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止步千秋(古风父子)

楼台高阁客欲去(二)

“儿臣愚钝,请父皇明示。”高仰止甚至声音没有一点波澜。在这种对话里,他明白急于自清遭疑,力求自保也遭疑,他吃过很多亏,虽无法理解为什么父皇突然改变态度,却也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此迂回是最标准的官话。

高繁应把玩着桌上的字画,按在那梨花木刻仙鹤轴上,道:“今早到底如何?”

“……”高仰止想了想,他相信父皇的能力,必定是有了结果却来问他,嘴边勾起一个笑,却十分委屈道:“便是今早儿臣自白如此。”

高繁应没有抬头,只是眯起眼,他了解高仰止,他虽为皇子,却在京城如无根浮萍。假传圣旨到了集英殿当值的小太监暴毙就明白的指向了太子母族的远亲……他不过是想知道,景王到底知道多少。

他到底什么态度……

“你想不想知道,什么人害你?”高繁应不动声色道。

高仰止抬起头,他真切的感受到了一丝随风即逝的杀意。他有的时候分不清什么时候父皇是要赐他恩典,什么时候是要予他顿楚,只能不进不退道:“儿臣不知,一切听父皇安排。”不知,是不知是谁,还是不想知道?高仰止不知道喜怒无常的父皇喜欢哪一个答案。

“行了,退下吧。”高繁应放开手里的画轴,再无其他表情,待高仰止规规矩矩后退三步而转身要走时,突然想起什么道了一句:“站住。”

“父皇还有何吩咐?”高仰止躬身。

“朕听说你对军制有些看法,给你三日回去想想,到时回朕。”高繁应顿时想起来,上一世,仿佛也是这个时间有这一表,是以陆甾修的名义上表给他的奏表,但后来听说是高仰止所著之时,只道狼子野心,狠狠的责罚了一顿。

高仰止瞪大双眼,半年前,他以陆甾修的名义上了改军制的想法,被责了四十军棍,怎么如今……高繁应听着半天没有回应,不重不轻道:“聋了?不会回话!?”

“是,儿臣遵旨。”高仰止连忙下拜。

在回景王府路上,却叫高仰止觉得一丝不真实来,那一瞬间父皇的杀意,他常年浸泡沙场真的感受到了。所幸今夜真本是鸿门宴,终究有惊无险。

这一年终究不太平,高繁应看了看左手边相国李鸣海,他一切如常的持着玉笏面无表情,再看了看右手边的太子高仰初,还是和上一世一样不发一辞。南方对于“葵丑抑商”政策爆发了这么大规模的抵制情绪,他确实始料未及,毕竟之前完全不曾有这样的事件。

国之栋梁林立高庙内天子座前,高繁应是没有由来的烦躁,头一回生出来居然养了一堆**的既视感,只是他自己也着实不知道要怎么个处理。

“相国,你认为何人可即调怀县?”高繁应想了想,还是点了李鸣海的名来,平天冠向前一斜,似乎在期待这李鸣海说一些能用的建议来。

李鸣海往中心一站,道:“老臣以为……”他说话喜欢悠缓道来,许是长得太过文弱,悠悠缓缓显得他内涵深沉,眼睛里的精光却是掩饰不住的:“所谓国赖长君,圣上该让储君去历练历练。”

“太子,”高繁应寻思着有道理,这么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给仰初试试倒也无妨,若是处理得当,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不当……高繁应不知不觉的将食指在龙案上敲了敲,怎么会不当呢?派一众经验老道的跟着去就得了,他看着高仰初那张俊俏和气的脸,向来他最疼得就是这个嫡长子,只觉再万无一失,于是笑着道:“你怎么看?”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09-22 14:42:00 +0800 CST  
楼台高阁客欲去(三)

高仰初是高繁应用尽心血培养的储君,一举一动都显现着儒雅而贵不可言的气质,他抬眸看着君父,道:“为父皇解忧是儿臣的职责。”

“很好。”高繁应大喜,愉快的解决了当下最叫他头疼的南方事件。本来今日只是为了讨论要怎么解决这一事件,如今突然顺利叫高繁应十分不适。俯瞰众臣的居高临下是他不宣之于口的乐趣,总让他不舍得早早下朝,寻思着找点事来谈谈,高繁应看着李鸣海,突然的又想起另一个人来:“相国可有你那得意门生的消息?”

“他这两年在边关闹了那些事,只怕是不敢回臣。”李鸣海为人古板,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但课徒极为严厉,谈及陆甾修便忍不住板着脸。

“你看这回朕差他跟着太子去怀县可否?”高繁应无奈,前一世也是这样,要说李鸣海不待见陆甾修偏偏却宛若父子一般,若说待见,又是动辄得咎的教训。当初让陆甾修跟着李鸣海,无非是看那孩子伶俐,是相才,跟着学一点都好,没想到不出几月就被李鸣海上奏丢边关去了,如今也是时候调回来了。

李鸣海沉默一息道:“臣以为也好。”

“之前景王同朕谈了军制的想法,”高繁应摆了摆手,示意李鸣海归位去,眼光往右手边太子后头看去,康王,德王……刚刚想道一句怎么不见景王,又想起那日宫道上不知景王府的尴尬,偷偷对着侯公公道:“怎么不见景王?”

“陛下忘了,景王殿下还未封亲王,不能上朝议事。”侯公公小声回道。

哦……高繁应才是恍然大悟,原来高仰止从来没有封过亲王啊,可话头已经过半,如何也不能收回,若是因为这一句话就封他为亲王,只怕是操之过急。

为了齐全双方,高繁应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龙案:“景王不在么?” 看着一众臣子噤若寒蝉的模样,突然笑道:“上回朕说过让他御前伺候着,不过三天他就给朕忘了?”

明眼人知道景王是不敢忘了君父说的每一句话的。

怕又是陛下想收拾景王了,殿上的几位和高仰止交好的将军,皆低下头内心焦急。但所幸,陛下说了这一句也就没有然后了。就好像没事一般说起其他事情。

有心人开始细细品味其中含味。

只是挽着袖子跟着小厮一起打扫花园小湖,亭台楼阁的景王高仰止在接到这莫须有的御前伺候的旨意之时,又是懵了。他先是仔细回忆了那日夜谈,来来回回,明示暗示,真的没有关于“御前伺候”这四个字的命令。“周叔,你给我分析分析,”对着周叔欲哭无泪:“父皇这是又想干什么?”

“许是良心发现了?”周叔想了很久,确认身边没人,直起腰。

高仰止放下框子,看着朝他遥遥招手的老太医,拍了拍周叔的肩膀:“我觉得太邪门了,咱找个机会还是回边关去吧,边关的人总是比京城的人实在。”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09-23 13:03:00 +0800 CST  
楼台高阁客欲去(四)

夜晚的京城总是含着很多故事,在漆黑的背景里欲语换休,像羞涩的少女,露着神秘感。马车再一次从东坊大街上缓缓驶过,往着离新景王府最近的皇宫小门去,高仰止坐马车里,一言不发,直到长宁殿门口再一次看见侯公公。

今日的长宁殿和上一次不甚相同,庭院里的宫女三三两两,步履轻盈,高仰止跟在侯公公身后,宫女们眼见着景王殿下来了便朝着他福了福身子,高仰止微微颔首跟着侯公公进了大殿,灯火摇曳处,是举着朱笔狼毫认认真真批改奏折的高繁应,高仰止很少见到父亲,在他记忆里这样一身便衣的父皇是很少的,他通常看到的是头戴平天冠威严的父皇。

不敢出言打扰,只是站在龙案前,垂手恭立。

许是悬着手累了,高繁应抬眸看去,七十二盏烛火照亮大殿,暖暖的光芒里高仰止垂眸乖顺,看上去好像是在数着地砖有几条花纹,搁下笔只道:“景王来了?”

“儿臣叩见父皇,”高仰止被高繁应不咸不淡,家常便饭般的这么一句一惊,来不及抬眼,就撩袍屈膝,跪地叩首,行着最稀疏平常的礼数,生怕高繁应生气一般解释道:“方才见父皇忙国事,便不敢出言一二,怕惊扰父皇,请父皇赎罪。”

“起来吧,”高繁应伸手接过侯公公递来的茶水,想起他乔迁新府,便道:“新的府邸住的还习惯么?”原利王府是先皇年间一位贪官家宅,斥资上亿白银,国宝万千,后来抄家,适逢先皇的小皇子利王出宫建府,便将这宅子给了利王。后来高繁应登基,利王就藩,这宅子就空了下来,本来是打算给太子的,后来想着天下储君还是从简的好,后来其他皇子各自选址也不敢选了利王府,没曾想今年阴差阳错给了景王。本该就是随口一问,在高繁应看来这宅子算是很大的恩典了,这样好的宅子,怎么样也是舒坦的。

没曾想高仰止跪直了身子道:“多谢父皇关心,只是儿臣是个粗人,不懂看护,儿臣返京本……有一住处便可……”抬眼偷瞄一眼高繁应脸色,继续道:“儿臣觉得这宅子……”他想了一息,脑子里竟没有一个委婉表达他不想要宅子的词语来,只能消声,气氛一度突然尴尬。

高繁应挑眉,他是明白了高仰止的意思,玩味的重复了他的那一句:“有一住处便可?”

“儿臣知罪!”高仰止深谙伴君如伴虎,当下叩首,低着脑袋:“儿臣是说……不日深秋,有奚族只怕又将来犯,儿臣述职已毕,是该回边关去。”

“回去?”手里的茶太烫,高繁应只悬在手上,道:“你的伤好了?”

“小伤……”一提到伤,高仰止就别扭了,父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关心他的身体,这不是……反常的厉害么?他没有抬头,心思百转最后化为一句:“无碍的。”

“好没好?!”高繁应看他模样加重了语气,其实方才他差点就被高仰止说服了,前一世的亡国之痛,他对有奚族是怀着深刻的恨意与畏惧的,虽然恨,但是他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折了景王这一外族奉为“天将军”的战神,高仰止不能死。他对着跪在地上的高仰止,不自觉的带上怒喝意味。只见其低着头不敢回答。高繁应闭了闭眼,努力的平息怒火。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09-26 22:07:00 +0800 CST  
楼台高阁客欲去(五)

“起来吧,”高繁应试了试茶温,朝着高仰止道:“说说吧。”

说说?高仰止懵了,说说什么?抬眸看高繁应嘶溜一口喝茶,大概想起来了,军制……半年前他提出军制改革被狠狠的鞭挞了一顿,如今看父皇的行为举止给他感觉之前好像就是一场梦一样,而身上消不去的伤痕却在提醒着他曾经是确确实实发生过。当下没敢站起来,只把头埋得更深:“儿臣年少,思虑不周,细细想来,尽是漏洞百出的,原先皇祖父定下的祖宗之法确实轻易不可废。此事儿臣还要向父皇请罪,日后再不敢言。”

换而言之,“原来就很好,不需要改,你自己想,别再问我了。”高繁应算是结结实实的被噎了好大的一口,他是知道原来是不好的,不然怎么会被亡国?可前一世看到高仰止奏折的时候却来不及思考他所言如何,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若是存了偏见,就算那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都是能挑出错处来的。前一世的奏折写了什么居然在记忆里模糊,当下气短而咳嗽,重重搁下茶杯来,看着和前世全然不同的儿子,思虑是放在后边的,怒气先是蒸腾了起来:“放肆!”

“……”高仰止张了张口,放肆?何来放肆一言?从刚刚到现在他可没有漏说敬语,语气恭顺,态度委婉。

“朕看你今天是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了!”高繁应看他默不作声模样腾的十二分火气:“来人!把景王给朕叉出去!打!”

“陛下!陛下!”侯公公自始至今一言不发,差点叫人忘记了还有这个人的存在,当下口吐今晚第一句话,附在高繁应耳边,悄声:“景王殿下身上还有伤……廷杖是会出事的。”

已经被拖到门口的高仰止被君父一句“等等。”

所有人抬眼看着皇帝,烛火摇曳里,高繁应传来一句:“后头竹子长得茂盛,常年荒着怪可惜,去折一支来,朕请景王尝尝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剔得干干净净,还顺便打磨好薄薄一片的竹篾,就缠好绢帛,托在明黄鎏金盘里呈到高繁应面前。高仰止看着这别有风格的刑具,倒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还有这样的?看着父皇在灯光里举着竹篾,所幸之前在陆甾修闲来谈及他老师相国李鸣海的时候对这东西有了个粗粗的概念。

“很好,”高繁应把竹篾丢回托盘里,对着认真复命的侍卫道:“去!给朕结实的打!”

竹篾这东西只怕是这些孔武大汉也没在宫里头用过,许是本着童年的记忆知道是干什么,当下撩起景王的后襟,往着臀抽去。

高仰止没想到原来是打那地方,不过细想这东西鞭背也真的不方便,更不会想到真的这般疼的。他不知道要捱过几下,陆甾修说过这东西韧性极好,怕是皮开肉绽都不见得会断,他居然生出一种期盼感来,只希望父皇对这东西有点概念。他没有喜欢挨打还数数的怪癖,咬牙忍耐着,突然又被叫进去了。

没敢说什么,撩袍要跪地。

就听高繁应先声夺人道:“原先王府东西多你就敢忙不过来了?自己王府的东西不用着放着好看?还亲自去打扫?没脸皮的东西!一会儿自己找内务府支五千两金子去打点,多买几个小厮丫头,再给朕不顾皇家脸面,看朕怎么收拾你!”

高仰止觉得这个世界怕是不能再好了,眨巴眨巴眼看着高繁应认真的怒脸,机械的叩首谢恩,又听他继续道:“原是琐事拖累,再给你三天,军制的事给朕认真的想想,再给朕糊弄一个试试!”

高仰止抬眼看着父皇,高繁应一句累的不想再看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龙坐边上那执拂尘的老人朝着他极为和蔼的微笑着。

高仰止心领神会,再谢恩,后退三步,转身就走了。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02 07:29:00 +0800 CST  
景王爷&天将军 by青鱼树

据树子说她最近不想码字,只想摸鱼画儿子。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11 17:49:00 +0800 CST  
八、眇眇远来逢故人(一)

某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自太子高阳初着手于江南时间,带着一众老臣浩浩汤汤登舟而去,整个京城竟突然间少了几分热闹来。

高仰止又一次在集英殿外遇见了康王,自从派了殿前伺候的差事来,他和其他兄弟们见面的次数果不其然的多了起来。往日里回京他景王是完全没有存在感的,如今骤然站在日头底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相处来得好些。

“上一回说了兄弟们一块喝酒,你怎么不来?”康王笑眯眯的一张脸,打着那把缫丝仙人扇上下打量着一身崭新王服的景王,那双眼睛里清澈得没有一丝杂念:“兄弟们都盼着你,这么不给哥哥面子?”

“皇兄饶了我,”仰止扯了扯脸上的皮,他本来就不爱笑,三分礼节七分客气:“上回伤还没好全,不敢病怏怏的去扫了兄弟们兴致。”他的伤早就好了,只是高繁应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他留着过年,奉命养伤成了他推脱的借口。

“这句话就该打了,”康王走近了他,背影看上去这俩人还竟有些亲昵,只听康王道:“兄弟们聚聚而已,你这小心翼翼的脾性怎么不改改?”

偏偏,景王高仰止和京城各位骨肉兄弟谁也不熟,康王突然的亲昵叫他更是无所适从,虽然话听起来没有一句不对,还似乎满满是兄弟情谊,可惜他这个人慢热得很,当下偏开了康王伸过来要盖上他肩膀的手,不着痕迹一句:“上朝了,皇兄请。”

七十二楠木垂立,顶处和玺雕龙绘彩,每一次高繁应都要认认真真的看一遍这所大而巍峨、万国来朝的集英殿,目光再往下是一边是文俊的文官,一边是英武的武将,他的儿子们更是立在百官之列。

看着面色威严的父皇端坐龙椅,聆听着大臣与皇帝的奏对,高仰止总是不耐,他对这些事情总是没有什么兴趣,这些政事,要是陆甾修在准会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很多话,分析来分析去的,他习惯听个结局,时局他是能看得懂,只是懒得想。说到底,他还是喜欢呆在边关做他的武将。说起来,陆甾修也跟着去了江南,此番也不知道好还是不好。

高繁应似乎忘记了军制的事,或许是南方的问题在储君和那么多老臣的坐镇下没有得到缓和,反而更加严峻,造反的声音居然蔓延了南方六州。这一举算是结结实实落空了高繁应想给太子送一份漂亮功绩的私心,反倒骑虎难下。

偏偏,李鸣海这个力主储君历练的丞相大人却恰巧一病,告假了十来日,连个问的人都是没有,高繁应只好沉着脸色,朝堂上下文武百官谁也不敢说一句问责太子话来,也自然一问南方的问题怎么解决全部噤若寒蝉。

高仰止又发呆了,全然不知时辰已日上三竿。

侯公公终于唱了退朝,百官竟像鸟兽退散一般翻涌而去,唯恐慢了一步叫高繁应留下来。
不巧高繁应恰好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军制的事情来,喊住了高仰止的脚步。

“父皇……”高仰止其实十分的忐忑,躬着身,站在突然空荡荡的朝堂,没有由来的觉得阴测测的。他喊了一句,就听高繁应语气不善:“你的奏折呢?”

“儿臣……”高仰止吐了一句,突然词穷,他是写好了,只是怕如上次一样,好处一个没有又叫人叉出去挨鞭子,他偷偷瞟一眼高繁应的脸色,当下捡了七分想法条理清晰的口述出来。

高繁应脸色稍霁,上一世他记得开头也是如此的,只不过之前他没有耐心看完,只翻了四五页就赐了罪名,他正烦心,懒得再计较写没写出来,嘴上就是叱了一句:“朕看你是属马的,得朕抽着打着才走一步看一步么?!”

“…………”高仰止哪敢说什么,当下撩袍跪下,埋着头,看不清神色。

“太子的事……”高繁应揉着眉心,道:“眼下是要打起来了,南方那边怕是难善的,果真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准备着,兴许要你出征了。”

高仰止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出那一句“不愿沾染同胞鲜血”的话头来讨打。


PS:此段by青鱼树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14 00:54:00 +0800 CST  
眇眇远来逢故人(二)

自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皇帝他老人家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连老天都给面子,这没几日的功夫,南方的情形一坏到底,当真到了需要出兵镇压的地步。

御前领了圣旨,高仰止跪在地上端着那明黄的卷轴迟疑着未肯起身,微微仰起头,神色里透着几分踌躇,“儿臣斗胆,想看看这些日子南方六州的奏报。”没敢多要,报的又是个虚数,高仰止心知皇帝忌讳他参与政事,但差事既然派到他头上,总不能两眼一抹黑的去了。

候公公一直低眉敛目站着,听到这话不由得抬头再看景王一眼。景王终归是个办实事的人。自上次回京,有心人都能看出景王那份明哲保身的心思,照着这个路子走下去,自当小心谨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长年征战的人,镇压反民那是易如反掌,只是景王不肯就这么交差了事罢了。

高繁应似是乏了,摆摆手对候公公到:“你去进奏院传旨,着人把近半月南面上的奏疏都送到景王府去。”

高仰止松下一口气,谢恩告退。

高仰止翻着文书,不由得皱起眉头。那天高繁应说了一句,他便对南面的事上了心,朝廷的邸报都是些官面文章,正经奏折自然轮不到他手里,再就是到京城里所谓的名士汇集处转转,听个消息。

南方水灾闹了几年,粮不够吃是必然,但今年的情形似乎还要比去年好些,百姓要反断不只是这一个由头,这些地方官员倒是懂得避重就轻,一个个的奏疏里都把责任往天灾上推。

民以食为天,那带头造反的世家大族又是什么缘故?太子素有贤名,又带了一帮老臣,这下一趟南方,局势反倒愈发艰危。高仰止心下只觉得蹊跷,有心把南方这几年的文书都看看,却不能张这个口。将近期的奏疏要来,还能说是体察形势以便布置军务,再深入些就是政事,这个线要是跨过去,指不定就是雷霆加身。

太子垂眼打量着手上一只汝窑青釉盖碗上的纹路,脚下一张暗红色织金刻丝暗纹地毯上,一个浙东巡抚并三四个府台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半晌,太子掀开碗盖撇了撇嫩绿的茶叶,道“行了,都下去吧。”

“殿下,臣等……”

“闹到这个地步,朝廷连景王都派来了,你们还怕百姓砸了州县衙门不成?”

太子显然不愿多言,碗底在楠木桌面上一磕,径直走了出去。

属官连忙跟上:“殿下可要再召几位阁老过来议事。”

“他们若真能拟出方计来,焉须等本宫去问?‘北令南随’说的倒是好听。你且看着,六弟既然接旨领兵,不多时就有密旨要召本宫回朝。”太子想着回朝时是何等情形此番天下人又是如何看法,心底就是一股子郁气难消,一群腐儒纸上谈兵头头是道,如今激起民变,除了上书请求朝廷派兵镇压,怎么不见他们拿出个行之有效的法子来?太子头一次对自己身边的辅国大臣产生疑虑。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20 22:53:00 +0800 CST  
眇眇远来逢故人(三)
太子返朝何其仓促狼狈,朝野之间如何物仪如沸姑且不论。那头近万京兵应景王要求,悄没声出了大同,一路只已换防为由入了南方。大军且安置在衢州驻防营,高仰止带一队人先入了受灾最重的浙东。

一开始在官道上疾驰,眼看天色发暗入了城镇,只见街道萧条,家家门户紧闭,竟是寻不着一个投宿的地儿。十几个人转来转去,直走到城外村里,好容易找着一个大户人家废弃的庄子,勉强安顿下来就见大雨倾盆倒下,高仰止忙出去把他的马牵去马棚。战场上同进同退,马就像战士的半条命。这是他的第三匹战马,前两匹死于非命。

还没走出两步,高仰止心觉有异,马也跟着嘶鸣起来,回头一看,墙头上似乎坐了个人影,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高仰止道:“谁?”

话一出口,那人就一跃而下,直直朝着他扑下来。

搞什么名堂?高仰止心下不耐,牵了缰绳带着马身子向旁一避,腿上使了个巧劲踹过去,来人在半空中被踢了个筋斗,一头栽进旁边的水池里。

水池甚浅,那人从池子底翻身坐起来,池里的水也不过没腰。只见他伸手拽下挂在头上垂到眼前的几根水草,隔着重重雨幕怒瞪高仰止:“行啊!人不如马。”
高仰止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勉强看清楚来人的脸:“陆甾修?!


三日后,景王坐镇巡抚衙门,堂下一溜地方父母官虽是坐着,却比当初跪在太子面前还要来的惶恐。这三日来,景王只做了一件事:杀人。

大军直奔严州截住叛军前锋,景王一枪挑下两个头目,叛军四散而逃,高仰止却未追赶,而是回兵直接围了各州县几处豪绅富商的宅院,就地抄家办案。县官们前去阻拦时,只来及见到景王留下看守的士兵,待到县官们上报府台,府台再上报巡抚,一层层报上去,那头景王早就审完案子定了罪,摆驾巡抚司,将供状摞在了正堂大案上。

“查办叛党从犯,原是巡抚大人的职责,只是父皇命本王速速平叛,本王岂敢怠慢,这些人或欺压百姓强占良田,或大肆搜刮粮食囤积居奇,或怨怼朝廷新令私通叛军,供状证据皆在此处,各位大人都在,不妨今日就把事给办了,本王也好去追击叛军。”景王言语之间虽然和气的很,下手坐着的人却惴惴不安,莫名有一种一个不好就会被拖出去砍了的隐忧。

处州知府斟酌着开口,“如此恐不合法度,依着本朝律令,犯人理应过堂审问,待证据确凿后再行定罪,如今尚未过堂……”

“如今正值非常之时,但既然赵大人要按朝廷法度办事,也只得大家辛苦些,”景王指着案上一沓卷宗,“趁着各位都在,今日就把堂给过了。”

家也抄了,证据也拿了,案子早八年审完了,过不过堂有什么分别,徒耗时间罢了。景王突然率军现身浙东,措手不及的不止叛军,各州县里皆是人仰马翻:自临平县起,谁家地头上没有被抓的富商豪强。如今景王把他们拘在这,私底下不知又弄出些什么文章,不在自家地盘上坐镇,总归是不安心。

(过会有二更)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25 19:44:00 +0800 CST  
粗长一更,小三千呢。
树子亲测此段儿子崛起了,无比张扬,适合一口气读完,索性一次发完了。
嗯 下一更是树楼主的锅,但鉴于树子要考证,目测未来十天不会有更了,毕竟粗长过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25 19:49:00 +0800 CST  
有小朋友反映没有二更,楼楼自己这边能看到392楼,不知道大家那边为什么看不到,度受最近延伸出择人而吞的功能了吗?
只好放截图啦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26 11:35:00 +0800 CST  
才发现昨天392楼被吞了,大家都没有看到。
好惊讶,单单389楼怎么可能有三千字,没有粗长就停更十天,昨天居然没人来找楼楼讨账,米娜桑实在是
太贴心了!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26 13:00:00 +0800 CST  
眇眇远来逢故人(五)

夕曛染亮晚霞,江边渡头喧嚣,深秋季节,恰是鱼肥蟹美时日,虽说灾涝,淹了良田,却不妨碍渔产品丰收,只是人至饥荒,这些却不能饱腹,四处都虾蟹绝迹,只府台私院前那段河无人踏及,如今被高仰止征了临时住所,陆甾修实在喜欢吃虾蟹,送走了诸位大人之后就拉着仰止到此,借着夕阳抓一些蟹。

高仰止便将晚膳安排在了泊河小舟上,屏退了众人,只留下陆甾修一人在身边。

“这蟹啊,是这个时候最好吃了,”陆甾修伸手掰开蟹壳,只见金黄膏子流的满手,他吮吸两口,再将手上的蟹膏舔了个干净,抬眼对着不慌不忙夹着清蒸鲈鱼的高仰止道:“南方真是个好地方。”

“……”高仰止搁下筷子,咬开一小坛酒:“就是这酒太小气了,”他仰头胡饮了一口,腾出了嘴道:“ 喝着没什么味道,还一小盅一小盅的。”

“你别学老何他们粗人行径,有点皇子的样子行不行?”陆甾修取过桌上湿布,附在手上仔仔细细擦拭一番,方挥挥衣袖,他天生笑颜,噙着嘴道:“军制之事后来如何了?”

“写了七分,瞒了三分。”高仰止敛眉垂眼:“总归交了差,我本无意滞留,可又将我派这来,这京城上上下下又不知道多少眼睛看着我身上了……”

“或许是件好事,”陆甾修突然想到了什么眼里放着光一般:“虽说陛下最近行径诡异,总归看你顺眼了些……”随即转念一想:“却给我一种李老头要收拾我却找不到借口,只好给好吃好喝等我露馅一样的感觉……”

“快住嘴吧,”高仰止偏偏对着陆甾修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是极为无奈的,他摇了摇头:“可是李相国往日课徒不严?你还敢背后编排他。”看陆甾修垂眼跟没事人似的专心吃蟹模样更是叹气道:“这次的差不好当,虽说你把之前的大小事物都道了个清楚,可这就是一份送命的差事,办的好了且不说父皇怎么想,太子那边必然容不得……”

“七分实干,三分瞒嘛……”陆甾修挤了挤眼睛:“跟往日边关一样,大不了把功劳都推了就行了!”

“你就胡说吧!”高仰止凤眼一挑,举起竹箸夹了鱼腮边那肉,蘸了底下的汁水,往嘴里一塞:“你且不看我领的是什么圣旨!那是镇压!”说起这个高仰止还真是没有由来的不乐,虽说他阵前杀敌斩杀敌首少不得都有上千,军中大将开玩笑将人头五米一个能从玉门关挂到长安城下。只是那些都是敌人,茹毛嗜血,不死不休的敌人。如今他长枪所对,却是他曾经守卫的人,景王虽勇,却非屠夫。

“我还是那句话,”陆甾修不厌其烦的仔仔细细的擦拭手上沾着的蟹膏蟹肉,再将小醋淋上碗里完完整整剔透的嫩肉,颇为神圣的搁下碟子,抬眼,认真道:“七分实干,三分瞒,打仗是一笔经济账,我朝六成经济出于南方,现在几乎打不起额外的战争,何况若有不必内乱的方子平定……陛下自然不会那么蠢。”

“太子都平不得的乱?”高仰止嗤笑:“我能有什么能耐?”

“爱棹扁舟傍岸行,红妆素蓞斗轻盈。为惜花香停短棹,戏窥鬓影拨流萍。”陆甾修定定看着对面的高仰止,仿佛面对的是敌方千军万马,十分凝重:“这是太子殿下身边人写照,他能平什么乱?”

高仰止缄口不言。

“殿下,如何平乱,您心中没有一丝想法么?”陆甾修看着他,似乎在笃定些什么,高仰止沉默不语,他却步步紧逼:“若是无想法,为何要起用蒋理?为何要彻查银粮?断案必先立心,平乱首取民意,从没有人教过殿下,可殿下不是在践行着自己想法么?”

陆甾修却骤然跪直了身子,长揖叩地:“往日里陆甾修从不言殿下未来如何,只是殿下太微弱,陆甾修在您身边也不过是自寻死路,只是如今,边关雄兵在握,天下民心也在您面前,何苦不挣?”

“他从来没有此意,”高仰止仰头灌了一口酒:“如今却如此机缘巧合,何尝不会是螳螂捕蝉?你还是莫说了。”

“…………”陆甾修张了张口,哑口无言。

“罢了,先理好当前再论吧,”高仰止吃了最后一口鱼肉,捻起湿布拭了嘴,步到陆甾修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蒋理那边你且多留心了。”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0-29 20:01:00 +0800 CST  
千呼万唤始出来,wuli树子更文啦(激动)

眇眇远来逢故人(六)

本来天气终于放晴,各周粮仓清点亦进入尾声,陆甾修带领将士们直接把守各郡,亲控粮食发放,终于把民心安抚了下来。

可惜天公不作美,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整个江水骤然波涛,无法临调洞庭一代存粮,这样的天气,自北方调粮只怕路上就会因为湿气发芽。局势又开始不容乐观。

本来该合衣躺下的景王突发想起来什么,掀开薄被,起身披上屏风上的外衫,往府门外去。

“殿下这是要去何处?”守门当值的军卫本来打着瞌睡,如今看着景王殿下还如一如既往那样,冒着雨往门来,不禁打起十二分精神:“属下去给殿下牵马。”

“不必,”仰止扯了扯领口,他就站在门口,往江水看去,那眼神里似乎把一方天地都尽纳眼底。本来想出去看看,不知道那些临江的村县可还好?却忍不住在门槛处止住脚步,他是来镇压的,如今将军令一拖再拖,实在不是该有的做法,躲在这里把一切台面上的事丢给陆甾修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抿着嘴,又看了很久,叹一口气转身回房。那小卫摸不着头脑,望着景王回去的背影,跟着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还在懵懵的时候,突然听见淅淅沥沥雨幕里景王高仰止那沉沉的声音传来。
“让陆甾修来见我,现在。”

雨一直没有停,不一会,府台门星夜开了一个小缝,陆甾修打着伞自那小缝入,他脸上神色不大好,那黑黑的黑眼圈预示着陆甾修如今极度缺乏休息的现实。他阴沉着脸,伸手附上高仰止寝室门前,没有问候,也没有噤声,他一把狠狠推开,嘴里提了八百分音量:“姓高的,小爷告诉过你,最讨厌别人吵我睡觉!”

高仰止衣衫不整,胸前胸肌依稀可见,骤然揪紧了衣襟,掩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神色不定,半带责问道::“为何不敲门?”

“你什么鬼样子小爷没见识过?”陆甾修察觉了他的小动作,一声嗤笑,随即衣袍翻动大手一挥往高仰止桌前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仿佛又是旅玢帐下把契丹族耍得团团转的军师,只听他道:“要问什么,快说。”

“这两日还稳定吗,”高仰止偏了偏头,意指阴雨绵绵的这些时日。

陆甾修摇了摇头,若是乐观,他也不至于这副鬼样子了。他眨了眨眼,道:“我给老师写信了,算算时日,快送到了,只要老师能够出面,咱们就好办许多,除了洞庭湖……我们真的没什么近的地方调粮实了。”

“贪了的粮食呢?”高仰止声线沉沉道:“这么快就用完了吗?”

“差不多了,财务账本明面上有的,几乎挤出来了,听说还有一部分商户事先屯了的粮仓,理论上,那是他们自己的财产……”陆甾修叹了一口气:“眼下更没有多余的饷银可以与他们买卖。”

“你去征用过了吗?”高仰止抬眼。

“早去了,”陆甾修白了他一眼,仿佛不满于高仰止看不起他的智商,大叹一口气:“有什么用?人家知道官爷惹不起,给一点是一点。不可能全给了,而且有的大商养着家丁五百一千的,我一看架势都懵了,这些人啊……和之前抄家的可不一样,”陆甾修敲了敲自己的脑门:“他们有脑子,抱着团……”

“明天我去找他们要。”高仰止托着下巴,全然没有把话听进去。

陆甾修似乎想起景王的脑回路不是一般的异于寻常,怕不是要动用手里的军饷吧,腾的拍了桌子:“军饷你想都别想,那是会掉脑袋的!”

“谁说我要用军饷了?”高仰止起身才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在水雾腾腾里,高仰止冷冷一笑,道:“不给我就镇压了。”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07 20:25:00 +0800 CST  
我终于知道之前那个小红点怎么来的了,回一个读者收藏一下的时候,它不知道怎么转到楼层里去了,(尴尬),然后度受又把这层楼抽没了,难怪这俩天好多小姐姐回我收藏了的说。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07 20:27:00 +0800 CST  
等的花都谢了。
此更by青鱼树

眇眇远来逢故人(七)

桌上的纸垒没了陆甾修的脸,蒋理面无表情的把再一摞纸端端正正的放在陆甾修案前,意料之外的没有听见年轻的小县丞抬头笑道那一句:“辛苦蒋主簿了。”

狐疑之后扒开册子纸卷,眼见着陆甾修正枕着手臂,蒋理眼神跳了跳,颤这手去探了探陆甾修鼻息,感受到平稳轻微的呼出气息,才长呼一口气,面无表情的把手收回去,缓缓的离开。

景王高仰止带着五百精兵浩浩荡荡去了各大富商家里,扬着和善笑容,和和气气的打劫,扛着几百车粮食征回了军营。一时间,突发无数粮草如何落实的问题又扑面而来,亲自去发放粮食,陆甾修抬眼闭眼都是那些凄凄惨惨的身影,他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

这样高强度的日子他不是没有经历过,当初高仰止被有奚族包围的时候,他在百里之外的大帐里调兵遣将,也是三天三夜不敢合眼。只是那个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对高仰止有无尽的信心,他坚信只要他坚持下去,高仰止也一样会坚持下去。

可如今不一样,高仰止不能出面,孤独感在于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拼命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这些人还能坚持多久。

如今必须要给人强心剂,粮食……陆甾修已经不知道还要上哪挖粮食去。陆甾修似乎做了一个漫长的梦,突然看见了黑暗甬道里尽头的光芒,睁开眼,看着眼前又多了一摞的纸卷,默默的推开,打开房门,对着正在扫洒的小厮们道:“备马。”

“大人?”小厮看着天色已晚,不是很明白陆甾修大人又抽什么风。

“大什么人大人?快去备马!”陆甾修皱着眉头不满催促道。

高仰止虽然每天都藏在府台深院中,但他派身边的人跟着陆甾修多少知道大致的一些问题,但凡遇见觉得陆甾修年少可欺的,都让他派去的军士收拾了。说来也怪,如今形势越来越好,可死去的人却越来越多。

桌案上一旨圣旨安安静静的躺着,仰止眼神所及处蕴含无尽无奈,他请旨彻查贪/腐,可高繁应却意外的不把主审官给他,而是另外派了一个人来。不过这样的风格还真是符合他那位父皇的想法。所幸派来的人是个老相识,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 应该不会妨碍他和陆甾修搞出动静。

“高仰止!”陆甾修推门而入,动作行云流水到宛若开自己家大门。高仰止刚刚准备和衣而卧,衣衫不整,一听陆甾修声响骤然揪紧了衣襟,神色不定,又半带责问道:“为何又不敲门?”

“你什么鬼样子劳资没见过。”陆甾修鹿眼一斜
睨,呸的一声:“说正经事,你要睡啦?”

“……”高仰止盯着陆甾修一本正经的模样,没有回答他语下的正经事,蕴起三丝怒气,沉着声:“说正事。”

“好啊!”陆甾修往榻前一跳,眉色都被气得飞舞:“我累死累活的你居然这么早要睡了?!”

仰止静静看着陆甾修跳脚模样,无可奈何叹一口气:“甾修,说正经事。”陆甾修还是一脸小爷不乐意的表情,高仰止摇了摇头,开口语气不似一开始的不乐,反倒无比缓和:“你有没有发现,最近人死得很多?”

“发现了,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陆甾修往高仰止身边一坐,他这种或许还不能称之为男人的少年,一正经起来的认真模样散发的气场叫人侧目:“我总觉得,需要给他们活下去的信心,事情不能再闹大了。”

“你打算怎么办?”每到这种时候,高仰止都忍不住询问,他知道这个状态的陆甾修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杀人。”陆甾修认真得就是高仰止都觉得森然,仰止挑眉没有出口否认,敲了敲床案小几:“仔细说说。”

其实,世界上最理解高仰止的应该就是陆甾修,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几乎是一样的,就好像现在陆甾修说着的对贪官污吏屠杀殆尽的方法,其实高仰止也相信此事此时唯有血才能激起生的欲望。

“杀光了就要考虑官员填充,而最大的问题就是,咱们没有权利罢免起用官员。”陆甾修托着腮子,他思考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自己缩成一团。

“没关系,铭颂带着御史钦差的圣旨来了,”高仰止轻轻一笑:“他是钦差,他杀个人没有问题,至于官员嘛……你跟李相说说就好啦,这事咱们就被牵扯太多了,留点好处给太子殿下,免得我回京不好做人。”说完指着随意丢在桌上的圣旨。

“铭颂师兄?”陆甾修皱眉,起身取过圣旨迅速扫读完李鸣海是正儿八经的太子Dang,如今他门下两弟子都在景王身边,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陆甾修忍不住嘟囔一句:“师兄性格太温和了……”

“那应该是你对他了解不深吧。”仰止听了陆甾修的评价,也忍不住咬了一句嘴。温和是温和啊,但是急了眼的兔子咬人也很疼。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16 18:28:00 +0800 CST  
终于找到敏感词了 太子D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16 18:28:00 +0800 CST  
小树考口语打击太大只能给你们看看番外了

驯鹰(一)
李鸣海面黑如铁,陆甾修饶是再狂妄也不敢如当日流觞阁内因一诗用典出处,针锋相对地辩上一二,只是乖乖敛衣跪在李鸣海面前。

李鸣海不问,他不敢答,不敢论,更妄说辩。

陆甾修的狂妄,李鸣海早有预料,那句“文章天才事,何必拜文魁。”他就知道,这个奉旨收下的十六岁探花郎,只怕会是他这一辈子最难教导的弟子。

陆甾修的狂傲是出了名头的,天下士子,竟只知陆郎不知状元。

如今更是点卯报到第一日就敢不来。文人本就傲骨不该说论,可从来没听说过有人敢将朝堂规矩视若无物。李鸣海向来注重规矩二字,并非他食古不化,只是陆甾修性子是鹰,任谁也不服。

日昏沉沉,翰林院学士起身纷纷向李鸣海辞,无视陆甾修从未时跪到了酉时的尴尬,李鸣海就站在门口,面色如常的和同僚一一客套。
待大伙都几乎走完了,李鸣海还是一句话都没有,陆甾修早就臊得没脸。

他低着头,轻如蚊叮一句:“……老师……”千回百转,大有求饶意味。

“酒醒了?”李鸣海终于吐出了他今日自未时见陆甾修第一眼后的第一句话。

陆甾修抬眼,眸子在夕曛里好似蒙上一层绿油布,看上去那么清澈,让李鸣海忍不住按捺心里的怒火,陆甾修长得十分讨喜卖乖,可惜那身骨头不论跪了多久都是倔强的挺立着。

李鸣海招了招手示意他进去。

接了陆甾修的奉茶,正了师徒名分之后,李鸣海着实没有管过陆甾修,任他酒肆栅栏胡闹,随他大笔一挥柳巷词。他虽然重视规矩,却也不是食古不化,风流才子,几段佳话,又不是儿子,管那么紧干什么?只是此番着实太过分了。

“听说你和酒肆胡姬同住?”李鸣海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食指与中指并做一块,敲着桌上的宣纸。询问此言本没别的意思。可叫陆甾修悟出了其他意味:“怎么?老师看不起胡人?”

“……”李鸣海很少被人顶撞,却见这走得一瘸一拐尾随其后,却笔直站在他跟前的陆甾修。陆甾修眼神里七分不屑转成嘴边三分讥诮,直言:“若不是你与陛下言我年少,年少登科大不幸,此番状元是姓陆还是许?天下万千汉人尽输了我一介带着胡人血统!不知愧对祖宗否?”

“跪下,”李鸣海闭上眼,音量不大,却是掷地有声。陆甾修看着他,虽一个眼神都不曾有,为相十几载的李鸣海敛不去外溢的威严,陆甾修别回头,冷哼一声,撩袍屈膝。

“你似乎有话说?”李鸣海早听他小动作,嘴边带上了笑,不见乐倒见好几分肃杀。

“老师公正仁义,为何不问学生服不服?”陆甾修天生就是个演说家,他一语就是将李鸣海陷入不进不退境界,试图抓住主导权,没成想李鸣海嗤的一笑,站起身往孔子堂边博古架去,伸手就是取下那平日里用于威慑的戒尺,步到他身边,凌风一尺敲上陆甾修身后:“你服不服与本相训不训学生可有关联?”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19 11:37:00 +0800 CST  
主贴里的手绘皆by我多才多艺贤良聪慧的树子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19 13:04:00 +0800 CST  
驯鹰(二)
哑口无言,陆甾修疼得一个哆嗦,打得发了懵。

发愣之际,李鸣海对准了他腰下又是好些顿楚,李鸣海不训斥,陆甾修却是腾的一下站起来:“李相!你作何?!”

“陆郎不知,在老夫门下,皆为英俊,犯了错事,各自悟道,老夫不听一分分辨,只动手教训。”李鸣海按住陆甾修的肩,一脚踹上他膝窝,将其压跪下去,叫他弯了腰:“莫同老夫理论刑不上大夫,老夫可没有娇贵的学生。”

“奉旨做师!”陆甾修从没有想过,原来李鸣海手劲这么大,活脱脱是要把他摁进地上一般,身后的戒尺跟长了一眼,全在臀上疯狂跳舞,若非他疼得紧,定能依着空气中作响的声律,遐想这来回的频率倒像是胡姬舞动的旋律,他口无遮拦:“你拿根鸡毛当令箭作何?!”

“呵——”李鸣海松开陆甾修,却不等他反应,直往孔子像摔去,“陆郎不知,老夫是个极为认真的人。”

没等陆甾修跪直身子,就被摁住腰,身后后襟被撩起,留了内襟里裤,戒尺轻薄,霹雳作响,他陆甾修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却还不知天底下竟然有如此不讲理的人。他左右挣不过,唯有嘴上得意些:“李相却不知,古往今来,唯茹毛饮血之族不知情理二字。”

“理?”随着最重的一记敲上臀,透过里裤依稀可见皮肉红肿发亮,李鸣海松开手,戒尺打直放陆甾修臀峰上,“顶着莫动,若是掉了掀了你的皮。”脸上无一丝笑意,却在言里听到了笑音:“说说,你要说的理。”

陆甾修哪敢动,只是攥着手,泪盈眼帘,打转不落,吸了吸鼻子平静道:“学生只问一个问题,李相缘何责我?”

“你可知今日意义?”李鸣海随意坐在一边的蒲团上,只问。他知道依陆甾修的聪明能懂。

“今日是甾修为官头一日,上下皆战战兢兢唯学生独一无二,”果然陆甾修一语中的,命中核心,甚至提出了自己心中那份名为疑问句实为肯定句的话:“李相怪学生太傲?怪学生混迹胡肆?”陆甾修并非守株待兔之人,他抓住了这一契机,道出心底的犀利:“可今日虽违了规矩于李相不容,且有朝堂律例惩罚……”

“甚好,”李鸣海站起来,随手拿起戒尺:“左右陆郎君不要脸面,明日老夫便召集你的同僚,聚集在此,见你受惩。”

“分明依律是克扣份例!”陆甾修双手一撑跪直身子,衣袍后襟被别在腰带上,看上去极为狼狈,他嘴上不满,手上也按上腰要解下后襟袍角,却叫李鸣海一戒尺打落了手,只听李鸣海道:“轻则克扣奉例,重则当众受惩,惩罚的轻重缓急还有你言语余地么?”说罢竟果真转身往博古架走去。

“老师!”陆甾修急急一句,叫停了他搁下戒尺的手:“学生年少轻狂,有诸多不是,老师权当怜惜学生……”

“晚了!”李鸣海鼻孔里哼出傲气来。

陆甾修是害怕的,跪了一下午本身就极为丢人,明日再叫那些人见他受杖能多有脸面?他怕得很。可李鸣海果真搁下戒尺,他总不能说同意接受责打吧?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21 23:14:00 +0800 CST  
驯鹰(三)

鹰生来便知搏击长空,生来高傲。

陆甾修文采斐然,自然有他高傲的道理在,深夜无人,冷风吹过,面对着先师孔子圣象,着实打了一个激灵,他不知道自己所跪为何,只是浑浑噩噩的一半迫于李鸣海威严,一半他还不知道答案。这帝乡果真不适合他生存。

可他留在这里,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他出身没落大族,襁褓之间便失怙失恃,唯有读书是他能在乡里乡亲抬起头来的依持。

陆甾修咬了咬牙,转眼看月色,敲梆子铛铛铛响了三下,三更已过,李鸣海早该歇了政务,如今想必是睡得十分舒坦。可他果真不来么?陆甾修撑了身子,拖着生疼的膝盖,就着微弱烛光伏案,往干涸的砚台里兑了水,抓起墨石草草研了三两下便出了色,伸手提笔蘸了墨。

梆子敲了五下,金鸡报晓之时,李鸣海端端正正的随着婢子服侍他换好朝服,料想着大致那陆甾修还呆在孔子像前,若是他果真老老实实跪了一宿倒还可救,心里畏着倒是好事,只怕这小子……

“老爷,破晓的时候耳房带进来一封蜡好的书信,”管事的在了町院前逡巡了好些时候才颤巍巍的递上了那封信。

李鸣海一边伸手接过一边发问:“哪家门子送来的?”
管事的支支吾吾也说不出哪家门子,只道是一个长得很俊,年不过及冠的小郎君送来的,李鸣海粗粗有了一个印象,脑海中自动浮现的是陆甾修那张脸的模样。

翻过信封飞扬的“请辞书”叫李鸣海眼睛不由自主一跳,撕开信封抽出里头厚厚一沓书信,嘴上不轻不重道:“送来的人去了何处?”

“往西市去了,不过如今坊市还未开,应该是守在坊门边……”管事的斟酌着,话还未完,李鸣海捏紧了纸边一角,表情铁青,忍住了掷地的冲动,背过身去道:“差几个门子,赶在开坊之前将他给我拿回来!”
——“……这……老爷,大街上的……总……”

“他若是不来就给我绑来!”李鸣海甩袖,往内室去狠狠将那沓洋洋洒洒千言书丢在桌案上:“待我回来处置。”李鸣海看着时间不够了,边抓起外衫边往院外走。他位极人臣,是百官楷模,总是不好随意迟到的。
“那安置在前院?”管事的看着火急火燎的老爷,府里规矩多,他总是喜欢多问问,免得出错,那小郎君长得俊巧,看上去十有八九是老爷的学生一类人物,外客理应……

只是他想茬了,李鸣海头也不回道了一句:“押到了町院来。”

日上三竿,陆甾修站在了町院天井里头,拿着女婢端上来的点心,就着三分秋意,临水缸中残荷,本想口吟一俩句诗来应景,却张了张嘴一言不发。

李鸣海自花亭垂花门来,却在门口站住,道:“怎么不进房内?”

“李相,”陆甾修闻声转形,朝着李鸣海状似恭恭敬敬一揖。这顺从的模样,仿佛那一气呵成,气死人不偿命的千言骈文倒不是他陆甾修手笔。墨绿色瞳孔在睫毛下静如死水,不起波澜。一声李相后,垂手而立再无二言。

“你自负文采,文章果真不错,千言古体写得洋洋洒洒,老夫都要自愧不如啊……”李鸣海倒也奇怪,早上出门时还怒气冲冲,可如今见了陆甾修倒骤然的散了十二分火气。他看着面前人淡然模样,心下只想,若是陆甾修服不得,弃了也罢。只听接着道:“今日也不为难你,老夫就问一句,学子新仕便误点卯,忤逆师长指桑骂槐,是你陆甾修认为的君子所为么?”

一问,不重不轻的语气却叫陆甾修冷汗而下。

“怎么?”李鸣海似是不悦:“老夫之问你听不见?”
陆甾修咬了咬牙:“学生知错了。”

“如今记得自己是个学生了?”李鸣海脸上浮起一个笑,只是面容刻板冰冷,他道:“不是只辩论老夫拿着鸡毛当令箭么?”

“学生……”陆甾修低下头:“不敢。”

“何为君子之道?”李鸣海一问,意指深远,所谓君子之道,论语宪问提到,君子之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此一语意有所指,可陆甾修如今是忧而不仁,惑而不知,惧而无勇,可李鸣海却明明白白要陆甾修说出个所以然来,若是认不清自己,便是如何也不可救了。
“…………”陆甾修抬眼,眸中带上薄雾,他何尝不明白李鸣海之意,只是,他说不出口。

气氛沉抑许久,李鸣海终究没了耐性。
“若是你不言……”李鸣海手上不知为何便亮出藏在身后的那柄薄薄竹篾子:“便是等着老夫拿昨日的法子撬动你的口了?”

楼主 紫蝶可玉  发布于 2017-11-26 13:55:00 +0800 CST  

楼主:紫蝶可玉

字数:73591

发表时间:2017-09-02 18:4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4-20 23:12:51 +0800 CST

评论数:261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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