,就更别提何文参对他俩关系的龌龊揣测。在外面稍加打听,关于什么三年前吴小佛爷大张旗鼓上长白接人,又或者追溯十几年前,铁三角上天入海,传闻无不惊奇绝伦,但哑巴张职业失踪人员足足十年失去音信,吴小三爷就成了吴小佛爷,还入藏当过喇嘛,任谁也会往那歪想上去,回不了头。
那人见小江不肯挪窝,急得跺脚,指着他想说话威胁,但又忌惮吴邪,等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用杀人似的眼光狠狠瞪他。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29:00 +0800 CST  

黎簇也在看吴邪,他的眼光中分明也有探询,似是不忍。
吴邪没说话,他也作难,涉及到人命的事,他都会掂量。前几天才祭过的潘子,当年说过那句话:“小三爷,这些孩子都是苦出身,我们在考虑事情的时候,要给他们留点余地。他们并不是炮灰,他们也都是人命。”
小江出现的时机再尴尬再不对,他也不是低人一等的畜生,而是个人。
“吴邪。”
吴邪正踌躇着,张起灵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出来,他回头望去,张起灵已经走到他身后,并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目光仍是淡淡的,但吴邪和他的目光一接触,就明白他的意思,不由一笑:“小哥,还是你心善啊。”
再转向小江:“何老板给了你多少钱?”
小江其实一直本能地没觉得吴邪和黎簇太可怕,这俩人至少看着不兜兜绕绕。他起初被同乡的表哥带到大城市,哄他说在夜总会上班收入很高,他模模糊糊地就觉得是被表哥骗了,但无奈家里急需要钱,而且表哥说的是只做服务生,所以也就应允,被培训些基本的服务礼节,灌输某些概念后,他正式理解到什么叫做男公关、 ‘Money Boy’,那个场子的妈咪也早都盯上他,频频夸他长得帅,追问要不要考虑做做,他也稀里糊涂的,只觉得这种职业很高薪、很诱人,但即便初中没毕业就出来当小混混,平时打打架、跟妞儿谈谈恋爱约个炮,还是正常的范畴,真要他把身体抛出来卖,陪任何年龄和性别的男人和女人,他又觉得违背自己的底线,直到某一天忽然被何文参看中,当场甩出三万的现金给他当出台的小费,他就懵逼了,而且何文参说,并不需要他陪他,而是想把他单独送给一个财大势大的人,他想推脱说考虑一下,但何文参不给他拒绝的余地,只说钱不是问题,但如果他不肯做,就别想活着回老家。
之后,就是被单独地关起来,所谓的身体调解,看片、吃药、工具,要说刚开始还有一点新鲜刺激,过后就只剩折磨,让他的心理从新奇快感到极度恶心再到麻木不仁。
所以吴邪问他这句话时,他用自己有限的理解搜索一下脑子,想甄别是什么用意,但结论无果,只能看看黎簇,又看看带他来的那人,才讷讷道:“一开始是三万……后来我妈诊断出来……又多、多了六万……何老板还说……”
“行,我知道了。”吴邪叹了口气,再看看那人:“你只是帮你老板办事,我不会让你难做,这人就先留在这,我会给你老板一个交代,你回去吧。”
那人如蒙大赦,讪讪地道几声谢,脚底抹油赶紧跑了。
恰好这时候王盟提着一堆保温饭盒送中午的饭菜来,他认得何文参手底下这人,打一照面看大家脸色那样,就多少明白几分。
“姓何的,你去跟他说,杭州的地界儿上以后别叫我看见他……这个人你带走,他欠姓何的多少钱,你打听好,给姓何的加点利息送过去,给他换身衣服吃点东西买个票,今晚就让他回老家去吧。”吴邪指了指小江,说完这话正转身往屋里走之际,就听小江怯生生喊了句:“吴爷……”
吴邪顿住脚,小江居然又跪了下去,头低到胸前:“谢谢您了……”
“你他么给我起来!再他么跪给我看试试!我他么打折你那腿!”吴邪突然就炸毛了,跳脚回头指着他:“你他么骨头再软一个试试!”
小江又懵逼了,黑亮水汪汪的眸子露出小花鼠式眼神抬头望着吴邪,两人大眼对小眼,愣了有一秒,突然一只手捞到吴邪的下巴,硬是把他扭向一边,对上张起灵的脸——
“吴邪,不许看。”
某人脸上不知何时罩了薄薄一层寒霜,吴邪突然背脊一凛,后脖领子就被揪着:“进来吃饭。”


七十七
虽然王盟带走了小江,但好好的一天心情,已被搅黄。
早餐其实刚吃完不久,但午饭上,吴邪和张起灵互相塞对方多吃了一碗饭,原因都是觉得对方太瘦。
饭后,吴邪召集大家一起吃俩小张剥的柚子,并且大家一边坐下开会。
拿出张海诚给的那小瓶血浆,把在北京的经过如此一说,张山铃和俩小张的脸就有点白,表示他们同在一酒店却完全不知道张海诚来过。
无视某人冒凉气的脸,吴邪表示不妨事,他去北京本来就是为见张海诚的,但现在问题是,按照张海诚的提示,克制犼血的应该是张起灵的麒麟血,但具体该怎么做,却仍不得而知。
“黎簇,张海诚说这是你在费洛蒙里接收到的信息,但你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黎簇和汪小媛面面相觑,黎簇挠挠头:“我跟他们下过一个斗,小媛没跟着,我出来之前就晕了,忘记斗里发生过什么事,难道是那时候?”
“那个斗在哪?”吴邪看着他。
“陕西。”黎簇想了想。
吴邪和张起灵对视一眼:“是唐墓吧?”
“哎我cao!老大你神了!”黎簇眨巴眨巴眼:“你派人跟着我了?”
“没有。”吴邪摇摇头:“记得我拿给姓何的那对马吗?应该就是那唐墓出来的。”
“啊?”黎簇看看吴邪又看看张起灵,再去看旁边嘴角翻起点苦笑状的张海客:“啥意思?”
“没什么,就因为那对马是从小哥这里拿出去的。”吴邪想摸烟,但是被人淡淡的目光锁定,只好转而去拿茶杯:“那时候我知道张家的局势还不明朗,张海珠那些人暗中盯着小哥也盯着我,开始我想下斗去引出他们来,但小哥不愿意,拿出来那些明器,我就试着’送’出一两件去,那些人想得比较多,自然会顺着明器去察看一下,其实那些东西都是小哥那么多年‘路过’随手攒的吧?”吴邪去看张起灵,后者没作声。
“你当时被张海珠下了蛊,很多事情他们想你记得就记得,不记得也很容易,唐墓里应该没有蛇,也可能是张海诚自己不知从哪淘来的,他对解开张家过往的历史谜题应该比较感兴趣。”吴邪把线索七拼八凑,猜个大概。
“那现在怎么办?”黎簇看看汪小媛。
吴邪耸肩:“你过往是怎么吃她血的?”
汪小媛看看张起灵:“就是……她割开手指直接吃下去,一两滴就够。”
“难道解犼血是直接吃小哥的血吗?但如果是那样,张海诚就没必要把张海珠的血送过来了。”吴邪摇摇头,吃着俩小张给大家分过来的柚子,在黎簇持续投过来的殷勤目光中点点头,表示还得你老大我出马,想想法子。
* * *
所谓人吃多了大脑就容易塞住,学术一点讲就是脑供血不足,何况吴老板的脑壳摔坏掉过,更容易不好了。
今天堂口的事都安排下去,下午吴邪就挂在张起灵身边拿牙签杵卤蛋吃。
是王盟跑出去忙完一趟,回来时带的,还是王姨做的那种。
王盟给他汇报自己左手拎着小江,右手拿着现金,后面跟着油条等一众小弟,上到何文参的办公室去,豪气干云地拍下现金然后通知他吴小佛爷交代的话,那孙子已经在先回去那个手下人口中大概听说了中午发生的一段情节,正急得在那到处转悠想对策,他一去到直接给人吓瘪了云云。
“行了,这事儿过。”吴邪已经吃了三个蛋,觉得有点噎着了,张起灵赶紧给他倒水,旁边张海客递过来柚子:“要消化一下吗?”
“老子十万大洋就换了这十几箱橘子、柚子,贵,舍不得吃。”吴邪没好气。
“本来还搭个人,不就划算了,你不敢要。”张海客嘀咕一句。
“我cao!你给我把柚子皮都吃下去!不止,还有箱子!”
脸扭过来:“小哥,我们去逛逛好不好?现在九月底,满觉陇的桂花很好看。” 心累觉不爱。
“不就是吃多了。”——张海客。
掀桌!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诶?今天店里点了什么?味道有点怪怪的。”那边架子底下的黎簇跟汪小媛说:“你换了什么香?”
“没有啊?”汪小媛当真一头雾水,不过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好像真是有一股特别的味儿。”
“吴邪,走。”张起灵忽然拉起吴邪就往外走。
“诶?这么急?”吴邪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出了吴山居,只当黎簇他俩说的话是调侃张起灵,惹得人不高兴了:“我车钥匙还没拿。”甩开他手,跑回茶桌边,朝黎簇剐了几眼,但黎簇表情半张着嘴一脸茫然,那边张起灵已经下了台阶快走没影了,抓起钥匙只得追出去。
* * *
其实张起灵怎可能因为这种小事跟吴邪生气,吴邪对自己什么样,俩人又经历过那么多,张起灵最清楚,所以吴邪真的跟他道歉说“对不起”的时候,他还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笑摸摸他的头发。
俩人在满觉陇硕大的桂花树丛中逛到黄昏,空气凉爽,带着桂花特有的馥郁芬芳,但吴邪闻不到,他只是想单独跟张起灵待着,逛完出来,俩人又不饿,便开车到市区的大超市采购些酒水零食类东西才慢慢回家。
天已全黑的八点多,吴邪在厨房泡茶和切水果,下午从吴山居带回来的,不是柚子、橘子,是大红的苹果和黄金猕猴桃,他自问刀法还凑合,但那都是过去打架砍人用的,做切水果这种厨房精细活儿的机会极少,回到父母家里也是吴妈妈切好给他端来,所以他只能按照平时看过的,大概削皮切块码放上去,再撒上洗过的蓝莓和樱桃。
张起灵今天洗澡的时间有点长,不过这是对于他平时的速度而言,出来的时候,吴邪发现他身上的绷带换过,而且比昨天绑的地方还稍多一点,发现……是因为他今天洗完出来,居然穿了那件浅墨蓝的睡衣上衣,要知道张起灵平时是不穿那件上衣的,他也不怕冷,在屋里走动也就顶多套件工字背心。
纯棉睡衣质地很薄,在灯光映照下依稀能看清里面白绷带的轮廓。
以他这种向来把受伤看成吃饭一样寻常的人,过往不论多血淋淋的伤势他都能面不改色,而这次回来,没看到血迹,却来回都绑着绷带,吴邪终于觉得不妥,昨天就问过他,答说不碍事,俩人又做成那样,也没见伤口出血,他就没继续在意,现在想起绷带边沿露出那点颜色古怪的皮肤,他心里突然敲起警铃。
张起灵随手按开了电视,平时这个动作都是吴邪做。
吴邪把杯子和果盘放下来,他显然也并不想看电视,只靠在沙发上放空。
“小哥,你喝茶,我去洗洗。”他没把担心放到表面,张起灵也是多精明的人,做出这种细节肯定不是他矫情故意的,而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死白色的皮肤,是在藏地雪域里中毒了?可他不是说八年幻境中,已把格拉昆仑山那一带地下掌握得很熟悉,不会有差错的?
跟他一起回来的张海客,他的身手比张起灵稍逊一点,但今天看他也没任何异样。
吴邪站在淋浴下面,热水从头到脚浇下来,张起灵究竟又干什么危险的事了……而且他刚才那样,也知道瞒不过自己的,只是不问,他肯定不会主动说。
关水擦干穿上衣服,吴邪肩膀搭个毛巾擦着头发走出去,张起灵手里捧着茶杯,他一挨近过去,他就伸手在同一高度上捞着他的双腿,吴邪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放到茶几上,屈一膝跪上沙发,轻轻揪住张起灵的衣领就去亲他。

张起灵从善如流地仰头接住,亲吻加深,吴邪坐到他腿上,手就去解他的扣子,解开两颗把手伸进去,在他肩膀和胸膛上揉搓。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32:00 +0800 CST  

“疼不疼?”亲吻的间隙他问。
张起灵的眸子澄亮如潭,吴邪低头与他鼻尖对着鼻尖,轻轻磨蹭,但手里加重在胸肌上加重一点力道按住,再问一遍:“疼不疼?”
张起灵摇摇头,用嘴唇去抿他的,手也从他背后的衣摆里摸进去,摩挲他的腰和背。
“小哥……”吴邪有些气馁:“你就不能痛快点告诉我吗?别叫我瞎猜担心。”
张起灵看着他,神情还是平静,又把脸埋进他胸口里嗅了嗅才道:“我要找出彻底解决尸化的方法。”
吴邪心里猛地一沉,立刻去扳起他的脸,瞪大眼睛:“所以呢?你做了什么?”说着就去扯他身上的绷带,却被张起灵按住。
“你说!你做了什么?”吴邪真就慌了,立刻想揍他一拳,但手开始抖,捏不起拳头,只得不管不顾去拉扯他的衣服和绷带,张起灵连忙用力抓住他的两只手,又紧紧箍住他的腰:“吴邪、别急、别急,你听我说,我不会有太大危险……”
不知是不是张起灵的声音冷定,吴邪停住看着他,但手还揪着一截扯开的绷带头:“你给我看看。”
“别看。”张起灵同样坚决,两人目光相对,半晌张起灵把他的手拢在掌心:“那八年的时间里,我在地底的一处壁画看到上古时制作尸蟞丸的场景,但那时候以为你已经不在……就没太深究,这次去看过,蓄养蟞王用的是人头蛊,但壁画里还有,如果用活人把制作包裹后的尸蟞丸养在体内,一段时间也许就能改变性质,说不定能解除尸化……”
“也许?说不定?”吴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又想动手,但张起灵死死钳住他双手。
“也许!?说不定!?你他么……你他么的……看个壁画就把尸蟞养自己身体里了?”吴邪吼完瞠视着他,眼眶渐渐就红了,但他很快用力吸一吸鼻子,哽着声音:“你身上是不是有味儿?今天黎簇说换的什么香?是不是你身上有禁婆香?你仗着我闻不到是不是?啊?张起灵!”绷紧的咬肌和起伏的胸膛显示吴邪体内正酝出一股悲恸和狂怒交织的情绪。
“吴邪、吴邪……”张起灵紧抓着他的手,把他拉进怀里,吴邪想挣扎推开,他就搂得更紧:“我没有吃下去,没事的、没事,信我。”
“拿出来。”吴邪用肘部抵着他,眼眶更红,但深吸着气,望向别处,压下心底翻涌而上的难过,努力让自己声音冷硬。
张起灵沉默。
“又是这样……”吴邪拧着手腕,迫得张起灵松开自己,几近嗫嚅地颓唐下来,推开他,站起来,从茶几底下摸出烟,自己走到敞开的落地窗边点烟抽起来,手指都是颤抖的,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还是张起灵走过来,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头发里,低声断断续续地:“吴邪,我想把你留在身边,更久一点……我不能再看你受伤、受病痛折磨……这些都让我来做就好,万幸你还活着……我还有机会可以留住你……”
吴邪知道他说的,是那场长达八年的幻境里,张起灵亲眼看到自己因为救他而死的事情,虽然寥寥数语,但他知道那件事给张起灵打击很深,这个人表面上什么都不多说,但沉痛被摁在心里,就算好了,那里仍是一道去不掉的疤。
扔掉烟,吴邪转身和他紧紧相拥在一起,两人很长时间都没说话,只是从相互不停施力的臂膀,能感受到对方内心汹涌的情绪。
好半天,吴邪才松开他,轻轻推着,对上那张脸,他想说幻境里为你死的不是我,那个是假的,不是真的吴邪,但这样安慰有用吗?如果换作是真的他,发生那种危险情况,真吴邪更会毫不犹豫地舍身推开张起灵,所以这样说没用。
张起灵依旧沉沉静静地看着他,可能吴邪的表情太过纠结,他的嘴角不禁微微勾起一些,伸手捋他鬓角的乱碎发,自上次剪完,过了两个月,发尾又有点长了,几丝贴在颧骨边,眼角以下都湿湿的,用拇指抹了抹,手就移到他的后脖颈,把人带过来按自己肩上,吴邪,你不知道,还能这样抱着你,有多好……
* * *
格拉昆仑山的黑铁岩地底,有一条连通康巴落湖底的大型隧道,原本并非人工的,而是板块挤压形成的地下空间之一,千百年前曾有大量冰川水流入地下,冲刷侵蚀过后,便有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地。
也许是周穆王时因为战乱逃亡来此的西王母国人,又或者是最早的张家先祖,把不能为外人道、又唯恐失传的秘密,化入千百年不会褪色的矿物五彩中,刻画到隧道之内。
红体尸蟞王,以战俘人头瓮饲养,是其成虫的必备环境,其后用陨玉等天外矿物包裹制炼,有望达成长生夙愿。
但为何目前知道服食过蟞丸的人,陈文锦、霍玲,仅仅保持青春数年,昙花一现地无一能逃过尸化?
历史的真相,被不断挑选和篡改。
上古坟典医文中,提到炼丹,无不考究阴阳万物之纲纪,法则天地日月变化之时辰,甚或星辰八风之理这些大义外,再更有秘辛的,走旁门虫蛊,逆天倒施,便是如西域王母国、或厍国的,尸蟞丸以至阴之虫为药君,陨玉矿屑为药臣,药性阴毒生硬,尸蟞虽有长生之能,但人体血肉,难能消受。
死人育虫,活人育丹。
也就是说,若要尸蟞丹真有长生效验,还得用活人为丹炉再行滤化。
而人身之中,所谓肝藏魂、肺藏魄、脾藏意、肾藏志、心主神明。
将尸蟞药丸贮藏于活人心血合脉之处,蟞毒由这活人吸收,并借体内精气神明炼化、气血冲刷,三百日之间,活人不死,丹毒可祛。
张起灵怎可能给吴邪看他心口的伤疤,他在格拉昆仑山地底壁画来回徜徉,最终做出决定,连张瑞衡都不得不侧目而视。
张家族长肩负全族未来,性命发肤身不由己,但众人都知不可能阻止他做这件事,尸蟞丸在康巴落就有,取得之后,由张瑞衡、张海客等人把关,他咬一块布便用短刀剖开自己胸腔,这一刀,既不能伤及要害,又要进去够深,尸蟞丸以老蛇皮包裹,放到心脏搏动一侧,没有胃液销蚀,血管温热,毒气慢慢化出,他将伤口缝合,只是短短数日,心脏一块皮肤就觉麻木,进而显现禁婆般透白,这跟记载中的蟞毒扩散一样,不过好处是他变得没有痛感,死白的皮肤除了触觉外,冷热痛感俱失,张起灵想过在外面待满三百日再回家见吴邪,但他消失太久,吴邪必定担心焦虑并想尽办法找他,既然瞒不过,倒不如回来,陪在他身边就好。

何况……做任何事都有风险,这是用人身滤化尸蟞丹毒,既耗费精气血,人体还要承受丹毒侵蚀,一般普通人大多熬不到丹成,就会承受不住而萎死。张家人,尤其张起灵,自问强壮,所以只愿一搏。


下面有一段拉灯~~当初原贴就被删过~~~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36:00 +0800 CST  

* * *
马上就要到十一假期,届时杭州西湖一带会聚集大量游人。
吴邪不回吴山居,饭局应酬能推的也都推掉,只带张起灵回爸妈家吃过一顿饭,剩余时间就在家过了。
于是吴邪打算跟王姨学做菜。
张起灵这几个月都不停奔波,流血流汗,原本就白的脸,最近看着更越发清减。
其实以前吴邪读大学和刚做小老板的年月,自己也常下厨做菜,但那时候是为了省钱,做几个普通的番茄炒蛋、蘑菇炒青菜、肉末炒豆腐之类还是过得去,色香味型就不能要求太高,只能划归到不难吃的界限内。后来那些年,奔走繁忙加烦心事层出不穷,他自然没心思再做什么。等到尘埃落定,他又失去大部分记忆被安排到渤海边待了两年,那里的生活也是极简单寡淡的,煮个面,大不了炒点海鲜做个虾蟹粥,都没刻意料理过。
今番既然张起灵跟他说,近一年没什么意外不会再出远门,难得闲下来,他便想起当年自己追着张起灵上长白山,那时候自己单方面天花乱坠地允诺过,要带人去吃许多好吃的,玩好玩的,想不到十三年过去,他也没给兑现,目前好玩的暂时放一放,吃的可以先试试。
搜索脑子一晚上,吴邪列出清单,让王盟第二天一早就带着王姨去各大批发市场采购,整只的火腿、大坛的糟蟹、鲜活大海虾、整箱的北欧进口生蚝等等,想时还没觉得什么,等东西分批送到家里,吴邪才发现自己买多了。
这会儿张起灵自己下楼到健身房锻炼去了,吴邪忘记问他吃不吃生的,不过在野外生存这块,他是比贝爷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什么生的熟的肯定都没问题,只是区别在喜欢不喜欢上,但张起灵对吴邪以外似乎都不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恶,所以问还是白问。
吴邪家复式的二楼有个很大的露台,但楼上的房间都算作客房,还有一个从没用过的小游泳池,是开发商建楼的时候做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他平时很少上去,不过王盟建议买个电烧烤炉,放在露台上烤东西就不会有油烟隐患。
吴邪想想也对,上次解雨臣他们带到海边用的那款就很好,回头让王盟去买一台差不多大小的回来。
黎簇和汪小媛惦记他们家的黎明和黎姿,所以前两天就提前请假回北京去了,张海客夫妇昨天也带着俩小张暂时回了香港,剩下的张家人好像也都人间蒸发一样不见,吴邪觉得日子难得清静下来。
王姨先教他做简单点的,芙蓉鸡片,准备荸荠、鸡蛋白、豌豆苗,鸡肉是买的两只走地鸡起的脯肉,鸡骨架熬高汤,然后再起梭鱼的净鱼肉,先把鸡肉用刀背砸成肉泥,鱼肉再剁细、挑刺,混合鸡肉再砸一通,另外把荸荠剁碎,同鸡鱼泥一起,下鸡蛋清陆续搅拌、再入湿淀粉、盐调匀。
煸炒一把豌豆苗放在一个盘子里备用。
起油锅旺火勾一道高汤姜汁玻璃芡备用。
最后才烧油锅炸芙蓉鸡片,但这个鸡片的造型是关键,吴邪按王姨的口头指点,却怎么也没炸出成片的形状,因为油温不能高,高了就会把肉泥炸出焦酥的蜂窝,那就变成肉锅巴一样了,所以手忙脚乱的,不是散得一块一块,就是碎碎的捞不起来。
最后是把一堆形态各异但好歹是炸熟的鸡片盛出来,倒入豆苗盘中,再浇上高汤玻璃芡,总算完成。
只是味道……吴邪自己看着也皱眉,连尝试的信心都没有。
另一道黄焖栗子鸡还好点,秋天的栗子正当时,买的时候挑好去壳,一只鸡剁块,放黄酒、盐、胡椒粉、葱段、姜片、香叶、淀粉腌渍,炸完鸡片的油继续炸一下鸡块,稍微又焦黄色后就拿出来,再把泡发冬菇和干笋片、栗子肉、鸡块翻炒,入黄糖和盐、酱油、开水,砂锅盖盖焖烧。
张起灵锻炼完洗好澡,脖子搭着毛巾进屋,看到家里的阵势微微一愣,随后见吴邪在厨房里热血奋斗的样子,不禁微微好笑。
“小哥,你先喝茶休息一下。”吴邪拿着工具去开生蚝箱子,北欧冰岛产的,个头不太大,下次还是试试法国的那种。
“小哥,你吃不吃生的?”吴邪又问。
“随你。”张起灵果然无所谓。
还有加拿大的冰冻带子,切柠檬、摆盘,那边栗子鸡也好了,开盖收汁,连砂锅一起上桌。
王姨问要不要盛饭,吴邪说好。
饭菜都上桌,王姨继续收拾厨房和切水果。
俩人坐下,吴邪憋着脸自己尝一下鸡片,还好,味道过得去,就是口感差一点,一碟稀里糊涂加芡的东西,但张起灵不嫌,给什么吃什么,还添了一碗饭。
吴邪还是决定以后不做这道菜了,改回红烧小排或醋鱼那类更容易保持造型的菜式比较好。
“小哥,最近我哪都不去,专门把你养胖。”吴邪一边给生蚝挤柠檬汁一边说他的宏图大志。
“好。”张起灵嘴角带笑。
* * *
傍晚时分,游人应该散差不多了。
吴邪拉张起灵去西湖边散步,俩人把车子开到湖边一个停车场,下来慢慢走。
秋日清爽,微有凉意,特地挑了这段路是栽满桂花的,杭州的秋天就得赏桂。
“小哥,这些桂花是不是很香?王姨说这几天她在家自己熬点桂花酱,到时候教我做桂花糯米藕,不过你是不是不喜欢吃甜的?等再冷一点我们自己做烤串吧?试试雪花牛肉和胖子家的果园鸡,他说明年还要置办个养蜂场,再种几片桃花和李花,我就说他别弄太好了,到时候吸引太多游客去巴乃,让那地方提前繁华起来可不好……”两个人的身影在湖堤上淡淡的拉得很长,杨柳低飞,不时撩过头顶,吴邪好像又变回十几年前的模样,一直兴奋地跟张起灵说话。
“对了,王盟今天还买来几瓶桂花米酒,鲜酿的度数不高,晚上睡觉前喝几盅咋样?看你平时也很少喝酒,以为你酒量不行,但上回在巴乃,胖子都醉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吴邪把头顶一片柳叶捻起来,对着天空看,狭长的深绿色,黄昏的哑光打在叶片边沿,是西湖特有的纤细风味。
走一路,张起灵的表情都是淡淡的,对吴邪的絮叨也没有什么刻意的回应,但吴邪知道他喜欢跟自己这样待着。
吴邪穿着白T,外面加一个咖啡色的带帽短袖拉链上衣,兜很大,他临出门的时候就揣了一瓶口香糖,现在拿出两颗丢嘴里,又问张起灵要不要,他摇摇头,晚风吹起刘海,深黑的目光掠向湖面,那里有几只徜徉的鸟,跟本地人一样轻松悠闲。
“小哥,今年冬天咱到暖和的地方过好不好?”吴邪把’哗啦哗啦’响的口香糖放回兜里,天已经快黑下来,这一段树荫很深,再往前走就要到曲院风荷了,他索性挎住张起灵的胳膊,手也顺势伸进他的深蓝色卫衣口袋里,张起灵一直插着手走路,但手掌藏在衣服里那么久,还是意外地没什么热度。
吴邪当没一回事地抓住他在口袋里的手,十指紧扣,过去张起灵的体温再低,手也不至于凉到这程度,按他说的日期,今天是养起尸蟞丸的第二十天,那东西对身体的影响怎么那么快?还有二百八十天要过……
“小哥,过两天就是中秋,明天我把平台收拾好,咱们中秋在家赏月好不好?”吴邪又想了想:“我让苏州的伙计买两盒苏州地道的鲜肉月饼送来?”正说着,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王盟,是汇报一些马盘出货的事,吴邪仔细听着,其实现在盘口上很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但他都扔给了王盟等几个主事,钱少赚点没事,关系怠慢点也没什么,他最重要的是要陪着张起灵。
“佛爷,”王盟的口气忽然一变,看来是有人过来了:“这月内新货就走得差不多了,年底之前还下地吗?”
看来是有人撺掇王盟帮忙探口风的。

吴邪想了想:“下,土冻之前我会安排,得让那么多兄弟回家过个好年不是,而且你把过去的关系捋一捋,这几年走动少了,中秋你备几份好点儿的节礼送去,嗯……对了,你叫人四处收一些东西,别停,对,就是那些二手倒爷的,手上过一过,随便买买,让人看到吴家的流水,就是这个意思,别叫太多人知道吴家的人还要下地,树大招风,姓何的也好,还有哪些臭鱼烂虾,别到时候整点什么事儿……嗯,我没时间应酬他们……账本?明天你拿到家里来吧……”一通地安排,说完看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已经三十几分钟过去,再一看身边,他的右手拿电话,左手还一直揣着张起灵的衣服,跟那奇长二指的右手就在口袋里交握,走这一路,张起灵的手心也被他攥得潮热潮热的,再抬头看那人,一如既往地缄默,只是知道他在看他,侧目过来,神情温温的,英俊细致的面容,没有丝毫不耐。
不知道这样行走的两个男人,刚才引起过多少注意,但他不在意,张起灵更不会在意。
“小哥,天黑了,回去吧?”
没成想,刚进家门,王盟又来电话,说的却是南京玉蜜堂明天重新开张迎客,问吴邪知不知道这事。
吴邪挂了电话,张起灵已经在厨房烧水泡茶。
“小哥,张海莘回南京继续开玉蜜堂?”吴邪陪他一起等水开。
“嗯。”张起灵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张家的好东西那么多,随便拿几件出来就够惹眼的,别抢我吴家的生意啊。”他故意开玩笑。
“不会。”想不到张起灵还认真地答了两个字,并且顿了顿,再加一句:“你这边下斗,也可以用她那的人。”
“哦?’铁棋张’彻底归顺了?看来还是我媳妇儿能耐啊。”吴邪趁机凑近在脸上亲下,吃一口豆腐。
张起灵伸手捞住他的腰,脸上八风不动的,却纠正了句:“因为你是张起灵的夫人。”
“额……”吴邪本来还想说啥的,就忘了,这话张山铃虽然提过,但他也没往心里去,现在突然听张起灵自己说出来,心里感觉还是挺有点异样,侧目看他两秒,才悻悻地歪歪嘴嘀咕:“我是男的……”
张起灵已经转去拿茶叶罐,没理他象征性的反驳。
晚上两个人窝沙发里看电视,虽然没什么好看的。
壁挂黄灯投射在大理石地面,与电视屏幕发出的变幻光影交织,吴邪手里捧的那杯茶渐渐喝浅下去,但直到茶水见底,他也没探身去茶几上放杯,因为张起灵的脑袋挨在他肩上,是睡着了,发出微不可闻的均匀鼻息。
只有在吴邪身边,他才会入眠得安心,放松的眼皮和面容平和得毫无防备。
将嘴唇轻轻碰在深黑的发上,吴邪眼中一丝不经意的茫然才流露出来,宽大的落地窗外,今夜月色离落。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45:00 +0800 CST  

七十九、
吴邪双臂撑着桌子边沿,对着一桌面的什物没了表情,这、这他么谁收回来的?
所谓的黑檀木关公,其实只是浸了檀香木精油的普通木料,雕工乍一看过得去,凑近闻也香气扑鼻,颜色黑沉沉的,但实际上就是个做旧的玩意儿,上海城隍庙一带的旅游工艺品店里就有同款的L、M、S号任选,成本价给个五百都嫌多。
还有那系红络的墨玉腰牌子,质地暗不透亮,拿在手里有点分量,但明显只是在石皮边角料里注的色,机器刻的一行满文,琉璃厂地摊上肯定不少人拿着这东西蒙人说是清代哪个亲王的随身配饰呢,实际连三百都不值。
就不要再细看那对号称鸡血石的马和钧窑的罐、元的青花了……惨不忍睹!
油条身后跟了两个人,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看这一桌子东西,脸色顿时变化:“佛爷……这批东西被掉包了。”
“是你经的手?”吴邪眼皮不动地仍盯着那堆东西,口气慢慢冷硬。
“是……是,佛爷。”油条的声音有些狼狈,用力回思一下:“从王金方手下的一个油子手里收过来,当时我带的鉴定师都仔细验看过,不、不是这样子的……”
“王金方?”吴邪咀嚼着这名字,这个人是近年湖南一带声势起得挺快的古董商,自称祖上三辈以前曾是个’搬山道人’,没传下手艺,只在乡下老宅地底埋着一库价值连城的明器,因为埋得隐蔽又深,孙子辈在旧社会成了贫农,都不知道家里守着一座金山,直到这个王金方,他年纪跟吴邪差不多,长到二十几岁的时候,据说先是外出打工在城里混黑,杀人犯了大事儿又逃回老家,想在老宅的地窖底下再挖个房间藏起来,才终于发现祖宗留下的宝贝,这人心眼儿多,混黑的时候就听过有盗墓这一行,躲起几年便花功夫琢磨研究,暗通关节,等过些年风头没那么紧,他就拿出几件好东西出手试水,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怎么,渐渐被他摸出门道,很快就赚到几笔大钱,不但换了个新名字有了全新身份,并且短短几年时间一跃转变,成了中青代最有风头的人物。
但是……道上流传的故事,一般分为两种,一是半真半假的经历被人传扬,比如吴邪自己,老九门出身,文弱书生小青头,读到大学毕业后当个古董店小老板,再有十年时间做到声名远播的’吴小佛爷’,道上人虽不知道他究竟真实经历过什么,可至少面上的成长过程是众人所见的;另一种就像王金方这类,崛起很快,实则来路不明,一件好明器的出手需要传奇性的故事为衬托,所以人往往会号称是祖上留下的什么,但其实谁也没真的见过,都是他自己说的,但这人确实出过好些东西,偷梁换柱都不算什么,手下高价养了几个极厉害的外国打手,做事有口碑但手段黑,前年跟另一伙人夹喇嘛下地,最后却只有他带着货和自己的手下回来,合伙人全部有去无回。
“爷,我这就带兄弟们找那姓王的一趟!”油条脸色铁青地道,他跟吴家的日子不算长,但先前好歹没出过错,可这回,偏偏在吴邪刚回来接盘没几天的节骨眼儿上,自己出了纰漏,简直奇耻大辱。
“不急。”吴邪摇摇头,目光蒙上寒冰:“这么明显的招子,故意试探我呢,这些人都是新起来的,吴家这几年没什么动作,他们就得了势,现在听说我回来,就想法子试验,挑衅只是第一步,你若贸然去理论不会有什么结果,对方要推脱的说辞一大把,然后大不了打一架,咱也不能随便拿着兄弟的命去拼……我先想想……”
“是。”油条站在旁边便不作声了。
其实吴邪的顾虑还有一层,就是张起灵的尸化越来越明显了。
自他从藏地回来已经两个多月,心口埋入尸蟞丸八十三天,人的神智和身体行动能力暂时还一切正常,但嗜睡的症状明显增加,而且时间不定,经常一躺下就能进入无防备状态的深眠,一睡就是八、九个小时。
他上身的绷带也没有再绑,因为死白色的皮肤蔓延的面积增大,没有伤痕,但以心脏为中心,上到肩膀下到腹部,全是近乎透明的禁婆肤质。
十二月初的杭州,寒冬气温下降至零度左右。
吴邪变着法子给张起灵调配饮食,补充营养,但他的进食还是减少许多,往往是在吴邪热切期盼的目光中才勉强把饭菜吞下去,但很快吴邪就明白,煎炒烹炸类的热菜会灼伤他的食道和肠胃,正常人可以接受的热食温度,在他的身体,已完全接受不了。
吴邪只能给他换吃些海产鲜肉类的冷食,还好现在日本料理的吃法盛行,张起灵对这类食物总算不会抵触。
吴邪还一度担心过他三十多年前,那次参加考古队下南沙沉船墓的事,当时陈文锦他们都吃过尸蟞丸,所以他内心里也一直对张起灵有没吃过存疑,现在问起,得到的答案还好是肯定没有的,因为他知道长生的秘密,自己也是张家长寿的体质,所以在海底墓时,组织诱导他们吃尸蟞丸,他是装作吃下,其后在疗养院接受过一系列身体试验,他本身既有超强的自愈能力,又没出现尸化,还一度让人认为是难得的长生活体。
可惜,张家人也并不能真正抵御尸蟞丸的副作用。
吴邪发现张起灵开始怕热,现在是冬天,他受不了暖气,空调的热风’呼呼’吹出的地方,他从来不往那靠近,所以即便吴邪怕冷,但明白这种状况后,也就忍着不开空调,在家多穿两件衣服御寒了事。
吴邪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他只能尽可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实际担心得要命。
吴家的生意还得兼顾,几个堂口兄弟们要吃饭,红三的喇嘛盘更得稳住,他在资料筛选过后,拿出两个王侯以下级别的官宦墓地图,没有危险但也不是大油斗,出来的东西能有盈利,他自己账上仅留一成,其余都分给各头,这样至少封住大家的口。
有人这时出来给他捣乱,而且来者不善,确实有点麻烦。
这一行江湖水深,但只要不牵涉什么汪家或长生的几百年阴谋,剩下的,他还是能明白,王金方那类的意图,终极目标也不过是想杀下南边业界里的一支的标杆,好挣到更多的地盘,既能扬名立威,又得较大利益……当然,嗯,再掺杂点别的,比如何文参那人,在吴邪这吃了瘪,难保不会恨上,这一行都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回头找个有一定实力的,索性联手来给吴家设个局,要能把他吴小佛爷狠狠踩下去,不就扬眉吐气皆大欢喜?
吴邪闭上眼冷笑了笑,慢慢吩咐道:“这阵子当心点,不熟的线暂时别走货,打电话叫红三那边手脚加快,走完这趟就歇起来,你和王盟几个主事的,出入也都小心点。”
“那佛爷您这边要不要多派人跟着?”
“我这不必刻意,你就安排一下我二叔和我爸妈那边,别出什么意外就行。”吴邪摆摆手,油条便噤了声。
抽出一根烟,旁边看守库房的小弟马上识相地给点火,吴邪吸一口烟转身慢慢踱出去,黎簇和汪小媛没回来,上次张海诚给的那小瓶犼血,够她撑一阵子,本来理论上用张起灵的麒麟血加犼血应该能解她的毒,但现在张起灵身体这样子,恐怕尸蟞丸没取出之前,血也是不能用的,张海客他们又在香港,据说是把张山光那些其他分家的后生集合到他们的训练营去,开始要锻炼祖传的二指。
这种时候有人寻仇,吴邪最担心的当然是张起灵,但这件事又让他有点矛盾,他吴家在江湖上斡旋的那点破事儿,不值当把张家人牵扯进来。
还是先把对方的底细再打探一下。
把事情给油条等人布置安排一番,走出堂口时,冷风扑面。
抬头望眼虚空,杭州十二月的晚天,清黑而冷寂。
由两个手下弟兄另开一台车护送,吴邪上了自己那台越野车,启动回家。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49:00 +0800 CST  
* * *
吴邪上午出门的时候,张起灵在睡,这会儿回家,他应该已经起身。
开门进去,客厅里只亮了一盏壁灯,张起灵站在落地窗前,听到门响回过头来。
屋里没开暖气,这个季节,室内温度比外面还低,吴邪不自禁打个哆嗦,但还是立刻对他一笑:“小哥,我回来了。”
在玄关处放下车钥匙,脱鞋进来,但没脱外套,习惯性地走进厨房去洗一下手,张起灵没作声地跟进来给他倒一杯温热的开水。
吴邪接过杯喝几口水,眼睛却看着张起灵,他只穿了一套单薄的棉质睡衣,虽然是长袖,但这个季节对于普通人来讲,绝对是会冻成冰棍,他却没显出任何不适。
“小哥,你……吃饭了吗?”吴邪不由得伸手去摸摸他的脸,触手毫无意外是一片冰冷。
张起灵的神情一如既往平和,摇摇头轻声道:“等你。”
吴邪不知怎么,一股心酸控制不住地又翻腾起来,但表面还是维持着淡淡的笑意:“那好。”
挽起袖子,他煞有介事地去灶台察看,电饭锅里有热米饭,炒菜锅则盖着几个小时前王姨做好的红烧排骨和冬菇蒸鸡,还有一锅人参乌鸡汤,摸着也是凉的,吴邪打开试了试味道,便盛出一整碗:“小哥,你尝尝,够咸吗?”
不由分说就送到他嘴边,张起灵乖顺地接过碗喝完。
另外还有一盘沙拉,是生菜、番茄、黄瓜这些拌好的,用保鲜膜封住,是吴邪特地嘱咐过的,张起灵现在吃不得热东西,所以一切食物能用冷食的方法就冷食,热菜做好也放凉了再吃。
但张起灵还是坚持把肉菜都加热,吴邪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大冬天里总这样陪他吃凉的绝对不行。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张起灵的电话响了。
每天这个时间,外面各处的张家人都会来电话汇报一些事情,他通常都是举着电话靠沙发里听着,偶尔提几句简短的问题或答复。
吴邪坐在他身边,这人在处理公务的时候,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淡然专注,一切成竹在胸,有条不紊。
但褪下这层外相,与他单独面对的时候,眼底总会隐藏了一丝茫然无措,吴邪很不是滋味,张起灵明明是为了自己才变成这样,但现在他只是照顾迁就一下,张起灵似乎就产生了愧疚,是的,他很了解张起灵的个性,这个人什么都只想自己一肩扛下来,无论身心的背负,都是一样。
张起灵的体温过去就偏低,今年入冬后更是冷得瘆人,吴邪拿电子体温计给他量过几次,只有三十度左右,远低于正常人。
晚上两人在一张被子里睡觉,他的身体如此冰凉,以至于吴邪执拗地抱着他,但这样不仅不能把张起灵捂热,他自己最后还冻得牙齿止不住打颤。
当时关着灯,吴邪看不到张起灵的神情,但下一秒他就被一双手推开,并且连带被子也全部推过来,并重重地裹在他身上。
他想挣扎开,张起灵却硬是按住他,空气中有一种静默的疏离感,一瞬间他似乎又恢复到当初那个拒绝一切沟通的人,什么话都不说。
仔细地替他掖好所有被角,然后站起身,吴邪真的急了,赶紧伸手去拽住他:“你去哪?!”
也许他语气中流露的惊惶太过明显,张起灵顿住身形,回头仍把手按在他领口的被子边沿,微不可闻地叹口气:“我不走。”
他果然只是去柜子里抱出另一条棉被,但从那天开始,两人就分开被子睡了。
客厅的电视没开,茶几上的茶杯冒出袅袅水汽,张起灵还在电话上,吴邪不知不觉就伏下来,枕住他的大腿。
张起灵没拒绝,没拿电话的那只手抚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的,隔着厚厚的外套,让人心情安稳,也感觉不到凉意。
壁灯昏暗,只有窗外’呼呼’的寒风,其实才晚上八点半。
吴邪把身子缩了缩,又往张起灵身上挤了挤。
电话的内容完结,张起灵终于按上挂断的红色图标,低头看着他。
“小哥。”吴邪翻过来,对上那双澄澈潭水般的眸子,轻车熟路地就挂上他的脖子,脸像狗崽一样往他脖子里蹭。
“吴邪。”张起灵摸摸他的背,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把他结实地接个满怀,但他的语气是有话要说。
“嗯?”吴邪赖在那里不动。
“最近生意上是不是有什么事?”语调很平,但吴邪立刻就知道他听到了什么。
“这一行不就是那么回事。”吴邪满不在乎地答道:“我会处理的。”但想了想:“是张海莘告诉你的?”
“嗯。”张起灵点头。
吴邪自顾把他脖子搂得更紧,额头在他柔软的黑发中摩擦,低声道:“小哥,你就别再替我操心了好吗?”想不到这句话出口,他自己鼻子就有点发酸,但还是忍住,心里翻腾着,你都为我这样了,再下去会不会连命都丢掉还未可知,你还要帮我背负多少?
张起灵便不说话了。
过了好久,吴邪才摸索着亲吻上他寒凉的嘴唇,却得不到回应,张起灵定定地坐在那,像泥塑一般,吴邪只得离开一些,愣愣地看着他,小哥你是生我气了吗?但这话吴邪问不出口,其实张起灵又怎会生他的气,两个人对视良久,张起灵才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奇长的二指掠过眼角,碰到睫毛,扑簌簌、细碎地有些痒,他的触感还没有消失,他还能完整地感知着吴邪的体温、皮肤,但是这才过去八十三天,还有二百一十七天要过,他知道吴邪跟自己一样,每天都扳着手指数着一分一秒,隐隐有了担心,是忽然感到自己这次有些鲁莽,并不是怕死,而是在做这件事前没事先安排好一切,接下来的时间里,尸蟞丸的副作用会让自己越来越经常陷入无意识的深睡,那就没办法时时顾及吴邪,万一造成拖累,是他绝不想看到的局面。
竞争和吞并,是这一行中江湖势力角逐的游戏规则,吴邪刚接回吴家盘口的生意,以他曾经在道上的名声和地位,近年新起的那些阴险手辣家伙,必定会想在这种时候打他的主意,使个绊儿还算小事,就怕想趁机打江山,借踩下吴邪这处山头当自己名声垫脚石的。
“我已经让人帮你去盯着了。”张起灵最终说的是这句,他的想法和做事目的向来明确,不论吴邪说什么,他都不会与之在意和计较,但外面若有丝毫对吴邪不利的风吹草动,他都会动用自己的一切力量去隔断。
这回轮到吴邪不说话,低头一会,才从他身上爬起来:“我先去洗个澡。”
这天晚上,照旧是一张床,两床被。
吴邪一直朝着张起灵的方向,张起灵也侧身对着他,床头灯关了,但吴邪的手穿过被底,紧紧去攥住张起灵的胳膊,很长时间,被子里还是低于正常人体的温度,自从他的体温低下去,就很在意地不肯主动去碰吴邪,更不肯抱他,他怕他冷,但吴邪更怕这个人躺着的位置继续凉下去,有一天这半张床彻底凉透,这个人又再度消失……怎么办?

可惜张起灵无法给他承诺,即便吴邪明白,他也许比自己还更不想离开,只是太珍惜太宝贵,所以才止不住地会觉得怕。
八十、
蛇王国中那条怕冷的蛇,其实天生本没有温度,但因趋暖而触碰过石头后,便记住了温暖的感觉,即使再次不得不变回冰冷的蛇,但它的心也不会再冷。
这三个月来,张起灵还是不时会出一下门,有时当天就回,有时则要三、五日,他都会提前跟吴邪说好时间。到十二月中旬,他又要去一趟西北边的贵川一带,这次略久,要十天左右,但不会下地。吴邪查下那边天气,正是雨夹雪的寒流覆盖,便给准备了冲锋衣和食物等装备,嘱咐定时吃饭,身边要有信得过的人跟着,不然睡着的时候别有危险等等。张起灵都一一答应,告诉说他现在出门都有张家人随从,不必太担心。
十二月底,满大街上圣诞节的灯树还没扯去,庆祝元旦的横幅灯彩继续交相辉映。
吴邪许多年没陪吴妈妈逛过商场,这回是妈妈打电话来提出,他想了想就应了。
去的是西湖国贸中心那一带,吴妈妈本来觉得这地方都是年轻人才逛的,不太愿意去,但吴邪带她到最繁华的商业区也有自己的打算,这里人多治安就严密,满大街都是摄像头,所以不怕有仇家打埋伏。
张起灵不在身边,吴妈妈还觉得奇怪,但很自觉地不再往深处打听,只说有空多带他一起回家吃饭。
油条和一个叫阿唐的小弟跟着,先到一溜品牌男装去给吴一穷买了两身冬衣,吴妈妈又硬是让吴邪试了一件带毛边的深棕色皮衣,打折后还要六千多,吴邪嫌贵,吴妈妈却自己掏钱非要买下来,只说儿子穿着特别好看。
吴邪倒是看中另一件纯黑色长款的皮衣,版型笔挺干练,设计感很强,看着不太厚但触手感觉特结实,张起灵穿起来一定酷帅得没边儿。
看看吊牌,打过折还得七千多,但吴邪毫不犹豫就要了,连同自己那件一起刷卡。
之后是超市大采购,吴妈妈几乎没怎么去过吴邪家,这回非要买了许多海鲜、水果、速冻主食,甚至巧克力、饼干等零食之类,指使着油条和阿唐一起大包小包搬进吴邪家客厅,再亲自把各种食物摆好,零食整齐码放在茶几底下,她才满意地拍拍手离去。
吴邪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老妈这是忽然想把自己当回小孩养还怎么地?
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多,吴邪不放心别人送,就自己开车把吴妈妈送回家,等到再回来时,却意外发现张起灵已在家。
“小哥!你回来了?”吴邪进门看到他正蹲着在房门口整理那只出门的大背包,真是突如其来的惊喜。
玄关处搭着一件半湿的冲锋衣,地上登山靴也脏兮兮的,看来果然又是去的山野偏僻地,并且走过很多路。
“嗯。”张起灵穿着深蓝连帽衫,抬头望向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暖意的神情。
“我看看、我看看!”吴邪甩掉鞋就过去硬拉着他起身,把人前后察看一圈,除了裤子有勾破和沾污泥渍外,还行,没有血迹,没有受伤。
最后目光落在他脸上:“你看看你,又没好好吃饭吧?”带着风尘雪气的面色,刘海潮乎乎的,下巴也生了些胡茬:“淋到雪了?你先去洗洗,我给你整点吃的?”说着就推他进屋,不由分说塞到卫生间:“待会试试我给你挑的新衣服。”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52:00 +0800 CST  

多亏吴妈妈大扫货,家里吃的很多,电饭锅先煮下米饭,刚买回的一盒大虾仁还是半解冻状态,直接泡水里等冰化,再敲几个鸡蛋打散,切一根莴笋成薄片,这些材料备好,就起油锅先炒莴笋,然后铲开,洗锅再下油,大火煎一下蛋、再放虾仁,注意鸡蛋不能炒老,要保持黄嫩的口感,最后加莴笋片再翻两下调味,出锅的样子,还是不如王姨做的造型颜色好看,但尝了尝味道,还算差不离。
他做到一半时,张起灵就出来了,他洗澡的速度向来很快,胡子也剃过,换上深蓝色家居服,挨在厨房门边静静看吴邪操作。
吴邪不时抬眼与他对视一下,发现对方眼光都跟在自己身上,不禁忍俊不住想笑,嘴抿着把菜倒入盘子,再递过去:“看什么?”
“你说我看什么?”张起灵也含着淡淡笑意,手里接过盘子,却伸颈在吴邪脸上轻轻一点。
亲吻的触感是温热的,吴邪陡然一愣,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大:“……小哥?”
张起灵却已转身端着菜出去,吴邪赶紧跟着,伸手去摸张起灵的背,隔着布料,真有正常体感的温度传来。
“怎么回事?”吴邪急得就要去拉他的衣领,但不用看,稍微露出的锁骨那块还是死白,吴邪愣在那里。
张起灵放下菜盘,转身面对他,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展开双臂将人搂进怀里,暖暖的怀抱,比他过去正常的时候还要亲和,口鼻在他的发鬓间摩擦几下,低语道:“我想抱你。”
“可是……”吴邪首先想到的都是最不好猜测,急得扒开他,又摸着人的胳膊,确认他身体的温度:“怎么变这样的?”
张起灵也不卖关子,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大的东西给他看:“这次出门,我无意中找到的。”
“这是什么?”吴邪接在手里端详,肉黄色带血丝的石头,很像一坨凝固的脂肪,且手感温润盈泽,有着跟掌心一样温度。
“温玉。”张起灵解释道:“也有叫暖玉的,你应该听说过,但真正的温玉传世极少,古书里有记,佩之御寒,还能使人体表生热。”
“你是专门去找这个的?”吴邪听说,赶紧把玉揣回张起灵身上。
张起灵摇摇头,拉起吴邪的手:“张家过去记载有很多处地下矿藏,分家也建有自己的秘藏地点,这次从古楼带出资料,各分家要把资源重新整理一下。”
虽然张起灵的表述不直接,但吴邪听明白了:“原来你们在清点祖宗留下的遗产啊?这是谁家库房里的温玉?你就给顺手牵羊来了?”嘴上这样说,但心里涌起的是悲喜交加,张起灵向来淡然的个性,却这么在意他们之间因为体温隔阂而不能亲近的事,吴邪不由得摸摸他的脸:“戴这个不会有副作用吧?”
张起灵还是摇摇头,把人重新按回身上不说话,其实体内寒冰体外加热的感觉很不好,但他不在乎,只要能尽可能地跟吴邪在一起,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吴邪的心情一下就雀跃起来,拍拍张起灵的肩膀:“小哥,饭菜还烫,你先来试试我给你买的衣服?”说着就去房间里,拿出品牌LOGO的大纸袋。
虽然之前也给张起灵买过衣服,但今天可能因为是跟母亲逛的缘故,陪她先挑了买给爸爸的衣服,然后自己再挑了给张起灵的,忽然就像是逛街时媳妇理所当然给丈夫买衣服似的,感觉很奇特,但不讨厌。
张起灵听话地把黑色皮衣穿上,任由吴邪上下品头论足,然后结论说穿起这衣服就气场全开,神似电影《黑客帝国》里的男主角,就是还缺副墨镜,不过那样造型就像黑瞎子了。
张起灵无所谓,皮革衣服散发特有的味道,他喜欢的是吴邪给自己买衣服的感觉,还有做饭,其实简而言之就是喜欢吴邪为他做这些简单生活小事的样子,有家的感觉。
窗户外面突然传来几声风声水点飘打的声音,吴邪想起天气预报说今天半夜会降温,杭州迎来今冬的气温新低,后半夜冷空气带来冰雨,气温将跌破零度。
“小哥,这几天……就不出去了吧?”吴邪的眼中一瞬间有闪过担忧,他潜意识里还是怕张起灵乱跑的,天气不好的时候,身体不好的时候,他都特别想开口留住他。
“嗯。”张起灵把皮衣脱下来,进去拿衣架挂起放入衣柜。
吴邪这才完全放松口气,进厨房给他盛饭,还有冰箱里的鲜奶,撕开口子倒出一玻璃杯。
米饭很烫,吴邪坐下来就拿嘴吹气,想饭的温度尽快降下来,然后递给人筷子,就静静地在旁边看着人吃饭,看到一半又想起:“小哥,你慢慢吃,我去洗个澡哈。”
想不到洗完澡出来,客厅里的灯都熄了,只有张起灵的房间门虚掩着,漏出一道淡淡的光。
吴邪拿毛巾擦着头推门走进去,才发现屋里没开灯,床头木柜上却摆着大大小小好几个鹅蛋、鸡蛋似的发光体,或昏黄或荧白,光线柔和却跟床头灯的亮度差不多。
张起灵靠坐在床头休息,但眼光明彻,是在等他。
“这些是什么?”吴邪挨过去,捡起一块小的看看:“夜明珠?也是你这回带出来的?”
“算是一种夜明珠,但其实是成分不一样的放射性矿石,类似水晶但比较稀有,对人体无害……已经让人把样本送到香港,那边在筹备一家科研所,以后会有些研发计划。”张起灵点头,身体凑近来,脸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记载里说这种夜明珠放置床头可令人耳聪目明、长寿。”
吴邪手里这块是发着黄色光芒的,像用灯泡透照的’灯光冻’石,匀称没有一丝杂质,而且洗得干干净净:“你们本来就很长寿啊,张家以后要转行医药,科研长生不老药吗?” 话虽然调侃,但婆娑着手里的明石,这样的东西,自己即便浸淫古董行多年也没怎么见过,张起灵算是带回来给他的’小礼物’吗?一是想自己欢喜,二也是因着书里说这东西对人体有益吧,他一直想自己能长寿,陪伴他活下去。
还有为了让身体保持温度,张起灵居然佩戴起温玉,他说过一切都交给他,果然就会把事情做到极致,将他想要卫护的人,身心都挡在肩膀之下。
垂下的眼睫毛有点抖动,张起灵便抬手捋了捋他的头发,有几撮被毛巾擦得翘起,加上这人脸上的表情五味杂陈,但一时间又沉寂下去,衬一头呆毛,像个乖顺又懊恼的大男孩。
“睡吧。”张起灵拍拍他的肩。
今晚终于不用分被子睡了,而且张起灵的怀抱很温暖。
吴邪却还忍不住心酸,自己什么时候变那么矫情了。
他捧着张起灵的脸亲吻,他的嘴唇湿热,但口腔却像是刚喝过冰水,凉丝丝的。吴邪就明白温玉的功效,对于他只能作用在体表,但内在尸蟞丸的毒性仍在继续,他这样是承受着里外冷热的夹击,会很难受吧,可他什么也没说,因为这是张起灵的决定。

在发现体温明显降低的那一天起,他俩就没做过,张起灵不主动,吴邪更不敢去撩拨他,以人体为丹炉化炼长生不老药,听起来就跟神话传说一样,可故事里求仙炼药的人无一不是断绝七情六欲的,色欲伤身道理,不说都懂,即便张起灵比常人强壮几倍,在这种时候也得养精蓄锐。 吴邪把额头贴进他的肩窝,被脚掖在脖子下,眉目舒展,身体紧贴着,一条腿的膝盖还夹在张起灵的双腿之间,这是他最喜欢的肆意睡姿,而张起灵随他怎么闹腾都没意见。
窗外寒流凛冽,住的楼层高,就会特别明显地听到虚空中喧嚣的风雨,明石的光投在浅深蓝色的窗帘上一动不动,吴邪快睡熟时,感觉到那两根奇长的手指轻轻拨弄自己的发顶,然后柔软的嘴唇印在他发际线上,便保持不动了。
他闭眼紧了紧环住张起灵背部的手臂,两个人心底都升起一种感激之情,冬季里能与你拥抱同眠,就是命运的恩赐。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0:57:00 +0800 CST  

八十一、
元旦一号,王姨放假,两个人也乐得不出门,只在家包饺子。
吴邪是杭州人,自小吃馄饨、年糕汤长大,对饺子的感觉一般般,但张起灵小时候生长在吉林,东北人过节最讲究的不就是饺子吗,所以吴邪建议俩人合作包一回。
分工内容:张起灵负责和面、吴邪负责剁馅。
所以一早起来,熬锅白粥就一点酱菜打发早餐,吴邪就开始动手,先把一整颗大白菜掰下叶子泡洗干净、晾干备用,然后拿一斤半肥瘦的猪肉切细慢慢剁。那边的张起灵端着面粉袋子往盘里倒粉,筷子搅动、加水。
“小哥,”吴邪系围裙慢慢切肉,却忽然想起什么,自己’噗嗤’笑起来。
“嗯?”张起灵知道这人又自己脑子跑偏不晓得到哪去了,眼带一丝笑意望过去,吴邪穿着深褐色的夹克,外面罩一件浅红碎格子围裙,胸口烫印着一公一母两只泰迪熊和大大的红心,就觉得跟他的样子说不出地搭调,平时他做饭的时候也穿这个,但因为有王姨在,他很少会这样盯着吴邪看,仔细打量起来,由不得就会从心里流出微笑,自己对这个人,到底是爱到什么程度,如果说白玛妈妈给了他一颗心,那么吴邪是给这心里灌注了血,鲜红炽烈的,让心不空白,每时每刻有力搏发滚烫。
“小哥,你在吉林生活那么多年,怎么平时说话都不带东北话口音的?”吴邪抿嘴忍笑地问。
原来是这个。
张起灵莫名有点无奈:“张家的教育,从小只说’官话’,还有掌握各种方言。”
官话是个古代词汇,也就是所谓国家推行的’官方语言’,俗称 ‘普通话’。
“哦……”吴邪想了想:“可我没听你说过什么方言,你也会杭州话咯?”
“嗯。”张起灵低头继续搅面粉。
“那改天你到我家,可以跟我爸妈说杭州话了。”吴邪想象一下,感觉不赖。
之后就开始剁肉,菜刀砸在砧板上,发出’乓乓乓’的震响。
剁好肉泥,加一把玻璃虾皮、酱油、盐、一个鸡蛋搅拌、调味,然后再切大白菜,切丝再横刀成碎,烧半锅开水,菜在滚水中烫一下就立刻用漏勺盛出来,沥干,就少量多次地放入肉泥中顺时针搅和。
那边张起灵的面团也揉好,用一块绞干净的湿麻布覆盖醒面,大概需要一、两个小时,待会拍面身听到类似有点中空的声音就算好,不过这不是发面,吴邪说要是包饺子剩下一点面团,可以考虑烤几个陕西的白吉馍,然后拿青椒炒牛肉丝夹在里面吃。
“都行,听你的。”其实做白吉馍需要的面团量还是挺多的,包饺子剩不下那些,但张起灵无所谓,这种事,吴邪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样都好。
等面醒好还要一点时间,吴邪洗干净手就要脱围裙,张起灵旁边看着,忽然来一句:“你穿着吧。”
“嗯?为什么?”吴邪一愣,双手正背在背后解带子。
张起灵抱臂倚在门框上,柔和的嘴角挂一丝笑,目光上下地扫着他,半天才回一句:“好看。”
“啊?”吴邪略诧异地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身上,才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这有什么好看的?”
张起灵走过来,手臂围上他的腰顺便拉开解带的手,探过脸来在他嘴角上亲了亲:“就是好看。”
“张起灵你个……”吴邪自己话未说完,就把对方往身后墙上推,嘴巴也在中途追上,把人的唇死死压住,他极少这样抽风似地主动,抓住张起灵狂热地索吻。
两个人明明认识十好几年了,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占去人生的三分之一光阴,但他俩为什么还跟刚认识不久的热恋期爱人一样充满激情?也许,这可归结于他俩在一起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张起灵的人生注定不会有’平凡’或’平静’的字眼,跟他在一起就要有承担非常压力的觉悟吧。
“小哥,”深吻间隙,吴邪的话从齿缝中漏出来:“今天是新的一年了……我爱你。”
张起灵掐着他的下巴把人分开少许,眼中爱意柔如澄澈天海:“吴邪,我也是。”

一月一日的朝阳透入高窗,雪过天晴开敞长空,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双双执手,旧的一年走来坎坷崎岖,但幸好身旁仍有你的相伴,来年、来生,你我永不分离。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1:03:00 +0800 CST  
好了~~~~


终于赶上进度,贴完之前更新过的已有部分,接下来就更新的了哈~~~~~




八十二、
吴邪过去有写日记,倒不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主要是大学毕业学做生意后,每天记录一些吃亏或赚钱的记录什么的,慢慢形成的笔头功夫,尤其在二十五岁那年跟吴三省第一次下地,他便学着当年爷爷记录盗墓经历的方式,开始自己有意识地写一些东西,亦因此他在化名‘关根摄影师’的时候,还能同时兼顾出一名‘作家’的身份。只是2015年长白一役后,他就没再记录过什么,直到最近,他才又开始每天待书房里,对一个本子上按照日期写几句。
……
第一百二十一天:尸蟞丸毒已明显蔓延至闷油瓶的左侧肩背部,嗜睡症状加深,发作不定时,晚上七点二十分起,至第二天早五点二十左右醒,睡眠时间十一小时整。
第一百二十二天:丸毒没有明显蔓延症状,闷油瓶的精神状态看似良好,但食欲比先前更差,另,发作加剧的周期似乎以十天为一小循环,睡眠时间十一小时整。
第一百二十三天;无特异,睡眠时间十一小时整。
……
第一百三十一天:今日年三十,与闷油瓶回父母家吃团年饭,饭中七点三十分左右,闷油瓶嗜睡症状突发,为免他们担心,只说小哥最近劳累,扶至客房,睡眠时间增加一小时,次晨七点三十分醒,时长十二小时整。
……
* * *
今年过年,吴一穷和吴二白都没提回长沙老家冒沙井的事,吴邪更不会提,大年初一下午从父母家回来,他跟张起灵两人就一直待家里。
这期间张家人的电话不断,若遇上张起灵睡觉的时间,吴邪就帮他接听。电子屏幕上显示的全是未知来电号码,所以也不晓得是谁,胡乱接了,偶尔是张海客或张海莘,也有他听着陌生不认识的,反正一概说你们家族长在睡觉,然后算计一下张起灵会醒来的时间,就告诉说你大概几个小时后再打来吧。
张起灵近日固定在早晨七点半醒来,这时吴邪多半也醒着,他把两人都裹在厚厚的鹅绒被子里,紧紧拉住他的胳膊,或跟他脸贴着脸,眼底暗流涌动的瞳眸,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只要张起灵眼皮有些微动静他就立刻警惕挣起来,张起灵睁眼,他却又掩饰住紧张,只浅笑关切地问感觉怎么样,张起灵自然每回都摇头,吴邪的样子让人既暖心又有点心酸,这时他都会抬起胳膊把吴邪搂过来,俩人静静待着或温存一会。
但实际上,张起灵已经快不能忍受温玉的热度了,再加上暖热的被窝,置身其中就像在慢火中燎烧的烤肉,区别只是他的皮肤表面不会受伤,惟独感觉五内俱焚。
这种触感逐日加深,张起灵有时不得已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起床,到卫生间拿凉水冲一个澡,迅速消退掉肉体这种灼热感,洗完为免吴邪发现,他便出去厨房做早饭。
温玉放到旁边流理台上,然后慢慢熬粥、洗菜,张起灵的烹调手艺其实一般,做出来的东西不算特别美味,但他每回都做得很用心,吴邪要帮忙他也不让。
说起来,自去年他从海陵里上来跟吴邪在一起生活相处,尤其吴邪病痛的时候,饮食起居都曾全由他亲手料理。吴邪有次倚在厨房门边半开玩笑地回想过去说:“小哥,十几年前认识你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你还会做饭做家务啊?而且你还挺会照顾人的,不会是从青铜门里出来后现学的吧?”
张起灵就笑笑不说什么,但吴邪还追着问,他不得已只好低声答了一句:“过去也会一点,不过主要是在医院那时学的。”
吴邪愣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是三年,哦不,现在得说四年前,你出青铜门我住院那次?”
“嗯。”张起灵把一些上海青叶子换一遍水,然后再去摘一把蘑菇、切一点肉丝,这是配粥炒的小菜。
吴邪就没说话了,但他的眼睛好几次扫到流理台角落的温玉上,张起灵怕热他当然知道,也猜到他经常把玉放到一边的原因,但嘴上不说破不问,就因为他明白这人对自己的心意……其实小火慢熬的炉灶也会散发热度,但张起灵还是坚持要给自己做早饭,吴邪想到这里会忍不住鼻酸,便走开一会,回来又是带点傻气的笑,目光清澈对着张起灵,小哥长小哥短的。
这天是年初五,吴邪的父母在这天会循例去灵隐寺拜佛,来电话问他俩要不要一起去走走。
吴邪拒绝了,那十年间他就已经变得不爱见生人,没事更不会往人多的地方去,也就是那些年,他才慢慢理解了一点张起灵的心境。
“小哥,盐是不是快没有了?中午去一下超市吧?得补充点吃的,好不好?”
“好。”
……
第一百三十六天:我知道闷油瓶已经受不住温玉的热度,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开始怕光,日光让他睁不开眼睛,而且隔着车玻璃,他晒到阳光的脸上很快像烫伤一样红起来,我也再装不下去,把车开回家,在地库里停好来不及等上楼,就抢过他身上的温玉……我还不敢碰他,不知道我身上的体温会不会也让他不舒服……张起灵(三个字几乎力透纸背,最后一撇拖得很长)你就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吗!
……
回到家后,吴邪洗了一条凉水毛巾给他敷脸上的烫红,抿紧的嘴唇都没说话,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足有一个多小时。
地上、书桌周边,都散落着许多古代医书,吴邪把能找的都找遍了,即使明知道是徒劳,他的藏书赶不上张家古楼里三分一多,张家都没有的办法,他在市面上收购的古本里更不会有。
写字的时候,吴邪的手就在颤抖,连日装轻松、装无事,他知道自己要在这时候给张起灵支撑的力量,但接近禁婆的症状一再出现,到刚才他知道自己实在憋不住了,放下笔,他终于用手挡住脸,全身止不住地抖……但不想被外面的张起灵听见,他抑制不住咽声,只能用力死死咬住自己右手的大拇指。
张起灵起初只是坐在客厅沙发上,双眼望天花板出神,吴邪已经进书房很长时间,他知道吴邪这回是真难过到受不了了,所以他没去打断,只是屋里很安静,他能听到那扇门里的细微动静。
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门边,他知道门没锁,所以犹豫一会,隐隐传出憋闷的抽泣声让他觉得心里刀绞一样,而且能听出吴邪咬着什么才没让自己发出声来,一直以来,就像吴邪说的,无论他张起灵要做什么,要去哪里,追求什么结果,他永远只能跟随在后面,猜测、无法阻止,包括这一次他又擅自做了决定,他觉得吴邪甚至是恨他这样的……但药阁里经历的、还有藏地幻境里经历的,他没勇气再面对一次。他不能让吴邪的身体不可逆转地一糟再糟。
想到这莫名又有点慌,抬手想敲门,但还是放弃了,直接开门进去。
吴邪直到被张起灵捏住下巴拉开手,才从一片窒息的昏暗中惊觉过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眼里还是滚烫的水汽,什么都看不清,身下的椅子被转过来,脸上有只冰凉的手蹭了一把,然后大拇指又在眼睛上抹几下,他这才看清了,张起灵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抓住他的手,他这才感觉手上的异样,低头去看,右手掌的大鱼际肌深刻着一排牙印,已经洇出血来。
连忙习惯性又讪讪地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失败了,他的脸上还是狼藉的泪痕,笑得跟哭一样,只得侧向一边抹几把脸,但止不住眉心又拧起,鼻子里还是酸皱的,用力吸几下,闷闷地嗫嚅:“对、对不起啊小哥……我、我……又失控了……”
张起灵摇摇头,从桌上的纸巾盒抽出两张,叠起来擦他的脸,还揩了一把鼻涕,吴邪把自己的手都咬破了,嘴唇上都带着小抹的血,他自己不觉得痛,张起灵却心疼……他轻轻捏住吴邪的伤手,再晚来一步,他会不会把这块肉都咬掉?
他们两个人,都看不得对方受一丝一毫伤害,但结果,却都对伤害自己毫无意识,最终只能令对方越来越难过。
吴邪居然哭成这样,是张起灵有点出乎意料的,可张起灵也不懂该如何安慰人,只能双手扳过他的脸,慢慢凑近,把自己冰凉柔软的唇贴在他的嘴上。
他的嘴上有淡淡的甜腥味,张起灵用自己的唇替他缓缓地摩挲几下,然后再伸出舌头来舔一下,吴邪闭上眼,热热的水滴又滚落下来……吴邪自己也觉得怎么变得像个娘儿们一样爱哭,懊恼得只能把人推开一些,张起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吴邪最喜欢他那双眼睛,但往往也觉得他过于淡然的眼神十分可恨,只得伸手环上张起灵的脖子,脸压在他肩上,不知是气还是难过,止不住发抖:“小哥,我真的怕……”
张起灵微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他只要清醒着,就永远是最能稳住阵脚的那一个,而吴邪,他在涉及自己的关键问题上都没法理智。
所以,他只能用讨好宠溺的手势去摸着吴邪的头发,侧过去亲他的太阳穴,嗅他身上的味道,最后四片嘴唇贴在一起,像要吃尽对方一样亲吻,但很快吴邪又推开他:“小哥……你再这样……”他最担心的一点不敢说,万一随着尸蟞丸毒的扩散,张起灵最终变成一只禁婆怎么办?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事实确实正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如果到三百天的最后,张起灵真的变成禁婆,那时再拿出滤化好的长生不老药又有什么用?张起灵的身体还能恢复如初吗?万一张起灵失去神智变成怪物,他到时是不是只能抱着张起灵一刀穿两个地一起去死……
“吴邪。”张起灵的语气很沉,把人拥在怀里,极低声道:“信我,陪我。”
“小哥……我当然、永远都会陪着你。”吴邪把脸埋进他耳侧的头发里,张起灵才是需要支持力量的那个人,而自己,也许他骨子里优柔寡断的劣根无法割断,关键时候他就是远没有张起灵的坚强。
“吴邪,三百天期满前,我们就回燕山药阁,等尸蟞丸拿出来,我进蒸房几次,应该问题不大。”张起灵把他咬伤的手,端详片刻,便拉他起身:“去包一下。”
吴邪跟着他走,忽然有些泄气,自己面对这只闷油瓶子果然什么办法都没有,明明心里郁闷得不行,但他淡淡的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化得没辙没辙的。
不过……回燕山药阁!这法子他怎么没想到呢?
坐客厅沙发上,张起灵拿来应急药箱,双氧水涂掉血迹,撒点消炎止血药粉,简单包两圈。
吴邪却掐着手指在默算时间,突然抽风一样揪着张起灵:“小哥!今年五月……不对、不对,是六月,就满三百天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春天化冻以后就去好不好?我把我那车拿去改装一下,后面全封闭起来……”
张起灵不由得嘴角勾起,现在说去还太早了点,但吴邪总算心情好些了,眼睛里又有了点神彩,绷带打好结,把人圈进怀里:“好,都听你的。”
吴邪心里叹一口气,伸手回搂住他,嘴上恶狠狠地道:“你要敢扛不住比我早死,我就把你带回我吴家祖坟,挖个坑抱着你一起活埋,然后给你牌位写个‘吴张氏’,你信不信?”
想不到这人会这样威胁自己,张起灵嘴角不由勾起笑意,忍不住在他唇上用力吮一口,鼻尖蹭蹭鼻尖,小声宠溺地回道:“你没这机会。”

吴邪心里又甜又酸,只得抱着他不做声地待了会,这场小风波也就算过去了,只要有希望就行,只要还有机会去争取,他们两个就绝不会放弃。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1:08:00 +0800 CST  

八十二、
正月十四这天,解雨辰带霍秀秀来了杭州。
因为是提前几天就说好的,所以吴邪让王盟专门去买了一套新床上被褥,王姨来洗过晾晒,又将楼上那带卫生间的大客房清洁收拾出来,十四这天中午的飞机,下午四点王盟准时到机场去接,晚饭时间,吴邪系围裙正在洗一堆鸡杂,心、肝、肠子什么的,抓得满手腥滑,张起灵则在砧板上切腌酸瓜和辣椒,待会要拌着鸡杂一起炒,这是带辣的湖南菜,吴邪偶尔露一手的家乡风味。
门铃响,吴邪手太脏,朝张起灵努努嘴,后者不声不响走出去。
解雨辰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呢子大衣,里面仍是标志粉衬衫,后面跟的霍秀秀,穿一身红呢子大衣,除肚子又大了点以外,淡化薄妆照旧靓丽娇俏。
陪同解雨辰来的是白蛇,他跟王盟在最后都推着行李,张起灵面无表情地开门,大家点一下头就进屋,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的毛衣,下巴以下皮肤全看不到。
“嚯,哑巴张,新年好啊。”解雨臣保持了北方人冬天进屋的习惯,进门换鞋脱大衣,但环顾一下室内空气:“你们家怎么也不开暖气,今天杭州气温还只有零度吧?”说着回头给霍秀秀的大衣领子裹一裹紧:“南方这冬天,屋里比外面还冷。”
“新年好。”吴邪在里面洗干净手烧上一壶水才走出来:“最近有点不舒服……受不了暖气,花儿爷多担待。”
“吴邪哥哥。”霍秀秀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长胖了点,气色不错哦,哑巴张功劳不小。”
“我看看?”解雨辰也过来搭着吴邪肩膀左右转转:“现在一百三十斤有么?”
“每逢佳节胖三斤嘛,我重了都快十斤了。”吴邪笑拍掉他的手:“本来想把小哥养胖,他却一点都没长肉。”
“得了,看看我们家小佛爷,贤惠得我牙都要掉了。”解雨臣夸张地搓搓手臂打个哆嗦。
相互都招呼过,霍秀秀、白蛇随王盟上楼去放行李,张起灵不作声响地进厨房泡茶,吴邪拉解雨臣坐下:“什么文化展要你俩专门跑来一趟?”
“有资历的老先生嘛,多年的交情,办个人的收藏品展,邀请我俩过来就是凑个热闹,这种关系上的事儿,你懂的。”解雨辰摆摆手,张起灵就用个竹托盘盛着几盖碗龙井茶出来,放下不说话又回厨房去,吴邪还穿着有两个熊脑袋的浅红围裙,一副家庭煮夫样,从茶几底下掏出一包新的黄鹤楼,拆开递一支给解雨臣帮他点着,自己也叼上一根。
“盘口的人还听话?”解雨臣问:“最近南京有一家到北京出手了几件老蜜蜡和玉雕,其中一件还送到新月饭店去走了个天价,那东西我看过,不是一般人能玩得到的,下地出来的东西,你知道底细么?”
吴邪当然知道,说的就是在南京开玉蜜堂的张海莘,估计也是上回去清点张家的旧库,挑的几件东西出手,但张家人的身份也不好随便暴露,只得点点头:“那家打过交道,不熟。”
“现在你南边起来好几家,势头都不小,我听说有个叫王金方的换过你的货,你没动静,南京那家倒跟他卯上了,那家什么来历?听说一女的,挺年轻却是个狠角色,手下也很有几个人,年前跟姓王的干过一架,把他一堂口给端了,还死了几个人……你倒好,这年过得稳如泰山啊?都与你无关?”解雨辰的话有点敲敲打打,吴邪笑了笑,以解家和霍家的能力,知道他多少还是打听到什么。
“南京那家是有点交情,不过人家也是做自己生意嘛,姓王的想开疆拓土,却净想些阴损的招……我么,歇这几年,早没那么大心了。”说到这时,厨房里传出‘唰唰唰’的切菜声,吴邪眼角瞟一眼厨房:“去年小哥也跑了不少地方,受了点伤……所以我想让他歇歇,换货的事要较真,他又得陪着我风里雨里地跑,不值当,你也知道我这人不做亏本买卖……当年还说带大家去福建乡下住阵子,地方都选好了,就没时间……这边二叔年纪大了,兄弟们要吃饭,我就维持着先这么着过日子就行。”
解雨臣听得直皱眉头:“小邪,你有什么事儿?”
吴邪眯眼吸一口烟:“嗯?我没什么事儿。”
“哎,你啊。”解雨臣一拍他肩膀:“哑巴张没出来时,你跟疯子似的,现在也行吧,能叫哑巴张居家安定、斟茶递水的也就你了……中间那两年你在秦皇岛时,其实我也觉得挺好,大半不记得事儿,无忧无虑的,怎么现在哑巴张回来跟你老实过了,你又愁?”
“我没愁啊?”吴邪不由得摸摸自己脸,自己有那么明显吗?说好的演技呢?
王盟和白蛇下楼来,王盟挽起袖子说:“咱去给张爷帮帮忙?”
解雨臣‘噗’地笑喷一口烟:“厨房就那么点儿大,人哑巴张除了你们家小佛爷,估计都不愿意别人近身,别不识趣。”
“家里没酒,你俩回吴山居,里面库房那酒柜里上面一格有几瓶好红酒,还有架子上几瓶白的,都拿过来。”吴邪说着起身:“今晚都尝尝我跟小哥的手艺。”
* * *
花旗参土鸡汤、红烧大鱼头锅、糖醋小排骨、辣炒鸡杂、杭椒炒茄子长豆角,毛蟹炒年糕、太湖白鱼煮豆腐;另外下酒的还有吴妈妈特制糟虾蟹。
不得不说,最近几个月为了投喂张起灵,吴邪是在厨艺上很下了一番功夫,王盟也在旁边添油加醋地给花儿爷描述报告,听得白蛇是一愣一愣的,说过去跟着小佛爷的时候咋没看出来他有这么居家的一面呢?
霍秀秀就笑说,你们没见过的吴邪哥哥样子多了去了。
张起灵喝了几杯酒,解雨臣或王盟他们,谁敬他都喝,话仍不多,但脸色柔和。吴邪瞅着时间,眼看到八点多钟了,最近张起灵的睡眠时间已经达到十三个小时,晚上八点半左右就会去睡。
还好他这个人向来乖僻不合群,所以他提早离席大家也不会太讶异。
张起灵似乎知道他的担心,桌子底下捏住他的手,晚饭他也没吃什么,吴邪给他剥了几只糟虾,又晾了一碗鸡汤,都吃下去就算不错,所以看看周围人没注意,他就悄无声息地回了自己屋。
吴邪自己跟解雨臣喝过红的又干白的,混说混笑到十一点多,他终于喝高了,自己滚回张起灵的房间卫生间里吐,解雨臣只当张起灵在屋里会管他,也就没跟进去多问,带霍秀秀上楼洗洗睡了,外面丢给王盟和白蛇收拾,反正这楼二十五层以上都是吴邪家的,除健身房外全是空置,只有两套小居室是监控出路备用,平时有打扫也存基本用具,所以王盟和白蛇收拾完就去那随便凑合一晚。
吴邪七荤八素地吐完,冲了水,抱着马桶晕晕乎乎,想到外面躺着的冰雕一般的人,心想不能一身酒气烟味熏坏了他,便扒光了进淋浴间洗澡,脑子里被酒冲得浆糊一样,最后站也站不住,滑坐到瓷砖地上,淋着热水头抵着墙给自己撸一管子,才算醒回些神。
拍拍脑袋给自己重新洗涮干净,穿好睡衣出去,床头的夜明石只留了一块,微光极弱,吴邪出来至少不会跌跟头。张起灵睡的时候已换好深蓝色睡衣,没盖被子静静地在床上,五官放松毫无意识,触手温度更冰凉冰凉的,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轻微起伏……

“ 小哥晚安。”吴邪在他额头贴了一下,就越过他爬到床的里侧,扯过大鹅绒被,张起灵的温玉放在床头柜上,吴邪也不再给他盖被,只自己卷成个大蚕茧挨着他,慢慢看着他不知不觉入睡。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1:12:00 +0800 CST  

* * *
解雨臣来的几天,吴邪陪他俩去看了文化展,张起灵都自己在家,吴邪也不提让他跟着出门的事,解雨臣当然看出端倪,起初不问,但这天晚上三人专门去吴邪爸妈家吃饭,张起灵也不跟着,开车去的路上吴邪只得主动把事情大致给他俩道了一遍,俩人听完一阵沉默。
“所以,我想了想,到时候去燕山,是把我这车改装一下封闭后车厢好?看是跟你借个直升机?你家房车太大,山路不好开进去。”吴邪把着方向盘慢慢踩着油门。
坐副驾驶的解雨臣皱眉盯着吴邪的侧面,半晌才回了两个字:“无语。”
“呵。”吴邪嘴角勾了个苦笑。
“终于发现你俩般配在哪了。”解雨臣回头跟后座的霍秀秀相视一眼,后者附和地点头。
吴妈妈热情招待仨人一餐饭菜,虽然她跟霍秀秀不熟,但饭后就一直拉着霍秀秀的手,艳羡地看着她那肚子问长问短,偶尔瞥一眼吴邪,但也隐忍着没明说什么,吴邪当然知道吴妈妈想的什么,心里多少有愧,陪二老聊天坐到晚上十点多才撤,回到家张起灵自然又睡下了,霍秀秀上楼梳洗,解雨臣在客厅里跟吴邪坐下抽烟。
“小邪,你还是分点心在堂口上。”解雨臣吐了口烟:“那个王金方有点麻烦,他跟泰国那边买回过几个地下拳馆的打手,那帮孙子都不是人来的,出门干活都打药,要不是身边有这么几个人,年前那回他差点就被南京那伙给灭了……现在据说躲起来养伤,总之你小心点。”
“他还能有‘黑飞子’神出鬼没么?”吴邪拧灭一个烟蒂。
“你家跟玉蜜堂有联系,别忘了。”解雨臣冷笑:“上回你通过姓何的放出那对唐代的马,我查过,当时就是玉蜜堂的人辗转收过去的,虽然做得巧妙,用的是北京一家公司,但这行里没什么秘密,我能查到别人也能查到。”
吴邪点头:“嗯。”
“小邪,我和秀秀担心你,是看你现在把当年的狠劲没了。”解雨臣也把抽完的烟拧到烟灰缸里:“你本来就是这样……”
“那得谢谢爷爷和我三叔他们。”吴邪听了这话不禁泛起冷笑:“本来老九门的人该是什么样子?我本来就该活得跟你一样,但他们表面上非要硬说自己给吴家洗白了,从小到大给我养成个‘无邪’……其实到头来最坑我的就是他们。”吴邪又点起一根烟。
“你要活得跟我似的,你跟张起灵就走不到一块儿了。”解雨臣靠在沙发上:“四两拨千斤的事儿这道上也见过多了,家大业大的主儿也压不住那些不要命的亡命徒……而且哑巴张又这样,你还得顾着他……”
“这我知道。”吴邪点头,解雨臣的忠告是说到点儿上的,再严密的防范也会有可乘之机,连死都不怕的贪婪之徒最可怕,他们跟张起灵那种基本无私人欲求的不怕死又完全不同,他们只要钱和刺激,今朝有酒今朝醉,没人品和底线,阴损至极最防不胜防。
“你们一早的飞机,早点睡吧。”吴邪掐了烟,站起身进屋去了。


八十三、
所谓新年开市,其实也就是个过场,土没化冻前,真正开门做事的日子还不到。
不过今年算是暖冬,立春过后只有小拨寒流,再没怎么大冷过。
早春二月底,西湖沿岸的柳絮抽绒,桃花也陆续开了。
但张起灵的身体在进入一百五十天后,就急转直下。原来一天当中还有半天清醒,后来就变得一天要昏睡近二十个小时,而且逐日增多,白皮肤蔓延到整个后背乃至上半身,畏光、吃不下东西,不能靠近灶台,吴邪只能把家里的窗帘都拉起来,不再让王姨来家收拾卫生,晚上张起灵在屋里睡着,他才敢在客厅开一盏小灯。
就算这样,张起灵醒着的时候,还是告诫他不要趁自己睡着时试图拿出他体内的尸蟞丸,他不想前功尽弃,吴邪也只能点头答应。
堂口的事情开始忙碌后,吴邪也不得不分心费神出去打理。
开春后他故技重施拿出一个安全的小斗让红三的喇嘛盘下地,谁知出来就被人截了货,是一伙不认识的人,估计是故意尾随的,正巧红三也下去了,地面没有镇得住的主儿,他们就先挟持了望风的人,等下面的人一回来,他们接过暗号,地面又黑压压的没看清,前两个一露面就被揪出去割了喉咙,红三在里面发现不对,拿着枪就朝外面连发几子弹,可那些人随即就往盗洞里倒生石灰,等红三追出来,他们已经卷了前面的包袱跑得没影。
红三身边的人也有被生石灰烧到眼睛的,等他们好不容易爬出来,就只看到两具自家兄弟的尸首。
这回吴邪也没法不追究了。
一边安置伤的,抚恤死的,他也把盘口的人从上到下查了一遍,然而这次下地,各堂口加马盘走货的,都知道时间地点,一串就有十好几号人,想从这帮人中揪出内鬼也不容易。
而且货被截走,原先答应好的走货也走不成,但吴家不能不讲信誉,尤其第一季度的出货影响着一整年的运作。
堂口库房里,吴邪手中的班蝰蛇上好子弹,‘咔嚓’一下弹匣压回膛,目光扫视一众人:“不说?不说这回就全都跟着我下地。”
“佛爷?您要亲自……”王盟想不到吴邪有这样决定,不禁脱口而出,但话到一半他就住口了,这时候谁都没资格提出异议。
“这个斗很近,就在浙江省内。”吴邪慢慢说着:“但是很凶,可能有血尸……所以先前,我没让红三带弟兄们去。”吴邪环视着屋里十几个人:“你们都是我吴家的人,跟着我最短的,也有五年以上……但是当中你们也出去过,是,这是我吴邪一个人的错,我承认,上长白一趟差点回不来,扔下兄弟们不管,你们另寻出路我绝无怨言,但今天,你们还站在我吴家的堂口,喊我一声‘佛爷’,我就当你们还认我,我也势必对兄弟们负责到底,但谁胆敢打着幌子暗度陈仓,帮外人越我吴家的货,拿我吴家人的命去当脚垫儿,那就别怪我不念旧日情义。”
吴邪说这些话,脸上却带着温温的笑意,过去他也这样,众人都打了一个寒。
巅峰时期的吴邪就是‘笑面佛’,对谁都这种神色,哑姐也皱了眉头,当年跟过吴邪下地的人都知道,他只要说是凶斗的,那必定就是一般土夫子一辈子也未必能碰得上一回的禁忌地界,所以这回要引对头去硬碰一架吗?这种豁出去的狠劲倒很有他当年的风范,想来这回会有哑巴张坐镇吧?她疑惑地向王盟望去一眼,后者一副便秘样地看吴邪欲言又止,莫非事情没那么简单?
“行了,都去准备一下,明天下午十二点在这集合,装备、人数,清点好发份清单过来。”吴邪把枪插回腰间枪套内,从烟盒里抖根烟出来:“散了吧。”
王盟留下来,给他看这回损失的清单费用,死去的两家都赔给了三十万,吴邪叹一口气没说什么,王盟虽然不知道张起灵身上具体发生什么,但走得亲近,多少还是发觉有异样,压低声道:“老板,张小哥……他跟你去么?”

吴邪摆摆手,意思是你别问了,就叼着烟出门,自己开车回家。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1:36:00 +0800 CST  

前几日忙乱,晃眼就进入三月初,今天是第一百六十八天。
暮色刚擦黑,张起灵应该醒了,他现在陷入昏睡的时间已经没有规律可循,就是越来越长,最近一次已在三十小时以上,前天醒过七、八小时,再睡,早上出门他还没动静……这会儿回去大概……等他明天睡时自己出门跑这一趟,顺利的话,回来还能赶上他下一次醒。
吴邪站在家门前抹了一把脸,才按密码开门,屋里没灯,他不敢开,先开声喊了两句:“小哥?小哥你起来没?”
距离不远的房门‘卡擦’打开,借着走廊外反射的光,是张起灵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
吴邪立刻关门脱掉鞋进去,屋里一片黑暗,张起灵抬手把最小那盏壁灯打开,骤然亮起的光源让他侧头眯起眼睛。
吴邪把身上穿的黑色长风衣也脱下搭在门边,才想起自己下午摸过枪械没洗手,而张起灵的鼻子很灵,他能凭自己身上残留的细微味道,知道他这一天大致都去过哪里,做过什么。
“小哥,别开了。”吴邪嘴上说着,却没走去关灯,而是进厨房开水‘哗哗’地洗手,又低头搓几把脸,身后张起灵跟进来,拿暖壶给他倒热水,吴邪吓了一跳,忙拉他:“小心烫到。”
张起灵只是把杯子递给他,没说话。
吴邪喝完水卷起袖子:“你也没吃呢吧?我看看做点什么。”说着就去翻冰箱,过完年就没再买过菜,加上不叫王姨过来了,自然没人添补东西。
吴邪几乎整个头都钻进保鲜层,嘀咕出声:“诶?我记得还有三个番茄的……找到了……小哥,吃面条好不好?”
“吴邪。”张起灵站在流理台边,整个人只有下半身在冰箱的光里。
“嗯?”吴邪一手三个番茄一手两个鸡蛋起身。
他却又不说话了,只是拿了锅去接水,番茄要煮开水烫掉皮,再切块,鸡蛋先打发,然后起油锅煎熟,再放入番茄块,盐糖翻炒加一点水,另一边再拿锅重新煮水下面,面软熟就倒番茄锅里再煮一下,入味后倒出。
吴邪开始操作,就把他推出去,他知道张起灵想问他关于堂口的事,他睡醒后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张海莘等人,问张家的,以及跟吴家有关的道上那些事,但这时候他知道也没用,因为身体因素无法参与,顶多安排张家人协助,张起灵肯定会觉得很不舒服,而且也担心自己的安危。
两个面碗搁在餐桌上,热气渲染,吴邪拉张起灵走到落地窗边,开了一条缝,江南早春特有的寒意渗入,遥不可及处是模糊星子般的万家灯火。
执住张起灵的冰手,捂在心口:“小哥,只要你在这,不再说要走,我就有力量面对一切。”说着,又攀上他的脖子,脸埋进他的肩膀,半晌才极低声地:“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张起灵深吸一口气,回抱住他,虽然自己现在连温暖都无法给到吴邪,但诚如他的话,彼此就是支撑对方的力量,夜还那么长,但他确定一定会坚信怀里这个人,终于轻微地点一点头: “好……”
吴邪心中大大松一口气,用力圈紧他,夜还那么长,但天,总会亮的。
* * *
吴邪所说的斗,就在绍兴市的地界上,只是位置很偏,处于会稽山余脉的一处林子里。据他说,那里是两层墓,底下原葬有一位古越国贵族,到两晋时,一支皇亲国戚的裙带家族墓又盖在这越国墓上,原本这是墓葬大忌,但两晋贵族修道,不知秉承哪一派又或者自创的观点,便没有动底下的越国墓,只在原有基址上加夯出另一系列地室,当中随葬足有好几代人。
中午一点,吴邪摊开地图,在堂口的仓库大桌上给大家简单讲解着:“当年我踩点时,洛阳铲子挖下去,带出来的就有血尸泥,但我不能确定这是出自越国墓还是晋墓。”说时他目光扫视诸人,红三也在,脸上挂着彩,半边脸颊有二指宽长的灼伤。
“为了兄弟们安全,我们这回只下晋朝墓,但危险系数仍然不可测,”吴邪说到这望向哑姐:“哑姐带人在地面接应,我放心。”
“佛爷,”红三忽然出声:“这次还是我带兄弟们下去,您在上面看着。”
吴邪一听就乐了,红三现在除了自己以外,是谁也不信,但表面上还是板着面色毫无表情:“到了地方再说。”
“佛爷,这种事不能到时再说,事关这么多兄弟的性命。”红三沉着脸不肯让步。
吴邪的手指在地图边轻轻敲了敲,眼睛没看他,沉吟两秒,便打手势让哑姐和红三跟他走,仨人去了堂口楼上一间专供密谈的小茶室内,便闭门许久没出来。
剩下十几号人在仓库里你看我、我看你,起初还严阵以待地等在那,过了半个多小时,就开始出去上厕所的上厕所,抽烟的抽烟,也有几个好学的围着吴邪的地图在琢磨。
墙上时钟慢慢指向了两点、三点,手下人不时到茶室门外探听,但里面没任何声音,人们面面相觑,又不敢催促询问,直等到三点半多,三个人才开门出来,没什么表情,吴邪走前头,一手插在深棕色长风衣的口袋里,一手夹着嘴边的烟,做个手势:“走。”
王盟留守杭州,吴邪带着哑姐和红三两位主事,以下兄弟十二人出发。
两台越野车一台商务车,开到杭州郊区,便换上两台半旧不新的套牌面包车,也不上高速,就从国道一路开往绍兴。
天将傍晚时,开到目的地附近镇上。
在加油站,两车隔着一定分别停下,车上众人最后一次下来休整,吴邪去公厕放水,顺便四周环一眼,这一路上没发现任何追踪,但这不代表安全。尿完出来池子洗手,水池边站着个人,吴邪认得是哑姐手下的,姓计,因为他生得高大有力气,所以诨名叫力王,也是多年的老人了,当年吴邪在宁夏蛇矿出来遇到黑飞子,他就跟着哑姐来吴邪身边一起抵抗过,虽然那段经历场面十分可笑,吴邪让他们拿脸盆杂物什么的做防御武器,那些人起初还差点当吴邪傻逼似地笑过,但后来明白到敌人的可怕,能活着回来,对吴邪也就真心服口服跟随了。
“佛爷。”力王毕恭毕敬侧身让开一点。
“在这等什么?”吴邪觑了他一眼,知道这人有话想说。
“咱这当中至少有两个人可疑。”力王压低声有点紧张:“一个是红三,还有一个是他身边那师爷。”
“哦?怎么说?”吴邪倒想知道这人葫芦里卖什么药。
“红三这人做事没规矩是道上都知道的,但他对佛爷您应该还是很佩服敬畏……所以最大可能是他那师爷何中。”力王说得很快,又往外看看:“姓何的,在咱行里根深,您知道的,那何中跟古同轩的何老板是远亲,跟咱北京分店的何叔也算亲戚……他们近来走动有点多,佛爷,何文参得罪您的事儿道上都知道……”说到这,力王就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端详吴邪脸色。
话已经很明白,吴邪点点头:“知道了,你先回去。”
力王跟他不是一辆车的,匆匆走了,俩人刚才说着话就已经出到加油站广场上,吴邪和某个手下人这样说着话走出来,倒没什么太让别人意外的,他点了一支烟回到自己坐的车边,红三和那师爷也站在那抽烟。
吴邪记得老早前黎簇就提过古同轩,当时刚从药阁回来不久,他打算接回吴家生意,就把道上南边最新起来开店做古董生意的几家资历都捋过一遍,这捋的当然不是表面展品,而是这几家人的底细。

古同轩的生意并不算大,只是靠渠道出入做个二手倒爷,但下手黑得很,坑蒙宰人的名声很臭……姓何的,当初刚起出汪家的时候,就曾有一支汪家人化名姓何的在外面活动,所以吴邪习惯性碰到姓何的都没好感,也会多加几分留意,最近因为查内鬼的事,他也确实把手下人的背景又摸了一遍,力王关于何中的提醒并不是空穴来风,其实他自己也早有察觉,解雨臣来杭州的时候,也明的暗的提醒他多留意一下手下堂口,就是因为吴家在北京的一家古董店,最近不时有些小动作,黎簇最近几个月都还在北京那店里待着,也是吴邪有这方面考量所以安排他回去,明的是让他回家照顾老爸以及老婆孩子,暗的是他每周都定时拿公共电话或王小媛的手机打来汇报一次,吴邪正式接回吴家的经营开初,这就是他内部整顿中,第一个下刀的最大毒瘤隐患。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8 21:40:00 +0800 CST  

“佛爷,还有多久能到?”何中做出一副狗腿样贴过来问。
“快了。”吴邪把烟蒂弹飞,指着一个方向:“二十里外有个蓟山村,村北坡的南向,上车。”

八十四、
蓟山村处于绍兴与诸暨市交界地带,是个很荒僻的地方,开车一路坑坑洼洼的过去,村口标示的招牌居然还是破木板,一看就是远离大路的穷村,水泥道都没修到的地方,更别说路灯。
没走太远就看到路边黑暗中有一台车停着,是接头的向导,吴邪让开车的小弟停下来,对方是很破的国产小铃木,有个矮胖的人站在那‘啪’地打亮一下火机,吴邪也把手里火机‘啪、啪’地亮两下,算是对上暗号。
那人便按开手电筒,现出没什么表情的大圆盘脸,走过来拿目光在他们的车上扫扫,最后才对着吴邪点点头,用当地话说:“吴家三爷?先把车停好。”说罢上了自己车,启动,吴邪也回车上,随他后面又开了大约五分钟,就转入一片没路的杂林里,灌木丛生而且泥石混杂,这路根本没法开,那人果然就停下了,后面两台车的人也拿装备陆续下来。
红三跟在吴邪身边,一只手按在腰间衣摆里,他已完全进入戒备状态,吴邪一手插风衣口袋里一手夹了根烟,态度倒挺悠闲,带路的人下车就亮着电筒靠在一棵树边,吴邪等手下人拿齐东西,便朝他走去,众人深有默契,都不说话跟着后面走。
大概半个小时过去,越走越没路了,红三等人就拿出砍刀开路,向导不时提醒几句。
何中就问:“还有多远?”
“快了,前面有道沟,过去就是。”向导随手指了指。
果然再走二十分钟,向导就站住,拿手电筒往前扫了扫:“你们看,这沟有一米多,几十年前地震过,震得不厉害,就露出了一些碎砖头,佛爷您是五年?还是六年前来过的?”
“六年。”吴邪淡淡地答,迈腿跃过那道沟,他对这里确实挺熟悉的样子,自己用手电照明,鞋子在泥地上这里踩踩那里踏踏,又丈量着走出十步左右,忽然弯腰在地上抓摸一阵,招手让红三:“拿铲子来,我探探。”
吴邪的话在这里就是圣旨,铲头递过来,那边手下已经在接螺纹的钢管,吴邪往地里敲了十二节,铲子收上来,照着最底下的泥仔细看看,又叫红三和哑姐看,俩人看完,红三还抓了一点仔细又闻了闻,才慎重地点点头。
吴邪又起来丈量几步,在另两个点敲下铲子,最终指着一块方位:“行了,这儿,挖吧。”吴邪起身走开,精准地找到点,就是他这‘筷子头’的真本事,接下来力气活就不劳烦他动手了。
走到一旁抽烟,红三看着自己手下挖土,那边哑姐走过来:“佛爷,刚才那土里没带血泥啊?”
吴邪点头,声音不高但周围人都能听到:“血尸在越国墓,这一层挖不到。”
一段时间过去,几个熟练的手下人已经掘出一个直下一米多深的盗洞,底下这时只站了一个伙计,他盛满一筐土正递上来,上面两个接应的人抬过传递开去,就在第二个传递的人捧了土筐一回身之际,他突然望着前方脸色一变:“谁?……那儿有个人!”
所有人顿时一级戒备起来,都掏家伙往他指的方向看,十米是一大丛野竹子,手电光探过去森森细细的,并没有人。
“一、一晃就不见了!”那伙计结巴了一下,似乎急于想证明,扔下手里的筐就走过去:“就这儿!站这几棵竹子后面,我一看到他转身就绕过去了。”说着他就拿手电朝竹丛里乱照。
“小朱你看花眼了吧,咱这么多人在,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踪得那么近?”何中半安抚半揶揄了一句。
那边的力王马上反驳:“怎么没可能!那年咱跟着佛爷在银川,就碰到‘黑飞子’了!那些人真是神出鬼没的!”说罢又回头压低声问吴邪:“爷,不会又是……”
吴邪已经把腰间枪套里的班蝰蛇拔出,侧耳倾听着什么,摆摆手示意噤声,过一会没有动静,就拿眼睛去看那向导,那人脸色凝重,好像想起什么:“下午我一直在路边等你们的时候,你们到的一个多小时前,就有一台车过去过……那条是进山的路,单道,没见车出来,莫非是那车的人?他们也是淘沙子的?”
“妈的有人泄漏了咱这次行动地点!”有人义愤填膺地开骂。
“那台先开进来的是什么车?”红三紧着问。
“国产铃木的小面,跟我那差不多,就是脏一点。”向导说到这也骂了一句:“玻璃和车牌都是干的泥浆,明显是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人!”
“老冯,你这几年在家待着种地,连这点警觉性都丢了?”吴邪却不紧不慢,走回盗洞坑边,里面的伙计正想爬出来,他耸耸下巴:“没事,接着挖。”
其他人都跟上来,吴邪道:“能叫人发现行踪,就不是什么难缠的对头,大家醒着点。”
听了吴邪的话,大家如吃了定心丸,加紧快手起来。
很快盗洞通了,底下的伙计也是个老手,确认砖墙后就小心起出一块砖头后,确认没有意外的机关,才‘乒乒乓乓’一番,敲打搬上几块砖,但围着口罩还是呛得不住咳嗽,眼睛直流泪,吴邪让人把他拉上来,那人爬上来说洞口里应该是墓道,佛爷定得真准。
红三严阵以待,他打算带平素跟惯的两个人下去,当然,本来不止三个,那两个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而师爷这次不下。
吴邪戴上口罩,手电别腰间:“我跟你一道下去,地震过那么多次,万一上层塌方,下面的血尸出来怎办。”
红三和旁边的何中面露难色,他们确实都没见过血尸,顶多见过个把起尸的粽子,那就已经是突破人生三观的极限了,红三更在意的是人为的祸患,但踌躇一下还是没说什么。
“记住,如果遇到血尸,必须把头打爆,里面的东西要出来就麻烦了。”吴邪叮嘱完一句,红三就弯腰跳了下去,这次他和一个伙计打头蹚雷,吴邪第二,后面再两个兄弟殿后,地面留哑姐和七个人,当中包括一个马盘的小头一个弟兄,待着望风看守。
说实在,这次跟出来的人着实有点多,但涉及到抓拿内部奸细,大家都严阵以待。
五个人都进入盗洞后,力王跟着哑姐身边,四下张望,突然感觉后脑勺有东西快速地掠过,他伸手一摸,什么也没有,他拿着电筒回头乱照,黑暗中除了树影看不到异样,他慢慢探过去几步,哑姐在后面问:“怎么?”
“这里……好像有古怪……”力王看到前面的草丛有分开的痕迹:“这里有人踩过。”他又试探着走出五、六米,脚下猛地一空,他还好重心稳,没掉下去。
“啊?这里有个洞!”力王惊得大喊,众人赶紧过来,是盗洞,而且泥土边沿很新:“是刚挖的?有人已经先下去了?”
“抄家伙!”哑姐立刻全副戒备,所有电筒都往周围照射,七个人往回退:“力王你带俩人下去接应。”
“是。”力王一边往身上背装备绳索什物一边说:“肯定是今天下午走漏的消息,老大您跟佛爷他们在屋里的时间,有人把地图发给这些人的……”
哑姐脸色铁青:“不论如何,让佛爷他们先上来……”她话音还未落,突然斜刺里‘嗙—嗙—’两声枪响,有个站在外围的伙计一捂腿‘哎呀’就跪了下去。
“妈的!放冷枪!”力王怒吼一声:“老大咱都下去,这里没地方躲!”说着拔出枪掩护哑姐他们,哑姐一转身就往吴邪他们的盗洞笔直跃了下去,身后又响起枪声,但没打到人,何中也跟着跳,力王却一把扯住他,何中吓了一跳:“干、干嘛?”
“殿后!”力王说着就把他推开几步,让自家的弟兄都先跳下去,竹林子的方向‘沙沙’地响,不知是风还是人。
力王端着枪紧张得都想把身后的人全踢下去,电筒扫着前方,忽然何中惊慌喊:“那边有人出来了!”
果然是一个人影从方才发现盗洞的地方爬出来,力王就想开枪,何中却挡住:“先看清楚!”
这时身后盗洞里又有人喊:“快!搭把手大家快出去!”
“怎……”力王回头,是哑姐他们,刚下去的几个弟兄争前恐后往上爬,紧接着里面还有闷闷的枪响,看来地底下也有变故,力王赶紧去拉人,何中就往那边盗洞跑,力王急了就朝他小腿肚的方向‘嗙’地开出一枪,应该没直接打中,但何中吓了一跳‘啊’地滚在地上躲避子弹。
那边盗洞出来的人已经往这边赶来,居然是那向导,他喊说:“下面打起来了……”
“妈的!”力王明白了,现在地上地下都有敌人,但对方留在地上望风的人应该不多,这会儿也没跳出来现身,只是刚才躲在暗处放两记冷枪,说不定打完就逃了,可是不对吧……如果对方是掌握吴家内部动向的,就肯定知道这回吴家来了多少人,他们想越货杀人,就不可能只派一小车的人来。
哑姐也出来了,一头的冷汗:“这不对……”那边何中又起来了,上去就揪着向导:“你是那些人一伙儿的吧?”
向导也露出凶光,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回扯住何中衣领:“佛爷说了,出来第一个就要收拾你!你他么出卖吴家!”可他的刀还没下,斜对角一个方向‘嗙’地又响起一枪,向导被子弹打中,冲力把他的人带得往侧一歪,何中也顺势一猫腰缩身往下躲去。
哑姐、力王等人几乎同时就拿枪对上开火的方向,‘嗙—嗙—嗙’连续几枪打过去,场面顿时就乱了,盗洞周围没有大树之类的遮蔽物,力王跟几个弟兄护着哑姐:“咱去那竹子后面,别走散!”说着又往暗处开了一枪,他跑过向导和何中身边,还顺手拉上他俩躲起来。
“对方有多少人?”一躲好,力王就抓住何中的衣领吼。
“我不知道!我没有出卖吴家。”何中也怒了,搡开力王。
哑姐猛地想到什么,一下望向向导:“你是什么时候下去的?刚才佛爷没带你下去!”
“枪响我就躲到盗洞里了!”向导也不示弱,他的一边肩膀被子弹打中,全身疼得发抖:“从那洞里下去是墓道的另一边,我刚走没几步,就听到里面有人惨叫,接着是红爷在骂、骂人,还动刀子了,应该是墓门那里,接着就开枪打起来……”
“佛爷呢?”哑姐急了:“红三骂的什么?”
“没、没听清,离着远……”向导头冒冷汗,他当然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利害关系,他的话没完,力王就一把揪着何中,狠话却没时间骂出来,远处’沙沙沙’地传出许多草木杂音,看样子有很多人正在过来。
“狗日的!”众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般竖起耳朵,还有刚才腿部中枪的,弯腰在那捂住伤口,哑姐看了一下,大腿上有个血洞,还好没打到大动脉,也就无暇照顾,而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枪,包括马盘的两个,只能拿出防身的刀,有人建议说:“不行咱先冲出去?”

哑姐突然把手中枪对着向导和何中,这两个人现在都不可信:“都捆起来……等佛爷回来发落……佛爷没事的,他向来料事如神!”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2-29 12:45:00 +0800 CST  

力王和马盘的伙计合力把二人捆起来,那边’沙沙’的响声停了,看来也是观察着这边情况。
就在这时,那边红三他们挖的盗洞口,又有一个人艰难地从中爬出来,哑姐等人隔着不远,但那人的身形十分陌生,而且一出来就痛苦地捂着心口,嘶哑地喊了几声:“疯子……疯子……”可那人的两条腿和一胳膊都伤了,只能靠下巴和一只手挪着。
“疯子?他说谁?”力王惊疑不定地望向哑姐。
“佛爷?”哑姐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过去吴邪在道上就有些传说的形容:“受了刺激性格变得变态恐怖,吴家血脉苏醒变成恶魔”的吴小三爷、“吴邪疯了不能惹”的吴小佛爷。
接下来一幕果然再次印证了这两句话——
当吴邪一身风衣全是血色地从盗洞里伸手一撑跃出来,他个子虽然高,但以这个盗洞的高度,明显下面垫了什么,也许是一个人。
众人都觉得呼吸一窒,他面向那片黑暗,嘴角似乎带着一勾笑,上前抬脚就冲地上的人踢去,呸了一口唾沫:“出来!”
黑暗中草木’沙沙’地立刻又响起,但却是朝反方向迅速逃窜走的声音。
哑姐他们胆子也壮了,赶紧靠过去:“佛爷!”
盗洞内这时又冒出一个人,带血狼藉的模样,却是红三,吴邪回头拉了他一把,刚才应该是他在下面托着吴邪上来。
“究竟怎么回事?佛爷您……”力王急切地问,一边把地上的人揪起来看,脸很陌生。
吴邪回头看向红三:“你受伤了,和你的人在这守着,万一还有谁出来……剩下的,手脚健全就跟我追!”说着一摆手,就往前方黑暗中大跨步走去。
哑姐立刻点了力王在内的几个人跟上,其他如马盘的两个以及受伤的弟兄,就原地留下跟红三。
“佛爷,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力王紧追着吴邪身后问。
吴邪跑出十几米就立住脚步,竖起耳朵听听,此时周围除了虫声和风动,已经没了异样踪迹。
“他们是几拨人联手的。”吴邪从力王手里拿过电筒,往地上到处照,有许多杂乱的脚印,有来有去,来的,除了对方的,也有他们自己,而回去的,必然是刚才留下的。
吴邪没进一步解释,似在思索什么,但力王他们却有点忍不住了,因为他们闻到一股特别刺鼻的恶臭,是腐烂尸体特有的那种。
但吴邪闻不到。
“佛、佛爷,太臭了……”力王掩着鼻子,旁边另一个人的喉咙里已经产生作呕的翻腾。
“正常么,下面有个不小的藏尸洞,刚才不小心踏翻机关,塌了一大片,想必附近露出来了。”吴邪不在意地随口道:“这里上层墓特别宽敞,他们在下面至少安置十个人带枪等着咱。”
“那究竟是谁……”力王看向吴邪,满脸崇拜之色。
“向导老冯……何中,都有问题,但他们不是同一拨人,所以互相不知道。”吴邪腋下夹着电筒,把手里班蝰蛇的枪膛打开看了一眼再阖上,忽然转过身枪口对准最近的力王:“计承国,要算是我吴邪对不起你,你也不该把吴家的弟兄们都连累到这地步,帮何家做事,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力王的真名就叫计承国,他震惊地瞪视着吴邪:“佛、佛爷,您说什么呢?”
吴邪的子弹已经推上膛,力王还没来得及害怕,吴邪的手指已经抠动扳机,’嗙’地一声巨大枪响,力王来不及躲只能下意识缩缩脖子,但身上没感受到冲击,倒是一阵风从耳边掠过去,身后有人没发出声就颓然倒下的声音。
力王的脖子都僵了,他不敢回头,眼前的吴邪双目寒冻,一瞬间蕴满的杀意让人如坠冰窖。

其他几个跟随的人同样愣在那里,都不明白吴邪是怎么回事。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3-02 14:31:00 +0800 CST  

吴邪的枪口已经又点向左侧另一个人,手不抖,睫毛尖都不颤,再度开枪——
‘嗙’
那人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其实那颗子弹在出膛前,枪口已经往旁边挪开三寸,巨大的冲力只是把人耳鬓的头发带得’刺啦啦’地一阵火药味,最终子弹在他身后一米多外的泥土中四溅爆开。
“佛、佛爷……”那人全身僵着,几秒钟后肌肉就止不住抖得筛糠一样。
“小陈,哑姐当初派你到北京的堂口,是看着老何他们流通的过程有没有纰漏……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女人?这几年你是怎么帮着外人在吴家欺上瞒下的?”吴邪枪口朝他虚点了点,又转向刚才闷声仰倒在地的那人:“放心,你罪不至死,至于老宋,给上回折在斗里的两个弟兄偿命,一对二,也不冤枉。”
力王这才醒过点味儿来:“佛爷……是老宋?”
吴邪嘴角勾一抹冷笑,拿枪的手又转往来时的方向,懒得解释给这些人听。接下来还有重头戏,这片林子外,恐怕还埋伏着三拨人,反水的内贼也并不止一个,这其中之一的首推何家,他们虽然不如本家做事那么滴水不漏,但到底是有真传的;汪家没了以后,这拨外围的何家人原也是散的,甚至连本家的秘密也毫不知情,只是自然而然就混迹在古董行里,加上血脉支系偏远,顶多是些安插在基层的一般人,久而久之也就是些唯利是图的普通商贩罢了。只是这次,吴邪摆明要端正吴家的盘子、整肃渠道,他们有危机感自然要跳起来。
另外两边的王金方和何文参,临时的利益联盟体,可到底在这行也摸爬滚打些年头,上上下下东拉西扯的总有针缝插进来,谋划了几个月不动声色,一开年就给他下绊子,明显是有备而来。
吴邪只能大致推断出家里几个可能是内鬼的家伙,只是没到真正事情上头,还不能确凿地一个一个捏准。刚才瞬间出手杀老宋就是,地下藏尸洞塌了,别的弟兄站那都捂着鼻子,就他脸上藏不住地目光贼亮,别看吴邪一直在走路,但脑袋后面跟长了眼睛似的,早把手下人扫过好多遍,老宋不捂鼻子还偷偷拔刀,很可能就是跟人约好,在林子里里应外合突然发难的。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虽然都是刀口舔血过日子的人,论真刀真枪直面地干架,这些人不怯,可困在一片人生地不熟的荒山野外,身边还隐着随时倒戈的内贼,那心里滋味就不好说了。
吴邪用另一只手拍拍力王的肩膀:“你去看看老宋身上有什么?”
力王赶紧夺过旁边一人的手电筒,俯身下去看,老宋的前胸穿膛爆开一大朵血花,直不楞登地躺在那,眼睛还睁着,死都没死明白,但两只手里,一边维持着抠枪扳机的姿势,另一边则仍然死死攥住一把匕首。
“老宋也是那几拨人其中一拨派来的,刚才要不说话引开你们注意,这会儿就互相捅上了。”吴邪想想还是给了力王一个解释,毕竟刚才急中生智转移大家注意力,给力王也吓得不轻,说完又朝另外剩下两个弟兄做个手势,他俩立刻明了地把小陈擒住,吴邪再不多话继续往前走。
“佛爷,您别一个人去!”力王忙不迭跟上。
吴邪只是走出几步,眼睛凝神盯着前方,从兜里掏出烟叼上点着,似乎在等着什么。力王在旁边好奇,但不敢问,只是觉得当年跟在吴小佛爷身边的感觉又回来了,神佛一般的老大,怎不叫人仰慕。
突然吴邪身上传出轻微手机震动的声音,他立刻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字,再接起来,话筒那边不知传出什么话语,几秒钟后吴邪沉声地“嗯”了一声,随即挂断转身往回走。
盗洞边传来摔打和咒骂、求饶声,是红三单方面对何中泄愤似地踹脚,刚才跟着下地的人也上来了,和哑姐几个都铁青着脸站在旁边,看吴邪带人绑回小陈,都没有惊讶,受伤的向导脸上也挂着彩被捆缚在那里。
“行了、行了。”吴邪不耐烦地摆手打断红三,但后者还是愤愤不平地朝何中脑袋跺去一脚,看着何中闷哼一声昏厥过去才算罢了,快速抽一根烟点着挠挠头望向吴邪:“佛爷,下一步怎办?这斗还下么?”

红三毕竟是个明器至上的土夫子,刚才下去才知道这里是吴邪设的一个局,所谓有血尸的下层越国墓是假的,那里只有一个因为地震而贯通到地下河的藏尸洞,另外连接的晋朝家族墓是真,但狭长的墓道还没走完,埋伏在内里的敌方就开火了,吴邪在几年前就来此检查过墓中的机关,几番假意的追逐躲闪,就把对方好些人引得掉进下方藏尸洞,其他的,吴邪将他们带到一个藏有粽子的耳室外,当时一个人已扑到吴邪身上,吴邪眼明手快拿出大白狗腿直接把那人脖子放了血,拖着流出一条血路,那些粽子闻着血腥味就出来了,吴邪拽着红三闪身躲到一道机关门里,任由外面的人跟几个粽子正面硬碰硬,因为他笃定大多数人是没有跟粽子对敌经验的,果然在死伤殆尽时,吴邪再从机关门里现身,班蝰蛇的大杀伤力子弹一枪爆一个粽子头……好吧,虽然他身上也被啃抓了好几处,危险的方式总要付出一定代价,但下午出门前吴邪把哑姐和红三关在屋里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给他们说出自己的计划,包括把那张地图留在外面,好让内奸有时间通风报信,以及安排人手进他的这个局。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3-03 13:16:00 +0800 CST  

八十五、
“下!”吴邪把吸尽最后一口的烟头狠狠甩到脚下,并用鞋碾掉火星:“麻溜儿的!刚才已经告诉你主墓室怎么开了,你们去挑好儿的拣几样就行,别毁东西,出来把坑也都填上。”嘱咐完红三,吴邪又转向哑姐:“姐,你跟哥们儿几个把小陈、老冯他们带出去,开车到镇上的锦山旅馆等我。”说着他已经掉转身又朝黑暗中走去。
力王连忙跟上:“佛爷,我跟着您?”
吴邪想了想:“下一个环节我也没什么把握。”
“那您更不能一个人去。”力王回头去看哑姐:“我马上打电话叫伙计过来支援?杭州来这又不远,两个小时足够调动百来个人了。”
吴邪瞥了他一眼:“王盟带了人来,但对方有几个高手,恐怕我们人再多也没用。”
“那……”力王脑子里晃过哑巴张的名号,关于张起灵,他这些年也是听说得多,见识的少,也就是去年吴邪把人带回来,力王几回到吴山居跑腿时寥寥照过面,关于哑巴张的身手,道上传说得神乎其神,他差点想说对方的高手还能有哑巴张厉害吗?但最近又听到风声说哑巴张不太好,小佛爷没事都天天在家照顾他,就不敢提了。
力王跟了一路,才发现吴邪其实很懂这里的路,他没走来时那条线,而是绕到林子另一边,只半小时不到就出到空旷地上。
力王目瞪口呆,这荒远的小村庄附近,居然还有这么一处废弃的小街区工厂?而且就在那么大一藏尸洞的林子边沿?
水泥地的一端,有一栋上世纪八十年代特色的筒子楼,但窗户很宽大,又像是旧的小型工厂,墙皮全部腐朽脱落的模样,看来丢空至少二十年以上了。
但为啥他能看清楚那小楼?力王迅速又发现就在他俩身边不远的水泥地边上,杵有几根水泥灯柱,上面同样是八十年代路灯的标配样式,灯罩子糊满蛛网和黑尘,但灯泡居然没坏,什么灯泡能亮几十年不坏?而且这电是哪里接来的?稍有现代意识的人就该知道这不正常!
“佛爷……这里是……”力王的脖子左拧右拧,满脸难以置信。
吴邪走到其中一根灯柱下,又叼起根烟,做出等人的姿态,力王看吴邪不想开声的神色,便收敛脸色跟在旁边。
果然不到十分钟,吴邪抽完第二根烟,就见两个体型细瘦、个头一模一样的黑衣人从水泥路那端无声出现,头脸戴着飞虎队式的黑毛线头套,只露出双眼、鼻孔和嘴唇,身上穿的真皮黑夹克、功能长裤、黑靴,乍一看威武神秘得特有档次。
走到吴邪跟前,俩人互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刚想开声,吴邪就率先道:“点头或者摇头,全撂?”
俩人又互视一眼,摇摇头,刚才想说话的那个,竖起三个手指冲吴邪晃晃,另一个手比划个零,然后零走开,力王不懂,但吴邪却皱了眉,小声嘀咕一句:“麻烦了……”

另一个黑衣人用拇指戳戳身后,摆头示意吴邪跟他们走,吴邪却拒绝:“不行,他们最终的目标是我,跟你们走就把你们暴露了。”

楼主 佟道葭  发布于 2016-03-03 23:21:00 +0800 CST  

楼主:佟道葭

字数:62906

发表时间:2016-02-26 03: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10-23 02:23:32 +0800 CST

评论数:243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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