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不平（父子 古风 大虐丨文。笔。渣。）
姜鹏的笑意凝在嘴边。直觉告诉他，幼子接下来的话，一定会击碎这好不容易恢复了半分的暖意。
于是他抢在维楚前头开了话头，“维儿住嘴！父皇都知道了。”
维楚心下一震，他不确定姜鹏知道了什么，只好道，“您，您知道了什么？”
“朕，全都知晓了。”明明说的假话，心下却无比安定。
维楚大惊，已低垂的头被姜鹏的话生生抬高了，竟然，都知道了麽？
他分辨不出眼前人怒气几何，深深叩下头去，目光死死盯住不过一尺外的龙靴，不安却笃定道，“您，您……请皇上赐罪！”
姜鹏见维楚伏地的身姿微微颤抖，忽然真的便不想追究下去。
幼子便是掀了天去又如何？闯的祸再大，又哪有自己摆不平的道理？不然这皇位也不必做了。况且，他相信维楚不是这样的孩子。
姜鹏打量着维楚神色，那英气的眉微微皱起，清澈的眸光坦然而绝望，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直直戳到他心上。他不知这纯孝的孩子又要揭起怎样的伤疤。所以给彼此一个机会，不去听，不去想。
虽无意知晓维楚犯了什么错，戏还是要做的。
清了清嗓子，姜鹏道，“天冷，朕吹不得风。小混蛋！随朕进屋。”这样的天气跪在石阶上，膝盖又不知伤成什么样了。过会一定要吩咐下去，日后维楚不论何时来，都要及时通秉才好。
维楚楞了片刻方起身，起身便果真一个踉跄，父子二人俱是一惊，维楚连忙咬牙站定，悄悄掐住大腿，试图将自己的“失礼”掩饰。
姜鹏自余光中瞧得不知多气，加快了脚步便向寝殿而去。如此犹不解气，低声暗道，“屡教不改，看朕怎么收拾！”
维楚勉力挪进殿时，姜鹏已在正坐落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本能地一弯膝盖便要行礼，啪地一声，上好的茶盏被狠狠掷在面前。
下行的双膝一顿，维楚闭了闭眼，继续向那一地碎瓷跪去。
姜鹏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厉声喝道，“你还敢跪！”
维楚疑惑地看着姜鹏，不知究竟该跪还是该起，委屈之色一闪而过，歪打正着将父亲怒气浇灭了一半。
“不愿意站，就给我扎马步。”
“是。”维楚乖乖照做。
姜鹏随手拿了本书，好整以暇地读起来。心下却半分戏谑半分好奇，暗想，看你什么时候能主动服个软？
姜鹏一面想着如何教育这孩子自爱，一面提防着他摔倒在碎瓷上，转瞬半个时辰已过。维楚即使仍在病中，又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跪了数个时辰，身子竟依然纹丝不动。
姜鹏微微点了点头，转念想到幼子自小无论文武都习得十分用心，却从未得过自己半句夸奖，心中一疼便顺口道，“你做得好，父皇很满意。”
这话在正领罚的维楚耳中却陡然变了味道，凭借此前多年经验，姜鹏每每一说反话，便已是怒极——
他再顾不得其他，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诚挚道，“皇上莫气！维楚任凭处置。”额角却因为碎瓷的没入而挂了大滴的汗珠儿。
姜鹏呼吸一滞，三步作两步揽起儿子，狠狠按坐在软榻上，“你就是故意让爹爹心疼，是不是！”
身后犹青紫的地方猛然大痛，一时间突兀地比膝上汩汩流血的伤更难以忍受。他来不及细想姜鹏话中含义，下意识回答道，“没有……维楚没有！维楚不敢！”
姜鹏见儿子是真疼了，才将按在维楚肩膀的力气卸了几分，没好气道，“你不敢？你不敢都搞成这般，若是存了心，那还了得！”
维楚被这一句“存心”戳中心事，顿时停了挣扎。
“好好坐着！”姜鹏转身取针和板凳，坐在维楚面前，将他右腿搭在自己大腿上，细细将碎瓷一片片挑了出来。
还好当时故意砸得极碎，这会伤得不深。
维楚看得呆了，讷讷道，“皇上，您不杀我麽？”既然姜鹏说知道了一切，那必定是成竹在胸了。毕竟，他没必要为自己掩藏什么。
可为什么，父亲并不像十分生气的样子……
于是他抢在维楚前头开了话头，“维儿住嘴！父皇都知道了。”
维楚心下一震，他不确定姜鹏知道了什么，只好道，“您，您知道了什么？”
“朕，全都知晓了。”明明说的假话，心下却无比安定。
维楚大惊，已低垂的头被姜鹏的话生生抬高了，竟然，都知道了麽？
他分辨不出眼前人怒气几何，深深叩下头去，目光死死盯住不过一尺外的龙靴，不安却笃定道，“您，您……请皇上赐罪！”
姜鹏见维楚伏地的身姿微微颤抖，忽然真的便不想追究下去。
幼子便是掀了天去又如何？闯的祸再大，又哪有自己摆不平的道理？不然这皇位也不必做了。况且，他相信维楚不是这样的孩子。
姜鹏打量着维楚神色，那英气的眉微微皱起，清澈的眸光坦然而绝望，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直直戳到他心上。他不知这纯孝的孩子又要揭起怎样的伤疤。所以给彼此一个机会，不去听，不去想。
虽无意知晓维楚犯了什么错，戏还是要做的。
清了清嗓子，姜鹏道，“天冷，朕吹不得风。小混蛋！随朕进屋。”这样的天气跪在石阶上，膝盖又不知伤成什么样了。过会一定要吩咐下去，日后维楚不论何时来，都要及时通秉才好。
维楚楞了片刻方起身，起身便果真一个踉跄，父子二人俱是一惊，维楚连忙咬牙站定，悄悄掐住大腿，试图将自己的“失礼”掩饰。
姜鹏自余光中瞧得不知多气，加快了脚步便向寝殿而去。如此犹不解气，低声暗道，“屡教不改，看朕怎么收拾！”
维楚勉力挪进殿时，姜鹏已在正坐落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本能地一弯膝盖便要行礼，啪地一声，上好的茶盏被狠狠掷在面前。
下行的双膝一顿，维楚闭了闭眼，继续向那一地碎瓷跪去。
姜鹏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厉声喝道，“你还敢跪！”
维楚疑惑地看着姜鹏，不知究竟该跪还是该起，委屈之色一闪而过，歪打正着将父亲怒气浇灭了一半。
“不愿意站，就给我扎马步。”
“是。”维楚乖乖照做。
姜鹏随手拿了本书，好整以暇地读起来。心下却半分戏谑半分好奇，暗想，看你什么时候能主动服个软？
姜鹏一面想着如何教育这孩子自爱，一面提防着他摔倒在碎瓷上，转瞬半个时辰已过。维楚即使仍在病中，又在又冷又硬的地上跪了数个时辰，身子竟依然纹丝不动。
姜鹏微微点了点头，转念想到幼子自小无论文武都习得十分用心，却从未得过自己半句夸奖，心中一疼便顺口道，“你做得好，父皇很满意。”
这话在正领罚的维楚耳中却陡然变了味道，凭借此前多年经验，姜鹏每每一说反话，便已是怒极——
他再顾不得其他，膝盖重重砸在地上，诚挚道，“皇上莫气！维楚任凭处置。”额角却因为碎瓷的没入而挂了大滴的汗珠儿。
姜鹏呼吸一滞，三步作两步揽起儿子，狠狠按坐在软榻上，“你就是故意让爹爹心疼，是不是！”
身后犹青紫的地方猛然大痛，一时间突兀地比膝上汩汩流血的伤更难以忍受。他来不及细想姜鹏话中含义，下意识回答道，“没有……维楚没有！维楚不敢！”
姜鹏见儿子是真疼了，才将按在维楚肩膀的力气卸了几分，没好气道，“你不敢？你不敢都搞成这般，若是存了心，那还了得！”
维楚被这一句“存心”戳中心事，顿时停了挣扎。
“好好坐着！”姜鹏转身取针和板凳，坐在维楚面前，将他右腿搭在自己大腿上，细细将碎瓷一片片挑了出来。
还好当时故意砸得极碎，这会伤得不深。
维楚看得呆了，讷讷道，“皇上，您不杀我麽？”既然姜鹏说知道了一切，那必定是成竹在胸了。毕竟，他没必要为自己掩藏什么。
可为什么，父亲并不像十分生气的样子……
姜鹏沉默着将维楚左膝碎瓷也尽数挑干净，略有些吃力地将那少年身躯搂进臂弯，小心地将身后的伤处悬空了，方轻轻拍着他背脊道：“维儿，父皇说多少次你才肯信？朕待你好，只因为你是我的孩子，不为其他。”
“可孩子和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吧......”维楚黯然。孩子，多讽刺的词汇
姜鹏以指肚拂过维楚脸颊，宠溺道：“都是朕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维楚苦笑。暗生的一丝感动，不过因为姜鹏近日的真心而生，却与父亲二字，断然没有关系。
十数年隔阂日久，当真有机会弥补挽回么？维楚对自己没有信心，对姜鹏更加不敢相信。
不知何时，他早已视姜鹏为陌生人。
心头的温暖荡然无存。维楚直视姜鹏，惨笑着一字一句道，“姜国最重血统，而我，只是庶子。”
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无数惨痛经历学会的，最重要，却也最残忍的教训。
“庶子又如何！”姜鹏被维楚嘴角那抹笑意刺得心下骤然一冷，急道。
“更何况，其实绮安她很好。”话至此处，语调却渐渐低沉下去
“我求你，不要提母亲！”维楚握拳，重重落在锦被之上，神色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眼底的水色流动着，是委屈，更有不甘
“好好，不提便不提。”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姜鹏将已有些酸的手臂松了松，柔声抚慰，“之前是爹爹的错。原谅爹爹，好么？
“您举止冷淡，百般施刑，我都可以接受的......”维楚语带哽咽，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母亲的名字，彻底刺伤了他。
“我接受你这般对我，只因为我把你当皇帝！”
是皇帝，不是父亲。所以才能罔顾一身本领计谋，心甘情愿，俯首帖耳
“我常对自己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位与权柄就是霸道无情的！”不奢求亲子之情，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他无法在满腔伤痛中释怀，只能以平生不曾有过的嘶吼之音予以发泄，“我已经习惯视你为君！现在为什么又要以父亲的名义招惹我......”
这心声中的委屈是那么深刻，姜鹏视线一阵模糊，沉声郑重道，“维儿。爹爹想通了，后悔了。
“你为什么会想通......我好怕你，真的好怕......可你怎么，怎么也会有想通的一天？”维楚竭力挣扎着，要摆脱姜鹏的触碰。
纵然姜鹏的营救与善待都出自真心，那么多的伤痛与记忆，即使维楚不去想，却依然真实存在
“这一天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为什么，偏要等到我死心了，才肯好好待我……
姜鹏有一瞬的失神。他忽然想说，如果我把太子之位交给你，是否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偿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觉怀中的孩子明显的抗拒。
维楚抿唇，挣脱了身后宽厚的怀抱。
折腾了许久，他觉得头很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身躺在龙榻之上，神色恢复平静，“我累了。”
“可孩子和孩子，也是不一样的吧......”维楚黯然。孩子，多讽刺的词汇
姜鹏以指肚拂过维楚脸颊，宠溺道：“都是朕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
维楚苦笑。暗生的一丝感动，不过因为姜鹏近日的真心而生，却与父亲二字，断然没有关系。
十数年隔阂日久，当真有机会弥补挽回么？维楚对自己没有信心，对姜鹏更加不敢相信。
不知何时，他早已视姜鹏为陌生人。
心头的温暖荡然无存。维楚直视姜鹏，惨笑着一字一句道，“姜国最重血统，而我，只是庶子。”
这是他从小到大，以无数惨痛经历学会的，最重要，却也最残忍的教训。
“庶子又如何！”姜鹏被维楚嘴角那抹笑意刺得心下骤然一冷，急道。
“更何况，其实绮安她很好。”话至此处，语调却渐渐低沉下去
“我求你，不要提母亲！”维楚握拳，重重落在锦被之上，神色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眼底的水色流动着，是委屈，更有不甘
“好好，不提便不提。”感受到怀中人的僵硬，姜鹏将已有些酸的手臂松了松，柔声抚慰，“之前是爹爹的错。原谅爹爹，好么？
“您举止冷淡，百般施刑，我都可以接受的......”维楚语带哽咽，不自觉提高了声调。母亲的名字，彻底刺伤了他。
“我接受你这般对我，只因为我把你当皇帝！”
是皇帝，不是父亲。所以才能罔顾一身本领计谋，心甘情愿，俯首帖耳
“我常对自己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位与权柄就是霸道无情的！”不奢求亲子之情，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他无法在满腔伤痛中释怀，只能以平生不曾有过的嘶吼之音予以发泄，“我已经习惯视你为君！现在为什么又要以父亲的名义招惹我......”
这心声中的委屈是那么深刻，姜鹏视线一阵模糊，沉声郑重道，“维儿。爹爹想通了，后悔了。
“你为什么会想通......我好怕你，真的好怕......可你怎么，怎么也会有想通的一天？”维楚竭力挣扎着，要摆脱姜鹏的触碰。
纵然姜鹏的营救与善待都出自真心，那么多的伤痛与记忆，即使维楚不去想，却依然真实存在
“这一天为什么不能早一点……为什么，偏要等到我死心了，才肯好好待我……
姜鹏有一瞬的失神。他忽然想说，如果我把太子之位交给你，是否会是一个很好的补偿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感觉怀中的孩子明显的抗拒。
维楚抿唇，挣脱了身后宽厚的怀抱。
折腾了许久，他觉得头很晕，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转身躺在龙榻之上，神色恢复平静，“我累了。”
姜鹏叹一口气，柔声道，“维儿，皇子卧于龙塌，乃是不符礼数的。若是被大臣们得知了，上谏逼朕治你的罪，你说该怎么办？”
说到最后，几乎是在逗弄小孩了。
维楚念着母亲，心里纵有一万个不甘，却也不能不回皇帝的话，冷淡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奴才今日卧于龙塌之上，明日难保不会生出谋逆之心，其罪当诛。”
姜鹏敏锐地捕捉到了幺子话语中一缕赌气的味道，干脆就坡下驴，一掌轻拍在维楚的肚子上，“维儿不听话，父皇可要狠狠地罚。”
维楚无奈，“奴才犯下的错，皇上既已知晓，定是气急了罢。何不快些判刑，也可免去这诸多烦扰。”
姜鹏当真不知维楚所犯何错，却终于被维楚的决绝与笃信搅得心神难安，他俯下身子，理了理维楚额角的发，“若朕说，朕一辈子都不会再舍得将维儿放手，维儿如何才能信？”
维楚苦笑，“维儿怎敢信。”一次次的期冀得不到回应，一次次的伤害收不到弥补，血都冷了，心还怎么热。
姜鹏怔在原处，身子弓成一只微拢的虾，全无一国之君的风度与傲岸，有的只是为人父母的一颗怜子之心。
维儿说，他不敢信了。是啊，从幼年到少年，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他可曾给过他哪怕一点点的关爱或疼惜？
他这辈子，只听一个孩子叫过自己”爹爹”。而那个孩子，就是维楚。
他不顾唤完这个词后迎来的怒火，也并非不怕身后凌厉落下的板子，只是继续虔诚地低声唤着，“爹爹，我是维儿，您的儿子。”
“爹爹，娘亲说您是世上最英勇睿智的人......”
“爹爹，维儿将来，也要成为和爹爹一样伟大的人.......”
“爹爹，维儿，呜呜，维儿疼......爹爹救我......”
“爹爹，维儿不敢了......可，唔......可维儿错在哪了？求您告诉我......”
“......爹爹，维儿知错了，不打了......”
小小的维楚伏在长凳上，一字一句，唤的都是爹爹，都是他姜鹏。
他是不是不知道，令他如此痛苦的，正是他口中哀哀唤着的“爹爹”啊。
姜鹏缓缓坐在塌边，眼前浮现出当年这一幕。维儿还是那么小的孩子，他只不过是想叫一声爹，哪怕不合礼数，可稚子何辜。
那张惨白的小脸，隔着数十年的时光涌上心来，在姜鹏的回忆里打着滚挥之不去。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皇帝，是不是君父，心心念念的，纯粹只是自己这个“爹爹”。
“维儿，你那时候，若是疼得狠了，又该怎么忍啊......”姜鹏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想寻找一个根本不会有解的答案。
维楚阖着眼，泪水聚成一条单薄的线，沿着右颊流下去，可惜才划到一半便干涸。
“刚开始是哭，后来哭不出了，神智也不清明了，就想，我既已拥有了一个世上最了不起的爹爹，那受些委屈也是理所应当的，哈哈。”这般的笑，又蕴含了几多自嘲。
姜鹏心下大恸，他以为维楚疼极了，定是怨，甚至骂，却想不到儿子一心纯孝，便是受罚之时也心存感恩......
“维儿，是爹爹对不起你。”姜鹏沉吟着道出这一句话，放下了为人君父的架子，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
维楚摇头，“您定是不知我做了什么。”
不等姜鹏回答，又道，“纵是我想放下心中的包袱，母亲却无法，皇上，从母亲下葬那天起，奴才便已然不能回头。”
说到最后，几乎是在逗弄小孩了。
维楚念着母亲，心里纵有一万个不甘，却也不能不回皇帝的话，冷淡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奴才今日卧于龙塌之上，明日难保不会生出谋逆之心，其罪当诛。”
姜鹏敏锐地捕捉到了幺子话语中一缕赌气的味道，干脆就坡下驴，一掌轻拍在维楚的肚子上，“维儿不听话，父皇可要狠狠地罚。”
维楚无奈，“奴才犯下的错，皇上既已知晓，定是气急了罢。何不快些判刑，也可免去这诸多烦扰。”
姜鹏当真不知维楚所犯何错，却终于被维楚的决绝与笃信搅得心神难安，他俯下身子，理了理维楚额角的发，“若朕说，朕一辈子都不会再舍得将维儿放手，维儿如何才能信？”
维楚苦笑，“维儿怎敢信。”一次次的期冀得不到回应，一次次的伤害收不到弥补，血都冷了，心还怎么热。
姜鹏怔在原处，身子弓成一只微拢的虾，全无一国之君的风度与傲岸，有的只是为人父母的一颗怜子之心。
维儿说，他不敢信了。是啊，从幼年到少年，多么漫长的一段时光，他可曾给过他哪怕一点点的关爱或疼惜？
他这辈子，只听一个孩子叫过自己”爹爹”。而那个孩子，就是维楚。
他不顾唤完这个词后迎来的怒火，也并非不怕身后凌厉落下的板子，只是继续虔诚地低声唤着，“爹爹，我是维儿，您的儿子。”
“爹爹，娘亲说您是世上最英勇睿智的人......”
“爹爹，维儿将来，也要成为和爹爹一样伟大的人.......”
“爹爹，维儿，呜呜，维儿疼......爹爹救我......”
“爹爹，维儿不敢了......可，唔......可维儿错在哪了？求您告诉我......”
“......爹爹，维儿知错了，不打了......”
小小的维楚伏在长凳上，一字一句，唤的都是爹爹，都是他姜鹏。
他是不是不知道，令他如此痛苦的，正是他口中哀哀唤着的“爹爹”啊。
姜鹏缓缓坐在塌边，眼前浮现出当年这一幕。维儿还是那么小的孩子，他只不过是想叫一声爹，哪怕不合礼数，可稚子何辜。
那张惨白的小脸，隔着数十年的时光涌上心来，在姜鹏的回忆里打着滚挥之不去。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皇帝，是不是君父，心心念念的，纯粹只是自己这个“爹爹”。
“维儿，你那时候，若是疼得狠了，又该怎么忍啊......”姜鹏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想寻找一个根本不会有解的答案。
维楚阖着眼，泪水聚成一条单薄的线，沿着右颊流下去，可惜才划到一半便干涸。
“刚开始是哭，后来哭不出了，神智也不清明了，就想，我既已拥有了一个世上最了不起的爹爹，那受些委屈也是理所应当的，哈哈。”这般的笑，又蕴含了几多自嘲。
姜鹏心下大恸，他以为维楚疼极了，定是怨，甚至骂，却想不到儿子一心纯孝，便是受罚之时也心存感恩......
“维儿，是爹爹对不起你。”姜鹏沉吟着道出这一句话，放下了为人君父的架子，心里反而舒服了许多。
维楚摇头，“您定是不知我做了什么。”
不等姜鹏回答，又道，“纵是我想放下心中的包袱，母亲却无法，皇上，从母亲下葬那天起，奴才便已然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