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清新】《平生欢》宦官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13 01:12:00 +0800 CST  
雀灵(1)
日上三竿,金粉香屑铺陈满地的胭脂楼里恩客酒醉方醒,面色晕红的少女们裹着薄纱往来穿行。临水的栏杆上有起早的雏妓抬足撩水,见了人打量便跳下来藏进楼阁深处,偶有回首,一双双眸子狡黠或娇怯。
天字房的几位大人酒醒重开宴,又在纤纤素手的服侍中饱食的一番,方才出了胭脂楼。为首的男子一身褐色常服,被人簇拥着前行。
褐袍男子身量高且瘦,模样寡淡而平庸,三十出头的年纪,细打量起来眼角可见几丝细纹。他是这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那种人,疲惫且暗淡,往人流里那么一穿行,便叫人再分辨不出个你我他。
众人簇拥着,他神色淡淡,面上不露一丝欢喜或不耐,眉眼亦低垂着,也不像有什么矜贵身份。周遭诸人却是恭谦,见缝插针的说着漂亮话,以求个官途亨通、财运咸达。
“陈大人,户部将选侍郎,能否劳烦您为我美言两句,日后小子也好给您、给纪大人帮上忙。”
陈朴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并不直言应承,只回了句四面着光的“你有心,主子自会看在眼里。”
说话的人唯唯,却不肯轻易罢休,仍纠缠着。到了胭脂楼的门口,陈朴一抬手“得了,也别一帮人堵在这儿了,让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陈某还有差事,便先行一步,诸位大人就送到这吧”,言罢转身离去。

胭脂楼里扫洒的龟奴瞧见了这番热闹,不由咋舌,那些恭维的,可也是平日里有头有脸的大人,此时见人走远了,便忍不住向楼里伺候久的老奴探问
“那谁呀?怎么这么大排场!”
“嚯……他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心腹,御前伺候的。前儿个他主子赏了他一座宅子,这不,这群人闻到了味,忙着巴结呢……”
“太……太监……?那他还能来咱们楼里玩?”
老龟奴恨恨的冲他头上打了一巴掌,“快干活吧,哪那么多话儿,不要命了?!”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13 01:13:00 +0800 CST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13 01:13:00 +0800 CST  
小短篇,预计六章结束,还剩五章~让我们来倒计时~
文章脑洞:《春日》《直是》里面男主都俊美的不现实,女主太金手指了……我这次要搞一个平凡人的!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13 01:15:00 +0800 CST  
“什么时候挂上来的?”
“不……不知道”,听了这话,管家心里更是一声咯噔,出了一身冷汗。
“今个儿看院子的人,都去领罚吧。”
陈朴的面色冷沉下来,他竟不知道他的府邸,防卫竟然疏漏至此,由得人进进出出。哪天若是有人杀他,这帮**怕也是察觉不了吧。

前院儿粉白的花树上坠着一个油纸包,风过还晃晃悠悠的,煞是喜人,也有几分惊悚。怨不得他们心里有鬼,毕竟这东西平白便出现在人宅子里。
“把东西拿过来”
陈朴沉声吩咐,侍卫依言上前。油纸包无甚出奇,也没个什么血腥味。陈朴隔着手帕解了开来,便见几块花糕。糯米为底做成云朵状,糕上还有许多玫红的花瓣碎果,煞是好看。他突得便想起来,前个儿小姑娘在茶馆里那句“不听你的,我要偷偷送过去”,不由失笑。真是小瞧这姑娘了,还真是有两分功夫,怪不得胆子那么大。
他捻起一块尝了尝,酸酸甜甜的,手艺还算不错。他心里笑斥了一声真是不知礼数,竟用这种法子送过来,也笑自己忒大点胆子,心情却是倏而拨云见日。
“算了,今个儿这帮人甭罚了”,他捧着点心回屋,走到一半,又转头吩咐管家:“把这胡同里各户的情况给我拿过来”
管家不知这主子怎么便多云转晴了,暗骂他喜怒无常,却也不曾多话,面上高高兴兴的谢恩,领命退下。

日光软暖,鸟雀呼晴。陈朴手指划过册子上一个个名姓,停在了翰林院修撰林靖节之女林明玖几字之上,流连不去……案上一盏孤灯未燃,灯下是一只绣囊与细细叠好的油纸包。
这世间的因果,早在人恍然未觉时,便已然落地生根……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16 16:07:00 +0800 CST  
明玖是鸣啾的谐音,女主是潜伏在人类世界里的一只鸟啦啦啦~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16 16:09:00 +0800 CST  
雀灵(3)
待人善者得人善,陈朴自认是个知礼的,便寻摸了些玩意回送小姑娘。两人你送我还的,难免要说上几句话,一来二去便熟了起来。小姑娘是个自来熟的性子,整日里生机勃勃的,亦不嫌他口拙无趣,陈朴也喜欢同在她一处。

修撰林家的院子里生着株大桐树,枝叶十分繁茂,重重花朵能将人遮掩起来。小姑娘便喜欢笑嘻嘻坐在桐树枝头,说自己如此这般,也算个不出宅院,端庄淑静的闺秀。
陈朴舍不得站的太远,便一直立在树下,高仰头望着她。瞧她嬉笑嗔痴,好似自个儿的日子也有滋有味起来。有时候宫里事情多,小姑娘见他神色疲倦,也会轻轻巧巧的跃出院墙,静静的陪在他身边。
素枝繁欲坠,春事到桐花。时间久了,两人也有了默契,每隔那么两三日,于人恹恹欲睡的午后,陈朴便下值归来途径那段桐花路,小姑娘亦是“刚巧”在树上赏景。
那阵子,每日梦里都是桐花香。宫里的那群小子们掐尖冒头,他竟也不在意了起来……他年岁长,经的事也多,如何还能看不出,自个儿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清流家的女儿,宫里的太监,听起来怎么也不是一路人。
他不是没想过趁着心思刚起,陷的不深,索性断了联系。只是三两日过去,下了值他还是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桐花路上……
陈朴觉得好笑,他这么多年,宫里宫外的也瞧过一些情情爱爱,只是不知道,自个儿竟是个情种。
而情之一字竟是这般滋味,教人患得患失、喜又苦苦。陈朴也琢磨过小姑娘是如何瞧他的,他心想,运气好当他是玩的来的忘年交,点背了,没准小姑娘当他是失孤后父爱满溢,却无处安放的邻家老伯。
他知道自个儿这些想法不着调,可大概哪个都比他是个阉人强……
他是个阉人啊……便是小姑娘良善心软,并不因此轻视他们,却不代表她愿意同个阉人来往过密。世人的闲言碎语,从来能杀人,他如何不知道……

然而假的真不了,他没法一直瞒下去……陈朴卜卦算定,请回来了一个据说百事皆宜的吉日,准备将自个儿是个阉人这事坦诚相告。
那天还算朗晴,小姑娘坐在花枝上晃荡着腿,一双眼清澈又明亮,似能照得这世间所有龌龊都无处遁形。陈朴瞧的心里发苦,编好的那些话便都说不出口了,只是干巴巴的一句“我是个阉人”,便等着尘埃落定。
一阵枝叶摇动,桐花瓣飘悠悠的落到他衣袍上,小姑娘站到他身边,竟一副悄悄的松了口气的模样。陈朴不明所以,又踟蹰不敢言。
而小姑娘朗然开口,“我知道呀,我学过医术的,那次我就知道。只是你一直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提”。说着说着,她撇了撇嘴,轻轻踹了他一下,“若不是你没有家室妻妾,我又怎么可能一直同你玩儿~
“那……那你不觉得吓人吗”
陈朴愣住了,眼睛有几分酸涩。这时候,谁缺个用不着的小手头,都免不了要被人视作不祥,何况他们这种人。世人为着骂他们,还专门创了个词叫“刑余之丑”。
他从前倒也不甚在意这些……毕竟他一身权势富贵皆由此,他爹要没将他卖去宫里,他如今指不定在哪饥一顿饱一顿呢。
只是……只是他不知怎得,今个竟突然委屈起来……
“有什么可吓人的~不要难过了……”
小姑娘难得的有几分不知所措,忙手忙脚的想要宽慰他。陈朴看着看着,竟觉得眼眶发热,喉咙里哽住了似得,说不出话来。他抬手从小姑娘发间拈下几片桐花瓣握在掌心,复又将手缩回袖袍中。小姑娘发丝细软,那股子软意直传到他心里。
倏而,陈朴笑了起来,眼角带着几丝细纹,“我没事,倒叫你瞧了笑话”。小姑娘没说话,将他抱了个满怀。他一时怔在了原地,由着小姑娘轻轻掖了掖他眼角,待小姑娘又窜回树上才醒过神来。
他没抓住小姑娘的衣袖,只依稀看到她红着个耳朵尖,消失在了重重花枝里。陈朴望着院墙,沉默了良久,千百种滋味搅在他心头,一时竟让他说不清是喜是苦……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20 18:57:00 +0800 CST  
生的菩萨,他已劝过,也算得仁至义尽。管那些虚头巴脑的做什么呢,他这般渴求她,而她心悦他……他凭什么不能争一争呢……
他心思定了下来,知道她心软,更将一分伤处放大到十分,摇尾乞怜。
“那……你觉得我如何……你知道的,我是个阉人,做不了什么。我……我只是一个人太久了……不想每回到宅子里,都是那么冷冷清清的。”
“以后……以后你要是想出门玩,便尽管出去,只要带足了侍卫就行……”
他自以为镇定,却并不知道,他一番割地赔款,还说的颤颤巍巍。
只是说着说着,那股子大胆还是没了,倒是怕劲儿冒了出来,后面的话含糊成了一团。他咽了咽嗓子,觉得面具下脸通红一片,不由暗恨自己不争气,活了大半辈子了,倒和半大小子一般德行。
陈朴停了话头,只傻等着小姑娘决定他去从。
“礼部都会恨上你的……”
小姑娘怕羞起来,偏过头去,小声嘟囔,并不直言应答,却又心事分明。
陈朴听懂了小姑娘言下之意,一时竟觉得,这灯会万万响爆竹烟火都炸在了他胸腔里,心跳如雷。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竟一直绷着身子,松懈下来腰背都酸疼。
陈朴忍不住将小姑娘抱了个满怀,如这街上,无数偷偷相会的寻常有情人一般,却又分明不同。
他这辈子,头一回觉得天高地阔,“这算得了什么,恨我的人多了,不差着一个了。你若肯嫁我,怎样都值了。”
这一刻他觉得,便是要他为她死,他也甘之如饴……
“那……我愿意”
川流的车马,鼎沸的人声,好似霎时间都沉默,万万千众,万千灯火,俱都沦为陪衬。而她一双眼,如同缱绻的河流,倒映着名为喜悦的星子,熠熠流澜。而他是离久归来的舟,只一停泊,飘摇的风雨便都消弭了……
“你再说一回好不好”
“我愿意嫁给你”,她声音轻快,没有一点勉强与迟疑。

陈朴心想,这就是我贪慕的人啊,她比我想的还要好。从此以后,我将同她走过许许多多的春秋……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29 01:54:00 +0800 CST  
女主原型hhh~~~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09-29 17:22:00 +0800 CST  
填这个坑填的昏厥,出来冒个泡抽个风,下一本我要写总裁文,姐弟恋,门当户对的那种,时间线大概民国(毕竟我智商有限,搞不定这种经济形势下总裁要怎么帅怎么眼光长远,不过看看历史上那些财团公司是如何兴亡,还是能掰扯出来一二的),不过在我的世界架构里没有百年屈辱,发展程度比较接近于西班牙英国俄国。(顺便吐个槽,现在一堆总裁文写的,比上世纪的公司管理方式和战略都落后………………)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0-16 23:10:00 +0800 CST  
第五章

奇事年年有,数今年的最荒唐。可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那御前伺候的太监,竟向翰林家的女儿提亲了。听说还是抢亲,截了礼部侍郎的胡。
不过那礼部侍郎不愿掺和在流言蜚语里,闭口不提,早早退了场。御史们却是爱管闲事。闹到了御前,说什么折辱士人。然而各有各的门道,那太监往司礼监掌印面前一跪,福王便凑过去了。圣人偏宠小儿子,如此哪还听的到旁人说话,这嫁女与否的难题便重新落回了林家。
可惜如今权宦当道,那林父不过一修撰,又有多少进退余地……也是那姑娘命不好了,听花楼里那种不清不白的说,她们接客最怕阉人。这种人啊,下面少了东西,心里便有毛病。这么些年被他们玩死的,也不在少数啦……

然而这京里人都没想到,五日后,那林家女儿敲响了陈宅的大门。据市井流言说,是她不肯殉节守道,被林父赶出了家门,断了关系……这回倒是没人替她可惜了……


林明玖到陈宅的那日,陈朴刚好在宫里当值,听了这事,忙塞钱打赏的换了班,匆匆回了宅子。回来一瞧,见小姑娘垂头坐在廊下,心事重重又单薄,不由心中大恸,忙上前宽慰她。
“你暂且安心住下,不要太难过,你阿父不过是一时生气,不会真狠心不要你的。”
小姑娘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抬头瞧他,见他面带焦急,额角还有汗珠,心里便忍不住泛起了甜。
“我知道呀~我是自己跑出来的”
林父是个行端立正的老古板,却到底是狠不下心要她殉节守道,也不舍得将她送去寺庙里做姑子,为这事险些一夜愁白了头。而十余年养育之恩,朝朝暮暮相处,她又如何忍心,教林父于这种两难中取舍呢……
“啊……?”
陈朴难得的呆了呆,然后反应了过来,两分不赞同的皱了皱眉,“那恶名可就由你担了……何必沾一身腥呢,等着我把你抢回来,你也能干干净净的”
“哎呀,他们嘴不会饶人的,别愁啦”,小姑娘伸手抚了抚他眉心,微红了脸,“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不过我又不在意这些。你要真来抢,朝上又该闹腾了,还是小心些为好,我也担心你的呀~”
枉他活了三十余年,听了这话,陈朴是一下便红了脸,见小姑娘眉眼弯弯,被蛊惑般的握住了她的手。
“我就是替你亏得慌……”
“这种事你们说的都不算,只有我说的算~带我去看看屋子吧”,小姑娘笑着打断了他未竟之语,牵着他往里厢去。
凡尘这些年,林明玖自认也算明白了些道理。得失两字,哪里是三言几语说的清的。人生在世,所需遵从的,唯有当下之心而已……
便是她十五年前,自认行正道、做善事,还不是有今日之两难?不过她倒也不悔,林家将她视作掌上明珠,疼宠多年,如何都是她赚了,只是……只是有些对不起他们。
而如今,这人将一颗心捧来,她又如何忍教他空落。瞧他为她置办的屋子,奇玩花草,粉纱软帐,连窗前挂的珠帘都是亮晶晶的石头,是七八岁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教人又是欢喜,又想嗔怪。
她心想,“哎呀……瞧这屋子,哪里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收拾成这般样子的~他该是想我住进来很久了吧,真恼人呀~”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0-19 21:40:00 +0800 CST  
到了大婚之日,酒席摆在陈家宅子,彩灯高挂、红绸绕街,也算有几分气派。只是两人却无高堂可拜,亦无几亲朋来至,到底是有几分不伦不类。朝上那些与陈朴有往来的,也不过是携礼而来,又匆匆而去。
到头来,留到最后的竟都是些阉人,便是往日里与陈朴不对付的,今个也愿为他满饮一杯。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喜事,好似他今个得了真心,大家便都有了盼头一般……
虽也有那么几个憋不住酸话的,到底也是为他欢喜。陈朴瞧着,说不清心里那股子劲儿,眼眶却亦有几分发红。推杯换盏的,众人是皆有了醉意。
还是老太监稳得住,放下酒杯,拍了拍他的肩:“得了,外面用不着你陪着了,今个是你好日子,赶紧进去吧。”
陈朴手足无措的应了一声,面上泛红,同手同脚的往里厢走,碰歪了一堆桌子椅子,满堂人瞧见了皆是大笑。
老太监也笑着摇了摇头,“多少年没见这小子这么毛毛躁躁的了,你们几个呀……也甭管什么有的没得的,都好好过日子……”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散在了夜风里,“咱们这种人啊……有一日是一日……”
月移星沉,凉意渐渐泛了上来,堂上高烛晃荡也了一下,老太监又沉默了下去,饮尽了碗中酒。叹自己老糊涂,竟席面上说起来这种话。不祥啊……
只是这当奴才的,未必能得百年,却也是苦乐由他人……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0-19 22:07:00 +0800 CST  
陈朴进了后厢,见小姑娘凤冠霞帔端坐,而雕着并蒂花的红烛高照,明明晃晃的,教他醉眼看去,只疑是台上的哪幕戏,演得俱是人间求而不得的虚妄。
陈朴瞧着瞧着,胸腔里的那股子热意便冷了下来,好似呼啦啦破了个洞,凉风给他灌了个透。
他到底是比不得寻常男儿,他们揭下盖头来,便是理所应然、水到渠成,而他呢……?他真能把那些石头木头的拿出来寒碜人?
小姑娘是喜欢他几分,只是很多事儿她年纪轻轻的还不明白……他也说不清,想不想要她明白……
陈朴倒也没发呆太久,小姑娘便不知怎得,察觉到他回来,自己掀了红盖头,笑吟吟的到了他近前。
陈朴摆了摆手,不自觉得便往后退了一步,“甭过来啦,我这一身酒气,别熏到你,我就是来看看”
小姑娘听出了话里的意味,被人砸懵了似的楞在原地,“你……你不留在这里?”
“丫头……”陈朴顿了顿,话说的艰难,“我今儿要是留下,往后你就未必还能回头了……”
两人要是不远不近的处着,只当彼此是个伴儿,哪天小姑娘后悔了,他还能给她改名换姓,重选一回。可这离得太近,他要是哪天发疯,她可就真没回头路了……
小姑娘却没那么多反复折腾,听了这话,一腔女儿心事,瞬间便烧成了燎原的怒火,教她又恨又怜。她知道陈朴心里有坎还没迈过去,却不成想是等在这里发作。
他这架势,是要修禅怎得?!城东那位大善人都没他有佛性。
林明玖瞪了他两眼,见他眉目低垂,眼角发红,到底是软了声音,拽了拽他衣角,“我又没准备后悔,说什么回不回头的”。
陈朴缓缓松了绷着的劲儿,俯下身,轻轻替小姑娘拆下了头上钗髻,抵靠在她肩上。小姑娘的鸦鬓垂下来,细细软软的发丝与他交缠着,前堂外院的笑闹声里,直让他巴望起于此刻老去消亡。
他又如何舍得真赶她离远呢……那番话陈朴自个儿也说不清是心里发虚,不想小姑娘日后怨他多些,还是摇尾乞怜。
小姑娘拍了拍他的背,软声哄他,“好啦,去喝碗醒酒汤便歇息吧,你饮了这么多酒,脸都发白了……”
陈朴听得熨帖,整颗心如同泡在温水里,柔软而又缱绻,他拥了拥小姑娘,声音也似打那棉花里钻出来的一般,宽慰道:“我没事的,今个是大喜的日子,大伙都高兴,难免多喝了两杯,以后便不会了”
“说话算数~”
小姑娘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说不出的好看,他不通文墨,却是一下子便想起来那些话本里说的,她笑起来的时候,满园子的花便都开了……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0-20 00:22:00 +0800 CST  
第六章
夏雨总来得迅疾,噼里啪啦的便从天上砸下来,四幕都黑压压一片,直教那庭院中的枝枝叶叶,都萧萧瑟瑟抖成一团。
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后,陈朴披着尽湿的蓑衣斗笠,被小太监搀了回来,几乎是滚一般的瘫到了就近厢房。他到底是早年伤了身子,宫中伺候又不是轻巧事,便是寻常的风寒,也来得比旁人气势汹汹。
宫里人是病不得的,主子知道了要将他们移出去,小崽子们便会趁机顶上来,更怕被疑怨怼。所以陈朴他也只能低低的吩咐了一声,悄悄找郎中来,不得声张。
林明玖来时,他正趴在床沿吐得昏天黑地,白面残妆,眼里血丝一片,不时难受得直抖,几乎要滑下床来。仆从忙忙碌碌、来来往往,而他的疲惫衰老再无从掩饰,直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他是如此虚弱,仿佛轻轻一碰,便会碎落尘埃。而凡人不过百年,她注定要送他行远,然后用漫长的生命怀念他……林明玖这般想着,便觉心窍揉进了一把尖碎的石子,直痛得她弯下腰来。
她想,怪不得那些前辈总说修行便要远离凡尘,藏于深山古刹之中。这情爱二字,真如同蛛网,一经沾染,便再挣脱不得,也教她不想挣脱。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04 01:23:00 +0800 CST  
陈朴抬眼时便见林明玖怔在门廊处,不知神游何方。他狼狈又污浊,而她眉目恬淡,是如此的年轻干净,照得他无处遁形。一时间,从未浅淡的恐慌便如同潮水,又汹涌而来,教他又怕又怒。
“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这里如此杂乱,还不快将夫人请出去”
他越是怕,越装的声势赫赫,他也是有几分傲气的。自知这里气味不好,却有奴从成众,用不着谁勉强来伺候他。
林明玖回过神来不由失笑,两人也一块儿生活许久了,她如何不明白他的别扭。想来也是有几分可怜,她倒也不显麻烦,却怕他气坏身子。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蹲在他面前,仰头替他擦了擦虚汗。陈朴半撑着身子,难受的直喘粗气,偏还死死的盯着她,瞧起来像是要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阿拙,你不要多心,你我相识这般久,便不信我吗?”
“你方才在想什么?”
林明玖轻轻摇了摇头,不愿坦言,她不过天地一俗子,做不到与他谈论生死、评头论足,甚至想来便觉惶惶。她眷恋又求饶般的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他太过喜爱她,她从来拿他有办法。
陈朴捻了捻她的发丝,如她所愿的不再追问。他非是不信她,他只是……只是不信自己啊……然而,他到底是不舍她为难,且她离得这般近,多少教他安定几分。
他面上终于不再那般苍白了,甚至微有些羞赧,嘴上却还不肯轻易服软,偏要犟一句“我姑且信你”,惹得小姑娘忍不住又碰了碰他的脸。
这个老男人哦……真让她又爱又怜……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04 02:23:00 +0800 CST  
这里的可怜,便作古意,可爱惹人怜爱讲吧hhhh总觉得古言里,直接写个可爱出来怪怪的,然而我觉得他真的很可爱hhhh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04 02:25:00 +0800 CST  
寒水漫上石阶,夜来依旧萧萧,偌大天地,唯有眼前这红烛暖帐里,容得两三点安宁。陈朴闭目枕在小姑娘膝上,虚握着她一只手,似要从中汲取暖意,又不肯教人轻易窥得心思,然而心思却早已昭昭。
他待她惯来珍重谨慎,哪里舍得一直枕在小姑娘身上,只是而今病疴神悸,倦意直要从骨子中漫出来,教他神智沉沉,只能凭她处,得上几分气力支撑。
林明玖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两下子,他阳气不足,指尖微有些发凉,隐隐可探得粗茧,三十余年里,所有苦难都毫不留情的在他身上刻下了痕迹……
她微有些走神,一时便忘了给他顺顺头发,摸摸后颈儿,惹得他不满的抬了抬眼,状似无意的攥了攥小姑娘的手,惹得她弯了弯眉。
自打两人点了龙凤烛,陈朴最喜欢的便是如此同她亲近两分,从小到大,除了他那早死的娘,他再没从哪儿得过一份软和,教他忍不住贪图……
不过也不一样……她是他的小姑娘,是他心爱之人……
小姑娘顺着他鬓角,将那些微微发白的头发掩进了深处,间或与他闲话两声。
“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最了解他不过,今日他又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宣郎中,想来是宫里又出了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陈朴摇了摇头,说不尽的疲惫,他没法说,他这场病纯粹是吓出来的……如今圣人行将就木,他运气不好,竟翻出来了他那个司礼监掌印的主子,与福王密谋,要篡改遗诏改立储君之事。
他不想让小姑娘知道这些糟心事,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他们都是命运翻覆一棋子,哪有什么挣扎的余地,反倒是教人惶惶……如果可以,他想要她永远不知愁苦,不见风雨,他总还是能护住她的……
到头来,陈朴也只能叹一声,“命这个字啊,是真不公平。有的人生来便在高门大户,进则封将拜相,退也可做一富贵闲人。有的人却是生来贫贱,哪哪都是行不得……”
他说着,还手指上翻,卷了一个兰花指,学着戏里唱着声“行不得也”,几分滑稽,几分凄苦……
林明玖抚了抚他眼角细纹,窥得一点湿意,使她顿了顿手,又恍若未察的轻点而过,“这宫里人都不易与,你若得机会,便退下来吧……外放出去也是好的”
陈朴笑了笑,倒是显出了几分安宁平和来,“过两年吧,小的们还没练出来呢,这当口下来,倒是把主子架在那了,不像话。”
他既知道了那种事,哪是能说退就退的,不说旁人,主子便要第一个拿他开刀。并且……他虽算不上好人,却自认做不得背信弃义,主子待他不薄了,如今又处在险局中,他没法把一大帮人撇那儿就跑。
良久,陈朴又喟叹一声,仿佛心气尽数熬平了一般,“我这人啊,命一向不好,这辈子得到的所有东西啊,都是废了死劲儿,才争来的夺来的。唯有你,好似天上平白掉下来了一份大福气,就砸在我头上,我现在都还是懵的……”
林明玖倾下身拥住他,他也手熟的将她揽住。他从来内敛,如今说了这般多,已自觉失态,不肯再多说了。
“行啦,时辰不早了,安歇吧”,他轻手拍了拍怀中的小姑娘,而后起身去吹烛火。壁上光影跳动了几下,屋里便暗了下来,唯有几缕月光透过窗缝,投在石板地上。
陈朴理了理松散了两分的中衣,将带子系得归归整整。袖袍影影绰绰,抬手时垂在肘间,又被他细细掩了回去。其实两人到如今,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过了,只是他顾念总比旁人多上几分。
他知道能得到怜惜……可小姑娘是那熠熠生辉的明珠,从身体到魂灵都无半点瑕疵,他却是泥潭砂砾,脏污而暗淡。他总想遮掩一点,再遮掩一点,好似这样便可般配相称……
至少……他想要小姑娘哪天回忆起他时,他虽不足夸,却也不至太过不堪入目……他垂下眼,露出了个浅淡的笑来……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05 01:58:00 +0800 CST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22 23:11:00 +0800 CST  
听说昨晚吞楼了……我重新发一下………………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22 23:12:00 +0800 CST  
新文《原罪》:2076年,基因编写技术已臻其极,上流人士纷纷定制婴儿,于是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未几,近代平等制度近乎付之一炬,而人类终将“上帝之手”,伸向基因进化领域。

楼主 雪落清衫  发布于 2018-11-28 02:46:00 +0800 CST  

楼主:雪落清衫

字数:16612

发表时间:2018-09-13 09:1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9-24 01:37:3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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