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边司珃刚回到宿舍，便坐在床上发愣。
柯景宸担心地看着他已经有点淤青肿胀的脸，问道：“你真的不去医务室吗？你的伤…”
“我没事…”
“那…那我给你拿毛巾冷敷一下，我那儿还有点药。”
“不用了，你忙你的吧。”
柯景宸仍不放心：“那你…”
“我没事。”司珃打断他的话，“我去打个电话。”说着便起身往阳台走。
柯景宸也没有再坚持，只是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人显得尤为孤独。
司珃站在阳台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号码，良久后还是按了通话键。那边响了三声便接通了。
“喂，你好？”对方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我是司珃，您现在有时间吗？”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对方没有说话，沉默地等着他的下文。
“是我太操之过急了，我把他吓到了，也成功地让他讨厌我了。”
“……”
“我知道事情会很难，但我没想到会这样。”
“……”
“这次过后，我怕是很难有机会了。”
“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说过我不会帮你。”对方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却不带任何感情。
“我知道。”司珃自嘲地笑笑，抬眼看着白茫茫空无一切的天际，犹如自己的内心空荡荡一般，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快要从眼眶滑落。
“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这么多年来，他拼了命的忙碌，不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他不在乎其他任何事任何人，除了工作，他几乎不接触别的无关人群，活得太过寂静，一切都只为了尽快回到那个人身边。
但是他也终究只是个人，还是会累，会感到生活的苦涩和无助。
对于电话那头的人，那是唯一了解一切真相的人，尽管知道没什么用，但司珃还是忍不住想要抓住这一丝一毫的希望。
听出他话语中的低落，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什么，电话那头的人终究还是软了语调。
“连我都还无法完全接受，你又怎么能要求他能够立刻平和地面对这一切呢？在整件事情当中，你是受害者没错，但他又何尝不是呢？你在痛苦的同时，知道他也在苦苦挣扎吗？你一回来就想要他不问所以立马接受你，这怎么可能。”
“我知道，是我太着急了。”
“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说实话，我没办法站在你的立场上。到现在，你只让我知道了你的遭遇，但导致这些不幸的原因是什么，你只字不提。或许你有你的顾虑，但你要知道真正能够解决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很显然你让我知道的还不足以成为这个关键。”
“……”司珃听了对方的话，有了片刻的犹豫，最后还是低底的回应，“这个关键，有可能让我永远没办法再拥有他。”
“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要看你怎么做了，或者说，看你们俩之间的牵绊到底有多深。”
“……”
说白了，就是把一切交给命运。
挂了电话，司珃眺望着远方，脸上是一片湿凉。对于赫煊话里的漠然，司珃不能有一点埋怨，毕竟他是钟离珩的哥哥，不愿意钟离珩受一点伤害。
可是我这残破的命运还有什么是可以拿来赌的呢。

……
宿舍里，顾嵘拿着那份资料还自顾说着什么，这时候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钟离珩，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烜哥。
他看了看无精打采的钟离珩，还是按了接听键。
“喂…烜哥…”
“……”
“呃…在宿舍呢”
“……”
“什么，不是的！那都是误会，当时情况你不知道…”
“……”
“照片？什么照片？”顾嵘的声音一下子急切起来。
“……”
“校网…我马上看！”
顾嵘皱着眉挂断电话，立马打开电脑登录Z大校网，几张清晰无码的照片映入眼帘，边上是一些激烈的措辞。
他转身看向床边坐着的人：“阿珩，你看看这个。”
钟离珩转头便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内容，只见一张张照片中生动地呈现着他刚才在教学楼下殴打司珃的画面，没有一点遮挡，很容易便分辨出主角是谁不用看文字，他也能猜想到都说了些什么。
钟离珩不发一言地低下头，眼神黯淡。

……
没多久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顾嵘看了看钟离珩走过去开了门，赫烜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不发一言直接站到钟离珩面前。
“伤好了？不疼了？”赫烜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低着头只留给自己一个发顶的人，“怎么？你敢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打学生，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
“烜哥，你听阿珩解释。”顾嵘见赫烜明显不耐的神情，害怕钟离珩那死性子惹得他更加恼火，急忙出口劝到。
“你看他这样子有诚心要跟我解释的意思吗？”说着，赫烜伸手把住钟离珩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却一眼望进那通红的眼中，赫烜怔了怔，随即很快的恢复，“怎么？我还没动手，你这是要先哭给谁看？”
“我没有！”钟离珩不自在地别过头，有些泄愤的捏紧手里的纸张，心中的疑惑，愤怒，焦躁，委屈，紧张不断交缠着。
“这什么？”说着，赫烜拿过钟离珩手中的纸看了看。
“他跟你说什么了？”
“……”
“钟离珩，说话！”
“他就是一个疯子！”钟离珩红着眼冲赫烜嚷道。
“他说他是戚冉！他知道戚冉是谁吗？那是个死了五年的人！早他妈化成灰了！在永安陵园地底下埋着呢！”
钟离珩的话让顾嵘呆愣在原地。
赫煊更是完全没了好脸色，他一巴掌打在钟离珩脸上。
“发什么神经你！”
赫煊并没有下重手，但脸上的痛还是让钟离珩不好受，他不说话，只是咬着唇低下头去。
赫煊指着电脑屏幕骂道：“你以为你多有理，刚到学校工作才几天，殴打学生，都上校网头条了你！你觉得很光荣吗？你做得很对吗？”
“如果你有什么怀疑，就去验证，电话号码在这儿，你自己打去问他，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去问清楚！别在这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没人会觉得你多占理！”赫烜一把将纸张扔到钟离珩怀里。
“还有！老爷子明天回来，带了医生，我拦不住，你要一直这样，就只能把你交给医生，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我不会管你！”
“哥！”钟离珩一听这话，顿时着急了，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哪里不对需要看什么心理医生，之前好几个都被他哄走了，赫烜看他急红眼的样子也一直没说什么，害怕他会产生更加抗拒，甚至自我怀疑的心理，私下里也总是劝钟离彦不要再找心理医生了。
然而这次，却说不管他了。钟离珩难以掩饰心中的恐惧，他不要看什么心理医生，他没病，不想被当做一个疯子一样挖开心来让别人看。
“哥，你不要这样，我不看什么医生！”
“烜哥！你劝劝彦叔，你知道阿珩受不了那个的。”顾嵘一听要让钟离珩看心理医生也急了，大家都知道钟离珩是多么顾及自尊的人，让他承认自己心理有问题并且被人剖开内心来窥视，这简直就是在用刀生生的挖他的心脏，他怎么受得了。况且顾嵘自己也认为钟离珩只是过不去那个坎而已，彦叔却总是不放心。
赫烜看着钟离珩注视着自己的眼神，眼眶通红，眼中蓄着水雾，却强自镇定。心中终是不忍，一直以来，他都尽量帮钟离珩挡去了老爷子安排的好几个心理方面的咨询师，医生甚至是专家，他不愿意钟离珩受那个苦，尽管他知道钟离珩确实心理上出了问题，但他相信这孩子能够自己走出来，所以只是私下里找医生谈了谈，开了一些药，在必要的时候才拿给钟离珩吃。
昨天接到老师电话说带了美国那边相关专家回来，赫烜拗不过自己的老师，只能先答应下来。但是他有自己的考虑，自从见到司珃，他觉得或许钟离珩这次可以真正改变，重新成为以往那个健康活泼的钟离珩。
可是就在一个小时前，他接到司珃的电话，赫烜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想法，毕竟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很好地接受那样的现实。
“哥，我求你了，你别让我爸带那个人来，我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每次听到心理医生这四个字，钟离珩都禁不住的害怕，他就是死了也不愿意那样像被扒光了衣服让人审视。
“烜哥，你再好好劝劝彦叔。”
看着这两人哀求的样子，赫烜心里苦笑着，每次都是这样，一提这件事，这两人就像演双簧似的。然而谁又知道他有多难做，老师心里是有多苦才会一次次的想要用这样的办法，他会愿意自己的儿子被人像疯子一样对待吗？会高兴自己的儿子连一点内心的自由都没有吗？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这不争气的混小子。
“行了，明天老师回来我再去说说，但今天你殴打学生的事怎么说？”
“我…”
“就在教学楼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来来回回的老师学生都看着，现在都上校网了！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啊？”赫烜一边说一边来气，伸手推了推钟离珩的脑袋。
“你还小吗？脾气上来就打人，你跟那五岁泼皮孩子有什么区别？”
“哥！”听到赫烜这样说自己，钟离珩忍不住恼羞成怒！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当做小孩子！
“你还好意思跟我急！你自己说你的行为像一个成年人会做的吗？你这是在学校！你是一个老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一个学生你就是再有理，别人看到也只会说是你这个做老师的没师德！”赫烜越说越气，甚至扯了扯钟离珩本就通红的耳朵，使得钟离珩吃痛地“嗯…”了一声！

顾嵘看这形势，怕是钟离珩又要吃苦头了，正欲上前说什么，却立马被赫烜一个眼神瞪回去了，“你给我好好坐着！”
“烜哥，你别生气，阿珩他…”
“要我把你嘴堵上吗？”一个更加凌厉的眼神！
“……”
“在你位置上坐好！”
“我…我出去买点东西，我的模型材料没了。”干嘛老让我坐着，不让我劝我出去还不行吗？总不能让我看着阿珩挨揍吧，那小子不得羞死！
“你要出这个门，我把他拉到教学楼下去！你试试！”
“哥！！”钟离珩涨红着脸叫道，不是没当着顾嵘的面挨揍过，只是这样几乎摊开了说出来让他真的无地自容！
顾嵘看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受得紧，转而迟疑地看了看赫烜。
我就不信了！你真忍心这样对阿珩！这样想着，顾嵘咬牙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赫烜看他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回头冲钟离珩冷笑道：“呵…这么多年了，看来你们俩还是不够了解我呢！”说完不顾钟离珩瞬间苍白的脸，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提了起来往门口拉去！
钟离珩顿时蒙了！他无法相信赫烜真的忍心这样对他，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拉到了门口，立马伸手死死抓住门框！
“松手！”
“……”钟离珩的手抓得更紧了。
“我叫你松手！听到没？”赫烜不耐烦地吼道！引得走廊上的人频频回头。而走了并没有多远的顾嵘转身看到这一幕，被惊得呆立在原地！赫烜真的是做得出来！！
“别出去…”感受到周围异样的眼光，钟离珩害怕得浑身燥热起来，脸都白了，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小得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我再说一遍！松手！你们不是要考验我吗？我就证明给你们看！我赫烜既然能说到就能够做到！给我松手！！”说着，赫烜更用力地去拉扯钟离珩！
“烜哥！你别这样！是我的错，我们有话好好说，先回去先回去行吗？”顾嵘实在看不下去了，再这样僵持下去，钟离珩就算不被拉到教学楼下揍，也会在这走廊里挨上了。虽然研究生宿舍人不太多，但也免不了会被看到，这让钟离珩脸往哪儿搁啊。
顾嵘上前一边劝到一边伸手去掰扯赫烜的手。
“顾嵘！你是不是觉得我从来没打过你，你皮痒了？”
“嘿嘿，不是，哥…真的！我错了，我不该质疑你的威信！”顾嵘试着缓和气氛，想要赶快将这两个人弄回宿舍去。
“哥你不能因为我的错而去惩罚阿珩啊是不是？进去吧…快进去！”
顾嵘努力的掰着赫烜的手，却让赫烜更加上火！

“你以为我跟你们闹着玩儿呢！”一声吼得顾嵘愣在当场。以为赫烜能够捡着台阶就下去了，没想到他居然一心狠到底了。
“烜哥…”
“嵘子，别说了。”钟离珩冷着脸说道，他不想再这样没皮没脸的求人，松开捉住门框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赫烜：“哥，真的要这样对我吗？”
“钟离珩，你自己都不怕在大庭广众下丢脸，我有必要为你考虑这些吗？”
“我怕，我承认是我错了。”
“……”
“哥…”
“……”
“……”
“烜哥…”顾嵘忐忑地看着兀自僵持的两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暗自责怪着自己为什么要去赌那口气，本来一切都还好好的，要是自己没有一时冲动，钟离珩就算受到多严厉的责罚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堪。
“……”
“我知道了。”钟离珩看着始终保持沉默的赫烜，心一点点变凉，突然觉得什么都不在乎了，感觉不管是谁到最后都会放弃自己，真是有够悲哀的。
他推开面前的两人，径自往楼下走去。
“阿珩！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顾嵘看他真的走了，又气又急！
“哥！你这是干嘛呀？有必要这样吗？”
“……”
“哥！！”顾嵘受不了地喊道，瞥眼看见钟离珩已经走到楼梯口了，回头瞪了一眼赫烜，向钟离珩追去。
“我不去，他还能自己打自己不成…”说完，赫烜独自进了宿舍关上了门！
而刚跑没几步的顾嵘听到这话顿时傻了，大哥你这是耍的哪门子酷啊！

……
赫烜进宿舍走到阳台边，沉默地看着楼下来往的人群，他在想要是顾嵘后来没有劝阻，自己是不是真的就会像自己说的那样没脸地揍钟离珩，然而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赫烜苦笑着摇头，自己又怎么会真的忍心呢？那死小子居然还那么倔。
边想着，赫烜边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喂，程院长，我是赫烜。”
“……”
“哦…也没多大事儿，就是想跟您说一下今上午钟离珩的事。”
“……”
“是，不管怎样这都是那混小子的错，我肯定会好好教训他的，但事出一定有因，我想还是需要那个学生跟钟离珩好好谈谈。”
“……”
“行，程院长您能够理解真是太好了，我也知道毕竟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总归还是不要影响到学校声誉才是最重要的。”
“……”
“好的，我会的，谢谢程院长，那校网的事就麻烦您了，到时我会让那小子写一份书面检查交上去的，真是太感谢您了！”
“……”
“哈哈…那是自然！老师跟程院长是多年好友了，他这次从美国回来大家一定是要好好聚聚了。”
“……”
“当然，我肯定会去的，毕业了我还是您学生嘛。哈哈…好的，到时我给您电话，真是谢谢程院长。”

……
赫烜挂了电话又在阳台站了一会儿才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也没动，依旧静静地站着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禁勾起嘴角。
“哥…”
“不闹了？”听到钟离珩小声地叫自己，赫烜恢复面无表情转过身看着他。只见钟离珩站在阳台门边，离自己远远的，心里禁不住想笑，
“过来！”
“我又没闹，我不过去。”说着钟离珩随即转身回到里屋坐回床上。
赫烜无奈地笑笑走过去，顺手抽出书桌上绘图的尺子，一把将钟离珩拉了起来，自己坐在床边将钟离珩圈在自己身前。
现在两人的形势让钟离珩感到十分尴尬，这样子自己很明显地就被放在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的位置上，尽管刚刚顾嵘借口出门买东西将自己劝回来后就走了，当下只有他和赫烜两个人，很常见的情景却仍然让钟离珩感到不自在。
“行了，现在就我们两个，这账该算算了吧？”
“我知道错了。”
“嗯…”
“我不该动手打他…”
“这当然是你的错！在学校里公然打学生，你就是有理上天了，也都是你的错！知道吗？”
“知道了…”
“哪只手打的？”
“左手…”钟离珩低头小声道。
然而赫烜一把抬起钟离珩的右手，一尺子狠狠地砸了下去，钟离珩立马痛得缩回手，用左手握住试图缓和掌心突如其来的钝痛，嘴里不住的发出嘶嘶的声音。
“手伸出来！”
“左手，是左手！”钟离珩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手，照这力度多打几下，今天都不用写字了。
然而赫烜仍旧寒着脸使劲拉过他的右手，“你以为我认识你才几天吗？”
看着钟离紧握的拳头，厉声喝道：“手张开！你别逼我打在手腕上！”
“哥，你别打手，我下午还有一个报告要写。”
“最后说一遍！手张开！”
钟离珩委屈地抿了抿嘴，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的哀求啊，最后愣了半晌看赫烜依旧黑着脸还是慢慢张开右手。
赫烜压住他的指尖，用力地连着打了五下！看着他瞬间出现一道红痕的掌心微微颤抖着，赫烜抬眼看他紧紧咬着下唇痛得落泪的样子，心里直骂这脾气倔的！沉声道：“还有哪儿错了？”
“我不该不相信哥，发脾气冲出去。”话是这么说，但心里却想着谁让你那样吓唬我！
赫煊只当他是真的认识到错了：“看来你还是知道的啊？”
“对不起，哥…”钟离珩悄悄撇了撇嘴。
话音刚落，赫烜便又抬起了手中的尺子！吓得钟离珩快速抽回手：“哥！哥！别打了别打了！疼！”
说着窃窃地看了一眼赫烜：“你别，别打手了…”
“那我打哪儿？”
“……”钟离珩涨红了脸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三个字死活都不会说的！磨蹭了半天只得别扭地转过身背对着赫烜。

见他那颇不自在的样子，赫烜也不多为难他，站起身跨到他身侧一手把住他肩膀，一手灵活地解开他的皮带然后直接将两层裤子拽了下来！
陡然接触到空气的肌肤禁不住瑟缩起来，还没做好任何准备，臀上立马被连着砸了好几下，受创的部位瞬间泛白！
“呃！”钟离珩被痛地闷哼出声，反手蹭着开始逐渐变红的地方，真的疼得难受，感觉一周前刚挨的疼也被唤醒了！
“哥，轻点儿，疼…”
“打你不疼，我不白打了吗？”说着，赫烜又照着另一边同一个地方使劲打了好几下，直打得钟离珩上身不住地往后仰，时不时往一边侧去，试图躲避穷追不舍的万恶的尺子！
“哥！不打了！不打了！”钟离珩喊着就要去掰赫烜抓着自己的手。
“我跟你闹着玩儿呢？你说不打就不打了？”说着，赫烜更紧地抓住钟离珩的肩膀，甚至往前搡了搡！
“啊！！你抓着我肉了！疼疼！快松手！”
赫烜不耐烦地松手推开他，看着钟离珩抽抽搭搭地揉着自己的肩膀，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往他身后踢去！
“给我站好了！你这什么样子！站墙边去，手扶着墙！敢拿下来试试！”
钟离珩眼前迷蒙着看向赫烜：“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还跟我废话是不是？”赫烜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尺子！
钟离珩忍着眼中不断打转的泪，提着裤子走到墙边，双手放上墙，紧张地等着身后即将到来的疼痛。
“脚分开！往后退一步！”
看钟离珩沉默地照做，赫烜重新挥手将手中的尺子向那微微翘起的臀部砸去！
“啪！”
“给我忍着！不许哭！”
“……”
“啪！”
“好好记住这次疼！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
“啪！”
“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吗？”
“嗯…”钟离珩艰难地承受着身后带来的疼痛，紧闭着眼防止随时会滑落的泪涌出眼眶，他自认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可是却没有一次不被赫烜打哭，每一次身后炸开的疼都能让他感到心颤。
“站好！”赫烜拉过钟离珩在疼痛中逐渐挺直的腰身，让他的臀部重新向后翘起来！
而钟离珩却顺势拿开扶住墙的手，转身一把抱住赫烜，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哥！别打我了！难受。”
突然被他抱住，耳边听着他忍不住的哽咽，赫烜一时震住了，这么多年打了钟离珩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做出这样孩子气的行为，而这行为成功地让赫烜心软了，仍保持扬起姿势的手慢慢放下，轻轻放在钟离珩滚烫的臀上。
而钟离珩却以为赫煊还要打他，触电般快速地蹲下身去，抓住他的裤腿：“哥！我求你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看着钟离珩那么大的反应，赫烜感到诧异，摸了摸他的发顶：“怎么了？真那么疼？”
“嗯…”钟离珩深深地埋着头，不让面前的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我这次并没有打多狠，你自己清楚。”
“……”
“到底怎么了？”
“……”
“你别老是这样！让你说就说！”
“……”身下的人仍旧是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是更紧地抓住他的裤腿。
“还想挨揍是不是？”见钟离珩这样瑟缩的样子，赫烜恨不得将他提起来再揍一顿！
“哥…”
“嗯！”
“我不是故意打他的。”
“我知道，你要是故意的，你现在还能说话吗？”
“哥，他说他是戚冉。”钟离珩埋着头越说越小声。

“你先起来，裤子穿上！”赫烜说着将光着屁股蹲在地上的人拽了起来，帮他提上裤子，抹了抹他脸上的泪痕：“小珩，现在很多事你都需要自己去做决定，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你就自己去求证，是或不是都给自己一个答复，如果这个人与你无关，我们就什么都不要想了，我希望你自此能够做回真正的钟离珩；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他，当年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去让他亲口告诉你，不管怎样，哥都支持你！”
“我只想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其他的，我不在乎。”
“小珩。”
“无论如何，他都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如果那都是一个误会呢？如果他根本没有死呢？”
“……”
“小珩…”
“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钟离珩认真地看着赫煊。
赫煊侧了侧头：“行了，我能知道什么？去洗吧脸，然后写份检讨交给程院长，你这件事弄得全校都知道了，你也是，以后长点儿脑子，别让老爷子在学校不好做！”
“哥…”
“去！别跟我废话了！”

（十二）
第二天，钟离珩一大早就被顾嵘叫了起来强拉着来到程院长办公室门口。
钟离珩站在办公室门前，手握着把手，竟然感到莫名的紧张，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因为做错事进过办公室，更没有写过检讨，昨天一直到晚上凌晨，钟离珩才终于写完一篇五千字检讨，迫于赫烜就在宿舍监督着他，钟离珩只能绞尽脑汁一个字一个字自己写。
回头看了看顾嵘，还是敲响了门，很快门内便有了回应：“请进！”
“程院长。”钟离珩轻推开门，却看到同时看着自己的两双眼睛。
“小珩来了，正好司珃同学也在，你们有什么事也能好好说说。”
“……”钟离珩不自在地躲开某人的注视，径自向办公桌后面的人走去。
“程院长，请您过目。”说着，双手递上自己的检讨书。
程院长接过信封，也不看只随手放在桌上：“真是，阿烜就是那么一板一眼的，我都说没事了，他还这么认真。这件事的缘由，这位司珃同学也跟我说清楚了，既然一开始错在他，一切也算是情有可原，只是小珩啊，你既身为一名教师，就应该有一个做教师应有的行为规范，要明白如何正确处理与学生之间的矛盾，暴力永远是不明智的选择。”
“是，院长，我知道错了。”面对这位也算是熟悉的长辈，钟离珩除了尊重再无其他，性子倔强高傲的他除了三个家人以外，对其他任何人的说教都显得由为不耐。
“程院长，都是我的错，是我对钟离老师出言不逊在先，可能话语中对老师有些中伤之处，才发生了后来的事。”
“嗯，事情解决了就好，你们年龄相差该不大，年轻人嘛这都正常，只是师生之间该有的原则还是要有的，你们自己清楚就行，这件事呢就这么算了，我这儿还有点事儿，你们也去忙你们的吧…”说完，程院长便冲俩人挥挥手，埋头看自己的资料，那份检讨也被遗忘到角落里了。
顾嵘看着同时从办公室出来的俩人，略微诧异了下，抬眼望着钟离珩，眼神示意着：这什么情况啊？钟离珩只当做没看见，他怎么知道这什么情况啊。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司珃却一直沉默着，轻轻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经过了昨天的事，司珃真切地意识到他和钟离珩之间不仅是五年时间的距离而已，还有那隐含着的无法言说的隔阂。他承认昨天是自己冲动了，太急于求成，可是不说的话，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绝对只是平平淡淡的师生，远不会现在这般“熟悉”，昨天发生的一切虽不如人意，但却也不失为一个开始。
只是此刻见到钟离珩，司珃几乎失去了一切说话的能力，他已经不确定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是否跟自己一样仍旧怀揣着那颗初时的心。不确定当下他是否愿意和自己讲话，在不知不觉中，他司珃已经丧失了决定自己心意的主权。
可要是这份感情，你不要，我又该怎么办？
……
“司珃！”
“……”恍惚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司珃没有回头，只是不确定地站定。
“明天中午十二点‘南莊‘，我们谈谈。”
昨天，钟离珩一边写检讨，一边思量着赫煊的话，或许有些事，真的需要两个人摊开来说清楚比较好。
“……”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司珃惊喜地回头，看到的只是两个背影，但刚才的话音犹在耳边，提醒着自己不是幻听，他不由得弯起了嘴角。

一口气把修改好的贴完了，然而没人看，我的一颗玻璃心啊

（十三）
钟离珩一早就到了南莊，本来想先找赫煊说说话，却听店员说他出差去了。之前也没听他说起过，真是个大忙人。
逗了逗大宝小宝，对于即将面临的话题，仿佛没有一点感觉。钟离珩看时间还早，便又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趴在桌上浅眠，意识就这样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
脑子里逐渐浮现一些零碎的画面。
黑暗中，这些画面慢慢拼凑起来。
透过一层玻璃，钟离珩看到的只是一片火光参杂着耀眼的猩红，仿佛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快要将人一点点吞噬。
“小伙子，前面好像出事故了，看这情形得堵很久了，你赶时间吗？”
“谢谢您！”一个男孩儿往前递了张纸币，不等刚才说话的司机找零直接开门下车，在车辆间隙中努力穿梭着，他焦急的表情想是在说：让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
钟离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读懂这个男孩儿的心思，只是好奇心促使他跟着男孩儿下车，尾随其后。
而这时，他感觉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挤压破碎，让人透不过气。
周遭围突然嘈杂起来。
“好惨啊，这肯定是没命了吧…”
“车都撞成那样了，人还能有好吗？”
“可不是，直接从另一边车道撞飞到这边来了，那场面吓死人了！”
“你看那满地的血，人都没好样了。”
“太可怕了…”
……
在一片说话声中，他看到男孩儿静静地伫立着，那眼中映出的是一辆翻倒的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汽车残骸。
钟离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还能隐约分辨出车上的牌号，还有人群中几张扭曲丑陋的面孔，他们声嘶力竭，不知道在叫喊着什么…
钟离珩只觉得这些人好熟悉。
周遭的一切都在瞬息变化，整个世界突然安静，那些扭曲的面孔更加扭曲，他们张大着嘴却发不出声音，那个男孩儿站在黑暗中央，看着一具被小心地抬上救护车的身躯，似是想要走上前去，却终究没能迈出脚步。
“傻猫…”钟离珩听到一声轻唤，却找不到声源。
这时候四周的烟尘漫天飞舞，蒙蔽着人们的视线，汇聚成一张张同样的面孔，轻轻地冲那个男孩儿微笑。
“傻猫…”声音再度响起。
那些烟尘由面孔化为一双手在轻抚着男孩儿的脸颊，他看到那双手抚落了男孩脸上的水滴。钟离珩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间潮湿一片。
空气中又一次响起了呼唤。
“傻猫，别哭…我在呢…”

***
“傻猫…”
“……”
透过蒙雾，钟离珩看到了另一张面孔，模模糊糊，不是刚才那张脸。
他抬起头，用手抹了抹脸，没有一点湿意。
原来是做梦了。
“来了。”
“嗯。”司珃直起身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
“刚刚梦到什么了吗？”
“要喝什么吗？”钟离珩并不理会司珃的问题以及对他的称呼。
对于钟离珩的冷淡，司珃不置一词，仿佛早已习惯一般。
“我记得，你们这儿的饮品每天都是固定的。”
“你怎么知道？”钟离珩狐疑地看着他。
司珃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钟离珩也不在意：“你要是有想喝的，我可以让厨师另做。”
“没关系，喝什么都可以。”看他今天对自己十分和善，司珃的笑意更深了。
钟离珩也没再跟他客套，叫了店里的服务员确定了要喝的，然后看着他，只见司珃嘴角和颧骨处还隐隐泛着淤青。
“你的伤…”
“哦，没事了，过几天就消了。”说着，司珃随意地用掌肚揉了揉嘴角。然而看钟离珩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脸，司珃也有些不自在了。
“真没事…”
钟离珩回了回神，转眼看服务员端着饮品走来，自然地接过，将其中一杯放在司珃面前。
“那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不该动手的，希望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但是司珃同学以后也别再说那样的胡话了。我跟戚冉曾经是认识，但他毕竟已经过世了，也许你跟他很熟，但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及。我看了你的资料，竟只比我小不到一岁，不过既然你是我学生，我们自然就是师生关系，当然大学里毕竟也是成人的世界了，对于一些死理我们也不用表现得太过迂腐，师生之间还是以朋友关系来相处最为友好。说不定以后我们工作上还能有来往呢。你说对吧？”
“既然已经看过资料了，你就没有什么疑惑吗？”司珃紧盯着钟离珩的眼睛。
“能有什么疑惑？这世上凑巧的事情太多了。”
见他一直不愿直视问题，司珃也不多说什么，只是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寸照递过去。
“这个，我一直留着。”
钟离珩看了看照片，那是高中时候的自己，早已模糊的年岁。
“我们以前是一个中学的，你有我照片也不是说不过去。”
“你的意思是我暗恋你吗？”司珃好笑地看着他。
“我可没这么说…”看到司珃戏谑的表情，钟离珩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觉得眼前这个人性子里透着恶劣，跟那个人的确很像。
司珃看他可爱的样子，恨不得立马将他拥入怀里。这样想着，他也不愿再浪费时间兜圈子了。

“小珩，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无非就是不相信我是戚冉，那我们暂且把我当做一个旁观者，一个知晓你们一切故事，甚至是了解戚冉这五年来生活的另一个人。但是我必须要让你知道的是…”司珃说到这儿无意识地顿了顿，认真地看着钟离珩。
“戚冉并没有死！”
听到这样的话，钟离珩下意识地躲避着他的视线。
“你是要我承认五年前我看到的都是我的幻象吗？那当初被蒙着白布推出手术室的人是谁，永安陵园里刻着他名字，附着他相片的那块墓碑下放着的又是谁的骨灰？这些你都能推翻吗？”
“我下葬那天你去了？”
“你不用为了向我证明你说的话就这样诅咒自己吧。”
听他这么说，司珃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是那么诡异，他笑笑也不在意，只继续问道。
“陵园…你只去过一次吗？”
“就算我每天都去，他也不会再回来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吧，那我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自己呢？”一次就够我伤痛一辈子了。
“或许你多去几次，哪怕再去一次，事情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什么意思？”钟离珩第一次认真看向司珃。
“现在的那块墓地上竖着另一个人的墓碑，名字和照片早已经不属于戚冉。”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那些人终究还是有点良知，不会真正给自己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儿子树块墓碑添晦气。”
“……”
“你看到的那块墓碑，是他们做给你看的，无非就是要让你真的认为戚冉死了，好让你彻底死心。”
“……”钟离珩觉得此刻说着这些话的司珃简直不正常，居然会有人因为自己而费尽心机，做出这种有悖伦常的事，这怎么可能！
而司珃默契般地解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他们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男生，所以只能想法设法将两人分开，即便是用一些常人不能理解的手段。”
“……”
司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故事倒退回出事那天。
“在他们带着戚冉准备离开的路上，戚冉抢了方向盘。那时候他也是没办法了，只想着如果毫不反抗地跟他们走了，也许他和你之间的一切就会就此结束了，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后来呢？”钟离珩在桌下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后来，老天似乎要故意给他绝路，车祸自然而然地发生，整个车子都翻倒了，他当时只觉得脸上被什么砸中，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钟离珩脑子里回放着刚才那个梦，逐渐与记忆中那场悲剧重合。
“等他再醒来，他已经身在美国了，那段日子里他也以为他快死了，你不知道那些年他是怎么过的，那些痛都是你无法想象的折磨，要不是心中还有一个念想，倒不如就那么死了算了。小珩，你不知道，他有多难受，有多想你。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时时刻刻都在碾压着他的神经。小珩，为了你他活过来了，他没有死，为了你，戚冉不敢死。”
“……”
“小珩…”
“……”
“你看这个！”看他仍旧没什么反应，司珃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打开拿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给钟离珩。
“你看了这个就明白了。”
钟离珩接过文件，一点一点翻阅着，入目的全是一些医学专业词汇和语句以及一张张伤痕累累的，完全无从分辨的脸，一直到最后呈现出的是一张精致到完美的脸，一张和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一模一样的脸！
钟离珩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司珃，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眼下的境况。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这些怀疑一次又一次地被自己撕碎了。然而如今却成为了现实，这份现实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那么可怖，那么荒唐。
“小珩…”
“……”
“小珩…”司珃上前捧起钟离珩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你还不明白吗？图片上的人以及你眼前这个人，他叫司珃，也叫戚冉，小珩。”
“五年前，在医院，被蒙着白布推出手术室的又是谁？”
司珃收回自己的手，眼神里带着难过，这是他整件事情里犯的最大的过错。
“是那个司机，那场车祸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还没到医院，他就没了呼吸，是我害了他。永安陵园里那块墓地是他们给这个无辜人的赔偿之一，只是事前借用演了一场戏给你看。”
“……”钟离珩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感觉这一切就像是一场闹剧。
“我也是后来听我外公说起的，后来那五年，外公是我唯一的支持了。”
“酒店那一晚过后到底发生了什么？”钟离珩有点找不到头绪了，只能问起那曾经让他痛不欲生的过往。

（十四）
五年前。
“A中同性恋，高三一班钟离珩。”
一夜之间，A中各个角落都散布着这样的流言，网上甚至传播着两人牵手接吻的照片，钟离珩坐在机房看着这些照片，一张一张仔细的看着，全是他们那天在天台时的情景，画面中清楚的显现了钟离珩各个角度的面部影像，和戚冉说笑的，靠在戚冉肩头的，和戚冉接吻的…
每一张都能清楚看到他的脸，而每一张的戚冉都被巧妙的打了马赛克，两人都穿着校服，单看身形也看不出他到底是谁。
钟离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境，照片很明显是针对他的，只是这个时候他心里想的却是：幸好不是针对司珃。
无法想象接下来自己会遭遇什么不幸，只是心中庆幸着会遭受不幸的不是戚冉，不是那个自己深爱着的人。
钟离珩心中也很讶异，什么时候我竟爱他到如此地步，没有防备，没有原则，到了这一刻，我想到的仍是他的安危。然而这样的讶异转瞬即逝，仿佛理所当然般，就是这么爱他。
钟离珩走出机房的时候，什么也没想。
一路上走着，对身边的指指点点置若罔闻，钟离珩就是钟离珩，不管做什么从不会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性向被揭穿也无所谓，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告诉父母，告诉全世界，他钟离珩就是爱一个叫做戚冉的男人！
只是现在，好想听听他的声音，听他叫自己傻宝，告诉他：没事的。
然而当钟离珩怀着这样的期盼一遍遍拨打那个心中早已熟稔的号码时，接收到的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忙音。
你在干嘛呢？
今天一天都没见到你，现在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今天发生的事了吗？
你在哪儿啊？
当钟离珩回到教室时，原本嘈杂的场所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就像约好了一般保持沉默，而当事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望着角落里一张空桌椅，从今天一早开始就是这样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过主人一样。
还没有来吗？
生病了还是怎么了呢？
钟离珩就这样突兀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教室里开始小声地窃窃私语，直到一个粗鲁的声音打破这一室尴尬：“别挡道啊！死基佬！”
随后钟离珩被大力撞到一边，胯骨磕到门边的椅背上，他咬着牙皱了皱眉，抬眼看着来人，只是一个平时没怎么说过话的同班同学，不管是在学习还是课外活动上都没有多大交集的人。
“看什么看？变态啊？”说完，那人便瞪了一眼钟离珩抬脚往里走去。
“等一下！”钟离珩站直身体，叫住了面前的男生。
“我们并没有什么过节吧？”
“没有啊，可是你挡了我的路！”男生回头，用一种嫌恶的语气说道。
“如果是因为这个，我跟你道歉，但我希望你收回刚才的话。”
“呵…刚才什么话？死基佬？变态？”
“……”
“难道你不是吗？网上那个人不是你吗？哦~对了！还有那个打了马赛克的，也是我们学校的呢，看来跟你一样是个变态啊！”

“砰！”男生话音刚落，就被一拳打得偏过了头！
“妈的！你敢打我！”他难以置信地狠瞪着钟离珩，无法相信这个平时不多言不多语，一副好学生样的钟离珩居然出手打人，然而心中更多的愤恨却是自己被一个死同性恋打，让他感到一阵恶心！随即他抬起了拳头准备向对方砸去！却被一股力道紧紧握住！
“别欺人太甚！”顾嵘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过来，紧紧握住手中的拳头，替钟离珩挡住了一击！
“我欺人太甚？你没看到是他先打我的吗？”男生被突然制止，恶狠狠地看着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是你先出口伤人的！”
“呵…出口伤人？我难道说错了吗？他喜欢男人，不是变态是什么？”
“有谁规定了男人一定要喜欢女人的？况且他喜欢谁关你什么事？”顾嵘不耐地斜眼睨着面前的人，一把甩开掌心中的拳头！
“呵…”男生突然用一种看细菌的眼神看着顾嵘。
“你干嘛替他说话？怎么？难道那个打马赛克的人是你不成？真是看不出来啊，平时装作一副死对头的样子，私下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见这人越说越难听，顾嵘简直想撕了他的嘴，一把上前抓住男生的衣领，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顾嵘，不关你的事，你别管！”钟离珩面无表情地拉住顾嵘的手臂，看向男生。
“我是同性恋没错，但我没义务受到任何苛责或者侮辱，并且你也没有权利中伤我，特别是那个人！以及其他不相关的人！”
“呦！做了恶心的事就别怕别人说啊！还那么大义凛然的，你以为你是谁啊？先管好你自己吧！死同性恋！”男生对钟离珩的话不以为然，言辞更加不堪。
教室里其他学生一部分和男生一样的看法都一脸鄙夷地看着；一部分对钟离珩抱着或支持或同情的态度却也都不发一言；剩下的也只是怀着看好戏的心情。
钟离珩自认为自己在班里的人缘还不错，虽然没有特别铁的朋友，但也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任何矛盾或冲突，看着这一张张冷漠的面孔，他第一次感到从心底透出来的寒冷，以及从未有过的恐惧。
“你他妈嘴里吃屎了吧！！”当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顾嵘一把将男生推倒在地！端起一旁的凳子高举。
“干什么呢！”一声怒喝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向来人看去，只见班主任站在门口怒视着众人！
“还上不上课了？都回位置坐好！”
待众人安静下来，班主任看了看主事的三人。
“钟离珩到教导处来一趟！”完了指向顾嵘和男生。
“你们俩接下来的课站在教室后面上！回来再收拾你们！”

钟离珩跟着班主任来到教导处门口。
“进去吧，有什么事说清楚，老师相信你！”对于流言，班主任不是不震惊的，只是他始终坚信这个从来优秀的孩子不可能会做出那样离经叛道的事。
而对于班主任的信任，钟离珩只能在心底苦笑，这样的信任让人多么难受，这样的信任意味着不接受。他没有说什么，只微微笑了笑推开了教导处的门。
“爸？”看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钟离珩不由地诧异，心里一直想着无所谓，没关系，可当现实摆在面前，还是会感到由衷的无措。面对自己的父母，有些事真的存在太多的不确定和畏惧，作为长辈面对自己儿子这样的情况，他们会作何感想？钟离珩真的无法判断。
钟离彦略带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不置一词，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看待，从来没有预想过的情况让他这辈子以来第一次感到惶惑。
“先进来吧，坐！”教导主任看这两父子相顾无言，只得先招呼傻站在门口的钟离珩进来。
“主任…”钟离珩走进来也并没有依言坐下，只是站在两人面前沉默着。
教导主任也没在意，只自顾地说着，无非就是他也不相信钟离珩会是这样不正常的学生，相信这都是一个误会，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可是照片是那么真实，这对钟离珩个人对学校都造成了严重的影响，高考在即，千万不要毁了自己的前途，以及这毕竟是两个人的事，希望钟离珩能够说出对方是谁来等等。
而钟离珩始终保持沉默，视线停驻在办公桌上却没有焦点，耳边充斥着教导主任的话，心里却越渐麻木。这些听似温和的宽慰语句处处带着芒刺，一点点扎在心脏上，无影无形却叫人痛到窒息。所谓的信任实则是对实际情况的不理解、否定甚至是批判！有谁能够真正的站在当事人的角度从内心去感受去认同呢。
从未有过的孤独感让人悲伤得想要哭泣。
戚冉…
你在哪里…
……
“钟离珩，你听明白我的话了吗？”见他始终低头保持着沉默，教导主任不禁感到无奈。
“……”
“你一直是我们A中的骄傲，从初中开始，你就是那么优秀。这眼看着就要高考了，你不为学校，也为你自己想想，不要让你的人生存在这么大一个污点啊！”
“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钟离珩抬起头看着教导主任，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明白！
“……”看着面前这个多年来学校引以为傲的优等生，听着他的话语，教导主任瞪大了眼，感觉面前这个孩子是那么陌生，让人难以置信，
“钟离珩，你…”
“主任，今天就这样吧，钟离珩我就带回去了，接下来一周就让他在家复习，高考那天会准时参考的。作为他的父亲，有些事我希望还是由我们家人自己解决，希望主任能够谅解。”始终不发一言的钟离彦，自始至终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事别人不懂，他这个做父亲的却能从儿子的一言一行，一眉一目中探出究竟，现在的钟离珩是无法接受任何他所反感的说辞的。而钟离彦自己也暂时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父子俩第一次在无形中有了隔阂，这让一个四十岁的男人感到无所适从。
“钟离教授，这孩子一直是那么优秀，可不能让他走了错的道啊。”
“我的孩子我了解，先这样吧。”
“那…”对于这对父子的做法，教导主任也是颇多无奈。
“那行吧，您先带这孩子回去吧，可千万不能影响了高考啊！”
“不会的，谢谢主任！”钟离彦看了看仍旧低着头的钟离珩。
“走吧…”

……
刚出了办公室门，就看到顾嵘站在门口等着。
他焦急地站了一节课，课间铃一响便冲到教导处门口等着，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是说不清的烦闷。
其实对于钟离珩，他没有多的心思，平时俩人也不是多么铁的关系，要说最大的牵扯也就只能是学习了，和钟离珩初一就认识了，那时虽然不在一个班却也都互相将对方记在了心里！高中在一个班级，却也是常为学习的事争抢不下，中间间或插足一个戚冉，久而久之三人也还能算是朋友，可是顾嵘看得很清楚，钟离珩和戚冉之间并没有那么简单，只是两人的相处表面上很是平淡。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钟离珩不会跟他讲，但顾嵘自己心里有一番认定。那照片里的另一个人一定是戚冉没错！可是现在的情况让他猜不透，也为钟离珩的境地担心不已，而此刻戚冉不见踪影，一个人的钟离珩该怎么办，不管出于什么心态，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让钟离珩一个人。
看着首先出门的钟离彦，顾嵘愣了愣：“钟离叔叔。”
“你好，是顾嵘吧？”钟离彦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回头向钟离珩望去。
“我在楼下等你。”说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便往楼道走去。
感受着头顶的触摸，就在那一刹那，钟离珩几乎红了眼眶，长时间的压抑与窒息仿佛得到了救赎般。
望着父亲的背影，钟离珩微微启唇大口呼吸着，像一个终于探出水面获得生机的溺水者。
“阿珩…”看出他的异样，顾嵘轻声呼唤道。
“嵘子，谢谢你。”钟离珩转头看向顾嵘，面前这个男生，让他有片刻的失神，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于顾嵘始终保持着几分距离。虽然两人认识多年，从死对头变为了朋友，可是真正能够走进他心里的也只有戚冉一人而已。对于戚冉，钟离珩总有一种不自觉的倾向，说不上为什么，也许这就是爱本身的特质，没有理由。
“有必要说这些吗？”顾嵘对于钟离珩的道谢很是不满，至少他自认为他们之间用不着这个字。
“我们是朋友吧？”
“……”钟离珩注视着顾嵘的眼，平静无波，那一瞬间他仿佛轻松了好多。
“嗯…”
“那就好，你只要知道我是你朋友就行！”
“好…”钟离珩不曾想过，多年来才成为真正朋友的人，多年后会是自己身心的依靠。
“还有那个，你联系上戚冉了吗？”
“没有。”钟离珩暗暗握紧了口袋里的电话，今天一天都联系不上他，钟离珩一阵心烦意乱，害怕戚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阿珩，你也别瞎想，他说不定临时有什么事来不及告诉你而已，或许他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应该相信他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
“嵘子，你…”钟离珩讶异地看着顾嵘，他和戚冉的事他谁也没告诉，毕竟他们还小，早恋什么的是不被允许的，更何况还是两个男生，这在旁人眼里绝对是有悖常伦的事！就算是顾嵘平日里和他俩关系还算好，但也并不能说明他能够理解这份感情。
“你不要把我当白痴好吗？先走着吧，别让你爸等久了。”说着，顾嵘拉过钟离珩的胳膊便往楼道走去。

“我智商并不比你差！况且我也算跟你俩走得近的人了，你们虽然算是做得够隐蔽的了，但是总有情不自禁疏漏的地方。其实有两次了吧，我不就坐在你俩斜后方吗，课间时候，你俩看着都趴在桌上睡觉，其实桌子下面却牵着手，对吧？”
“……”钟离珩突然被他拆穿，禁不住脸红无语，还以为自己跟戚冉的地下功夫已经做的够好了呢，结果还是被人发现了。
“嘿嘿…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刚开始我确实很惊讶，可是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我还帮你们打掩护来着呢！当时刚好你后桌掉了东西在地上，我怕他捡的时候无意从桌下看到，就赶紧帮着捡了起来，当时我都吓了一跳呢！”顾嵘说完仿佛还在后怕一样，轻轻呼了口气。
钟离珩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从来不知道还有过这样的事发生，虽然只是小小的一件事，但如果不是顾嵘，恐怕他和戚冉早就暴露了，而对于顾嵘这个他一直以来或平淡或争锋相待的人，钟离珩从心里感到由衷的温暖。
“嵘子，我…”
“行了！别说什么谢谢了！听了就烦！”顾嵘立马打断他的话。
“对了！你是不是还没拿书包呢？我去帮你拿吧。”他可不想钟离珩再回班里忍受那些异样的眼光，说着也不等他回应便奔回教室。
没一会儿，钟离珩便看着他提着自己的包跑来，脸上的笑容深深的感染着他。
“走吧！你爸等好一会儿了呢！”
“嗯…”
俩人相伴着走下楼，看着教学楼不远处停着钟离彦的车。
“回去吧，在家好好复习，高考我可不会让着你！”
“谁让你让了？”说着，钟离珩便挥了挥手向前走去，却在几步远的距离处被叫住！
“阿珩！”
钟离珩转身看着顾嵘。
“相信我！戚冉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钟离珩只是笑笑。
“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
“嵘子！真的，谢谢你！”
“啊！你这个混蛋！说多少次了不要说这两个字！快走快走！”
“呵呵…”钟离珩笑着看他，然后转身走去。
顾嵘看着他的背影，感受着他遗留的笑容慢慢消逝，只剩下一片孤寂。
不要这么悲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