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戈回到家时，大门和临走时一样是关着的，这证明周瑾没有回来。当然也可能她中间回来过又离开了，所以她决定先上去看看。
『韩文亮最帅最帅最最帅！』
那么无聊的开门密语她都没心情再去嘲笑了，只想尽快回房间看看周瑾在不在？她看了，房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所以她敢肯定周瑾没有回来过。
她不知道怎么回的楼下客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坐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
韩文亮觉得凌戈可以改行当警探了。只要是跟周瑾有关的事她总是这么沉不住气，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紧张周瑾一样。他长舒了一口气，走到凌戈身旁坐了下来:“凌戈，我知道你担很心周瑾，怕她出什么意外，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她见了能安心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
凌戈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没觉得有什么。
“你听我说，你现在上去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一觉，我保证把周瑾给你好好带回来！我保证！”
周瑾早饭吃了两个包子，一个鸡蛋，外加一杯牛奶。她其实饭量不大，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吃完饭，阿冰带她到里屋，留下c小姐收拾东西。她觉得很有意思，一个做饭，一个收拾，分工很合理，以后她们家也可以这样。她会做饭，那就她来做，让凌戈收拾。想到这，她的嘴脸忍不住微微上扬。
“周小姐，你一定有个很爱的人吧。”
阿冰看着周瑾的样子，心下很是肯定。
周瑾闻声一愣，看阿冰的眼神带上了些许的不敢相信:“阿冰你怎么会这么问呢？”
“我感觉的出来，女人的第六感很准的。”她说:“你一定很爱那个人，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你就连想想都会笑的那么幸福。”
“我有吗？”
周瑾动了动嘴角，又用手摸了摸。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这才开口回答阿冰的问题:“该怎么跟你说呢。”她想了想，最后决定这样说:“应该这么说吧，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可你知道，感情是不由人心控制的，当我知道我爱她的时候，她已经死在我怀里了。你无法想象那段没有她的日子里我是怎么过来的，最开始的时候我整晚梦到她，梦到她让我救她，可我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恐惧睡觉，就像穿山甲恐惧水那样，也是在那段时间，我特别憎恨那个间接害死她的人。不过，幸运的是，她后来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了。虽然她不肯承认她的身份，可我知道就是她没错。”最后她说，“阿冰，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阿冰仔细在脑海里分析了一下她的故事，最后只能一句话回答周瑾:“周小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说的就是你的故事。真羡慕你们！”
周瑾冲她笑笑，但是没说什么。没一会儿c小姐就洗好的餐具进来了。她看了眼周瑾和阿冰，倒没问什么，只是走到床边坐下。
阿冰问她:“累吗？”
c小姐就摇头，“不累。”
周瑾看着她们这样，脑海中也浮现了相似的画面。她和凌戈吃完饭，她回了房间，凌戈在厨房洗碗，洗完后回房冲她撒娇:“周瑾，洗碗好累，你快帮我揉揉肩。”然后她就给她揉肩。
最后两人笑闹着倒在了床上。
她觉得这样真好。

010.
韩文亮等凌戈洗好澡，躺上床，闭上眼，又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她呼吸均匀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下楼去了。
简东平在楼下等他。
简东平觉得有些事他必须趁着周瑾不在向韩文亮问清楚，比如：凌戈为什么还活着？再比如：凌戈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她的身份，她为什么要欺骗周瑾，明明根本不可能骗得过她！所以当韩文亮前脚刚踩到一楼的地板上，他立刻就迎了上去，把他拉到门外。
他说:“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
韩文亮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这才把视线投向简东平:“你不问我也要告诉你的。”他清了清嗓子，就近坐在了台阶上，然后用眼神示意简东平也坐下。
简东平眉头一皱再皱，最后不情愿的坐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劝自己，没什么，没什么，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为了知道问题的答案。没错，就是这样！这样一想，他心里果然好了很多。
“说吧！”
他想看看韩文亮会告诉他哪些事的答案。
韩文亮说:“我记得你再见凌戈时很惊讶，是不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她的英文名字了？”
“是，那是我们小时候一起取的。她叫Rachel，我叫James！”
“看来我猜的没错！”
“你以为你们能瞒过谁？”
韩文亮摇头，他知道谁都瞒不过，可有些事情，为了凌戈，他必须要做。他知道周瑾喜欢凌戈，看得出来凌戈也很在意周瑾，可那喜欢能坚持多久呢？一辈子吗？他不知道，所以他在赌，拿赌周瑾和凌戈一辈子的幸福赌。赌赢了，就祝她们白首偕老，永结同心；赌输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会带着凌戈离开上海，离开周瑾，回到国外，一辈子再不回来。
没有谁会永远爱着谁，他一直这样认为，希望周瑾不会令他失望！
“我本来就没打算瞒着谁，包括周瑾在内。我只是想看看对周瑾而言凌戈到底有多重要，她是不是值得凌戈付出一切，交托一辈子。”
简东平有些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东平，我知道你喜欢周瑾，可我也想明确的告诉你，你跟周瑾不可能，她不可能喜欢你的。”韩文亮盯着简东平，肯定的说:“你知道的，因为凌戈的死，他曾经恨过你，不愿见你。”
简东平点头。
“那你知道原因吗？”
简东平摇头。
“也许你觉得这件事情很荒唐，可我还是要跟你说，免得你越陷越深，无法自拔。”他说:“东平，周瑾喜欢凌戈，就像你喜欢她那样的喜欢。”
简东平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这怎么可能，她们俩都是女孩子，周瑾怎么能像他喜欢她一样喜欢凌戈呢，这太荒唐了，他绝不愿意相信！绝不！
“我知道你不愿意相信，可事实就是如此。”韩文亮看着简东平脸上流露出来的表情，那是震惊，是不敢相信，是怀疑……甚至还有一丝害怕！唯独没有厌恶。韩文亮想，如果简东平不喜欢周瑾，或许他们俩可以联手撮合她们。
可惜了！

“东平，放手吧。忘了周瑾，祝福她们。我相信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的！我也相信，周瑾她一定会祝福你的，就像你祝福她一样。”
“不！”简东平瞪着韩文亮，踉跄着站了起来，他怎么能做到祝福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呢，而那个人还是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凌戈。他做不到！
“东平，你别无选择了。”韩文亮也盯着他:“你应该明白，如果要在你和凌戈之间做选择，周瑾一定会选择凌戈。就像昨天晚上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只是提议让凌戈去吓方柔枝，周瑾就已经表现的那么明显了，你真以为你阻止得了她吗？”
是啊，他阻止不了。
简东平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气力，一下跌坐在台阶上。他在台阶上靠了许久才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韩文亮:“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你不想，可是James，祝福她们吧！”
简东平最后无力的垂下了头。
可这里发生的一切周瑾都一无所知，现在她正看着c小姐温柔的哄阿冰躺回床上，或者看会书，但不能跟她们一起出门。一分钟之前，周瑾提出告辞，阿冰怕她不知道出去的路，说要送她，可c小姐却不同意，硬是要阿冰乖乖待在家里等她回来。
周瑾觉得她们很像一对恋人，就是那种会迁就对方，愿意为对方做任何事的那种，所以她相信阿冰一定会答应c小姐的请求乖乖待在家的。她在门口等c小姐，没一会功夫她就下来了，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是周瑾第一次见c小姐笑，虽然她们才认识不久，可她见阿冰笑过很多次，而c小姐是第一次。她说不清楚那是种什么感觉，但莫名的就是觉得心安。
她说:“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
“是吗？”c小姐愣了一下，朝周瑾不自然的笑了一下，好像是觉得奇怪，立刻又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你见笑了。”
周瑾回了她一个笑脸:“我看你们相处的很好，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什么关系。”
c小姐没有回答，她看了眼四散开来的巷口，像是在思考到底哪条是出去的巷口，周瑾就安静地待在一旁也不说话。她刚才观察过这个巷子，岔路口特别多，一般人进来没有熟悉路的人带着根本出不去。
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选这样一个地方来住呢？周瑾想。可她不知道。

她们在小巷中穿行，周瑾看了下手腕上那块从韩文亮家翻出来的手表，大概用了十分钟的时间才来到一条宽阔的大马路上。
站在路口，c小姐给她指路:“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大概五分钟的路程，你会看到一个左右的分叉路口……”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了下来:“算了，还是我送你吧。”
周瑾看着她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些路其实她都想起来了，比如她记得往前走四盏路灯，十一家商铺就是c小姐所说的分岔路口。
这是她昨晚最后的记忆。
没有人知道她有数字记忆强迫症，就连凌戈也是。那是一种……简单来说就是很多跟数字有关的东西，或有间接关系的东西，别人看过可能就忘了，她却能牢牢记住，甚至强迫性的去记住。就好像她和凌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穿的那身衣服她到现在还能记得一样。可她选择什么都不说，因为她觉得c小姐会跟她说些什么。可能是她们的故事，而她刚好很想知道。
c小姐带她去了右边路口的一家咖啡店，选了一个最靠里的座位。
“你喜欢喝什么咖啡？”c小姐问。
周瑾答:“摩卡，谢谢。”
c小姐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敲动着，她抬头对服务生笑了笑说:“一杯摩卡，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好的，两位请稍等！”
服务生面上带着微笑退离两人的视线范围内，待她走开，c小姐才收回视线，转而去看周瑾。
她说:“你和阿冰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周瑾不置可否，她没有刻意放低声音，c小姐听到并不出奇，她好奇的是她说这句话的原因在哪？周瑾想，可能是因为她们的境遇多少有些相同，所以c小姐才会这么说的，可她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微微扬起嘴角，一副任她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有兴趣听个故事吗？故事不长，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c小姐看了周瑾一眼，心中明白这个故事可以说给她听，她也会给她一些反馈。
周瑾点头:“请说。”

故事其实很简单，也有些俗套。
年轻的姑娘小c偶然间遇到了小A，并且不可自拔的爱上了她，可是因为她们彼此身份的阻碍，注定这对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两个人都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离开。她们约定在一个晚上，一起乘船去另一个繁华的大都市，在那里开始了她们新的生活。可遗憾的是，她们都绝口不提之前发生的一切，只当彼此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们在那个大都市找了份工作，每天一起上下班，一起吃住，空闲了就一起去领略陌生新城市的风土人情。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故事听到这里，周瑾忍不住要问，那后来呢？
可不幸并没有放过这对有情人，小A病了，是那种依靠现在的医疗水平完全治不好的病。所以她想在有生之年去她最向往的地方生活一段时间，只和她喜欢的人一起。当然，这一切小c是后来才知道的。
在她们一起工作了两个月零八天后，小A辞掉了工作，住进了离她们以前工作很近的地方，每天在家等小c回来，做饭给她，听她讲一些工作中有趣的事。
日子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可在小c心里，日子越往前走一天，就意味着距离小A离开她的时间又进了一步。她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住，就停在这一刻，记录她们永恒的瞬间，可她也知道那不可能，所以她希望在小A剩下的日子里能给她一份美好的回忆，也让这份回忆能够支撑她度过余生……
故事说到这里，似乎已经完了，可周瑾知道并没有。
她说:“所以小c，我能为你和小A做些什么呢？”
c小姐听完便笑了，她就知道周瑾一定会听懂的，也一定可以帮她。
“谢谢你，周瑾。”
周瑾冲她摇头，“不用谢，你们的故事很好听，帮你就当帮我自己了。”
她的言外之意是我不会白白帮忙的。
c小姐读懂了她的话外之音，冲她扬了扬嘴脸，算是同意了她的话。所以她说:“那周瑾，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了吗？”
从咖啡店离开是在一个小时之后，她们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前走，中间拐了三个弯，经过了两个路口。分别前，她们相互约定，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还是这家咖啡店，不见不散。
“今天很开心能跟你分享我的故事。”
“我也是。”
然后她们就此分道扬镳。

那是大概上午十一点，大门敞着，韩文亮和简东平就坐在门口，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周瑾小声叫了下韩文亮:“韩文亮，你在干什么？”
韩文亮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抬头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周瑾，猛的站了起来，把周瑾吓的不轻。
“韩文亮你发什么疯啊！”
韩文亮却好像没听见，一把拉过周瑾，也不管简东平还在旁边坐着。他三步并作两步把周瑾拉进了屋里，关上门，眼神冷漠的盯着她，依然还是沉默不语。
周瑾小心翼翼的问他:“你怎么了韩文亮？”
她不明白，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好像什么都变了一样？以前韩文亮从来不会用这种冷漠的眼神看她，哪怕是他们最初相识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可眼下，他却突然这么看她，周瑾想，一定是她不在的那短短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到底怎么了？韩文亮，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有什么事你就说！”
韩文亮盯着她，始终不说话。
简东平坐在门外，韩文亮最后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我知道你不想，可是James，祝福她们吧！”
祝福吗？
简东平想，他大概，也许，可能会祝福她们，但也仅仅是祝福而已！

012.
凌戈其实没有睡，她装作睡着的样子骗过了韩文亮，等他一走，她就睁开了眼睛，盯着天花板，一句话也不说。一晚上没睡觉，精神又一直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其实她很困，很想睡，可她怕又会做那个梦，那个只有周瑾和简东平而没有她的梦。
她觉得那太残忍了！
她躺在床上，开始回忆以前发生的事，从她和周瑾第一次见面开始。
她记得第一次见周瑾是她佯装从船上下来，因为找不到回家的路走进了一条不熟悉的巷口，被人袭击，是周瑾救了她；后来，她住进了周瑾家，周瑾带她去酒吧玩，教她喝酒；再然后是周瑾帮她回家……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可现在，一切好像都变了。她不知道现在的周瑾还是不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人，那个可以因为她一句话而烧掉整栋房子，只为了能陪她并肩作战，虽然周瑾也有她的目的。
迷迷糊糊间凌戈好像听到楼下传来的声音。她仔细听了一下，声音并不是很清晰，却仍能判断出来是周瑾的声音。她蹭一下坐了起来，三下五除二换掉了身上的睡衣，趿拉着拖鞋下了楼。凌戈的视线内是周瑾和韩文亮面对面站着，他们看着彼此，却都没有再说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并不太想知道，她只要周瑾能平安回来就够了！她站在那里，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叫周瑾:“阿瑾，你回来了！”
话刚说完，凌戈就觉得说了句废话，周瑾不回来，她怎么可能见得到人呢。
周瑾把在韩文亮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的视线移向了凌戈，冲她笑笑，轻轻点了下头:“嗯，回来了。”
比之之前，周瑾现在表现的很平淡，韩文亮通过她的话就判断出来了。他不知道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为什么周瑾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可他觉得他需要查清楚原因！
他向前走了一步，决定先开口：“周瑾，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回来，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你们？”周瑾勾了勾嘴角:“你和谁？Rachel小姐么？还是和简东平？”提到简东平，她忽然想起来简东平还在门外的台阶上坐着，忙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简东平还在门外坐着。
周瑾站在他身后叫他:“简东平！”
简东平闻声回头就看着周瑾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距离冲着他在笑！笑？那是周瑾一直很吝啬给他的东西，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韩文亮，你们昨晚商量出细节了没有？”周瑾回过头说:“决定什么时候实施计划了么？需不需要我帮忙！她是我姐姐，由我出面找她，应该会更容易成功一些的！”
她说的很轻松，丝毫看不出昨晚那副坚决的模样，连简东平都忍不住想知道这一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揉了揉膝盖，慢慢站起来走进了屋里。
他说:“周瑾，我有事情想问你！”
是肯定的话语！
周瑾点头，“好，你问。”
韩文亮心一跳，他怕简东平问出他今天跟他说的一切。然而简东平问的却是:“为什么你突然同意让她，”他用手指着凌戈，“参与到整件事中间来？你不怕她会有危险吗？”
这也是凌戈和韩文亮想问的。
周瑾的视线在他们三个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定在凌戈的身上。她笑笑，想了想，如是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能有什么办法。如果你认为我有能力去改变Rachel小姐的想法，简东平，那你可真是太高看我周瑾了！”又看了眼简东平，她说:“还有问题要问我吗？如果没有，我明天跟人有约，现在有些累了，想先上楼休息。”
周瑾提到跟人有约，凌戈想问她对方是谁？约她什么事？什么时候见面？可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或许以前她还可以笑着跟周瑾打闹，问她约了谁，可现在她却没有资格，因为她是Rachel，不是曾凌戈。那一刻，她觉得好失落，突然间有些不太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同意韩文亮的提议去试探周瑾？哦，好像是为了确定周瑾对她的心意！那可真是太愚蠢了！凌戈觉得，也许她需要跟韩文亮再谈一次！
她目送周瑾上楼，直到她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走到韩文亮身边，跟他说:“文亮，我想我们有必要再谈一次！”
韩文亮看了她一眼，对她点头:“好。”
他也觉得有必要针对周瑾跟凌戈再谈一次，而且是迫在眉睫。

简东平听不明白他们俩的话，可看到他俩最后都看了周瑾上楼的方向，他心里明白，肯定和周瑾有关，所以他决定什么都不问。
他说:“文亮，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找我！”
韩文亮点头:“好。”
简东平走后，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凌戈最后看了眼楼上的方向，确定周瑾不会下来后，这才走到门外。
韩文亮搬了两把椅子，也跟着走了出来。他把椅子放在了阴凉的地方，这才折回去把门关上。
坐在椅子上，看着远处，凌戈恍然忆起她刚醒第二天和韩文亮在医院病房内的谈话。是韩文亮先挑起来的，话题出乎她的意料。
她记得韩文亮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凌戈，你老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周瑾？”
她盯着韩文亮愣了许久，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又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她也刚知道不久秘密。很久，她才点头，“是！”
“你和她，不可能的！”
“我想赌一下，输了我就走。但如果我赢了，文亮，请你祝福我们。”
“你拿什么赌？”
“我的命！”
“好，我帮你。不过……”

013.
而现在，他们再一次坐到了一起，就着同一个话题，要再一次达成共识。
是凌戈先说的话:“文亮，我好像突然有些不明白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向周瑾隐瞒我的身份了。”
她说话时的眼神很迷茫，像是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泊了许久，却怎么也找不到能上岸的方向。那种孤独感，几乎快要将她溺死了。
“如果是为了今天，是为了让她用那种疏离的眼神看我，用陌生的口吻跟我说话，那我情愿从来没有回来过，就继续活在她的记忆里。”
韩文亮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压抑感，那是一种随时会爆发的东西。他知道，总有一天凌戈会忍受不了周瑾对她的淡漠，继而说出一切。
而这也是她要跟凌戈说的内容。
他问：“那你想怎么做呢？”
凌戈茫然的摇头，眼睛始终盯着远处的天空。天空蔚蓝，阳光明媚，可却一点都照不进她心里。
“凌戈，我的意见是你继续隐瞒下去。”韩文亮继续说:“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的话吗？凌戈，你们俩要想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先不说你们俩是两姐妹，就单凭你们两个都是女人，这已经足够阻断一切了。OK，就算你们能在一起，你又确保能爱她一辈子吗？”
凌戈朝他重重点头:“我能！”
“就算你能，那周瑾呢？你凭什么认为她也会永远爱你！是，没错，我承认她喜欢你，可凌戈，喜欢并不等于爱！”
“喜欢和爱？”她不明白:“为什么要分的那么清楚？”
韩文亮勾了勾唇角，问她:“既然不想分清，那好，我来问你，如果你喜欢一朵花，你会不会想把它折下来带回家？”
凌戈想了想，喜欢的东西她当然会想带回家，所以她选择点头。
“可如果你爱这朵花呢，你是不会想要把折下来带回家的，而是会想着找个花盆，把它移植过去，让它可以长得更好。”他盯着她:“同样是带走，可做法却是不同的。这就是喜欢和爱的区别，你懂了吗？”
她也盯着他，两人一时无言。

再说周瑾，她沿着楼梯往上走，直到感觉不到凌戈的视线，这才重重舒了口气。天知道她要表现的很淡然是多么不容易，可她也知道，凌戈的选择她不能阻止，也没法阻止。再说，她还没有搞清楚凌戈『死而复生』的原因在哪？又为什么不愿意认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愿意等，等凌戈肯把一切告诉她的那天。
而她也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她躲在墙角边偷看，看着简东平离开，看着韩文亮搬着凳子出门，然后关门。等他们做完这一切，她才回了房间，把包放下，把鞋脱掉，然后光着脚，蹑手蹑脚的下楼打算偷听韩文亮和凌戈的谈话。
可她都听到了些什么？凌戈竟然说爱她！韩文亮竟然跟凌戈探讨喜欢与爱的话题！周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是出现了幻觉。她睁大眼睛，努力保持呼吸平稳，耳朵贴近门，方便更好的偷听。
好一会儿她才又听到凌戈的声音，她的话语中带着十分的坚决:“我不管什么喜欢和爱，我只知道我要跟她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止我。文亮，我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你想想看，我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怕的。”
听到凌戈说这样的话，周瑾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了起来，她望着前方，眼神坚定，在心里暗暗发誓:凌戈，请相信我，无论什么困难都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都不能阻止我爱你！
韩文亮说：“凌戈，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就找个时间把一切都告诉周瑾吧。可你要想清楚，话一旦说出口，就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如果她选择放弃，你将永远失去她。到时候，你必须忘了这里的一切跟我去国外，永远不再回来。你能做到吗？”
“能！”
周瑾可以想象凌戈说这个字时候的样子，她肯定是一脸倔强的神情盯着韩文亮，和她一样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大声告诉他的。
她隔着门，凭着声音找准凌戈的方位，盯着那里，无声地说：“凌戈，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凌戈回到房间时周瑾已经躺在床上床睡着了，可能是昨晚酒喝太多，她的头到现在还有点痛。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坐到了床边，她也没有醒，轻轻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过去。
凌戈看着她的侧脸，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从她认清心里的感觉开始，到跟韩文亮约定不能跟周瑾相认，她设想过无数次该怎样以新的身份周瑾跟相处，可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周瑾会对她这般冷漠，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一样。不是都说熟悉的人之间，即使装的再陌生，也能一眼识穿吗？那周瑾，为什么你认不出我呢？
她很想把周瑾叫醒，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认不出她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她真的很想，可她不能。跟韩文亮的赌约已经开始了，她必须要赢，这样才能和周瑾永远在一起。
只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她在心里默默的问，可看着周瑾熟睡的脸庞，想起她住院期间韩文亮跟她说的那句周瑾也喜欢你，她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叹了口气，动作轻盈的站起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很想在周瑾身上留下一个独属于她的印记，也想让周瑾在她身上留下一个印记，这样将来即使再分开，她们再相遇时就可以凭着这个印记一眼认出对方。
她决定了，有机会一定要这样做，无论周瑾同不同意，她都要这样做！

周瑾醒来时，凌戈已经不在房间了，也不知道去了哪。她是被饿醒的，午饭没吃，虽然说睡觉不会消耗太多的能量，可她还是饿的不行了。
“凌戈！”
她也没多想，翻身下床穿好鞋，就叫了句凌戈，然后她一下愣了，忽的想起凌戈和韩文亮的赌局，硬是忍住了心底的欲望，改叫了句:“韩文亮，我饿了！”
没有回应。
这是周瑾早就想到的。她看了下手腕上的表，已经六点多了，按说韩文亮这个时候应该不在家，但保不准他会在家，所以她决定先下楼去看看。
意外地，他竟然真的在家。正靠在沙发上，腿搭在桌子的一侧，看起来很是惬意。倒是凌戈，她没有看到，她刚想问韩文亮凌戈人呢，就看她端着东西从厨房的方向走了出来。
“你醒了。”凌戈看到周瑾了：“中午没吃饭，应该饿坏了吧。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她呆呆了应了一句：“哦，好。”然后便去了卫生间洗手，顺带洗了个脸。再出来时，韩文亮和凌戈已经在桌子前坐好了，看样子，就等她了。
她很识趣的乖乖坐到了凌戈下手的方向。
晚饭很简单，三碗面，外加两碟清淡的小菜。
周瑾有些惊讶，她从来没想过凌戈会做菜，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错，起码色、香、味三样中色和香她是给满分的，至于味道如何，还得尝过才知道。
凌戈看着周瑾解释：“你中午没吃饭，脾胃空虚，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煮了点面。青菜和土豆是文亮家仅有的，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你试试吧。”
周瑾尝了尝青菜，确实很是清淡爽口，起码比她妈妈做的要好些；她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在凌戈满怀期待的目光下放进了嘴里。第一口她就觉得这土豆做的很成功，很清脆，吃着完全不像是土豆，至于像什么，她倒真说不上来。最重要的是，青椒土豆丝，她竟然一点也尝不出辣味。周瑾想，这青椒凌戈应该是洗过很多次的吧。
放下筷子，她说：“菜很好吃，有我妈妈的味道。”
虽然只是养母，可没有人知道妈妈在她心里的分量有多重，包括曾经听她提起过妈妈的韩文亮和凌戈。

“你妈妈？”
韩文亮有些疑惑。
“不是沈碧云，是我的养母周丽丽。”她说的毫不顾忌，也不在乎凌戈会怎么想。她的声音很轻，说出来的一切却显得那么自然而然：“可能你不知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一度很恨她。因为她舞女的身份，我没有少受别人的欺负和嘲笑，直到有一次，我放学去了百乐门，听见陈太太她们说当客人们知道她有了个孩子以后都不愿意找她了，我才知道她有多爱我。即使不赚钱，她也一点不在乎，她仍然供我吃，供我上学，让我和其他的孩子一样，一点也没亏待过我。”
凌戈不知道她为什么可以这么平静的再次说出这一切，她想问她发生了什么，可她不知道以什么身份去问，她也不能问。
因为曾经那一切是周瑾告诉曾凌戈的，而不是现在的她。
她问：“那你恨沈碧云吗？”
她丝毫忘了，作为一个第一次听到这么不容易被接受的一切的人，最该表现的是惊讶，而不是如此问。
隔了好一会儿周瑾才冲她摇了摇头，嘴上却是这样回答的：“如果你以前这么问我，我会跟你说：我很恨沈碧云，因为我不明白，我跟方琪都是她亲生的，为什么她偏偏生下了我，却又不要我，甚至当我问她方琦是不是她和方国华，也就是我爸爸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当我听到她回答是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我可以那么恨一个人，从来没有。可当志文死后，我看着他写给我的那些信，看着他在信里一遍又一遍的叫我小雨，小雨，小雨！我发现，我好像已经没有那么恨她了。再后来，是凌戈的死，我看着她痛不欲生的模样，我只觉得她很可怜，因为她失去的比我多，因为她失去了太多太多，而那些失去的里面也包括我！”
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了，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眼眶滑落了下来。
那是韩文亮第三次看到周瑾哭。
他心里明白，即使再强大的人，面对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弃，也总归是会伤心，会流泪的。他想象不到周瑾在那些难挨的日子是怎么一个人一点点挨过来的，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小时候没钱，就吃窝窝头，那种滋味真忘不掉。
他也沉默了许久。
凌戈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周瑾。她能体会她那种被人抛弃的心情，因为她也一样是被抛弃的。整整十年，国外的每一天她都是一个人度过的，可也正因为她懂，所以她选择了沉默。
一顿饭就在沉默中度过了。

饭后，三个人又一次坐到了一楼的沙发上，还是刚才的位置。
韩文亮说：“既然已经开了头，索性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具体的计划实施。”
“你们到现在都没敲定？”周瑾看了他一眼，难得皱起了眉头：“韩文亮，你这效率不行啊，看来我要重新考虑要不要继续雇你帮我破案了。”
韩文亮很想告诉周瑾会这样还不都是因为你乱跑，害凌戈分心，导致我们根本没法正常讨论。可当他看到凌戈冲他摇头时，他硬是把话咽了下去。
他说：“那什么，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周老板，再给我次机会吧。”
“算了，这次就放过你了。”她喝了口水，丝毫看不出不久前那副哀伤的模样：“说吧，你想怎么做？”
“我记得你上午回来的时候说你明天有约？”
周瑾看了凌戈一眼，点头：“那又怎么样？”
“我一直没想好该如何让Rachel不漏痕迹的出现在方柔枝面前。”他说：“虽然这个想法有点冒险，可我觉得只要我们好好操作，是完全可行的。我想了一下午，既然你明天要去见朋友，那我们干脆就把时间定在明天。周瑾，你跟朋友约了几点？”
“十点。”
“那时间完全足够。”他看了眼一直没说话的凌戈：“明天八点，你去约方柔枝到你跟朋友约定的地方，当然，这需要你事先跟你的朋友打好招呼。然后我带…”他张口想说凌戈，却忙改了口：“Rachel去找你，让方柔枝看到她，接下来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也就是说，就算我不是死去的曾凌戈，无论如何方柔枝也都不会放过我，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杀我灭口。我说的对吗？”
凌戈最后这样总结。

015.
其实周瑾很想拒绝让凌戈参与到整件事情中来，可她心里明白，凌戈既然选择回来，那就证明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尽如人意，想必她也不会后悔。
而她也是一样。
所以她选择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她和韩文亮最后达成共识。
“虽然有些危险，可只要我们小心保护，总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的。”
“我信你。就这么定了吧。”
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周瑾忽然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么温馨的一个时刻再次提及那些她不想回忆的往事？那些她好像早就已经忘记却根本没法忘记的事情。
也许是因为不久前方柔枝跟她提及的有关于爸爸的死，而她那么迫切的想要进入沈家不就是为了查出爸爸的死因吗？可似乎，她真的已经快忘记这一切了，忘记去找出爸爸真正的死因，忘记她曾经利用过凌戈，而凌戈曾经恨过她。可转念一想，难道真如方柔枝所说，爸爸之所以会死，是因为沈万利容不下他，所以害死了他。而且，只要爸爸一死，沈碧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嫁给曾宏，嫁给凌戈的父亲？以此达到他的目的。
如果真是这样，沈万利已经死了，她就报不了仇了。那她该怎么办？
周瑾忽然觉得很烦躁，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看情形像是想要把她烧的尸骨无存。她翻身下床，想要倒杯水喝，凌戈却推门进来了，手里正拿着一杯水，一点点朝她走来，走到她面前。
“我给你倒了杯水，趁热喝吧。”
她愣了一下，这才伸手去接凌戈手里的水杯：“谢谢。”
“不客气。”凌戈走到床边坐下，她看着周瑾一口气把水喝完，然后把水杯放到床头柜上，这才准备上床睡觉：“你昨晚没回来，我一个人睡得整张床，所以不用考虑是睡里面还是睡外面。既然你回来了，那你先选吧，空下一边给我就可以了。”
周瑾站在那没动，她看了眼被她弄的有些乱的被子，小声说道：“我都可以，你先选吧。要不，你睡外面，可以吗？”
“好。”
周瑾很利索的脱鞋上床，找到她的一半地方，躺下，然后背对着凌戈没敢去看她。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有些加快，就连脸也有些红。她努力想让心跳保持平稳，却好像怎么也做不到，索性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就闭上眼，怎么也不去看凌戈。
凌戈看着她这般模样，只觉得好笑。
“阿瑾，你怎么一副好像很怕我的样子？别紧张，我不吃人，不会吃了你的！”
她装作没听见。
“你刚喝了水，不能就这么睡了，不然明早起来眼睛会肿的。而且，你已经睡了一下午了，现在才九点钟，你应该还不困吧。”
她这才躺正了身子，还是有些不敢去看凌戈。
凌戈看着她继续说：“阿瑾，我知道你睡不着，我们来聊聊天吧。”
周瑾这才睁开眼：“你想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啊。”
“那就说说你的童年吧。Rachel，我看你不像是外国人，应该是留洋海外的归国华侨，或者，就跟我说说你的中文名字吧。”
凌戈愣了一下，有一瞬间，她觉得周瑾好像什么都知道了。可周瑾看她的眼神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平静，就像是很简单在聊天，以至于她有那么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笑笑，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外国人呢，说不定我是个混血儿。”
“你的中文说的很好，在我的认知里，外国人的中文都说的不怎么样。”周瑾坐起来一点，她把枕头挡在床头上，整个背靠上去，显得有几分惬意：“而且，如果你是混血儿，那就更该有中文名字啊！”
“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学着周瑾的模样靠着，闭着眼，很是放松。
周瑾偷偷去看她，“那你跟我说说你的童年吧，我很好奇外国人的童年都是怎么过得，是不是像我们中国人一样。”
“其实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她随口回答：“除了上学，平日里也没什么可做的。不过，会很自由。”
“自由？”
“就是没有太多的约束，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当然，前提是你值得大人们放心。”
“那倒很有意思。”周瑾说：“那你呢，你的童年是怎么过的？”
“我是十几岁的时候才去的国外，在那之前我一直在国内生活。”她想了想，决定这样说：“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我不愿意再留在国内，家里人就把我送到了国外。我是不久前才回来的，听说文亮在这，就来看看他。”
她们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得就谈到了关于『爱』的话题，那个许多人追寻了一生却始终堪不破的东西。
“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话题是周瑾先挑起来的。
凌戈侧目，不漏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点头，轻声说道：“有。我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他在我幼年的时候救过我一命，只是我以为那是喜欢，可直到我遇到另外一个人，我才明白比起对她的爱，那些喜欢，不值一提。”
“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她说：“你呢，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被人爱过，自然也爱过人。”周瑾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却显得有些悲凉，“只是他们后来都离我而去了。”
“你没有想过把他们找回来吗？”

“想过，可我知道，有些人一旦离开，就再也找不到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再遇见他们，一如当初，我们初相遇。”
周瑾说这话时流露出的神情凌戈觉得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期盼，又有几分绝望的神情。就像是行走在荒漠中的人看到了绿洲一样，可前途却还是渺茫不可知的。
很多年后，周瑾外出归来，在路边偶遇一孩童，她追着盯了那个孩子看了很久，眼中忽的落下泪来。
后来，她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志文，许多年前，我曾跟凌戈说过，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一如当初，我们初相遇。而今，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016.
翌日清晨，凌戈醒来时，周瑾已经不知去向了。她脑袋空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蹭的一下坐起来，翻身下床就要去找她。
这样的场景让她想起了在医院的时候，想起了她一个人的时候，想起了她经常做的那个梦，那个只有周瑾和简东平，还有他们的孩子却没有她的梦的时候。凌戈想，那大概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就像现在似的，她再一次找不到周瑾了。那一刻，她突然很想放声大哭，想把心里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通通都哭走、赶走。
凌戈穿着睡衣，光着脚下了楼时，周瑾正在韩文亮家的厨房里准备早餐。
那是她第一次在韩文亮家做饭，以前都是韩文亮从外面买回来，或者他们俩直接在外面吃。可昨天晚上凌戈给她做了晚饭，不知怎么得，她也想让凌戈尝尝她的厨艺怎么样。
她敢保证，凌戈一定会说很好吃。
她翻动着铲子去摊匀鸡蛋，一旁的锅里还正在煮着红豆粥。东西是她一大早叫韩文亮去买的，那家伙对她好一通不满，最后还非得让她答应他个条件才肯定去。她没办法，为了凌戈，只能同意。
“周瑾！”
耳畔传来凌戈的呼叫声，她歪过头看了一眼，没有人。心里正怀疑是不是幻听了，却又传来一句凌戈的叫声：“周瑾！”
她忙放下铲子，围裙也顾不得解下来，整个人已经出了厨房往楼上跑。然后她看到凌戈站在楼梯口，神情很是慌乱，边叫她的名字边往下跑。她注意到凌戈没穿鞋，连睡衣也没换。
“我在这。”她应了一句，人已经越过几阶楼梯，来到凌戈面前：“怎么了？为什么不多睡一会？那么急着找我，发生什么事了？”
凌戈看到周瑾时，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突然一把抱住了她。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她说：“周瑾，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周瑾回抱她，柔声道： “傻丫头，怎么会呢。”
“以后你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
“好，不丢下，去哪都带着你。”
“说话算话，骗人是小狗！”
“好，骗人是小狗。”
周瑾拍着凌戈的背，顺着她的头发，努力想让她安静下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凌戈，那么缺乏安全感，好像一瞬间失去了全世界一般。
可她从来都不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于凌戈而言，周瑾就是全世界。
她们在楼梯上站了许久，久到周瑾都闻到了煎蛋的糊味。
韩文亮也是被这股糊味给唤醒的。他揉了揉凌乱的头发，打着哈欠，眼都没睁开就在那嚷嚷：“周瑾，你的煎蛋糊了。糊了！”
周瑾这才把脸从凌戈的颈间移开，撇了韩文亮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韩文亮，你瞎叫什么，我鼻子没瞎，闻到了。”
十分钟后，三个人围坐到了餐桌前。
凌戈看了眼糊的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煎蛋，心下懊悔。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周瑾看了眼煎蛋，又看了看凌戈，面上很是端正，没笑，也没说什么；倒是韩文亮，看着凌戈泛红的脸颊，又看了看周瑾，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七点三十分，三人收拾完毕。
韩文亮推着他的摩托车，回头叮嘱凌戈：“你先在家等着，我送周瑾去方臣一趟，再去踩踩点，然后就回来接你。不会超过一个小时，你放心。”
凌戈点头答应：“好。”然后目送周瑾和韩文亮的背影离去。
摩托车在马路上疾行，没多久就到了方臣。周瑾下车，让韩文亮在路边等她一会，然后人就进了方臣。
韩文亮百无聊赖的坐在摩托车上等她，脑海里闪现的是早饭前他看到的场景——凌戈抱着周瑾，好像在哭，周瑾很耐心的在哄她！他印象中的周瑾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会那么耐心的哄人。虽然Rachel长着跟凌戈一模一样的脸，好吧，他承认，这么做太显眼，根本骗不过周瑾，可凌戈为什么会抱着周瑾哭呢？
韩文亮觉得他需要探探周瑾和凌戈的口风，好为他下一步的计划做准备。
没几分钟，周瑾就出来了。韩文亮急忙迎了上去，问她：“怎么样，方柔枝怎么说？”
“她不在。”她摇头：“不过我给她留了纸条，她看到应该知道去哪找我。”
“那就好。”
“我们走吧。”
摩托车再一次行驶在马路上，周瑾靠在韩文亮背上，让脑袋放空，暂时什么都不想去想。可韩文亮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她，他一边按照出门前周瑾指给他的路走，一边叫她：“周瑾！”
周瑾这才把脑袋抬起来：“怎么了？”
“周瑾，你知道什么？”
他问的很隐晦，也很直接。
知道什么？这句话乍一听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周瑾有些想不明白。她呆了一会儿，眼珠转了转，四下看了看，才好像突然间想明白了。
“你指什么？”
“你没看出来什么来吗？”
“如果你是指Rachel就是凌戈这件事，那我只能说，韩文亮，你以为你瞒得了谁？”
韩文亮无言以对。
瞒得了谁？同样话他听了两遍。也许当初跟凌戈说的尽量别被识穿成了一句空话，可韩文亮觉得并没有什么，起码他现在认清了一点，那就是凌戈对周瑾来说很重要。至于重要到什么地步，还需要他再考量考量。

他把车停在路边，空出一只手，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我本来也没打算瞒谁啊！”下车，站定，他盯着周瑾，又一次问她：“周瑾，你知道什么？”
周瑾也盯着他，她的脑袋在高速运转，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把跟凌戈曾经经历的一切都过了一遍。但是好像没有一幕是可以回答韩文亮的问题的。她茫然的摇头，声音有些低：“不知道，韩文亮，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
他又问，丝毫不管周瑾跟他说了什么：“周瑾，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我都说了我不知道，你别再问我了！”
周瑾很是烦躁，脑袋很乱，韩文亮的问题她一句都弄不明白。她不知道韩文亮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知道什么，看出来什么。
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然后，她慢慢蹲了下去。

c小姐并不意外会在她们家再一次见到周瑾，事实上，她早就知道周瑾会来找她，而且不是在她们约定好的时间和地点，会比那早。所以，当她听见敲门声时，没等阿冰提醒她，她就去开了门。不出她所料，周瑾就站在门外，神情有些飘忽，看上去好像是被什么事情给困扰了。她朝周瑾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然后侧身让她进门。
她扯了扯嘴角，说：“周小姐，我们约定的时间好像并没有到，地点也不是在我家。那么，请问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周瑾进门的动作有些不连贯，反应也比她们第一次见面时慢了许多，所以c小姐敢肯定她一定是被什么事情给困扰了，最大可能是跟她口中曾经提及过的凌戈有关。她将周瑾引至客厅，那小小的方寸之地，看她坐下，她跟着也坐下来。
她们面对面坐着，周瑾说：“真抱歉，这么早来打搅你们。”
“我们有早起的习惯，并不觉得打搅。”c小姐实话实说。
墙上的挂钟渐渐指向八点三十分，c小姐想了一下，她们好像已经空闲了将近一个钟头。她盯着周瑾看了一会儿，说：“相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好。老实说，周小姐，你是不是被什么给困住了？”
“叫我周瑾就好了。”周瑾说。
“那好，我再问一遍，周瑾，你是不是被什么给困住了？”
周瑾想了一会，脑海中韩文亮的话还是挥之不去。
——周瑾，你知道什么？
——你没看出来什么来吗？
——周瑾，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吗？
她不知道她该知道什么？是知道凌戈没死，Rachel就是凌戈吗？她知道，一直都知道。可她该看出来什么呢？又能看出来什么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许久，她还是茫然的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凌戈还活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该看出来什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说，声音很是迷茫。
“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还是谁在故意误导你？”
“韩文亮，我跟你提过的，那个警察。他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知道了我所有的心思。他在试探我！”
“也就是说，是因为他问了你问题，所以你才会如此迷茫，对吗？”c小姐注意观察着周瑾的神情，她说话时的神情一直很迷茫，眼睛也盯着同一个地方，能看很久都不移开。
周瑾盯着墙角，没有回答c小姐的问题。
“周瑾，如果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你真的爱曾凌戈。”c小姐不再继续刚才的问题：“那么，你知不知道什么，能不能看出来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只要坚守本心，坚守你爱曾凌戈这一点，其他的对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此，你又怎么会被这些无谓的东西困扰呢！除非，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口口声声说的对曾凌戈的爱也是假的，所以你才会被困扰，因为你不坚定。”
c小姐注视着周瑾，想看看她对这一番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但遗憾，周瑾好像并没有听进去，她只是望着刚才的地方，不动不语。她往后靠了靠，勾了勾嘴角，然后往卧室的方向叫了句：“阿冰。”

韩文亮回到家时凌戈正在门口的台阶上坐着等他，他并不意外凌戈会这样做，所以当凌戈看到他就站起身时，他出声制止了她：“坐那吧，我有话跟你说。”
他把摩托车停在一惯停靠的位置上，下车，走到台阶前坐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早自然而然。可凌戈知道韩文亮一定会问她一些什么，关于早上的事。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了，一觉醒来看不到周瑾整个人就慌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就跑下了楼去寻找周瑾的身影。当她真正看到周瑾时，更应该是潜意识支配了大脑，让她毫不犹豫的保住了周瑾，久久的，都不放开。虽然这样很冒险，可她并不后悔，而且永远不会后悔。
“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她说：“不过，如果是为了早上的事情，那么你就不用问了，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我是怎么了。我早上醒来看不到周瑾，肢体就完全不受控制了，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跟我说，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我只是顺心而为罢了！”
“好一句顺心而为！”韩文亮也不生气，他拍着巴掌，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凌戈，你知不知道，周瑾已经识穿了你的身份。就你今天早上的做法，只会更加坚定她心里的想法：你就是曾凌戈，是她失而复得的最好礼物。”
“那又怎样呢？”她问：“我本来就是曾凌戈啊，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答应了你，我根本就不用以Rachel的身份去骗她。”
从始至终，如果不是因为答应过韩文亮，她根本就不用以Rachel的身份出现，她可以堂堂正正以曾凌戈的身份重新出现在周瑾身边，陪着她，哪怕只是以妹妹的身份，那也是好的。可这一切，全都是幻想。无论周瑾有没有识穿她的身份，她都只能以Rachel的身份继续下去，直到一切结束。
最后她说：“韩文亮，这个身份是牢笼，是监狱。如果可以，我希望终止我们的约定！”
“你想好了？”
“是！”
“那好，我带你去见她，今天一过，你就把一切都告诉她吧！”
“谢谢你文亮。”
“你要记住，这是你的选择，如果你将来后悔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他单手支撑着靠在台阶，望着远方，幽幽道：“凌戈，以朋友、妹妹的身份待在她身边，对你们两个或许是最好的。但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他笑笑，继续说：“最坏也不过是永远不再回来。你准备好了吗？”
她学着他的样子看向远方，良久，重重的点了点头：“吾所往矣，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