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交代的功课做完了吗？”这本是昨天就该问的问题，只是昨天回来实在太晚，才拖到了今天。
沐惜不自觉舔舔干涩的唇瓣，捂着身后往后缩了缩。
好么，不用说也知道没有了。
这小孩傻傻呆呆的，还不爱说话，旦凡可以，他一整天都不会说一个字。
这还是那天难得清闲司严监督了他一整天的功课发现的，他让他练字，他就真除了吃饭都在练字。
他跟他说话也十分费力，司严自己也不是多爱说话的人，有时候说两句，沐惜就只会点头或者嗯上一声。
最多被惊吓到的那次是沐惜说出来的那个主人，他也是反应了许久才能接受这个称呼的。

磨磨蹭蹭的捧了戒尺低着头，这是一开始就定下的规矩，完不成任务就要主动请罚。
其实打的不重，也不影响行动，只是他站在司严面前就忍不住怕，就算司严什么也不做，他也会心生怯意。

“你为什么怕我？”司严拿过戒尺放在一边，若是一般人，自己主动让他在身边早巴不得凑过来了，趁他还感兴趣的时候拿到自己想要的。
就算沐惜心智上有些缺陷，也不是完全不懂人常，他可不相信他什么也不想要。
“凶...”沐惜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愣神，小心的看司严的脸色，半晌才说道。
司严哑然，一向没有表情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无奈，他一开始就知道他胆子小，可现在才发现，他其实压根就没有胆子吧？
他什么也没有对他做过，而且也没板着脸，怎么能算得上凶？
“我什么地方让你觉得我凶？”
“眼睛...什么都没有。”沐惜忍不住又看看司严的眼睛，他的眼睛跟别人的不一样，大娘的眼睛以前总是带着悲伤，现在则是喜悦的，阿虎的眼里总光彩十足，就像他本人一样活力四射，可司严就不一样。
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悲伤，没有喜悦，也没有愤怒，纯黑的眼睛就好像黑夜，扎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即便是偶尔微笑的时候，眼睛里也是那种黑的慎人的虚无，所以他怕，尽管他知道司严现在什么也不对他做。
司严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小孩，揉揉他耳后的碎发，“就因为这个？”
“嗯。”点点头，下巴被捏住抬起来。
对上含笑的司严，眼里的笑意让他一时看的有些呆，也不像平时那样躲闪了。
“现在还怕吗？”看到小孩呆愣的摇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常年在朝堂跟一群老狐狸打交道，自然要学会怎么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然又怎么能活到现在还在虎狼之地赢得一席之地呢？
他对小家伙感兴趣也是因为他太干净了，单纯没心机是他所做不到的，所以他乐的看见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纯净的人。
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看着他，尽可能维护他的纯真而已。

什么鬼，一早上突然变成直播贴了，码了几天的文也不见了，有病吧？

“想不想出去玩？”今日的公务已经做完，司严不想去跟那些老狐狸打交道，决定放自己一天假，正好沐惜天天闷在府里，也就顺便问了句。
沐惜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大娘每次出去都会带很多好吃的回来，对于从来没去过的外面，他一直是非常向往的。
为了防止走失，出门前司严就严肃的嘱咐了沐惜不许乱跑，一想到小孩是头一回出门，让他抓好自己的衣摆。
热闹的街市让沐惜紧张了一会，随后就被兴奋替代，眼睛根本来不及看。
司严没照顾过小孩，随手买了点小吃让他吃，看双手捧着食物紧紧跟着自己的小孩，忍不住笑了。
“呦。”凌枫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走来，脸上是无法忽视的戏腻玩味。
在他身后的殷浩冷眼扫过来，就当成没看见一样径自走进酒馆。
他们私下交好的事没有必要不能外传，就如同当初殷浩与人打赌送给司严奴隶一事就被人翻出来，闹得沸沸扬扬。
“睿王这是，带了个奴隶？”嘲讽的哼了一声，确保暗处的人能够看见，也不等司严的反应就跟着殷浩进了酒馆。
司严的反应十分淡定，这种事，只要在外面遇到就会发生几次，他敢保证，这绝不止是伪装而已。
那两个人，现在一定觉得十分过瘾，指不定在无人的厢房里大笑。

事实上，就跟司严猜想的一致，殷浩一进厢房就笑的爬不起来。
“我早就想这么过一把瘾了。”平时相处总是被司严连损带扁的，所以一旦在外面遇到他都要找回场子，只要不是太过分，司严也不会太计较。
“悯之...”凌枫无奈的看着自家爱人，脸上也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他对司严的怨念并没有那么深，但谁叫殷浩喜欢呢？
即便是冒着过后会被那个死心眼爱记仇的家伙报复，他也愿意这样逗他开心。
但是，就是不知道这次司严又会交给他什么棘手的事了。

怎么办，满脑子都是沐惜黑化之后的剧情，前面的糖可以跳过不发了吗？

“主人？”敏感的发现对方眼里的轻视是对着自己来的，下意识的去看司严的表情，难得的看见一丝犹豫。
“走吧。”司严犹豫了下手里的几个案子，决定把最难办的送去候府，这么一想，心情也好了许多，随口对沐惜说了句。
被算计了的凌枫背后一阵发麻，嘴角一抽，他敢肯定，司严一定想好怎么回报他了。
可是，看见殷浩兴奋的样子，也就觉得值了。
自从殷浩被囚禁在京城之后，他就很难在他脸上看到笑容，他本该是翱翔于九天之上的飞鸟，却变成了被关在笼中的金丝雀。
殷浩属于战场，而不是在这玩弄权术的阴暗之地，他喜欢提剑与敌人厮杀，血流成河依旧不皱半点眉头，不是在这里动动嘴皮子思考怎么不留痕迹的抹杀对方。
凌枫一直记得，殷浩每每回来述职时，一身铁甲的铮铮傲骨，那时候他们一整年只能相处很短的时间，但两人都不会觉得不满。
能够在浴血之后看见对方平安无事，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怎么了？”殷浩说了几句抬眼去看，凌枫嘴角勾着，一副失神的模样。
“没什么，只是想起些有趣的事。”抬手擦去殷浩嘴角的酒渍，正色道，“那个奴隶的身份查出来了吗？”
殷浩立马收敛了神色，放下酒杯摇头，严肃道:“没有，完全没有。”
“他似乎不记得过去的事了。”凌枫转动酒杯，“这样一个人留在他身边...”
“很麻烦吗？有问题就直接处理了。”直接和暴力的全然是殷浩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式。
“我并不是说他有问题。”果然啊，这些事就不该让他知道，凌枫头疼的叹气。
“哼嗯？”两人早已经商量好了，玩权归凌枫，杀人才是他做的事。
“我想，让那孩子留在他身边。”低垂眸子，司严，为了那个王座失去了太多太多，也太寂寞。
就算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也该有个纯真的，绝不会害他的人在。
“是我对不起他。”怔愣之后，殷浩才缓缓开口。
“他可不会这么认为。”如果不能保住挚友的性命，就算争取到分封在外，也会后悔一生。这一点是凌枫感同身受的，所以他才心甘情愿的追随在司严的身后助他成大事。

“你赶了几日的路，也该休息休息了。”纳兰靖拉住马僵拦住了要上马的神阙。
刚要反驳的神阙在看见纳兰靖眼里的不悦明智的把话都咽了回去，乖乖回到空地上休息。
“你有没有想过，他被人带到别处去了。”这里虽说是山重山，可唯一的城镇在进山必经之路上，山上并没有村落，如果有人从山上下来，势必整个镇上的人都会知道。
“我也想过，可那时候正巧路过的只有一队送去京城的奴隶，人数也没有错。”
“反正这里也查不出来，为什么不去京城看看。”只要人还活着，就总有线索，纳兰靖可不相信他会就这么死了。
神阙犹豫片刻，点头同意。

京城的繁荣是神阙没有想过的，常年身处深山的他连赶集都没听说过，孤傲的性子也不自觉收敛流露出罕见的孩童般的惊奇。
本来也是想让他放松而胡说线索的纳兰靖松了口气，这几天让他认识到过去的几年没有跟着他是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风餐露宿就不说了，若不是他强拦着，这家伙指不定还把自己当成年轻时，还以为自己有无穷的精力呢。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五年多，就算有线索也是少之又少，人们也不会真闲的记清楚五年前的事，等他们找到要找的牙侩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做贼心虚的牙侩自然是装作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就算那孩子曾经大富大贵又怎么样，他已经卖出去的人还能赎回来不成？
再一次无功而返，眼见神阙神色疲惫，纳兰靖停下步子，神阙因着太过焦急没有注意，他可是看的清楚，那牙侩明显没有说实话。
“怎么了？”许久才发现纳兰靖没有跟上来，找回头才发现他独自站在小巷中，与周身路过的人那样的格格不入。
心里突然觉得异样的闷，沉默着走过去，扬起微笑，“今天找不到的话，就先休息吧。”
冷漠的眉眼顿时柔和下来，纳兰靖摇摇头，“我觉得那牙侩在说谎。”
“什么？！”神阙神色一凛，就要赶回去，脑子刚刚的画面一闪而过，脚步一顿，回身拉了纳兰靖一起走。
他刚刚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个人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他...

“死了？”司严面无表情的背手站在窗前看外面一小片景色。
“死之前有两个外来人找过他。”凌枫毫无形象的坐在椅子上，拿着扇子扇风。
“沐惜已经在府里两年，偏偏在这时候。”他们刚刚才查到蛛丝马迹，牙侩就被人灭了口，只能说，那个人很了解他们探查的进度。
“我了解了下，他们也在找人，又那么刚巧，找的是个孩子。”收起折扇坐直身子，严肃道，“那两人我去见了一下，很不简单，那孩子恐怕更不简单。”
“那又怎么样？”他要留的人，还没有留不住的。
“你是认真的？”凌枫面色古怪。
“在确保他安全之前，我不会送他回去。”牙侩死了，只能说明那两人调查方向对了，幕后黑手不希望沐惜从王府离开。
沐惜在幕后人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起到什么作用，司严倒是猜测到几分，但他能肯定的是，沐惜毫不知情。
看来对方很了解自己的喜好，有什么人能比没有记忆的孩子更干净？

“嗯？”正在看书的沐惜突然觉得拿书的手一麻，书直接掉在盘起的双腿上，困惑的张曲那只手。
没察觉出什么的他继续看起书来，司严给他布置了任务，今天必须要看完这本书的。
“小公子。”一个蒙住脸面全身漆黑的男子走过来，“爷叫你。”
“哦，好的。”把书放在一边，起身就要跟着往外走，脖子上一阵轻微的刺痛，身子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只看到似乎有另一个人推门而入。

“唔...”迷蒙的半睁眼，一只手揉着酸涩的眼睛，感觉到脑袋上有只手在轻轻揉着，不由得哼哼着蹭蹭那人。
司严不由得轻笑，这小孩睡着了可爱是可爱，就是睡相太过霸气，也就迷糊的时候才有这个年纪爱撒娇的本性。
“主人？”带着可爱鼻音的沐惜哼哼唧唧的，然后瞬间清醒，他...还没读完那本书呢！
心虚的往后蹭，舔舔下唇，祈祷司严想不起那本书。
“过来。”藏不住心思的小孩被一眼看穿，司严满眼笑意，面上却是严肃。
沐惜捂着身后直往后退，在看到司严眼里的认真之后，不情愿的慢慢蹭过去，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躲什么？”
“害怕。”老实的低着头解释。
“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无奈的揉揉毛茸茸的脑袋。
“真的吗？”难得的，沐惜抬起头，晶莹剔透的双眼头一次不带惧怕的看着司严的双眼。
“当然。”司严面上带了笑意，看似漫不经心的保证，可沐惜就是觉得，他是认真的。

“下次要睡睡塌上，地上凉。”捏捏小家伙软软的耳垂，低声警告。
“嗯嗯。”沐惜也不知道之前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睡着了，但他也没有多想，自然也就错过了最佳解决的时机。

两人一起用了早膳，司严便要出门。
“把那本书读完，晚上可要抽查。”捏住肉肉的脸蛋，警告，“可不会像昨天那样放过你了。”
沐惜猛点头，能拖一天已经是难得了，他可不认为司严会真忘记。
“皇兄！”司情蹦哒着跳进门就看见司严捏住沐惜的脸，眼神中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宠溺。
“情儿。”松开手，让司情过来。
司情一早就知道司严最近身边总跟着一个男孩子，也查过他的来历，所以看见的时候并不惊讶，但他没想到两人会这样亲密。
那是他身为血亲都无法做到的亲密，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司严不可能一直宠着他。

压下心里那一点点的不舒服，司情对沐惜笑了笑，如果皇兄喜欢的话，他也要喜欢才行。
“这是我弟弟，这几天你们两个就一起读书。”司严知道司情调查沐惜的事，所以也就没再介绍。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起目送司严走出院子，沐惜才去看他，紧张道，“我...我是沐惜。”
“我知道，皇兄提过。”司情心想不可能说你的身份我早就调查过了，只能把司严扯下来，“你可以叫我谨之。”
“嗯，谨之。”沐惜点点头，心想难道皇族的人都这么好说话？
如果说一个人能专心念书的话，两个人显然就不可能了，沐惜做事比较认真，倒没什么，司情则是半点也看不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吃过午饭，赶紧拦住又要回去看书的沐惜，大眼瞪小眼一番，败给了沐惜的桃花眼。
“我们出去玩吧，府里太无聊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读书能像沐惜那样专注的，完全无视了自己一早上的各种小动作。
“看完书再去吧，主人说晚上回来会抽查的。”昨天被放过已经是奇迹了，今天再不读完，主人一定会生气的。
司情泄气的想到，好像...皇兄是有说过不要出府的，无精打采的回到书房读书。

到底是个孩子，在司情被书本折磨了一上午之后，终于看见沐惜看完最后一页，兴奋的把手里的书丢到一边凑过去。
“你在数什么？”想拉着人一起去玩的话出口就变了样子，好奇的看着在认真掰手指数着什么的人。
“娘亲还有两天就可以回来了！”沐惜比他还要兴奋，陈大娘不在的这几天厨房都是他在做事，一定要在这两天把厨房打扫的干干净净，这样她一回来就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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