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略黄昏雨【靖柳同人向】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08 23:39:00 +0800 CST  
Chapter33
春过夏至,衣衫渐薄,柳媜的月份也一点点大了起来。
自上次正阳宫事件已过去两月,歆儿的寝殿也已然修缮完整,但歆儿却怎么都不肯回来。
柳媜心里明白的很,歆儿只有在他皇祖母那里,才有机会耍赖。
歆儿也是无意间才发现的,那日萧景琰让德顺来带歆儿去武英殿,刚好碰上歆儿前一日贪玩睡得晚,早起用膳时没有精神,头像钓鱼似地垂下两回了,都在最后那一瞬突然惊醒,惹得太后心疼不已,便亲口让德顺回了萧景琰,许歆儿今日歇一日,不必再去武英殿了。
结果没成想,开了这个先例后,萧歆竟隔三岔五便推脱说没精神,央求皇祖母替他回了父皇。太后又怎么会不知道歆儿的把戏,只是萧景琰平时对歆儿实在太过严厉,从前歆儿不在身边还好,如今养在了自己身边,这小家伙又总是弄巧卖乖讨人怜爱,少不得心软不忍。虽说太后也知道萧景琰是为了歆儿好,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孙子,还是有些私心在的。
萧景琰几次找萧歆未果,心下已然有了怒火。这日,德顺又是一个人回的武英殿,萧景琰便坐不住了,抬腿就往芷萝宫走,到了殿里,却晓得歆儿早偷摸溜出去玩了,气得萧景琰留下话来,若是萧歆明日再敢不来,便不必再进武英殿的门了,说罢转头就走。
现下,萧景琰正在正阳宫里同柳媜说起此事,越说倒越生气,拍案道:“明日,我非把这个小子从芷萝宫拎回正阳宫来,看他还敢放肆。”
柳媜被弄得又好气又好笑,虽说此事定是歆儿不对,柳媜日后对歆儿也必有教导,但此时瞧着这父子二人相互施计,柳媜却觉着有趣的很,一时没忍住偷偷捂了嘴笑了出来。
“你还笑。”萧景琰瞪了她一眼,柳媜赶紧收了回去,但想起现在萧景琰在自己面前难得地被歆儿气的跳脚,还是在心里默默笑出了声。
“平时有你管教,歆儿倒还是肯听话些,现在就像是放出了宫的风筝,我让战英沿着御花园找了一路,愣是没找到他的影子,也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萧景琰语气虽和缓了下来,但心头的气却是一点儿没消:“他倒是也吃准了母后的心思,竟能想到让他皇祖母来做他的挡箭牌。”
在萧景琰进来前,柳媜正缝着一件小袄。算着日子,肚子里的孩子大概年底就出来了,柳媜想让他一出来就能暖暖和和的。
柳媜举起小衣服,对着日光仔细瞧了瞧针脚,一面劝萧景琰说:“歆儿顽皮,又到底年幼,不懂事些也是常事,陛下熟知歆儿心性,虽说是一时耍小聪明,但到底是不敢违逆他父皇的,陛下无需如此动气了。”
萧景琰咬紧着牙关,并不接柳媜的话。
“待歆儿回正阳宫来,臣妾定会好生教导他,也会去同母后讲,让她别如此这般惯着歆儿了……”柳媜像是哄孩子一般哄着面色铁青的萧景琰:“只是……歆儿如今不想回来,怕是早就知道臣妾与陛下是一根线上的蚂蚱,便也躲着不敢见臣妾了。”
“这家伙,就是欠揍了。”
“陛下……”柳媜听见萧景琰如此说话,就知道他心里的气一定不少。歆儿惹怒萧景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萧景琰却也极少会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柳媜忙放下手中的针线,上前靠在了萧景琰的身边,缓缓用手顺着萧景琰的背。萧景琰的脸色逐渐和缓下来,但呼吸还是粗重,过了一会儿,萧景琰将柳媜的手从背上拉下来,握在自己手心里:“朕没有责怪你,你不要多心。”
“臣妾知道陛下明理,自然不会因此事迁怒臣妾。”柳媜慢慢靠上了萧景琰的肩膀,对萧景琰说:“只是臣妾看着陛下与歆儿,心里倒也暖和。”
“此话怎讲?”
“陛下知道,臣妾从小没有父母,自小由祖父祖母一手带大,从前见到哥哥姐姐们同父母在一处,哪怕是哥哥顽皮被叔叔惩戒,臣妾都觉得是极幸福的。今日纵然是歆儿有错,但臣妾见陛下恼怒,歆儿又四处躲藏不肯露面,倒是想起从前在府里时哥哥同叔叔一般,陛下恼火是真,臣妾心下温暖,也是真的。”话末,声音竟有些颤抖。
“好端端的,怎又勾起你伤心事了。”萧景琰知道柳媜外表柔弱,内心却极刚强,若不是触到了心中什么软肋,断不会落下泪来的,便害怕自己的什么话,无意间伤了她。
“陛下多见谅,臣妾孕中也许,只是孕中多思了。”柳媜吸了吸鼻子,温婉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了脸上:“不过,歆儿这件事,陛下放心,哪怕是陛下不罚,臣妾也会好好教训教训他。”
萧景琰摸了摸柳媜已然隆起的肚子:“辛苦你了,若是这个小家伙还同歆儿一般,朕倒是真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了。”
“既然是臣妾与陛下的孩子,臣妾又怎会不知。”柳媜低头看着似乎有些尖的肚子。
萧景琰弯下腰来探头看这柳媜低下来偷笑的脸:“朕怎么觉着,你这话里有话啊。”
“臣妾曾经也懊恼过,歆儿这性子像谁。后来从母后那儿才得知,原来陛下年幼时,比起歆儿,倒也差的不多啊。”柳媜挑了挑眉,眉眼含笑,侧脸瞧着萧景琰表情逐渐局促起来。
“你也学会打趣朕了,”萧景琰捏了捏她的鼻子,又不由得想起从前的事情来:“从前……从前,我倒还不是那个最皮的孩子……罢了,都多少年的事情了。诶,对了,你可万万不能将此事说与歆儿听,这小子要是知道了,再想管教他,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景琰不说,柳媜自己也知道,歆儿心中,早就将父皇看成是一座大山,故而父皇威严于他而言,便是最大的警戒线,萧景琰在儿子心中的形象,柳媜还是要去努力维护的。
“你这几日都在宫里没出门,今日阳光正好,不如,朕陪你出去走走?”
“好。”

夏日里的御花园,少了春风拂面时的粘腻,多了些清新与舒爽。春日里百花斗艳,夏日里却四处都是淡雅的色调,无论是矮墙根下的蔷薇,塘中的水莲,还是枝桠上含苞的茉莉,都让柳媜心中欢喜。
两人一路走着,倒是瞧见一殿宇的后墙,这儿虽偏僻,往来人不多,但却足够静谧,连风里似乎都带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这是什么地方?”萧景琰问。
“再往右走,就是陆昭仪的寒露阁了。”德顺在一旁接道。
“噢……”萧景琰在脑中勾画着陆昭仪的长相唤起记忆,却被一旁的柳媜看穿了。
“怎么,陛下竟忘了陆昭仪的容貌吗?”
萧景琰尴尬地笑笑,恍然闪过一个不善言笑,面容冷清的女子,似乎响了起来。
“倒也不是,只是这些日子没来,须得费些时间琢磨,如今到想起大半了。”萧景琰说的不错,这两个月来,他少进后宫,好容易想起来往后宫走走,不是被贤妃拉走了,就是被淑仪淑媛拉了去,连柳媜处都总是白天有空送歆儿回来时留下来用膳午歇,见陆昭仪,的确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昭仪,是个冷美人。”柳媜脑海里也想起陆昭仪那双古水无波的眼睛,这些日子来,虽说陆昭仪与她并不甚亲密,甚至连笑颜也未曾露出几分,但她总觉得,她那与世无争的外表下,是有心气在的。
“朕记得,她与蒙挚还是族亲。”萧景琰沿着小路一直走,遇到沟坎,便会停住扶下柳媜。
“是了,所以陆昭仪瞧着,也是个刚正不屈的性子。”柳媜接过萧景琰的手,跨过前面不平的石子路。
“家族一脉,你也像极了你的祖父。”萧景琰转头看了看柳媜。
“陛下可是赞许臣妾吗?”柳媜知道,祖父在他心中,是个处变不惊的老狐狸,如此这般说与她听,比起赞许,倒更像是玩笑话了。
“如今在前朝,柳澄助益甚多,你可说说看,朕是不是在夸你。”萧景琰倒也真诚,他的确没想那么多。
“那臣妾便谢过陛下了。”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12 15:22:00 +0800 CST  
就在这时,旁边的树丛突然间摇晃了起来。萧景琰多年领兵,耳力早已不凡,赶紧挡在了柳媜面前,对着树丛喊:“谁!?”
并没有回应。
萧景琰皱了眉头,示意德顺与莺儿护住柳媜,自己一步一步向树丛靠近……
“陛下小心啊!”德顺压低了声音说与萧景琰。莺儿也在一旁,握紧了柳媜的手。
就在萧景琰里树丛越来越近的那一瞬,树丛里突然窜出了一个身影,飞奔着就往柳媜那边跑去,柳媜心下一紧,但瞧着这身影极小又极灵活,她方才的害怕与紧张又瞬间烟消云散。
是歆儿。
歆儿原是与小顺子约好,他先躲起来让小顺子来找的,可躲在墙边后,突然听见萧景琰和柳媜的声音,赶紧收了声不敢说话,要不是突然瞧见树丛里的东西,他也不会弄出动静来惊了萧景琰。
歆儿知道父皇会生气,如今被逮个正着,若是落在了父皇手里,怕是今天要受好大的难,故而在那一刻卯足了劲就往自己母后身后跑去。
萧景琰从逐渐靠近树丛时开始,便已然猜到了躲在那儿的会是歆儿,本想将这小子拎出来,可没成想,还是被他抢先了一步。
“你出来!”萧景琰对着柳媜身后那个被日光拉长了的小影子下令,见他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自己冲上去要在柳媜身后捉住了他:“你个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母后救我!”萧歆捏着柳媜的衣裙,扭动着身子四处打转,为了躲开萧景琰的追捕。
柳媜被歆儿拉的左右晃动,却一直站在这对父子的中间,瞧着两个人如今这模样,被弄得是哭笑不得。
虽说萧歆年纪小身板灵活,可萧景琰到底在各方面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萧歆眼看要躲不过,柳媜赶紧出手拦住了萧景琰:“好了好了,别追了。”
歆儿自以为逃过大劫,刚送了一口气,便感觉自己身前的阴影不见了。
柳媜向旁边走了一步,直接将萧歆送到了萧景琰的面前。
这下歆儿真的是逃无可逃了。
“父……父皇……”歆儿低着头,语气极是委屈。
“你如今倒是越发出息了,要和父皇玩心眼了?”倒也是不凑巧,萧景琰刚刚因柳媜劝慰才息下去的怒火,这一会儿又全部涌了上来,不一会儿,面色又铁青了起来,吓得萧歆不敢抬头看。
“陛下……”柳媜在一旁试探,她到底不希望萧景琰过分恼怒。
萧景琰看了看面前缩着头的歆儿,又看了看旁边面色担忧的柳媜,忍了忍,冷冷地抛下一句:“回宫。”便拉起面前的萧歆,抬腿大步向前走去。

待到芷萝宫收到消息,柳媜派人来将歆儿的东西取走时,萧景琰已经在正阳宫里发落了小顺子,又罚了萧歆跪在了正阳宫外,而自己就站在殿门口守着。
柳媜心里心疼,确也不敢劝,只得在殿里偷偷向外望。
萧景琰冷峻的背影就横在眼前,这满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过了将近半个多时辰,战英来寻萧景琰,碰巧撞上这一幕,弄得战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两相为难地一直站在一旁。
“怎么,有事吗?”萧景琰见战英这般,开口问。
“噢……是,陛下,兵部李林大人来了,说是有要事,要与陛下相商。”
萧景琰点点头,又瞥了一眼萧歆,转身走到柳媜面前:“歆儿留给你,朕晚上再过来。”然后让德顺摆驾武英殿,处理政务去了。
歆儿虽规规矩矩地呆在原地,但小脑袋却不自觉地望父皇离去的地方张望,待到看着萧景琰的身影从正阳宫门口一点点消失之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嘟着嘴抬头看着自己的母后。
柳媜慢慢走到歆儿身边,看着脚边的歆儿,半含责怪地说:“好了,起来吧。”
“父皇没让歆儿起来……”歆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蚊子似的。
“怎么,你还委屈了?”
歆儿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柳媜示意沁纨将歆儿扶了起来。
“你一时贪玩任性,倒害的小顺子因你遭了殃,你若是委屈,那小顺子岂不是冤枉?”柳媜艰难地蹲下来,仔仔细细地打落着歆儿身上落下的灰:“你父皇今日对你,已经算是宽仁了,若是按你父皇从前的性子,哪那么容易就放过了你。”
“歆儿没想惹父皇生气,只是不小心犯错……”歆儿挨了骂,受了罚,本想着要母后安慰一下,可他还是发现,母后和父皇还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一时找不到依靠,滚大的眼泪啪地一声就掉了下来。
柳媜知道歆儿已然知道自己犯了错,便也不再厉声苛责,将他拥入怀中细细教育:“你如今还小,能容你犯的错还很多,纵使是你父皇再生气,或打或罚,都能饶了你。但歆儿,你要记住,你不只是父皇的儿子,更是大梁的太子,若是你日后长大了,登临天下了,便不再有人能任意饶恕你犯下的错了。”
待柳媜听到歆儿抽噎的声音和缓下来,将怀里的歆儿松开,又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痕:“你要记住母后今日的话,自然了,母后也晓得你现在未必全然懂得,日后也定会犯错,可无论如何犯错,都是为了纠正,为了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所以,无论如何,今日这种欺瞒父皇的事情,以后可不能再发生了。若是日后被母后抓到,也不用等你父皇了,母后自己便处置了你,听懂了没有?”
“懂。”歆儿又把头靠在柳媜的肩上蹭了蹭:“母后,歆儿知道错了,不敢了。”
“知道错了就好,”柳媜看见歆儿满头的汗,衣服也跑得凌乱,就让宫人伺候歆儿擦拭身子换件衣服:“你也顺便和母后说说,今日在外面疯跑,都见到了些什么?”
歆儿还噙着眼泪的眸子忽然亮了:“母后,歆儿还真的看见了有趣的,在陆姨娘的寒露阁外墙上,竟然有几块砖是松的。”
“松的?”柳媜也并未在意,只是当故事听着。
“是啊,有几块还掉了下来,能钻进去一只手,但砖块实在是太重了,我怎么弄都没有移动,还让父皇给发现了……”歆儿沮丧起来。
“所以,你今日会被父皇抓到,都是因为你想去搬那砖块?”
“对啊……”
柳媜笑笑:“那歆儿就赶紧长大,待到歆儿成人了,自然就同父皇一般,力大无穷了。”
歆儿一直与柳媜说笑玩闹,慢慢的,天也擦黑。
又是一天过去。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12 15:23:00 +0800 CST  
来了来了,今天是一个加长版5000+大型家有儿女现场,对不起少个女儿,我尽量努力!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12 15:25:00 +0800 CST  
写到这里,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感受是想分享的,也想听听大家说的话。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12 15:26:00 +0800 CST  
不过,这其中确实有一盘大局,我承认;柳皇后在我心中与他人不同,便在于她的气度与格局,但往后的故事还很多,这些成就过她的,日后于她而言,却也不一定都是喜事..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12 15:28:00 +0800 CST  
Chapter34
“娘娘?”若儿刚进屋,就见到贤妃了无生趣地坐在窗边,对着闪烁的烛火和一盘残棋。
“娘娘不是在下棋么,这又是怎么了?”
贤妃不说话,只是用染着蔷薇花的葱根般的指甲挑弄着棋子,一手托着腮不停向窗外张望,一双眼黯淡无光,只是机械性地眨个不停。
若儿将茶盏放在了棋盘旁边,又探头看了看贤妃的神情,心下已然明了了大半:“娘娘可是为了陛下而发愁?”
贤妃缓缓叹出一口气,将头转了回来:“是,也不是。”
“陛下这些日子总是记挂在前朝,后宫总是很少来,可即便如此,陛下不是还见了您好几次吗?”若儿安慰道。
“陛下一天不来,我这心里总是悬着,没着没落的。”透黑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叮当的声响,衬得宫中的寂静,更令贤妃心烦。
“现下陛下还在武英殿呢,若是娘娘心里记挂着,不如……去武英殿瞧瞧陛下吧?”若儿走到贤妃身后,不轻不重地给她揉着肩膀。
“真的?”贤妃忽地转身,紧蹙的眉一下子松了下来,但又不知想起了什么,表情又凝滞了片刻:“我若是真去了,陛下可会不悦?”
“陛下何时真正生过娘娘的气;再说了,娘娘在陛下眼中,最是活泼不过,娘娘耍个性子,再使点儿乖,陛下定不会舍得对娘娘恼怒了。对了,娘娘还可以带些今日新做的榛子酥去,想来陛下非但不会不悦,反而会更加惦念娘娘了。”若儿笑笑。贤妃从前在东海国中如此任性霸蛮的公主,现下居然会因情爱之事左右思量。
“数你嘴甜,”贤妃听到若儿如此说,心里是止不住的笑意:“那还等什么呀,让潆儿将榛子酥装来,我们这就过去。”说罢匆匆起身,似是一刻也不想落下。
八月初的夜晚,夏风习习,混着贤妃一行细碎的脚步声。匆匆的脚步卷起路上的点点金桂,翻腾起令人心安的桂花香。贤妃的嘴角一直噙着淡淡的略带向往的笑意,沿着掌灯照出的昏黄的路径一直行走,直到武英殿外。
夜光下的武英殿,比白日里更显得冷峻,里面通明的烛火和斑驳的灯影,似乎都有着不可靠近的威严感。
贤妃一步步登梯,仿佛听到内心里一个愉悦而跳脱的声音,在笑,在期待,在欢愉。
她不知从何时开始,竟如此这般依赖于萧景琰的一个身影,一个微笑,一次陪伴。
她完全陶醉在其中了。
待到她站在殿外,喜笑盈盈地对守在门口的德顺说:“德公公辛苦,本宫听闻陛下一直在武英殿议事,怕陛下身子疲累,特意备了茶点来探望,烦公公去通报一声罢。”
德顺面色尴尬,甚至还有些局促了起来:“娘娘金安,只是,陛下从前吩咐过,政事之时,不召任何嫔妃,就算是太后,有时都不方便见,望娘娘宽恕。”
“陛下于政事上勤勉,本宫早在入宫之前就有所耳闻;可如今陛下闭宫操劳这么久了,难道公公心中,就不心疼吗?”贤妃伶牙俐齿,一句话说的德顺仿佛好不懂事。
德顺不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
贤妃笑笑,望了望紧闭的殿门,悠悠道:“不妨事,本宫知道,你怕陛下责怪;你就当未曾见过本宫,待会儿陛下若怪罪,你便说是本宫自己闯了进来,明白了吗?”说罢便要推门进去。
“娘娘!”德顺见拦不住她,赶紧地将她横在殿外,堵了她的路:“娘娘……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正在里面,是陛下说,现不许人打扰。奴才……奴才该死。”
贤妃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本想去推门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愣神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来,眼神里原来的期待抹杀成了冷意,心底蔓延开的欣喜的藤蔓长成了仿佛可以吞噬人心灵的嫉恨。
贤妃转过头来盯着德顺:“皇后娘娘在便在了,你瞒本宫做什么?难不成我会如此不懂事,要坏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情分?”
德顺瞧瞧抬头,贤妃虽未失态,神色依然端庄,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却如寒刃一般,惹得他在这大热天里不禁打了许多个寒颤。
其实并非是德顺耍心思成心惹贤妃不快,萧景琰的确在忙政务时从不见人,一直以来,连柳媜也是不见的,只是新人进宫后,萧景琰深知陪伴萧歆与柳媜时间太少,有时苦闷便会召柳媜相陪,柳媜是个极安静沉稳又细致的性子,呆在萧景琰身边,他也觉得心里安宁。只是柳媜不想让后宫异论,也不想让这个成为后宫争算的砝码,更不想让旁人觉得是她皇后娘娘开了先例,所以便同萧景琰说不要声张示人。萧景琰知道柳媜是为着他想,便也答允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被贤妃破了局。
贤妃此刻的心情,仿佛是一颗真心零落至塞外寒天,一扇简单的门,却似乎要将她与这世界分离开来,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悲凉。她不舍得怨怼萧景琰,只得将她得不到的一切,算在柳媜的头上:“皇后好谋算啊,表面上教导着我们凡事为陛下考量,不得随意打扰陛下前朝之事;背后又怕陛下寂寞,上赶着去照顾陛下……皇后不是有着身孕吗,怎么还能考虑这么多,当真是不怕操心啊。”说罢,冷笑一声,对若儿道:“也罢,若儿,回宫去吧。”
若儿举了举手中的食盒,问贤妃:“娘娘……那这个……”
“皇后娘娘既然在,本宫也不必操这许多心了,走吧。”贤妃心里虽妒忌,但嘴上依然不肯饶人,抛下这话后,竟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若儿瞧见贤妃如此,只得小心地跟上去,与贤妃一同消失在武英殿的灯火不可及之处。
而另一侧,柳媜缓缓地推开了殿门,看着贤妃离去的背影,心下沉默。
回娴吟宫的路上,贤妃的脚步比来时更加匆忙和凌乱,裙摆在地上疯狂地卷扫着一切,也仿佛搅乱了她所有的心绪。
她难受得很。
“娘娘也不要生气,陛下肯定是想见太子殿下才会现在召了皇后娘娘,娘娘定也知道,从前陛下是从不在此刻召见皇后娘娘的。”若儿跟着贤妃的步子加紧了速度,声音也变得喘虚起来,可贤妃一直不曾慢下脚步,似是在赌气一般可劲地向前走。
这样怒气冲冲地离了武英殿好远,贤妃才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来时的那条路不停地喘着气,仿佛是在和缓心绪,又仿佛是更为生气。
“娘娘别气坏了身子,或许……或许陛下只是体谅皇后……毕竟中宫有孕,陛下多陪伴,也是情理中事啊,若是娘娘再因为此事生气,传出去,陛下定会认为上次娘娘还未想明白,好容易回来的恩宠若再丢了,那可如何是好呢?”
“有孕有孕有孕,本宫气的就是这个。什么事情都要拿中宫有孕来开一刀,她有孕珍贵,她是中宫是皇后,便可如此来作践我对陛下的真心吗?”
“娘娘慎言啊,皇后娘娘,到底不曾对您怎样……您又何必……”
“她占着陛下的恩宠,占着陛下的皇嗣,如今,连陛下的规矩都可悄无声息地破了,她是不曾对我怎样,可陛下对她……”
“奴婢知道,娘娘对陛下已然动了真心。但,在这宫里,光有真心是万万不够的,您得有计划,有谋算才行。”
“本宫早就在偷偷服用魏太医的方子了,只是陛下不来,我能有什么法子。”
“您何不想些其他的法子,能让陛下长久地眷恋在娘娘身边?”若儿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仿佛是有了主义和打算。
“你什么意思?”贤妃不解。
若儿贴着贤妃的耳朵悄悄说了些什么,只见贤妃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恐惧。
“不行,绝对不行。且不说这个法子冒险,太后娘娘精通医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瞒得过她的眼睛。”贤妃压低了声音吼道。
“只要娘娘想做,法子总是会有的。”若儿倒是极镇定,眼神在黑夜下都透着犀利。
“不可不可,此事万不能做,若是被太后发现了,本宫就连太后娘娘的垂爱都没有了。”贤妃一时无法说服自己,虽在满口拒绝,又似在自我说服。
“奴婢有法子保证,太后娘娘不会发现的。”若儿似胸有成竹一般,只待贤妃下定决心。
“……”贤妃在心里不停地盘算,她知道这法子极险,但她又不舍得不努力一把:“算了,今日的事情先不要提,你让本宫再想想罢。”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20 09:51:00 +0800 CST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20 09:55:00 +0800 CST  
此时的正阳宫中,柳媜刚哄了萧歆睡熟,准备更衣就寝。
坐在梳妆台边,铜镜中自己仿佛起色比前些日子,又好了不少。
“娘娘今日就真的劝了陛下去寒露阁么?”莺儿打来热水,准备同柳媜卸妆。
“怎么,从前是贤妃你不乐意,如今换做昭仪,你又不乐意了?”柳媜轻轻取下头上的珠翠,珠宝绚烂虽然华丽,但她总是嫌太沉了些。
“奴婢可不敢再说这样的话,只是奴婢觉着,娘娘心也太善了,总是为别人考虑着想。”莺儿努努嘴,微微赌气地看着镜子里的柳媜。
“你又怎知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自己呢?”柳媜笑笑:“小姑娘家家的,想法倒不少,你再要这样操这么多的心,看以后大统领还敢不敢要了你去。”
莺儿的脸一下就红了,支支吾吾地不敢大声说话:“娘娘!您说什么呢。”
柳媜偷偷瞥了一眼莺儿,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府中姐妹说私房话一样悄悄问:“怎么,难道你们之间,还未点破么?”
“娘娘!您可越说越离了谱了,奴婢可不干了。”莺儿咬着嘴唇,仿佛都有了哭腔,看来是极不好意思了。
“好了,不打趣你了。本宫也没有那么大的善心,如今正阳宫缺人,你自然是不能离身的,待到我生产了,事情尘埃落定了,本宫自然会让陛下给你二人一个交代。”柳媜拍了拍莺儿放在她肩上的手,让她安心。
“有娘娘在,奴婢没什么不安心的。只是……娘娘,已然过去快三个月了,大小姐那边……”
柳媜的面色马上严肃起来:“三个月里,正阳宫并未再出任何乱子,想来那边也该放松警惕了,你告诉大姐姐,可以着手调查了。”
“娘娘可曾想好了对策吗?”
“敌人在暗,我不知对方目的,更不知对方手段,还须一步一步慢慢看……你让姐姐小心,有什么事情,都一定及时地告诉我一声,万不可瞒着我。”
“好,奴婢明日就找人同大小姐传话。”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20 09:55:00 +0800 CST  
Chapter35
“砰”的一声,娴吟宫里,仿佛能听见物件碎裂的清脆的声音。
贤妃攥着拳头,将自己的指甲狠狠地向自己的肉里嵌进去。胸中的愤怒、委屈、嫉恨与无奈直冲上头,逼得鼻子一酸,滚大的泪突然便掉了下来:“皇后也就罢了,如今连昭仪都得如此盛宠,竟然还敢在皇后面前给我脸色瞧,四下的人竟无一人出声,就像是平白要看我笑话一般。本宫倒真不信了,昭仪那清高张狂的样子,陛下真能把她放在眼里?”
潆儿小心地伺候着,瞧见贤妃如此恼怒,也想劝劝:“娘娘莫动气,今日皇后娘娘也说了,陛下只是因觉着昭仪的性子和习性像陛下,才多去陪了几次……”
“你说的是些什么话!我娴吟宫中的人,竟是如此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她人说话的?!”贤妃狠狠地瞪着潆儿,吓得潆儿赶紧跪地不敢再说话。
“就凭她那个样子,也好意思说,要同陛下相提并论吗?不过就是有些本事,又掩着不让人知,只带需要之时一击而中罢了,从前竟也不知道,她能有这些心思。最可气的是,她还偏偏要做出那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显得她与众不同似的。”
贤妃正说着,若儿就从门外进来了,瞧见这一地的茶水和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的潆儿,心下已经明白了大半。她示意潆儿先下去候着,自己进来收拾地上的茶水。
“若儿,你说,这一切是不是皇后安排的。”贤妃恨恨地咬着牙蹦出这句话。
“昭仪在御花园遇到陛下,皇后娘娘也在旁边;听陛下身旁的随从说起,陛下第一日去寒露阁,也是皇后娘娘荐的。”若儿不去激怒贤妃,却也将她所认为的如数交代了出来。
贤妃将拳头抵在桌案上,喉头中似有哽咽:“皇后……她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偏偏来要和本宫作对呢。”
“也许皇后娘娘也并非是有心的,娘娘不要想的太多了。”
“你不知道,陛下那样好,旁人见我从前得宠,为了陛下来算计我,怎么会没有可能呢。”贤妃的语气带着哭腔,听上去很是可怜。
“那娘娘……”若儿轻轻地试探。
贤妃突然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略带颤抖地吐了出来,斩钉截铁地对若儿道:“我要见魏太医,现在,马上。”
“是,是……奴婢这就让福茂去请。”若儿赶紧离了殿,又让云儿同娉儿赶紧进来伺候着。
贤妃望着殿外那一树合欢,暗自发誓:“皇后,你有的东西,我一定都会有的。”

而此刻的正阳宫里,柳媜正一脸闲适地坐在院中的凉台下,一面望着这夏日绚烂,一面口中喃喃地与腹中的孩子说话。怀孕六月有余的柳媜,肚子早已愈发明显,脸也逐渐变得圆润起来,比起从前,到更显得可爱。腹中的孩子已然会动,虽然每日早晚总是不得安宁,但夜间睡觉时又特别安静从不折腾,萧景琰也说,大概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柳媜也盼着孩子出世,更盼着孩子能健健康康的。
这孩子来的突然,确也不凑巧,偏偏赶上这许多事。若说柳媜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是既然已深陷纷乱,终日哀声叹气提心吊胆也不是长久之计,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那些暗处的种种斗上一斗,她生来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心虚什么。
莺儿端着一碗羹汤走过来,是太后新做来的药膳甜汤,味道很是好闻,柳媜见了心里也欢喜,刚拿在手中喝了两口,便听莺儿说道:“方才是小梨姑娘来送的甜汤,她同奴婢讲,让娘娘午后去一趟芷萝宫。”
“可是有什么事?”柳媜心头一紧。
“姑娘说太后惦记娘娘的胎,前些日子配了些好药,但不知合不合娘娘脾性,让娘娘去试一试……看上去,倒也不似有什么。”
柳媜盘算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也便罢了,让福禄去回了太后,自己午后便会过去。
甜汤温润,盛夏的阳光里,白瓷碗中的羹汤更显得透亮。
只是映出的柳媜的面容,仿佛不似刚才从容了。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23 00:30:00 +0800 CST  
午后,柳媜算着时辰,想着太后午歇已醒,就赶紧过去了。
待柳媜倒芷萝宫时,只见太后正在院外查检新生出的药草,柳媜懂事地没去惊扰,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待。芷萝宫一年四季都是药草清香,柳媜每次来这儿,都觉得舒心宜人。
太后刚侍弄好药草,转头便见柳媜一直站在日头下等着,心里又恼又心疼:“怎么敢站在日头底下,赶紧过来。”
柳媜笑着点头,沿着两侧铺满药草的小径走入了正殿,一面走一面说:“儿臣见这芷萝宫四下都是芳香,没忍住停下来细细品玩,便忘了先给母后请安,母后切勿怪罪。”
“你见我何时怪罪过你?你这话说的,倒弄得我像个恶婆婆。”太后打趣道。
“儿臣不敢。”柳媜颔首低眉,浅浅一笑。
“哀家与皇后要说些体己的话,你们都先在外面候着吧。”太后端坐对宫人们道。
太后喜静,芷萝宫侍奉的人本就不多,几个在正殿的丫头听了太后的话,迅速就离开了;莺儿瞧了瞧柳媜,见柳媜点点头,也便退下,将正殿留给了柳媜与太后。
柳媜瞧太后向来温柔慈爱的脸色今日变得有些严肃,心里有些打鼓,不知太后是想要同她说些什么,抑或是这些日子做错了些什么需要太后私下提点。
说起来,自萧景琰登基之后,太后便不再着手干涉后宫之事,凡事种种,都让柳媜亲历亲为自己打理。可她也并非丝毫不理会,柳媜遇见难事,或是太后觉得柳媜做的有什么不对的,都会私下里亲自提点柳媜,除此之外,旁的她从不掺和。一来是相信柳媜的能力,二来,是她自己说,在宫中磨了大半辈子实在是太累了,能让她在芷萝宫中安静地度过余生,见到前朝后宫稳固,子孙健康就满足了。故而,太后连嫔妃的定期的请安,都删减成了一月两次。
可今天没头没尾的,柳媜一时还真想不出是为什么,莫非是……
柳媜突然打了一个激灵。
“这些日子,一切可还妥当?”太后语气自如,并未能读出任何情绪。
“母后是指后宫,还是儿臣。”柳媜沉着应对,生怕太后知道了那件事情。
“如今你统领后宫,你与后宫,又有什么分别?”太后侧头看向她,眼神虽然柔和,但仿佛能看透一切。
“是……这些日子,什么都还好。”
“皇后怀胎有六个多月了吧……”太后突然就把话题转走了:“旁人都说胎稳了便好了,其实月份越大,反而越辛苦。”
柳媜端详着太后的神情,小心回道:“母后是过来人,自然知道。”
“是啊……所以,皇后觉得辛苦,便让人将事情托付给了母家的姐姐?”
如晴天霹雳一般,柳媜瞬间抬头,只见太后就在她身前仔细地盯着她看,她努力想收起眼神里的慌张和恐惧,却早就瞒不过去了。
“说来那个丫头,我先前还见过一次,是个麻利能干的性子,你有什么事情交予她来做,想必的确能办的很好。”太后一直看着柳媜,将柳媜所有的神情与动作尽收眼底,聪明如她,早就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等着柳媜亲口说出来罢了。
柳媜心里乱得很,此时也只得咬着嘴唇,缄口不言。
“所以,你便来说说看,你到底有多少事情,是瞒着母后的。”太后虽然是在逼问柳媜,但语气就像是柳媜让萧歆交代自己的错误一般温和。
柳媜知道,在太后面前,事情的确已经瞒不住了,但心里仔细盘算了好一会儿,也没能说出口。可见太后一脸焦灼担忧的样子,心里不忍的很,故而将几个月前从瓶中发现异物之事开始,把事情一字一句慢慢交代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倒是真耐得住,自己一个人便想着要扛过来吗?若不是哀家发现了蹊跷,是不是也不打算同哀家说一声?”太后有些生气,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她不知道她背地里,竟然瞒了这么多,又自己默默承担了这么多。
“儿臣是怕母后听了多生忧思……儿臣……”
“我先不怪罪你,我只问你,现在如何了?”太后皱着眉头打断了柳媜的话
“儿臣……先是冷了这件事三个月,一来是想看看还有没有人会加害儿臣,二来……也想让那些人放松警惕,若是我将人一赶走就派人去追,想来更是打草惊蛇了。”
“如此做也不算有错,只是,你可想过,若是有一天景琰知道了这些,该会何等震怒。”
“臣妾知道……”柳媜有些心虚,尤其是想到萧景琰的反应。
“你又可曾想过,这件事情,也许并没有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也许并非是你一人之力就可以处理的。”
“……”太后说出这话,倒是柳媜没有想过的。她原只是想先查出事情原委,若真是宫中有人要加害她,到那时再定罪发落,却未曾想过,这件事原本或许可以大得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你将所有的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无非就是将矛头完完全全对准你自己;若有一日旁人真有歹意,你是皇后又如何?”太后埋怨道,语气却像是母亲对孩子的指责。
柳媜沉默,听着太后对自己的发落。
“这次的事情,你已然自己处置了,我便不再做什么,只是,若是你姐姐查出了些什么,不要再自己一个人涉险,先来告诉哀家知道。”
“好。”柳媜弱弱地答应。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似有迷离:“你刚入东宫做太子妃时,你外祖母同我讲,媜儿命苦,童年时未曾享过父母之爱;那时我便答应过你外祖母,必将你视作亲生骨肉般疼爱。这么些年,你打理后宫,教导歆儿,辅佐景琰,哀家都看在眼里,你懂事体贴,桩桩件件都办的周到,但这是何等大事,你怎么敢自己一个人做主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是你祖父祖母,哪怕是哀家,都该何等心痛啊。”
柳媜见太后动了真情,一时无**制,这些日子的憋闷与不安,都化作泪水蓬勃而出,不一会儿,脸上竟多了许多道泪痕。太后看了,很是不忍,也后悔自己没控制好情绪,为顾及到她的身子,拿了绢子给柳媜拭了泪,语气也和缓下来:“月份大了,更不宜大悲。你只要记得,将哀家说的话放在心里,凡事多顾着自己一些,顾着孩子一些,好吗?”
柳媜用力地点点头,只是还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了,是母后的错,不该在此时同你说这些;只是这些话若是不说,母后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太后轻轻地拍了拍柳媜的后背,仿佛是母亲在安慰受委屈的孩子,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没事了,没事了。
待到柳媜的情绪慢慢和缓了下来,一个疑问也在她脑海中产生了:“母后……儿臣还有一事……母后是怎么知道,臣妾派人去了姐姐府中?”
“自从正阳宫失火,哀家就疑惑,才一直派人看着正阳宫,不仅是为了看看你有什么动静,更是为了保护你。原本这么多日子过去了哀家觉得可能无事了,你昨日就派了人出去传话,这我才猜测定是出了事。”太后的确聪明,柳媜心想,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然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柳媜有些懊恼。
“你不用怕瞒不住我的眼睛,哀家怕的,是你瞒不住那些人的眼睛。”太后一脸担忧。
“儿臣……会小心行事的。”柳媜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些担子,却仿佛前路更是迷茫艰险,寸步为艰。
“还有,若是以后这事瞒不住景琰,哀家可不会在他面前替你求情,你自己同他讨原谅,明白了吗?”太后又补了一句。
“母后……”柳媜为难,她怎么会不知道萧景琰的脾气,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怕是得让柳媜宽慰好一阵子了。
“你们之间的事情,母后可从来不插手过问,你知道的。”太后见柳媜似是撒娇,心底暗自发笑,只是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两个自己解决,才算是真正解决了。
“如今后宫好似百花盛开,哪怕是儿臣没本事,想来也会有其他人能哄陛下宽心的。”柳媜的语气和措辞极妥帖,太后仿佛读出了些心思,笑了笑接了话:“哀家听贤妃来唠叨过了,这些日子,景琰总是去寒露阁见昭仪,她的事情,你可曾去了解过吗?”
“臣妾的确有耳闻,也亲眼见过。”
“陆昭仪……的确是个人物,性子也不同。哀家只是提醒你,你如今身在山口,重重迷雾之下,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得靠自己努力去看清楚,想明白。”
“儿臣受教了。”
太后唤来了小梨,将配好的食补的药材拿去交给莺儿,柳媜谢过恩后,太后为了宽慰柳媜,也说起了玩笑话:“好了,歆儿是不是也该醒了?这孩子从小就跟着你,你若是不在身边,他怕是又要四处闹着找你了。”
柳媜只得偷笑,算来时辰,的确也该回去了,便再次谢了太后,挺着肚子慢慢离去。
待柳媜转身,太后的笑容慢慢收了回去,剩下的,只有担心和不安。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23 00:31:00 +0800 CST  
其实,柳媜也没那么快能平复心绪。
夜里,歆儿同小顺子在院子里玩,她便坐在窗边,一直安静地回想着今日太后在芷萝宫说的每一句话。
的确,她还是太天真了,自以为就凭自己,便可做下这许多东西。
只是从未有过什么事情,是可以轻易被解决的,又何况是这宫中的谋算呢。
她感到疲累。
就在这时,腹中的孩子踢了她一下。她笑着摸了摸孩子,低头喃喃:“放心,母后就算是为了你,也会振作起来的。”
柳媜想着想着,竟迷迷糊糊地,手抵着茶案,就睡了过去。
直到萧景琰叫醒了她。
“怎么在这里就睡了过去,都是做母后的人了,还是这般不会照顾自己。”萧景琰嘴上指责着,确也赶紧摸了摸她的手,探了探温度。
柳媜见萧景琰如此体贴,也是难得,并未辩解些什么,只是笑笑。
“你不在意就罢了,身边的人也不盯着些。”萧景琰看四下无人,心中有些埋怨。
“陛下别怪罪,是臣妾让她们出去的。”柳媜抬头看着萧景琰,哪怕是萧景琰再神经大条,也能从这双眼中,读出些许黯淡。
萧景琰坐在柳媜身边:“怎么,今日母后叫你过去,可是责骂你了?”
“没有,”柳媜笑笑:“母后性子如此和顺,怎么会责骂臣妾。”
“那这是怎么了?累着了?”
“臣妾哪里这么娇贵,”柳媜撑着桌面,坐直起来:“臣妾只是孕中胡思乱想,一会儿担心陛下在前朝是否事事顺遂,一会儿担心腹中孩子能否平安健康,想的多了些,心绪也就乱了些。”柳媜淡淡地说。
“怎么今日突然想起这些了,”萧景琰疑惑:“每日如此担心害怕,若是孩子生下来,怕也是皱着眉头的。”
柳媜扑哧一下笑了,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很是好看。
刚说着,孩子便使劲踢了一下柳媜,柳媜没有防备,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萧景琰看到孩子动了,脸上也浮现了难得的发自内心的欢愉。
纵然已不是第一次当父母,萧景琰和柳媜再一次感受到生命孕育和成长的奥秘的时候,还是会感受到无比的幸福和欢愉。
萧景琰将手贴上去,仿佛能感受到孩子的小脚丫踢着他的掌心,什么前朝政务,什么军政要事,仿佛统统都能抛掷脑后,唯一留下的,是血脉一体的感动。
大概,再繁杂的生活,都抵不过生命最本质的纯粹。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2-23 00:31:00 +0800 CST  
Chapter36
“娘娘,贤妃娘娘宫里的采忆来了。”
“已是夜里了,怎么现在过来了?”柳媜抬起头,又转头看了看萧景琰,却不见他有什么反应:“既然都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说罢,柳媜微微将身子坐正,萧景琰也将贴在柳媜身上的手收了回去。
采忆是来送雪梨爽的,说夏日里天气燥热,怕柳媜和萧景琰夜里不适,便做了雪梨爽送来。透亮的雪耳在泛着淡淡金色的糖水里浸出光泽,大块的雪梨纯白如雪,几颗枣儿仿佛是雪地里的红梅,衬得这碗雪梨爽更是诱人。
贤妃的确手艺了得,这一点柳媜早就领教过了。
柳媜将雪梨爽端给萧景琰,还未曾入口,就听萧景琰问采忆:“这一向都是秋日里做雪梨最好,怎么贤妃倒想起这时候来做了?”
“贤妃娘娘说,雪梨虽不是应季之物,无法与夏日的种种鲜果争艳,但却也有它的好处,请陛下在夏日里尝尝,也许滋味会大不一样。”采忆虽是个小丫头,传起话来,哪怕面对着柳媜和萧景琰,也毫不怯场。一番话下来,萧景琰虽未明白,柳媜心下已经了然了大半,此时正用勺子慢慢地搅着碗中的雪梨爽,一言不发。
“怎么了?”萧景琰看见柳媜又沉默下来,仿佛在想这些什么,不禁开口问道。
“噢……”柳媜回过神来,对采忆说:“你退下吧,回去告诉贤妃,她的心思,本宫已然知道了。”
萧景琰并不知道贤妃藏了什么心思,也不知道柳媜又读懂了些什么,只得干坐在一旁,看着柳媜交代采忆。
待采忆离开,萧景琰就上前询问,这碗甜羹里到底藏了些什么心思。
柳媜偷笑:“陛下何时对宫闱之事变得如此小心了?”
萧景琰见柳媜取笑他,忍不住掐了一下柳媜的脸:“你最近主意倒愈发多了起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快说。”
“陛下只想着这碗甜羹好不好喝,却不曾想,做这碗甜羹的人,又有多少心思在呢?”柳媜斜眼瞧着萧景琰的反应,虽说是替贤妃说句话,可柳媜心底里,也不是很痛快。
贤妃抓人抓到正阳宫来了,仿佛就是为了让她下不来台。
但她不会过分追究这个。
“……”萧景琰一言不发,只是暗自在想。
“陛下,”柳媜看萧景琰一脸愁容,想必是又想得太多太复杂了,便打断了他的思绪:“贤妃思念陛下了,不如明日去陪陪贤妃吧?”
萧景琰迷雾顿开,眉间忽然一下舒展开来,惹得柳媜暗自发笑,似乎能掩藏心底里的那一点点心酸。
“是了,这段时间,朕都不曾去过娴吟宫了。”
“贤妃身上是和亲的身份,又是东海的嫡女,陛下多去陪陪,对稳固东海的势力,大抵有好处吧。”柳媜似是劝导萧景琰,又似是在劝导自己。
“母后今日是不是说过你?”萧景琰突然语气一转,柳媜惊恐间抬头,想着萧景琰怎么会发现些什么呢?正在神思犹豫之时,他又接道:“说你凡事都为别人想的太多了。”
柳媜心中的石头慢慢放下,方才的惊恐化为唇边的一缕微笑:“臣妾是皇后,让后宫能安心平稳,是臣妾的第一要职。”
“你们柳家的人,到底是一个性子。”
“臣妾自嫁与陛下,便一直同陛下是一个性子。”
柳媜的眼眸如水,干净得仿佛容不下半点污秽,萧景琰看着这双眼睛,心里很踏实,更是满足和幸福。

次日,当萧景琰踏足娴吟宫时,贤妃已然站在殿外候着了。
“怎么,还得站在这里。”萧景琰扶起贤妃,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显得更加娇媚。
“臣妾还想去武英殿候着陛下呢,只是怕被德公公撵了出去罢了。”一面说,一面扫了一眼萧景琰身后的德顺,眼角露出一瞬间的不屑与轻狂,回看萧景琰时,又恢复了往常俏皮灵动的样子:“陛下操劳政事,臣妾不能分忧也就罢了,竟然连见上一面都难,您说,臣妾苦不苦啊。”
“你的嘴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萧景琰挑了挑眉毛,略轻佻地笑笑。
贤妃把手指悄悄放在萧景琰的腰带上,轻轻一扣,贴近萧景琰道:“臣妾厉害的,可不止这一个。”说罢,抬眼盯着萧景琰,睫毛不住地闪烁着,嘴巴轻抿着笑,一举一动,尽显媚态。
萧景琰轻轻嘶了一声,盯着她的手不放,暗暗警告她把手收回去。
贤妃早就看出来了,嘟着嘴愣了半天,然后不情不愿地收了回去,一脸委屈地站在萧景琰的面前,弄得萧景琰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说了句软话。
“所以,你便不让我进门了?”
贤妃咬了咬嘴唇,嘴角勾人地笑,垂眸低眉,一脸的欲迎还羞。终于,在贤妃看见月光下萧景琰深邃得如瀚海星辰般的眼睛时,移开了身子,迎萧景琰进去。
萧景琰进了殿中,总觉得与往常有许多不同,却一时说不上来。
贤妃端来了新做好的桃胶,又淋上了牛乳,放在略带粉色的瓷碗中,显得极为好看。
“你的手艺,如今倒真的出奇的好了。”萧景琰每每见了贤妃做的吃食,都觉得十分开胃,刚刚在武英殿中与沈追几人议政驳论了许久,现下也的确口渴腹空,需要些东西来填,几口便就下肚了。
贤妃皱皱眉头,似是责怪,又是撒娇:“臣妾忙碌许久做成的东西,陛下只几口便吃下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尝出些滋味。”话毕就将脸微微侧过另一边,不再言语,只是两只眼睛还眨巴眨巴闪个不停。
“你这小妮子,究竟是谁纵着你如今如此胆大?”萧景琰虽如此说,却没有生气,反而是无奈的笑笑,倚着桌角,看着贤妃。
贤妃侧头暗笑,突然又转身回来,贴近萧景琰道:“臣妾说过的,臣妾的胆子,可都是陛下给的。”
萧景琰抬眼望着与自己贴面着的贤妃,只觉得她眉间的一举一动都颇具魅力,灵动的,不拘的,烂漫的,任性的,刁蛮的,美丽的……仿佛还有些故人的影子,在脑海中重叠,拼凑,交错……他仿佛被眼前人迷住了。
萧景琰闭上眼,摇了摇头,仿佛是要赶走这些幻象。
抬起头来,却发现眼前的贤妃,的确是迷人得紧。
棋盘旁的窗并没有关,风吹进来,几颗棋子被吹落到了地上。
贤妃听见动静,转头望去,正欲去将窗关上,一起身,便被萧景琰拉入了怀里……

而后半个月里,只要是萧景琰有空歇下,贤妃便在武英殿外候着萧景琰,或是午后,或是夜间,也不求别的,只是要萧景琰去殿中坐坐,而萧景琰往往进了殿中,便很难再离开,一来二去的,竟也有了四五次。
柳媜却无暇顾及这些。
不知是因为夏日里日头太毒,还是夜间没照顾好受了凉,歆儿反反复复高热已连续四五日了,这段日子,她一刻不停地守在歆儿的身边,只盼歆儿能快些好起来。
萧景琰也心疼,每日下了朝会第一件事便是去正阳宫看看,只是从未曾在正阳宫过夜。
一来是柳媜心里记挂歆儿,腾不出心思来顾着萧景琰;二来也是贤妃时时惦记着,不出几日便着人来请萧景琰。萧景琰想着不去给柳媜添乱,也的确有些许留恋于娴吟宫,便真让贤妃这些日子遂了意。
要是说萧景琰在每每踏足娴吟宫前还有些犹疑,那么当萧景琰进了殿的几分钟后,这种情绪便会立刻烟消云散。他自己也不晓得是为什么,仿佛是能够在此处,卸下所有沉重的担子,瞬间收获所有的欢愉。
萧景琰的眼眸本就深邃,每到此时,眼中更是多了几分迷离般的欲望,略含笑意,仿佛深井一般,每次都能让贤妃跌落、沉醉。
无一次例外。
贤妃已经几近痴狂于这种能独占萧景琰的夜晚,没有对身份的不满,没有对嫡庶的忧虑,她是完整地属于萧景琰,萧景琰也单单只属于她,故而这些日子她走在哪里,都是趾高气扬的,有时还会特地去寒露阁门口转一转,只是总不会盼到陆昭仪。
若儿却害怕贤妃如此把持不住早晚会出事,私下里劝了她好几次让她稍微冷静一些不要露出马脚,贤妃每次都会极其不甘地答应下来,却也只不过两三天。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2 11:32:00 +0800 CST  
待到歆儿的病完全好转,已经是八月下旬了。
这一日,太后和柳媜都围坐在歆儿的床前,连哄带骗地让歆儿用药。
歆儿高热已经退了一晚上了,此刻晨起,身体已然轻快不少,只是还有些倦怠,到底是烧了这么些天,也没吃下什么东西,体力一时不足也是常事。
只是这小家伙身子好了一些,就开始耍赖不喝药了。
太后原是想着歆儿身子才好,做了些进补的药膳拿来,不曾想见到自己的宝贝孙儿正赖着自己的母后央求,说是这药太苦,实在是喝不下去。
柳媜才不会惯着他,确也不发脾气。她就坐在床边等着,药若是冷了就着人再去热,就等着歆儿自己回心转意。
歆儿小小的身子靠着床,看看身边的小顺子,又看看母后身边的莺儿,两个人沉默地站在一边,不敢说一句话,只是用眼神示意着歆儿赶紧喝药。
就在这时,太后进来了。歆儿眼神突然亮了起来。
“皇祖母!”歆儿惊喜地喊到。
众人行礼请安后,柳媜将床边的位置给了太后,莺儿又为柳媜拿了软垫,坐在另一侧。
太后瞧着柳媜消瘦的面颊,心疼道:“这些日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母后说的哪里话,母后这些日子得空就往正阳宫跑,劳心伤神的,也没有比臣妾少。”柳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仿佛是比前些日子瘦了些。
“原就是我这个做祖母该做的,我今日炖了汤来,想来歆儿身子刚好,喝点汤也能慢慢恢复元气。”太后示意小梨,将膳盒中的碗盏取出来,放在歆儿身边的小木几上。
“多谢母后费心,只是……歆儿现在,连晨起的药都还未曾用呢。”柳媜悄悄瞥了一眼歆儿,只见歆儿瞪着眼睛滴溜溜看着他皇祖母,似是在求宽恕一般。
“皇祖母,不是歆儿不愿意,只是这药实在是太苦了,孙儿喝不下。”歆儿悄悄地嘀咕,前几日烧着嗓子还有些沙哑,显得他更是可怜了。
柳媜伸出手来捏了捏萧歆的脸:“又在你皇祖母面前充可怜卖乖了?你可瞒不了母后,今日就算是祖母亲自给你求情,母后也不会听的。”
歆儿撅了撅嘴,低下头来。
此时的太后知道柳媜的意思,并未说话,只是在一旁悄悄看着歆儿的表情,心里偷笑。
“陛下到——”
外头德顺的声音拉的老长,知是萧景琰到了,众人都朝门外望去。
就在这时,歆儿迅速坐起来拿起桌上已放温了的药,一饮而尽,而后又躺了回去。
萧景琰踱着大步就进来了,见到太后也在,便先问安行礼,而后又扶起柳媜,走近床边去看歆儿,众人的眼神这才又回到歆儿身上。
柳媜一眼就发现木几上放着的药碗空了,看看床榻上的歆儿,又看看蹙着眉的萧景琰,没忍住用手微微挡住了嘴轻声发笑;太后也瞧见了,宠溺地看着歆儿,笑着摇了摇头。
只剩萧景琰不明白,他转头问柳媜:“怎么,都笑些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歆儿身子好转了不少,陛下也不用太担心了。”柳媜看了看歆儿,打算替他瞒下来。
萧景琰点点头,又听见歆儿在榻上对萧景琰说:“父皇放心,歆儿已经好很多了,也有在乖乖喝药,马上就能好起来了。”
太后和柳媜对视一眼,笑了笑,都选择不拆穿他的小把戏。
萧景琰摸了摸歆儿的头,语气却有些严肃:“能赶紧好起来最好,一个男孩子,总不好老在这里让你祖母和母后如此劳心。”
“儿臣知道了。”歆儿眨着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天真中又带着聪颖。
倒是太后这时候接上了话:“你这些日子却也勤勉。皇后这些日子照顾歆儿辛苦,你夜里却也未曾来陪过几次。”语气里似有责怪。柳媜感觉到,太后仿佛是为她在萧景琰面前鸣个不平,怕她让自己受了委屈。
柳媜是很感激太后如此护着她,只是她也担心,这样会让萧景琰过于难堪了,便几欲张口替萧景琰说句话。
“皇后不必担心,”太后见柳媜如此,先打住了她的话头:“方才你在教自己的儿子,哀家不方便说话;如今哀家在教自己的儿子,你也无须替他辩解些什么。”
“是……儿臣知道……只是,歆儿还在……”柳媜小心翼翼地补充道。
太后看了看床上不知发生了些什么,皱着眉头眼神略微躲闪的歆儿,沉下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你前朝事多忙碌,你又是个凡事皆要亲力亲为的,自然更加劳累;只是你现下不只是为君,更是为夫,为父,你既然对歆儿如此寄予厚望,便对他的许多事情,都得上起心来。”
“是,儿子知道了。”萧景琰的确有些歉疚。
“祖母不要怪父皇了,父皇有很细心地照顾歆儿,前些日子还给歆儿做了一把小弓呢!”歆儿坐起身来,拉起太后的袖子,仿佛是在哄着太后,又是在替父皇委屈了一把。
柳媜见歆儿如此,也是安慰。
太后见萧景琰来了,想着要把地方留给他们三人,便说宫中还有些草药要收捡,先回宫中去了,趁着萧景琰将太后送出正阳宫时,太后对萧景琰说道:“方才歆儿在殿中,不方便说,只是近些日子,你去娴吟宫是不是太勤了些?哀家不是在这些地方要处处管束你,只是你得心里有数。”说罢,便让萧景琰回去陪柳媜,自己带着宫人们离了正阳宫。
萧景琰望着太后离去的背影,心里也不是很好受。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日子为何对娴吟宫如此眷恋,现下置身于正阳宫之中,却也并未觉着那地方有多么吸引人。
也许是前些日子太疲累了罢,他心中这么想到。
柳媜见萧景琰迟迟没有回去,也走到了殿门口,轻声唤了一下他。
萧景琰转过身来,将柳媜拥入怀中。柳媜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萧景琰也只能紧贴着她的双肩,可她还是一时失措,不知怎么办才好,许久之后,才拿起手,轻轻地拍了拍萧景琰,仿佛是在安慰一个孩子。
“这些日子,可责怪过朕?”
“不曾。”
“真的?”
“陛下永远都在臣妾身边,无论何时何地。”
萧景琰心下感动,将柳媜的脸贴着自己的胸膛,在她的耳畔,浅浅地呼吸。

而此时,娴吟宫中,却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2 11:32:00 +0800 CST  
Chapter37
“贤妃姐姐这些日子,当真是顺心遂意了,就连门外的花,都开的更烂漫了些。”淑仪刚踏足娴吟宫时,贤妃正忙着给萧景琰裁制新衣,见到淑仪过来,并未起身相迎,只是板着脸在一旁,一针一线穿得仔细。
“怎么?姐姐不欢迎我?”见贤妃如此,淑仪只是笑笑,自顾自地走到了贤妃身边。
“从你入宫第一日我便已经同你说了,我虽不知道你为何要千方百计帮我,但我却的的确确没有帮过你,拟定的名单是皇后娘娘准的,同本宫无关。”贤妃头也不曾抬起,只是一字一句认真说道,自从她第一次接触淑仪,便觉得这女人远非她心中所想,而后每一次与她相见,便都希望能早日脱身开来,既是不屑,也是害怕。
淑仪一脸心下了然的表情,走到贤妃身边给她行了礼:“姐姐如今圣眷正浓,自然是想和嫔妾划清界限了,想着若是日后嫔妾又做了些什么,怪到了姐姐头上,可怎么是好,对吧?”
贤妃的手一时见凝滞在了半空中,眼神里微微有些被戳穿的心虚,但不过半秒又冷静下来,继续捣腾着手中的那件寝衣。
“可是姐姐,这世上的事情,往往都没有那么简单的。且不说嫔妾的事了,单看姐姐手中,真的就如此干净吗?”
贤妃的心里咯噔一下,偏过头去,向淑仪抛去混杂着惊恐、慌张、疑惑、厌恶,却还有些许闪躲的眼神,淑仪迎着贤妃的眼神望过去,只见贤妃双唇微启,仿佛有些颤动,连呼吸似乎都比刚刚局促了些,心中有些许得意:“所以,姐姐便是想让我,站在这里说吗?”
贤妃将眼神收了回来,狠狠地叹了一口气,恨恨地对若儿说:“赐茶。”
若儿是个聪明的,叫了人上茶后,便将殿里其他的宫人,都先差遣到外面了。
淑仪坐定在贤妃的身侧,偏头看过去,贤妃装作若无其事地凑着针脚,却暗暗地瞥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仿佛见到猎物一般,很是谨慎。
淑仪的嘴角勾起一丝轻蔑:“姐姐无须这般看着我,嫔妾也不同姐姐绕弯子。陛下这些日子如此爱重姐姐,别说是前些日子被陛下夸赞的陆昭仪,哪怕是皇后娘娘和太子都抛诸脑后……”话到此处略微停顿,用十分狡黠的眼神盯着贤妃渐渐僵硬的脸色,低声说道:“不知娘娘宫中用的是什么香,又在陛下的碗盏中,放了些什么啊?”
贤妃的针突然刺到了手,哎呀一声,手中的东西应声落在贤妃的衣裙上;贤妃的额头上已然是沁出了汗珠,此时的心也慌乱的很,却强装镇定下来:“淑仪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没有证据便想着来攀诬本宫,胆子可不小啊。”话虽如此说,但却是一点底气都没有。
“话虽如此说,可姐姐,只要嫔妾向陛下……噢不,用不着陛下,只需要嫔妾去皇后娘娘面前说上一嘴,您觉得,单凭皇后娘娘的本事,她真的查不出来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姐姐你说是不是?”淑仪话语刁钻,直逼贤妃防线,她看着贤妃强装镇定却依然手足无措的样子,戏谑地眨了眨眼。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又想好了如何做,为何又要来本宫面前说;你过来,不还是因为你不敢告发本宫吗?”贤妃知道,也许事情是已然瞒不住了,但只要还有那么一丝的机会,她也不会轻易放弃,毕竟若是此事真的被他人所知,她还不知道要面临些什么。
淑仪摇了摇头:“姐姐错了,嫔妾才不怕这些。嫔妾替姐姐瞒着,是因为姐姐同嫔妾,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淑仪的眉间的笑意,让贤妃觉得十分虚假。
贤妃皱了皱眉头,有些厌恶,更有些刻意的疏离:“本宫什么时候同你是一条船上的,淑仪可真是想多了。”
淑仪呵了一声,接道:“是了,贤妃姐姐素来不愿意同嫔妾上同一条船……可嫔妾也得告诉姐姐,这条船,自娘娘踏入这宫门的第一步时,就已然上了。”话毕,淑仪眉间的笑意渐渐收敛,只剩下锋利的眼神,和挑衅的眼光。
“你什么意思?”贤妃越来越迷惑,却也越来越恐慌,仿佛面前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她在不经意间已然跌落,却再也爬不起来。
“有些事情我不便同姐姐说破了,只是,难道姐姐觉得,嫔妾只单单在濂妃身上做了手脚吗?”淑仪的语气冷下来,比起刚才,阴狠了些:“如果嫔妾没有记错,妹妹入宫前,皇后娘娘,一向身子不适罢。”
“是你?”贤妃突然站起身来,仿佛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自己的眼前爆炸开来,震得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她的眼神一直飘移不定,似是在脑中不断地拼凑真相而不得,她的眉头已然皱得很紧,嘴唇也愈发颤抖:“……不会,那时你还未入宫,你怎么会……”
淑仪大胆地昂起头看着贤妃,只是冷冷的笑笑:“嫔妾自然早就有所谋划,不需姐姐替我费心;只是……嫔妾的名号,总归是不大好听,所以她们做什么,拿什么,都以为自己是仗着姐姐的势力呢。”
此言一出,贤妃的身子都软了,一时都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该害怕:“你!?你陷害我?你居然要陷害我?淑仪,你到底要做什么?!”
“姐姐何苦要发这么大火,嫔妾都说了,嫔妾同娘娘,可真真是在一条船上的。嫔妾自然不会来陷害姐姐啊。至于为何……嫔妾只是怕娘娘在这后宫挨着苦闷,给姐姐寻一些乐子罢了。”淑仪站起来去拉贤妃,却被贤妃一手甩开。
“你不怕,我去皇后面前告发你吗?”
淑仪愣了愣,收回自己的手,向前踱了几步:“姐姐怎么如此痴,嫔妾说过了,一切都是姐姐做的,同嫔妾有什么相干。再说了,嫔妾不比姐姐,姐姐的母家在东海,嫔妾的母家可在京中,若是嫔妾有些个什么,家父好歹是个侍中,总不好白白看着女儿遭殃啊。”话末,有一丝威胁的火药味。
“你是在威胁我?”贤妃咬着牙,一字一字蹦出来。
淑仪转过身来,脸上又添了些笑容,只是在贤妃眼中,是如此瘆人:“不是威胁,是帮助;想必姐姐已然派人去东海国里查过父亲的身份了,难道如今对于嫔妾,还不放心吗?”
贤妃听到这里,想起前段时间派表兄去查到的她父亲与东海的种种,原本的愤怒,稍稍平息了一些:“你能帮助我什么?”
见贤妃比方才平静了不少,也正中淑仪下怀,她赶紧接话道:“帮助姐姐得到姐姐想要的东西,包括陛下。”
“我已然是陛下的人了。”
“可陛下,却并非是您的人;若姐姐不是略施小计将陛下留在娴吟宫,敢问姐姐,您说陛下是来娴吟宫多一些,还是去正阳宫多一些?”淑仪挑拨得恰到好处,刚好唤起贤妃心中那一丝不堪隐忍的苦楚,见贤妃不说话了,又接着说道:“嫔妾蠢笨才疏,却也凑巧生了一双好眼睛,许多事情但凡是看了,便就离不开眼。”
贤妃无奈地嗤笑:“若是你要陷我于不义,又当如何?”
“要是嫔妾没有记错,那一方手帕,还在娘娘的殿中罢。”淑仪脸上带着手到擒来的笑,玩味地看着贤妃陷入深深的思考:“所以……姐姐现下肯相信我了?”
“本宫与你并无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我也不知你父亲究竟派你到我身边来是为了什么,只一样,你若能帮我做成我想要的,我便可纵着你去做,算是合作。”贤妃面上再无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说。
淑仪点点头:“好,现下要获取姐姐的信任,嫔妾也觉得困难;慢慢看吧,嫔妾总不会让姐姐失望的。”说完,就要向殿外走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对了,姐姐也不用去查究竟是谁来告诉本宫这许多事情,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了,打破了平衡,双双落了水,可就不好了。”而后扭头就走。
贤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如今又要做些什么,能告诉我吗?”
淑仪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只扔下一个字:“等。”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3 08:00:00 +0800 CST  
我发现chapter37丢了一半,让我把38先删了重新放一次.....免得接不上了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4 11:07:00 +0800 CST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4 11:12:00 +0800 CST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4 11:13:00 +0800 CST  
歆儿自然已经大好,又开始了晨起去武英殿,下午满宫里疯跑的日子。
趁着这一日歆儿午后去了濂妃宫中,莺儿向柳媜递来了消息。
“如何?”柳媜不知怎得,有些紧张。
“大小姐按娘娘的吩咐,分开人马一路循着那些人的踪迹找过去,那些人的身家都极是清白干净,大多都是金陵周边的普通商户或是农家的孩子,一时并未找出错漏。”莺儿压低了身影,凑在柳媜的耳朵禀报她刚得到的消息。
“有但是吗?”柳媜等不及要听到结果。
“……有,大小姐的人分了许多路,只有一路,在寻得两位宫人如今的下落后吃了一惊,那两人原是同族的姊妹,先帝驾崩时宫中急需用人才送到了宫中来。原是家中落魄,才做了使唤的宫人,可大小姐说,只是这半年的功夫。二人家中却能置地开铺,做些营生了。”莺儿的语气仿佛有暗示,但柳媜却依然很冷静,理性地分析下来:
“宫女的份例,要支撑家中做些营生,自己在宫中节省些,也不是做不到啊。”
莺儿点点头:“大小姐初起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是派人多留意了一下。但就在前些日子,那家人离了金陵,去了郊外的一所宅子,好像……那也是他们置办下来的。”
“宅子?”
“是,娘娘自小在金陵长大自然清楚,金陵寸土寸金,又是皇城,宅子大多都在一起,又价高显赫,所以,若是些商人富贾要置办宅子,又不想引人注意,大多都是置办在金陵郊外的。”
柳媜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喃喃:“的确如此,所以,金陵郊外的宅子,要价也不低。”
莺儿旋即问到:“那一家人,除了这送入宫的两个孩子外,便只是在街上卖些手艺,敢问娘娘,您觉得单凭宫女二人的份例,便可支撑他们购置一座宅子吗?”
柳媜静下心来思考了片刻,觉得的确有古怪,但还有一些东西,她说不上来。
“就查到这里吗?”
莺儿补充到:“大小姐还在派人跟着,前些日子在那宫人家附近听说,曾经有个人时常进出,却很是神秘,如今正在查这个人的下落。大小姐让我先将这些告诉娘娘,并让娘娘不要太过操心,一切都有她。”
柳媜点点头:“有姐姐在,这些本宫倒是不担心,”柳媜恍然想起昨日萧景琰同她说的种种,有种微妙的不安和恐慌,总感觉这些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却死活也找不到头绪:“你让姐姐万事小心,并替我和姐姐说一句,若是找到了这个人,先不要惊动,去查查他背后,同哪些势力有关系……那些势力,不仅指金陵朝内,也有可能是外面……”
“外面?”
“你就这么同姐姐说吧,她会知道的。对了,千万提醒姐姐万事小心,莫要被人发现踪迹了。”
“好……”莺儿应了下来,又将一个包裹递了过去:“噢,另外,这是大小姐托人捎来的。”
柳媜打开包裹,看到一顶小小的虎皮帽和一枚精巧的平安结,不由得笑笑:“姐姐用心了,这个小帽子,比本宫自己做的要精致多了。”
莺儿也笑,仿佛将刚才的事情按下了暂停键:“小皇子还未出生,便已然受到如此多照顾,看来小皇子定是个幸福安乐的。”
“是啊,什么都不重要。安稳幸福,是皇家许多人这一生都不可求的。若是歆儿日后一定要同陛下一样在这天下中沉浮,本宫倒更希望,这孩子能如愿顺遂地度过一生。”柳媜真切地说道。
莺儿蹲下来,将手放在柳媜的膝上:“娘娘放心,一定会的。”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4 11:13:00 +0800 CST  
日子转头便到了九月,御花园的叶子黄了又黄,有些已然开始慢慢凋落下来,待到九月下旬的时候,御花园中已然是一片金黄,柳媜也已然是八月的身孕了。
许寅山仍然时时同柳媜诊脉,他同柳媜说,此胎并不似当初他们揣测般凶险,相反,却养育得极好,想来是当时的确发现得及时,不至有祸端。柳媜听到许寅山如此说,自然是欣喜得几近落下泪来。原来莺儿还不信,毕竟当初支走莺儿同她说此胎凶险的就是许寅山,莺儿送许寅山出去时还刻意私下问了一下,许寅山再三做保,莺儿才相信。
月份越大,身子就越重,也更疲累,萧景琰本是想着柳媜既然已经有孕八月,便想着同那时在东宫一样,将她祖母接进宫中来,照顾她直到孩子生下来。
但柳媜拒绝了。
柳媜不是要驳了萧景琰的面子,是她一心想着祖母年纪大了,不好有长辈来伺候小辈的道理,她本就因进宫不能时时在祖母跟前尽孝,心中已然有些愧疚了,更是遭不起让祖母来伺候她。加上她已然不是头胎,生歆儿也已然有经验了,身边的莺儿、沁纨都又是得力的,加上还有太后在,柳媜觉得,怎么都不会有问题了,便去同萧景琰说,让祖母不用进宫来了。
萧景琰知道柳媜的孝心,但也念着她虽口头上如此说,心中必然也是挂念的,便安排了一日,将她祖母好生伺候着接进宫来,让柳媜同她祖母相见,这一点,柳媜是很窝心的。
歆儿已然被萧景琰安排了晨起的启蒙,只是歆儿年纪还小,也不好逼得太紧,便仍是同往常一样,午时便会被接回正阳宫;萧歆没了父皇在身边,还是不适应了一阵,不过还好他性子活泛,柳媜对他也从不骄纵,几日下来,便也不再有懊恼抱怨,乖乖地早起去听课。太后听说,都同萧景琰夸赞,萧景琰自然也是心中暗暗骄傲。
此日晨起,柳媜便觉得神清气爽,嫔妃们来请安时,也愈发地有精神了些。
现下,柳媜便坐在殿上,刚受了嫔妃的礼,便同往常一样,给各位赐茶看座。
只是今日柳媜觉着奇怪,原来正阳宫的茶,都是很合昭仪的胃口的,平日里若是添水加茶,头一个的便是她,可今日,她却未曾用一口。
柳媜观察了许久,见她今日一直沉默,不曾开口用茶,便询问道:“昭仪今日怎么了?可是这茶,不合昭仪的胃口吗?”
昭仪突然被柳媜叫了一声,便抬头同柳媜对视,从昭仪的眼神里,柳媜读出一些从前很难在她身上看到的喜悦,和一些憧憬的感觉,甚至从她那从前平淡的脸上,读出一丝笑意。
她更是觉得奇怪了。
“难为皇后娘娘如此心细。娘娘宫中的茶,自然是好的,只是,今日嫔妾的脾胃不大舒适,怕是喝不了茶,请娘娘恕罪。”
昭仪的语气还是如往常一般平淡,众人听了,也不作声,尤其是贤妃,看见她这个样子,更是悄悄地翻了个白眼。
“脾胃不适?”柳媜眨了眨眼,继续询问:“向来都说昭仪身子健壮,少有病痛,怎么今日会脾胃不适?”
昭仪垂眉,嘴角稍稍勾起一丝简单的笑,见柳媜发问,便从容地起身,又向柳媜行了一次礼。
“既然皇后娘娘如此问了,嫔妾便就不瞒了。嫔妾昨日夜间偶感不适,便传了太医来看,若是太医诊断并无问题,想来臣妾是已然有了身孕。”
此话一出,全场都瞠目结舌,柳媜亦然。
只有昭仪丝毫不慌乱,只是站在殿下,微微颔首,她知道现下她身边有众多目光,有惊讶的,有不屑的,有嫉恨愤怒的……她懒得抬眼去应对任何一个人的眼神,只是一直低着头。
其中,最讶异也最嫉恨的,也许就是贤妃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昭仪,眼皮因为紧张用力已然开始有些发颤。而昭仪面色沉静,却更让她心中妒火繁盛,她不相信,旁人都能安然怀胎,为什么她做不到。
她太心急了。
在贤妃的一侧,淑仪仿佛感受到身边有些奇怪的气息,便斜眼瞧过去,瞥见贤妃那一副仿佛被嫉恨冲昏了头几近扭曲的表情,皱了皱眉头,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又暗自摇了摇头。
柳媜也愣住了,不同的是,她心中的情绪更复杂了些。
她身为皇后,自然知道萧景琰并非只是她一人之君,也更清楚地知道,她也有让后宫开枝散叶的义务,这是她该做的事情,也是她不能计较和怨妒的事情。
但柳媜还是会有那么一瞬,有考虑自己的私心。她想起祖父说的话,萧景琰仍在壮年,日后的皇子公主只怕是只会多不会少,她柳媜一人之躯,怎么可能单单凭她为皇室延绵后嗣,今日是昭仪有孕,明日就会是淑仪、淑媛,甚至是贤妃,这些,她都知道,也都明白。
只是,她心下已然放了萧景琰,若要让她丝毫没有些女儿家的想法,也的确太苛责了些。
但柳媜很快便从那层薄薄的黯淡中走了出来。
她先是吩咐宫人加厚了她的坐榻,又让莺儿亲自去换了玫瑰水,赶紧让昭仪回位坐下。
柳媜现下不大想说话,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笑笑,向昭仪贺喜,又向其他嫔妃叮嘱要好好照顾身体求待来日之类的话。
她实在是懂事,有时候甚至懂事得让人心疼。
待嫔妃散去后,柳媜留下了昭仪,说是有些话要叮嘱。
而贤妃自然是扭头就走了。
正阳宫外,淑仪花了大力气才追上贤妃。
“姐姐跑的好快,嫔妾竟是怎么追都追不上。”淑仪抢先一步站在贤妃跟前,拦住了贤妃的去路。
“你现下不是追上了吗,”贤妃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吧,什么事。”
淑仪略带轻狂地笑了笑:“姐姐怎么脾气还如此大,莫不是将对昭仪的脾气,都转到嫔妾身上来了吧?”
贤妃心中本就不痛快,更是听不得这些挑衅:“你到底要说些什么,若只是站在这里想看我的笑话,那你已经看过了,可以离开了。”
淑仪又往前进了一步,更加靠近贤妃,压低了声音同贤妃说:“姐姐还是不相信嫔妾。说到底,嫔妾有什么好笑话姐姐的,姐姐无子,嫔妾也没有,只是嫔妾相信,事在人为,更在天为;娘娘既然已经尽人事了,接下来,便就是听天命了。”说罢,抬头看着贤妃那微微放缓了的眼神,表情也不似在正阳宫中那般扭曲了。
贤妃淡淡地问:“你来是想说这些吗?”
淑仪见贤妃问了,想来是可以切入正题了:“其实……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
淑仪严肃了起来:“嫔妾是想让娘娘不要如此心急,你如今气急,落到陛下耳朵里不好听不说,日后陆昭仪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姐姐想,第一个怀疑到的,会是谁呢?”
贤妃失语,在一旁只沉默地叹气,等着淑仪继续说下去。
“姐姐不要慌,也无需激动,陆昭仪的性子最是宁折不弯的,对于这种人,嫔妾可有的是办法。”
贤妃突然抬眼恐慌地盯着淑仪:“你要做什么?”
淑仪并未对上贤妃的眼神,仿佛在聊家常一般稀疏平常地说:“其实,就算是陆昭仪不曾怀孕,下一步棋要走的,也是她。”
贤妃的心一下就慌了,她将脸凑近淑仪,抓起她的手,又使劲甩了出去:“淑仪,你把手放干净些,不要随意拿出来作孽。”
淑仪却不管这个,她收起自己的手,眼神坚定地对贤妃说:“娘娘想要站到陛下的身边去,这些手段,总得有人用吧;既然娘娘心地如此善良,那便嫔妾来替娘娘做,娘娘只管看着就好了。”
贤妃摇了摇头,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实在是无可救药,便抢着要离开。这一次,淑仪没有阻拦,只是贤妃在离开前,转头对淑仪留下了一句:“本宫警告你,其他的,本宫都可以不管你;但若是你伤了陛下的孩子,本宫定不会饶了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淑仪转身看着贤妃那心虚胆怯却又一味要强的背影,不屑地哼了一声:“心中只装着情,在这后宫中,便就是在自掘坟墓。”
“娘娘何苦要这么说,奴婢倒觉得,陛下的确也是个疏阔男儿,待娘娘也好,娘娘为何……”
“你说的本宫都知道,本宫耳不聋眼不瞎,又不似昭仪一般是个石头性子,陛下是怎样的人,我心中当然有数。”淑仪回过头来,同百灵往昭仁宫的方向走回去:“只是,情这一字,是最不好把握的,说来便来,说散就散,要想能好好地走下去,便只有两个字。”
“什么?”
“权力。”

楼主 秋菊且餐英  发布于 2020-03-04 11:13:00 +0800 CST  

楼主:秋菊且餐英

字数:93529

发表时间:2018-08-09 02:3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8-31 14:20:0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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