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城墙轰地一下炸开了，从耳根红到脚趾。
“喜欢就喜欢，你有意见？”怎么着也不能输了气势。
他扶我坐进车里，探身帮我系好安全带，大手拍了拍我的头，声音突然变得沉沉的很好听：“没意见。”
我抱着整齐堆起来的餐盒，仰头看着他映在盛夏阳光下的好看眉眼，和初秋时初次遇见他的脸重合在一起，多了笑意，少了寂寥。我在给他幸福，正如他在给我幸福，不是吗？
“我爱你。”每天都想告诉你，我爱你，连带着那个已经逝去的人，一起爱你。
“我也爱你。”他在笑，盖过那张突然闪现的、模糊的、撒着娇的脸。
在经历了太多困扰之后，突然间清净下来，实在让我用了很久才习惯。可是我们为了在一起，已经伤了彼此，也伤了两三痴情人。我们一路走来坎坷非常，所以为了不让任何人的付出白费，我们唯有好好地相爱，直到生死将我们分开。
也希望许久未见的你，找到一个仍然能让你撒娇的人，让你微笑的人，让你心甘情愿付出的人，让你每天挂念的人，让你幸福的人。
“回家了喔。”
“恩，回家。”
正文完。

=============================================================================

首先呢，先告诉大家一下，番外正在努力进行，会一次性放出一个人视角的全部内容，所以请稍稍等待一下~
另外呢！！！！就是！！！！！！！！
【【【【【【【【【【初秋个人志】】】】】】】】已经上架，可以接受预定了哟！！！！
请想要购书的童鞋猛击http://item.taobao. com/item.htm?id=24163832378 记得把空格去掉~
正式封面和书签还在设计之中，番外也请期待，不会让大家失望的=v=
顺便告诉我一声喔，我会一位一位地感谢的，真的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感谢。真的。
不方便购书的童鞋也可以去捧捧场哈哈哈哈，我也一样感谢你们这大半年以来的陪伴，其实对我的留言就已经是最大的鼓励了！！！！
鞠躬！

调查一下！承蒙大家厚爱，【似水流年】现在也有了出个人志的打算。现在有两种做法：一种是【似水】和【初秋】分开做，大家各取所爱；另一种是两本合为一本，加起来大概能省下10元，但是就无法选择买哪一本了。
看大家的想法吧，然后我再决定怎么做=v=
番外再等两天，稍安勿躁=V=

由于雅安地震的事情，原定于在本周末放出的番外将会延迟放出。楼主不想在这样的时刻放文，更不想在这种时刻还按照原计划来宣传购书。
楼主正在努力为雅安捐款捐物和祈福，停止类似娱乐活动的更文是楼主对逝者表达尊敬的一种形式，所以请大家原谅楼主T.T
番外已经写好一篇，等到灾情稳定下来随时都可以发放，楼主也会继续发广告了哈哈哈。请大家耐心等待。
雅安加油！

初秋长篇番外之钟路篇

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健康，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很小的时候，一年的大半时间都在医院里度过。输液像是没有止尽一般，脑部传来的钝痛更让我难以承受。哪有男孩子会天生就文静，没有孩子会愿意眼巴巴地看其他小朋友在外面玩耍的。
所有人都会夸我乖，听话。可是我知道我不是。从我决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把吴凡推开的时候，我就已经坏透了。
我的妻子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最初只是看中我的家世和钱财，说好结婚只是表面，遗产留部分给她，她竟然也欣然同意了。可是相处时间长了，我也知道，在我又一次被急急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在一边握着我的手，会忍不住嚎啕大哭。每每如此，我身体都难受得不能自抑，觉得对她愧疚，却又暗自庆幸，还好不是他。
我一直在折磨吴凡，我知道的。可是我放不开手。真可笑，我竟抱着家长一般的态度，想着一定要将他交付给一个值得的人。他那么优秀，多少人出现在他身边都不足为奇。可是我总是百般阻挠，利用他对我残存的爱意。他们都不够好，至少要长得比我好看，至少要心思比我单纯，至少要，身体比我健康。
后来鹿晗出现的时候，我不是看不到吴凡望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容易疲劳的身体也在告诉我，真的是时候放手了。可是真正实施起来，却不太容易。
名义上的妻子本就是互不干涉对方生活的存在，而我有时候病发起来，疼痛难忍，就格外想念儿时吴凡轻轻揉着我太阳穴的手指。我本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想着偶尔放纵一回，再在心里向鹿晗道声抱歉，也就心安理得了。
后来慢慢地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靠近，依偎。有时候努力去撮合他们，有时候又突然愤怒起来将他们挑拨开来。每每做了坏事，夜里就辗转难眠，想到吴凡少年时代向我表白的英俊样子，就烦躁得难以入睡。最后少不了发病。后来乖乖去了医院，详细做了一直以来都逃避的检查，知道时日不多，也就终于平静下心来。
从那之后，我就回避了一切会让吴凡觉得温暖的行动。知道他要出差，默默查了X市的天气预报，想着鹿晗看上去是个细心的人，一定记得叮嘱他多带几件厚点的衣服，一边又觉得自己着实可笑。收到了他回程的航班信息，足足盯了屏幕几秒，才按了删除键，可是最后又偷偷去了机场，看到鹿晗在，也不知道是放下了心，还是伤了心。
不愧是我许可的人，和吴凡再相配不过。吴凡的目光开始越来越少地投在我身上，他开始一点一点地记住别人的喜好。我本该就那样放开手的，可是我竟然不甘心。总想着，不过最后一年，把他借给我一下，不算过分。于是我仗着我和他长久以来留下的默契，享受他的照顾和温情，光明正大地和他的父母亲昵，和他共度新年。
可也许是我之前太过分，上天竟也没能满足我这个愿望。在机场大厅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我想，该是命中注定，从这一年开始，吴凡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在回程的路上，我在心里告诉鹿晗，这就把人还给你。鹿晗单纯可爱的模样总是让我觉得自己太坏，只能加倍偿还他。
我多想像小时候一样，像两个取暖的小动物，和小凡相拥入眠，可是我知道他不想。在黑暗中，听着他们两个在客厅小声的交流，听着他们齐齐离开的脚步，听着隔壁房门轻轻掩上的声音，我睁大了眼睛，手指捉住带有他味道的棉被，觉得该是开心的时候。
吴凡总是舍不下我，这可怎么好。这大概是我最甜蜜的烦恼。后来让妻子陪我演了一场戏，没心没肺地让他去相亲。我看到他紧紧握着茶杯的手，心底涌起一股残忍的快意。真的，快些抛下我吧。
当他真的要抛下我的时候，我却又病态地，在一瞬间觉得好害怕。他不再珍惜和我共事的时间，早上没有热气腾腾的餐点，没有红苹果，即使我头疼难忍，如果我不说，他竟也不会发现。
我该嘲笑自己，用尽手段让他将自己宠成这样，如今要失去了，怎么可能摔得不疼。
加班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心急火燎的模样就像高中时代一样，我替他接下工作，好让他快点去为鹿晗庆祝生日。他那么欣喜的样子，却全不是因为我。明明是他不小心划破了手指，我为什么要这么心疼，翻箱倒柜地找创可贴，忘了他只想早点见到鹿晗，根本不在意这点小伤口。
夜深了才从公司离开，想着白天让鹿晗久等，怕他误会，可是发过去的短信，却又不明不白。我想告诉他吴凡有多看重他，可是我也想欺骗我自己，吴凡还在意我。
那次我盼了许久的庆功宴，吴凡带了鹿晗来。他们推开包厢门的时候，我透过暖黄的灯光看到吴凡熟悉的脸，还有他身后鹿晗小动物一般的大眼睛。我并不太难过，寻常地接过吴凡的礼物，提袋的绳子攥在手心紧紧地握住。这怕是他送我的最后一件。
我本不该喝酒，可是为了看他帮我拦下，我竟勉强举杯干了三次。看他沉着地替我挡酒，宽阔的肩线，收窄的腰腹，还有线条流畅的侧脸，我明明身处在这一刻，却生出自己羡慕自己的情绪。
那个年轻男孩子来的时候，我看到吴凡皱起了眉头。后来他追着鹿晗出了包厢，再后来那个男孩子也跟了过去。我端着酒杯，看里面透明的液体来来回回的滚动，一滴追逐着一滴，像是永远没有尽头。

吴凡那天喝醉了，又不是为我。我多想就那么带他走，可是他迟疑地望着鹿晗，哀哀地让他一起走。我那一刻就像张开翅膀的鸟，全力护住自己的幼崽。我可以把他扔到窝外去，可是其他人，谁都不准伤害他，就算是他喜欢的鹿晗，也不行。可是鹿晗还是没有跟我们一起走，我感觉到吴凡压在我身上的重量，多想把自己的爱意倾诉给他，可是现在晚了，他已经不想要了。
他不愿意我送他，也不愿意我照顾他。我知道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一个人等着他的鹿晗回家。我一咬牙就调转车头离开，在临近的街道停下，小心拆了那盒礼物，明明是一件普通的衬衣，我却移不开眼。卡片上面的字敷衍了，可是没关系，我能理解。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装下了一个新的人，以前的那个，总是要淘汰的。

我开始慢慢习惯吴凡不再关心我，心里也越来越平静。我有时候在深夜里也会害怕，竟清楚感觉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所以我开始频频做噩梦，梦到父母哭泣，梦到吴凡忘记我，梦到自己的墓前长满了荒草。有时候半夜一头冷汗地惊醒，眼角还挂着泪，妻子像母亲一样抱住我越来越瘦的身体，一下一下拍着我的后背，冰凉的泪水滴在我的脖颈上。
我该早点住院治疗，尽管没办法挽回，但能多拖些日子。可是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肖氏故意和我们公司合作，点名要吴凡负责，却又百般刁难。越来越频繁的加班，完全没必要的出差，让吴凡完全无暇顾及其他。
我曾经在会议上强烈反对吴凡同行，认为合作方案和人资部根本无关。可是对方不依不饶。飞机上吴凡坐在我的左边，辛苦地阖上眼睛短眠。我确定他已经熟睡，小心地替他将滑落地毛毯拉回。后来鹿晗出了什么事，他连夜赶着飞机又回了K城。我本准备了一点暖胃的饭菜，还特意嘱咐公司里安排了当地特色的温泉酒店，想让他放松一下。可是没派上用场。
隔天他回来，虽然疲累，但心情好了很多。想必是小情人吵了一架，又和好了吧。这么平凡的幸福，突然好像离自己好远，我隔着会议桌朝他微笑，太阳穴因为连日积累的头痛突突地跳动，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漂浮起来，周围再也没有人。
回程的时候鹿晗来接机了。我只是提着两个大袋子，却已经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体已经逐渐跟不上了。还好鹿晗体贴地帮我接过去。想到之前电话里将吴凡托付给他，便又放下了一点心。我除了工作上，真的没什么能帮他了。
他们两个人几天未见竟还害羞起来，闹着小脾气，微红着脸又在车里悄悄牵着手。我身子抵在出租车副驾驶的靠背上，避开他们的视线撑着头。疼痛和晕眩感已经太剧烈了，频繁到没有办法了。好想吐。转念想一下多年前，吴凡表白时候落在脸颊上的那个吻，他在球场上奔跑的背影，并肩躺在草地上他合上的、微微颤抖的眼睫毛，就好了很多。

到家之后几乎完全瘫痪了。一点都不想动，在稍微弯了一下腰后，我眼前开始发黑。我赶紧拨了120，深呼吸等着救护车的声音。我原来这么怕死。非常非常怕。
最后医生警告我了，顺便在我昏迷的时候联系了我的父母。我实在见不得他们的眼泪。所以我同意，到美国去接受治疗。但是，再让我在这里留一会儿。我知道我没有机会再回来的，所以多停留一会儿吧。

我替吴凡挡了来找茬的合作方，却还是没挡住。想他和鹿晗久别胜新婚，应该正是温存时候，只可惜我心有余而力不足。肖氏的权力太大，我怎么斗得过。
交接工作的那一天，鹿晗来替吴凡送饭。我远远看他面带紧张地进了吴凡的办公室，觉得真可爱。他做的什么，他都会喜欢的。站了一会儿，又觉得累了，趴在桌上休息了一会儿，竟似要昏睡过去。所以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我在沉重的梦魇了挣扎了好几下，才醒过来。
鹿晗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外，目光却很坚定。我将自己最大的心愿告诉他，他承诺会护吴凡周全。我已经没力气了，也正好该完全放手了。交接工作完毕，将吴凡曾经为我泡过茶的茶杯收起来，一并带走。他最近忙碌不堪，又和鹿晗甜甜蜜蜜，竟未发觉我要离职。想也是我自找的。

办了很多手续，也在美国那边联系好了医院。怕妻子年纪轻轻担上寡妇名号，递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给她。她眼眶一红，顺着我的意思签了字，却还是说要一同去美国，当做是朋友的送别。我本想推却，却鼻尖一酸，垂下眼睛点了点头。
在走之前，吴凡出了事。我几乎不敢相信我眼前那么憔悴的人是他，明明找了最稳妥的对象将他托付，明明已经千挑万选千防万防，为什么还是让他受到伤害。我握住他细长的手指，放肆地抚摩他的脸颊和眼睛，有那么一瞬间想，倘若知道你就这样死了，我该早把你锁在我身边。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很快鹿晗又出现了，拿着一条湿毛巾，顶着通红的眼眶。我仍然狠下心来，重重地揍了他一拳。我知道事情不怪他，更多的愤怒，大概是因为我太嫉妒。一直都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最好打坏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打坏那么健康的一副身体。我也想陪在吴凡身边照顾他，凭什么一定要、一定因为这样的原因，将机会拱手相让。

所以我这么阴暗的心，被鹿晗看穿了。我刻意伤害吴凡，都被他发现了。我就是这么惹人讨厌。为了挽回一点形象，我少有地说出了事实，苦兮兮地笑着告诉他，吴凡是真心喜欢他。
当身后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咳嗽声，我的心跳怦怦地加速，转过头去看到吴凡安好地露出微笑来，眼前黑了片刻，又慢慢明亮起来。我好想多跟他说说话，可是我又发病了。不管怎么样，都不太适合在他面前昏倒。
我打着去叫医生的名号，逃跑似的出了病房的门。其实我知道，最重要的理由是，他现在只想见鹿晗而已。我是多余的。不过心里想想就好，没必要揭穿自己啊。
去洗手间就着自来水很快吞了药，平缓了很多，头也不那么疼了。拖着步子，一边觉得自己可笑，一边还是蹭着到了吴凡的病房外。
不出所料，他们没有吵架。很快就和好了，一个人说着喜欢，一个人说着相信，最后慢慢没了声音。我知道他们在亲吻，脑袋里面又开始有东西似的突突地跳，连心脏也一起揪起来，但是我还是推门进去了。
我开口的时候，他们正脸红红地急急分开。我静静地看着吴凡因为接吻而变得水润而微微红肿的嘴唇，什么也没有想。我想我这次并不是故意使坏打扰，只是纯粹想看看，和吴凡接吻是怎样的画面。毕竟我没试过，也再不会有这种机会和念想。
胸口阵阵地疼，像被轰隆隆的火车碾过一样，所以趁这次机会，说再见吧。其实我的颅内压可能已经在升高，因为我已经渐渐觉得昏沉得难受。可是我得努力睁着眼睛，仔细看清楚吴凡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
我看到他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小时候每每遇到困惑的事情，像是找不到被我偷吃了的糖果时，就会这样。真可爱，我精心编造的移民借口，果然骗不过他。
他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慢慢移动，仔仔细细地看着，以前的以前，他就是这么看我。真好，最后的时候，还能再享受一次这样的温柔对待。他的睫毛低垂，漆黑的眼珠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我，就算温暖的手掌里握着的是别人的手，也无所谓了。
你的身体还好吧，他这样问我。我微微张大眼睛，试图望进他的眼底，也试图隐藏我快要流泪的冲动。我有那么一秒，多想扑进他的怀抱里，像小时候一样抱着脑袋呜呜地哭，告诉他我的身体一点也不好，简直糟糕透了。
我在那一刻是那么悔恨，我想如果我当时接受了他，如果我不怕他因为我的死而难过，如果我在鹿晗还没出现的时候就告诉他我爱他，如果我从没想过要推开他——如果我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想我再也不会选择忍受这样的痛楚。

我的路一点也不长了，很快就要到尽头。可是我还是会好好地走，因为你嘱咐过我，路上要小心的。
最后的日子过得很快，像秋天清冷的阳光，蹦蹦跳跳地，就从指间溜走了。我想我再无什么遗憾，嘱咐了妻子和父母，若是以后他未问起我，就什么都不要说，若是主动问起我了，一定告诉他，让他带我最喜欢的点心和花朵来看我。人都死了，对情敌也不必太大方。让他一个人来看我，就当他某些时刻是专属于我。
我猜想死亡的时候大概和生日一样，是可以许愿的。我在昏昏沉沉的最后一次抢救中，颠来倒去地许了数不清的愿望。希望父母健康长寿，希望妻子生活幸福，希望照顾我的护士Catherine减肥成功，希望鹿晗记得替吴凡做早餐和夜宵，希望吴凡不要忘记我，希望我的来世有一副健康的身体——
希望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一定会牢牢地抓住你。

=========================钟路深深鞠一躬，他向大家道别了===========================

来更了，吴亦凡视角。之前已经贴过一部分，为了大家阅读方便和完整性，我还是一起都贴上来。有点长喔。

初秋长篇番外之吴凡篇
Chapter 1
初秋的时候，经常一整天都灰蒙蒙的，但是钟路说他最喜欢这个时候，有一种朦胧美。 房东太太打电话告诉我说有合租人要搬进来，当时我面前还堆着一摞需要过目和签字的报告，草草地应付了几句，就挂断了，连合租人叫什么名字都没有听清。
我也不知道当初选择和钟路在一家公司上班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他在市场部，我在人资部，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就因为他，我都快要成了半个市场部的人。也因为他，别家公司再高薪的挖角，我都拒绝了。
做人做到我这个份上，也不知道是天生就傻，还是命中注定要这样窝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多年的人，在自己的面前交了女朋友，结了婚。有那么多次想要放弃，但是有时候感情就像沼泽地，越是挣扎，越是挣不脱。索性，放任自流了。
长到这么大，没学会照顾好自己，家里的冰箱，除了几颗苹果，永远是空荡荡的，但是我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学会了如何将钟路照顾得无微不至。他的身体不好，他不担心，我替他担心。高中时代开始，就每天带给他一个苹果，从最开始青涩害羞的小心情，变成了现在沉默又苦涩，改不掉的习惯。
◇◇◇
我像往常一样推开公寓的门，有些疲惫地板着脸，却意料之外地发现公寓里竟然灯火通明。哦，新室友，我忘了。他似乎在做晚饭，这个年头愿意自己下厨的人，真是有闲情逸致。想必他已经发现了空无一物的冰箱，不过也无所谓，他吃他的，不要打扰到我就好。
我在准备回房的时候，他突然叫住了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倒是挺有礼貌。我转过头去看着他，才发现他长得还不赖，虽然在我眼里绝对比不上钟路好看。我不想吃晚饭，更不想和陌生人一起吃晚饭，想要开口拒绝。这就是不熟的好处，随意拒绝，不需要考虑太多对方的心情。他显然被我的沉默弄得有些尴尬，却还是扯着嘴角在笑。算了，吃个饭而已，反正菜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不过真正吃起来的时候，我刚刚对他产生的一点点好感就消失殆尽了。菜咸了不说，一直盯着我看让我根本吃不进去。
吃过饭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是不是和“LU”这个字太过有缘，一个钟路还不够，连新出现的路人甲，也要凑热闹。
【“小凡你干嘛一直叫我钟路！老师说了，好朋友之间都会有昵称的，昵称！”
“……你的名字本来就短，怎么取昵称啊。”
“就叫我小路啊，多好听！快叫！不叫小心哥哥我揍你喔！”】
从小学那个时候开始，我就被迫改口叫他小路，完全不符合我的风格，但是这么叫着叫着，也就叫了十几年。到现在，想改口都改不了了。习惯这个东西，真的太可怕。
想这些干什么，明天还要早起帮钟路改数据，他们部门的人做事总是毛毛躁躁，真让人不放心，事不过三，再做不好，就走人。
◇◇◇
早上替钟路买早点的时候，看到鹿晗了。他站在公汽站边，捧着汤包笑着朝我挥了挥手，有些单薄的身子半掩在薄雾里显得有些孤单。我抿了下唇，还是利落地收好牛皮纸袋，微微颔首就打转方向盘径直开走了。
所有能让我想到钟路的人，哪怕只是一点点不着边际的影响，我都想绕开他，绝不碰。
到公司之后，到钟路的办公室，将纸袋放在桌角，又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桌面，嘱咐秘书用保温杯泡了热茶。
上午拿文件路过他们部门，钟路正捧着杯子靠在格子间外侧和员工交谈，歪着头笑眯了眼睛，看到我，抬了抬手里的杯子，用口型说了谢谢。
烦躁。不能自制地对他好，好极了就变成了恨一样的感情。希望得到他的回应，但每次他回应的时候，又烦躁到想把一切都推翻重新来过。到头来，还是在烦躁，为什么眼前这么好的人，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陪伴在我生命中的人，不是我的。
喜欢一个人，到想要抓住他，抱紧他，捏碎他。但是我不能。因为他不喜欢男人。

一直这样恶性循环的结果就是，我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工作狂。喜欢加班，越晚越好，最好忙到昏天黑地，一躺在床上就能睡着。只是我加班，很多人都要跟着辛苦，包括钟路。他要留下来帮我，将已经超前很多的进度再往前赶一点。
反正是折磨自己，他若是留下来，折磨得更彻底。
只要是加班，钟路的妻子就会来送宵夜，或者至少打个慰问电话。看着钟路坐在电脑前面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动着鼠标，因为电话里传过来的话语笑弯了眼睛，我就只能选择埋头看着文案，觉得自己的眉头大概已经扭成一团，即使松开也有深深地皱纹了。
在这种时候，接到鹿晗的电话，有些惊讶，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温暖。我竟然完全忘了新室友的事情，无礼地连不回去吃饭都忘了提前告知，但是鹿晗似乎对我刚刚接起电话时的疲惫和被打扰的微冷语气并不生气。这样能包容的人，难怪房东说，他还比我大上半年。
如果他不姓鹿，或许我们能熟悉得更快一些。
◇◇◇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除了钟路。
曾经在年少的时候，钟路那么反感别人碰我。因为女生的对我告白撒娇耍泼，因为我在篮球场上和兄弟们勾肩搭背赌气冷战。我因为这个，曾经一段时间都不再打篮球。
他那个时候对我那样亲昵，在草坪上压在我的身上，抱着我的腰揉我的脸，睁着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对着我的耳朵坏笑吹气。
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有些涩涩的甜味。这段回忆过了太多遍，多到我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事实，还是我添加了越来越多的幻想，还当了真。
只是现在他并不常碰我，结婚之后，工作之外的联系也愈发少起来，我也不用再为与别人的肢体接触而担心，但是我却下意识地避免。
这么说来，鹿晗真的是一个顽固的人，都快赶上我了。我长年累月保持的冷脸，寡言少语，没有多少人能忍受。但是他能。他还能在我面无表情的脸上，仔细寻出好看的地方来，夸奖直白得连我听了都脸红。
坚持不懈地要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试图用各种方式，让我笑。他有时候会用那双纯净的眼睛望着我，一眨不眨的样子，又单纯又惹人心疼。以前的钟路，或者我，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真糟糕，又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
和鹿晗相处久了，愈发觉得他善良得让人根本不能拒绝。包容我的坏脾气，自己却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偶尔提一个小小的要求，甚至都算不上是要求，尽管装出厚脸皮不怕羞的模样，却会不自觉流露出像小动物一样明亮又渴望的眼神。他不像钟路，表面上平易近人，骨子里却是骄傲的，连撒娇卖乖都做得理直气壮，提再过分的要求，都一派坦然。
答应了鹿晗要一起去看音乐会，之后慢慢思索起来，才暗暗觉得有些不妙。这分明是一个约会的邀约，再加上之前鹿晗的种种表现，大概，是已经，或者快要，被他喜欢上了。我闭上眼按着太阳穴，有些头痛。对于我这种吊死在一棵树上，可能到死都不会悔改的人，一旦被人喜欢上，只觉得无限的无奈和歉疚。
鹿晗的眼睛里总是盛满了他想要的一点点幸福，但是我给不了。
该怪我，最初没能抵住鹿晗的软磨硬泡，渐渐软了心，现在惹了祸，那样单纯惹人爱的人，不得不被我伤心了。
早点断了念想也好，省得落得我这样的下场，追不到，放不下，忘不了。

Chapter 2
即使要拉开距离，该做的礼节，仍然要做。订了餐厅座位，开车接鹿晗的时候，我还是下意识地，引着他坐在了后座。
开车的时候余光撇到了空荡荡的副驾驶座，扯了扯嘴角。这个位置，竟然不知不觉地，真的变成了钟路的专座。前方抽屉里摆着他常用牌子的整盒纸巾，喜欢的CD，爱吃的小零食，椅座上还挂着一个可以垫在脖子下的小枕头。
大学四年级的时候，父亲送给我这辆车。钟路兴奋得像小疯子一样，嚷嚷着要坐，我那个时候刚刚考了驾照，技术烂到爆，山上无人的笔直公路也被我开得七弯八拐，钟路下车之后吐得昏天黑地，我好笑又心疼地拍他的背，他却一边用纸巾抹着嘴角，一边摆摆手说没事儿，开得挺好，就是下次要准备充分一点。
于是多了这么些小东西，备齐了不久，却又不常用了，就那样空置下来，直到他结婚后，偶尔一起上下班，才又起了作用。只是我的车越开越稳了，那些东西，倒也不需要了。
那段时光，大概是我和钟路亲密记忆的最末尾声。
于是我一路无声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彻底遗忘了后座的鹿晗。他也并不出声，只是安静地坐着，靠着窗户显得小小的一团，乖巧懂事得有些让人歉疚。
吃饭的时候，想着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他的约会，倒也对他耐心了许多，多给一点温暖没有关系，但是该斩断的时候，决不能再心软。
进演奏厅之后，光线一下黯淡下来，周围又有些拥挤，我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挤在人群里的鹿晗，徒然地睁大了眼睛，却好像看不清楚似的小心翼翼地咬着嘴唇挪着步子，因为微微仰着头而显得尖削精致的下巴，看上去很脆弱。我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扶，最后还是没有动作。不能给多余的关心和保护，只能希望他别被人推搡太多，摸索着，大概也能找到位置。
可是结果是，他打了电话过来，找不到座位。我循着他说的方向找过去，顺利找到了他，让他跟在我身后。他并没有让我去接，但我还是习惯性地一次做到底，然后又开始有些烦躁。这样细致地照顾关心人的事情，我到底要做到什么时候。对钟路习惯了就算了，竟然还不能控制地把这种习惯转移到其他人身上，简直是，没出息。
烦躁的结果就是我不自觉走得越来越快，直到鹿晗突然拉住我的衬衣下摆，我才惊了一下回过神来。他没有碰到我，但是拉着我的衣服还是让我有些不舒服，好好地站着说话就行，没必要拉拉扯扯。我转过头去的时候，他茫然地睁着大眼睛看着我，却又好像并没有聚焦，抿着嘴唇说他有夜盲症，却并没有委屈的神色，只是抬着头看我，不再说话，也不松手。
忍到现在才说，恐怕真的是完全看不清楚吧。说是要对他狠心一点，现在又觉得自己太过决绝了一点。不能去牵他的手，只能顺着他的步伐走，让他拉着衣角，尽量走得慢一点。
找到座位坐下，我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服，在椅子上找到舒适的角度坐好，侧过头去看鹿晗有没有坐好，然后就像中了蛊一般，不能动弹。
那样的动作，那样垂下来的刘海，那样挺翘的鼻梁和瘦削的下颚，我看了二十几年，也记了二十几年。我放柔了眼神，伸手过去握住他按住鼻梁的手，熟稔地开始揉他的眉心。
钟路小时候身体弱，住院是家常便饭。每天我从幼儿园回来，就跟保姆吵着闹着要去看他。他总是乖乖地坐在病床上，穿着白底蓝条纹的小病号服，看见我进来就故意凶神恶煞地挥一挥拳头，然后笑弯了眼睛。我给他带好吃的零食，爬到床上陪他玩我特意带来的新买的玩具。
他大部分时间是笑着的，有时候打闹得动作大了，就会慢慢皱着眉头呜咽起来，脑袋耷拉下来往我的肩膀上缓慢地蹭，用细小的声音哭喊着说头好昏，好痛。
然后我就慌忙张开手抱住他的毛茸茸的脑袋，大喊着医生护士，看着他们匆匆忙忙地赶来，抚慰地抱住他，用了药物之后一下一下地揉着他的眉心和额角。
我站在一边懵懵懂懂地踮着脚仔细看着，次数多了，也就慢慢学会了。不能为他的病做更多，这样安抚性的放松按摩，我好歹可以胜任。钟路渐渐长大，脑血管做了支架手术之后，剧烈的头昏头痛便不那么常发了，再加上他越来越能忍受疼痛，轻微频繁的疼痛几乎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在接过我倒给他的热水之后，才咬着唇红了眼眶，垂着头轻轻抵在我的颈窝里，压抑着说一声疼。

所以即使钟路早就拒绝了我，我还是不能放开他，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他平日里的淘气和少许的少爷脾气，对我的忽冷忽热和暧昧不清，都在他偶尔头疼发作，像儿时一样无力地靠在我的怀里轻轻喊疼的时候，蓦地在心里敲出了一个又一个豁口。不敢责怪他，也不能责怪他，只能把喜欢到发疼的情绪紧紧地握在手里，刻在心里。
手机震起来的时候，我还不想松开手，别扭地伸手到口袋里拿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整个人像被人用冷水浇了头，从头凉到脚。
最后怎么甩开鹿晗的手，怎么接的电话，又是怎么慌乱地开了车开往钟路的家，我都没有多大印象。钟路一个人在家感冒发烧，隐隐约约又有些头疼。我仔仔细细地买了药，喂他喝了又照顾他睡下，才颓然地靠在没有开灯的客厅墙边，长长的出了口气。
一边沉浸在与钟路的回忆里，一边牵了鹿晗的手，真是烂透了。现在已经这么晚了，音乐会应该早就结束了。这样莫名其妙地对他那么亲昵，然后又把他一个人扔在离公寓很远的市中心，肯定让他伤心了。本想在保持距离之前，给他一个最后的理想中的约会当做安慰，却给了最糟糕的一种。
只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也就不必回他一长串的未接来电，索性让他讨厌我吧。认清楚我是什么样的烂男人，沉浸在老旧的回忆里不可自拔，随便把人当做替身，毫无同情心拿不起放不下的烂男人。
离开我，越远越好。
◇◇◇
早上还是接了鹿晗的电话，竟然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他越是这样柔软和隐忍，我就越觉得对不住他。最后还是举手投降，放柔了声音撒谎道歉，并按照承诺中午回去了一趟。
匆匆将带来的鱼汤倒在碗里，试了试还很温热，便端过去小心地喂钟路喝下。钟路靠在床头，脸色有些虚弱的苍白，也不像平日里独处的时候撒娇别扭地厉害，只是温顺地抿着汤匙里的汤，慢慢吞咽下去。
“头还疼吗？”我收回汤匙，又舀了一勺，顺带了一点熬得透烂的鱼肉，剃掉鱼刺，一起送到他的嘴边。
他垂着眼睛乖乖含住，摇了摇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动作，然后伸手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半晌后抬起头来，用乌黑的眼睛定定地望住我：“我不该叫你来。”之后又撇开头去，皱着眉头像是在自责，微微嘟着嘴。
我已经习惯他这样翻来覆去变化的心理，心里的微微疼痛也习以为常，只是低着头认真用汤匙底部碾着碗底的鱼肉，再舀起一点在汤里浸润一下，这样入口容易一些。
“明明已经拒绝过你，但是还是这样，真的对不起。”钟路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握着汤匙的手顿了一下，扯着嘴角苦笑：“恩。我知道。”
有时候真的觉得钟路自私到让人恨得牙痒痒，毫不掩饰地对我亲昵，嘴里却又说着无辜又绝情的话。但是每次他又会像这样将自己坦白出来，自己诉说着自己的不好。也许这就是我爱他的地方。真是矛盾。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对他从来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引诱着我在他的身边兜圈，好不容易离得近了，就伸出手来狠狠推我一把。算了，反正他都已经结婚了，还能怎样。我自己放不了手，只能等到守在他身边守得痛了，灰心了，自然也就放手了。
周一的时候，钟路也好得差不多，坚持着要去上班。载着钟路在岔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想起早点还没买，便打了方向灯右拐，绕了远路去我公寓车站附近的摊子。钟路喜欢那里的蒸糕。
等着小贩装袋的时候，我侧过头远远朝车站看过去，鹿晗果然在那里孤单单地站着等车。只是他似乎穿得很厚，长围巾将半张脸都掩起来，拎着一小袋早点，虚握着拳头放在嘴边不住地咳嗽，偶尔抬眼往车来的方向看看，有那么一次似乎看到了我，之后就盯着脚下再也没有抬头。
这么回想起来，才觉得那天中午回去煲汤，鹿晗靠在厨房门边看过来的时候，脸色红润得好像有些不自然，尝汤的时候，身体靠近时候散发出来的热度，也不大对劲。当时只以为他是刚刚睡醒有些脸红发热而已，再加上送汤匆匆忙忙，完全没有留意。

难怪他当时看到我在煲汤的时候，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也难怪我拎着汤要走的时候，他犹犹豫豫地从厨房拖着步子出来，顶着睡得翘起来的头发，睁着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我，张了张口又欲言又止。
心里突然堵得慌，抑或是有些冲着他或是冲着自己的愤怒，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微微用了力，差点按到了喇叭。这个人，生病发烧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怎么说至少也是室友，怎么能就这样把他一个人扔在冷冰冰的公寓里。想起他尝汤的时候小心翼翼又满足到不行的表情，我就觉得自己简直是铁石心肠。他说不定以为那是煲给他喝的。
又不是故意这样的，如果他告诉我他生病了，我也会照顾他的，就算不一定会煲汤，至少也会在他额头上搭条凉毛巾啊。隐忍本来是很好的，但是我实在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心系着那么多人，当时一心要为钟路煲汤，哪里意识得到他的不适。说到底，他和钟路都太需要人照顾和关心，在他们之间打转，似乎是要把我有限的一点爱心全部榨干了，才可以勉强不造成太大伤害。
伸手一把拿过纸袋，打了方向盘就往鹿晗的方向开过去。他还在捂着嘴咳嗽。
钟路看我板着脸，侧过头来试探地问我：“怎么了？”
我猛地踩了刹车，低着头拉了手刹：“没。室友也生病了，顺路带他一程。”接着就按下了车窗，探了头出去。
还没说话，就对上鹿晗有些惊讶的眼睛。他果然是生病了，眼睛下面的阴影太重了。也是，一个人在公寓发着烧，饭都没有吃的，怎么休息得好。想到这里我就更加烦躁和疲惫，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迫做了一回坏人，想不生气都难。
想要狠狠瞪着他，却被他黑白分明的无辜眼睛看得没了脾气，只能软软开口让他上车。
待到钟路开口搭话的时候，我才后悔起来。这下好了，鹿晗本来就在生病，我还“故意”介绍“心上人”给他认识，这是有多绝情。之后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按照习惯将早餐递过去给钟路，僵硬地说了句话，就抿着嘴开车。
钟路吃得很认真，样子很乖巧，而鹿晗只是坐在后座，微微垂着头，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刚刚就应该给他也买一份的，那么冷的天等在外面，早点肯定早就凉了。
想着想着，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说是要对他快刀斩乱麻，可是为什么到最后总是心软，还替他操着琐碎繁杂的心。但是还是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伤到他了。不知道该怎么做，用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去想，想得头皮都发麻了。
大概，鹿晗，只能请你自己放手了。我越是想顾着你，就越是顾不上你，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将伤害减到最低。看看我自己就知道，一根筋通到底，真是笨得要死。
◇◇◇
坐在去X市的飞机上，我伸手低着额头叹了口气。
那天傍晚下大雨，我送钟路回家，下车的时候为了给他撑伞，一脚踩在坑洼里，溅了满裤脚的泥水，肩膀也淋湿了大半。眼睁睁地看着他揽过等在楼栋门口的妻子的腰，慢慢走进去。走远了我还能依稀看见，女人抬手拉了袖子去擦他脸侧的水珠，他低头看着她温柔地笑。
我一个人半身湿透地站在雨地里，撑着伞，没有人回头看我，就像个傻瓜。
还是习惯性地在楼下站了一会儿，看到他们的公寓亮起等来，再坐回车里，抖了抖外套上的雨水，挺直了脊背抵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身上湿寒得有些发凉，太阳穴也胀痛得厉害，这样的状态，还是休息一会儿再开车吧。这段时间鹿晗也似乎在躲着我，可能我又在什么时候不小心伤了他的心。可是我最近，实在是有些累了。
之后回公寓刚刚换了干净衣服，就接到鹿晗的电话。那边淅沥沥的雨声，让我只觉得头又痛了三分。可是我还是答应他去接他。外面这么黑，又下着大雨，鹿晗看不见，这样太危险了。更何况，一个人孤零零在雨中淋到透湿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几个小时前的我，也不过是渴望钟路能看到我湿透的肩，客套地把我倾斜向他的伞往我这边推一推而已。所以，鹿晗的渴望，也大概不过与我相同。

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套上外套拿了伞就出了门。我得不到来自钟路的安慰，但是我能给予鹿晗的，还是给予他吧。我快要干涸的爱心，努力压一压，还是有的，也许能让现在的鹿晗稍微开心一点的。
找到鹿晗的时候，他果然很狼狈地站在巷子里，攥着伞柄安静地等。头发都打湿了黏在脸颊上，看上去又瘦削了不少。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心疼。不知道是为他，还是为几个小时前的我。
最后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不是恋人式的牵手，也不能是。我能给的温暖，最多，也就到这里。鹿晗跟钟路不一样，他没有保护自己的外壳，给的什么都会当真，最好哄，也最容易被欺骗。所以我更要对他谨慎小心，一心一意的感情，我怎么敢随便承诺。
可是之后的事情却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开始聊天，本来只是想要化解一下我们之间的尴尬局面，却猝不及防地被鹿晗正中红心。
“你喜欢钟路是吗？”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浴室里传过来，我根本没有准备，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答案并不难，这么多年，已经完全形成条件反射，不需要思考就可以脱口而出。但是，我要就这样直接告诉鹿晗么。虽然说要决绝不能拖泥带水，可是这样当着他的面表明对第三个人的心迹，是不是太残忍了一点。这个傻瓜，该直接的时候总是一个人默默隐忍，等到该迷糊的时候，又勇敢地像个不怕疼的战士。
我微微垂下了眼，还是决绝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之后鹿晗问我和钟路是不是恋人，我隔着一道门，微微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更是条件反射了。每天在心里翻来覆去问了千百遍，喜欢得忍不住的时候，便拿出来一遍一遍拷问自己，强迫自己回忆钟路和他的妻子在一起的画面，硬生生在心里戳出伤口来，疼多了，喜欢的心情，也就能被稍稍压住了那么一点。
鹿晗开门抬头望着我，问我有没有想过喜欢别的人。我知道他在心疼我，也知道，我刚刚自揭疮疤的话，一不小心又给了他希望。我也想喜欢上别的人，每次被钟路毫不留情地伤了心，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慢慢将脸埋在枕头里，也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但是很多时候，喜不喜欢，真的不是自己说了就能算的。有一个清楚明白应该放手的大脑，和一颗习以为常又不断奢望的心。
委婉而坚决地拒绝了鹿晗，看着他低着头，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杯子，我只能垂下眼睛。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好，所以我才不能对你撒谎。
我回过神来，长叹了口气，动了动肩膀，靠在椅背上。机窗外是连绵的云海，看多了，令人犯困。那天侧面拒绝了鹿晗之后，便时时对他感到愧疚，他偶尔撒娇般的亲近，我也就听之任之，当做是我太过残忍的补偿，抑或是满足我自己偶尔渴望他人关怀的虚伪私心。这次出差，他很上心，唠叨又关怀的样子，实在很可爱。从来都是我对钟路单方面做着这样的事，冷不丁有人这样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我，竟然有种难以抵抗的温情。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有很多时候，我真的没有力气去顽抗到底，更何况他这么固执又温暖。被爱的诱惑，对我来说，实在太大了。
下飞机的时候我还在想，如果，假如，我先遇到了鹿晗，也许现在能是众多幸福人当中的一个。可惜，世间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如果。
◇◇◇
我本不是特别需要照顾的人，只是心血来潮，便在登机前给钟路发了短信，交代了航班抵达的时间。说不期待，那是假的。偶尔也希望钟路能有点心，朋友般关怀一下，也就足够弥补我这么多年的死心塌地。
不过钟路终究还是钟路。
【在忙啊，一个头两个大：（又远又堵车，就不去接你啦。】
好像永远都看不到我显而易见的期望，自私得理直气壮，还能无辜地撒娇。心情好起来，会记得体贴两句，让人受宠若惊，一旦因为自己的事情焦头烂额起来，根本不会顾着我，哪怕一点。
我坐在候机厅里，低着头失笑。这样的人，明明让我讨厌到咬牙切齿，为什么还是那么希望，能有一天把他抱在怀里。

本以为要一个人拦计程车回去，却在人群中意外地看到了鹿晗。没有告诉过他时间，按他这个傻瓜的风格，搞不好一早就来等了。越了解他，越发现他和钟路根本不一样，甚至可以说，是两个极端。钟路哪怕有他的十分之一体贴，我也就不至于这样累，成天端着面无表情的脸。但是，如果是鹿晗的话，大概也不会像钟路这样，拖着我，不允许靠近，也不允许放手吧。他总是很善良的样子。
看着身侧鹿晗安静的脸，越发觉得被这样好的人喜欢上，实在是我的福气。我也很努力地想要在心里腾出空间来给他，只是，钟路独占那里太久，恐怕一时半会儿是搬不走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等，也不可能开口要求他等。我自己都不能确定，他等不等得到我。这样对他，太不公平。
所以我能做的，除了买一点鹿晗喜欢的零食给他当做晚饭，就只剩下一句真诚却无用的谢谢。
Chapter 3
然而之后我才慢慢了解到，鹿晗除了隐忍的善良，还有非常顽固的倔强。除夕夜的时候，航班因为暴雪一直推迟，最后到了临近午夜的时间，还是取消了。我和钟路被迫返程，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在公寓过年，又暗存着私心，便让他一起回我的公寓。
然而开了门进去，我敏锐地发觉不太对劲。走之前清理得干干净净的茶几上，孤零零地摆着鹿晗的杯子，剩了半杯牛奶，还摊着一点袋装的小零食，垃圾桶里斜竖着几个小型烟花。 鹿晗分明是在说谎。早觉得他临近过年的那几天有些情绪低落，不放心地询问过，却也说是要和家人一起过年。
“我去帮你铺干净床单。”我随便翻了抽屉拿出一叠布来，也不管是床单还是被套，拿在手里扬了扬冲钟路交代一句，就推开鹿晗的房门，开了灯。
鹿晗果然在。似乎已经睡下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看到我之后愣愣地呆了一会儿，四处望望，然后就忠犬一样，盯着我不动了。头发乱糟糟的一点也不招人喜欢，却突然让我觉得好想揉一揉。
最后是我睡在沙发上。钟路总是乱来，明明知道我对他有绮念，还要和我睡一张床。他有时候会突然喜欢看我忍不住流露出来的爱慕眼神，喜欢看我推拒不了他的无力抵抗，也喜欢看我因为他而苦恼和莫名其妙的固执。我时常被他逼迫得想要破口大骂，却又在他事后放软下来的后悔姿态里，妥协了。
喜欢他，本就是事实，他若是一定要看，我就把心掏出来给他看，即使只是图他一个安慰，又有何不可。
越向三十岁靠近，就愈发破罐子破摔了。
蜷在沙发上闭着眼想着杂七杂八的事，却感觉有人笨手笨脚地搭了东西在身上。心里倏地一跳，又沉静下来，睁开眼来，果然是鹿晗。钟路根本不可能做这样的事，尤其是对我。
尽管不是我心里最希望的人，我还是非常感激。夜里的人可能容易被感动，看着鹿晗靠近的，映着月光的清澈眼睛，我最终还是同意，去他的房间睡，和他一起。
他躺下的时候离我远远的，手规规矩矩地摆在身侧，却还是很满足的样子。他的欲望到底有多么少，好像只要给他一点点，就能满到溢出来，我现在终于了解到了。
尽管早就猜测过鹿晗的童年可能不太幸福，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凄凉的一种。他和钟路都很渴望被爱的感觉，一个是因为从小被宠坏，委屈不得，而另一个，只是因为，得到过的爱，实在少得可怜。
忍不住想要对鹿晗道歉。而他在我简单的道歉之后，偏过头去倔强地咬着下唇，仰着头把眼泪逼回去的样子，让我觉得更加歉疚。他只是坚强习惯了，不会撒娇而已。也许小时候的他还没有机会撒娇，就已经被迫着长大了。
被他握着手入眠的时候，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刚刚对他的道歉根本不够，有一种冲动想要抱一抱他。根本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到底只是心疼，还是因为心疼而慢慢变质的复杂感情，我真的想不清楚。但或许，我该努力去想清楚了。
他应该早一点有他自己的幸福。他的未来，我不能自私地耽误太久。
◇◇◇
早上醒来的时候，鹿晗还在沉睡。这个笨蛋，侧过身子朝着我的方向，手肘都不自然地压着，却还是要努力握住我的手。鼻尖翘翘的，眼睫毛又长又密，真的好可爱。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睡得有些红晕的脸颊，轻轻拉开他的手，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