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在回去的火车上，厉俨还是并不打算跟我说话，我和他之间隔着一张桌子，他就在我面前抱着胳膊，埋着头，像是睡着了，总之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想也知道他一定是疲倦到极点了。
我没有叫他，不仅是害怕他在这里冲我发火，也是因为不敢打扰他，我不用问也知道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一定又是用了各种关系。
苏航也不愿意跟我说话，径自望着窗外，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车上没多少人，江一直接被周烨拉到后面去了，跟我们隔着好几排座位。
于是我一个人面对这尴尬的境地，有一种把全世界都得罪了的感觉。
一天一夜的路程，在这样的氛围下实在难熬，我终于还是受不了，叫了一声“苏航哥”。
结果他根本不理我，我都怀疑我刚刚话音一落看到他眼神晃了一下也是我的错觉。
我有点儿沮丧，自从和他们住在一起，即便厉俨生我的气，苏航也一定是会安抚我的，像这样的情况，还从来没遇到过。这让我想起刚被他们从地下旱冰场带走那几天，两个人都是冰冷地让人想哭，这种感觉很不好。
我偷偷摸摸地掏出手机来，不动声色地给苏航发了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就三个字：“对不起。”
对面苏航的手机铃声响起，他不疑有他，直接打开看了看。
我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和神情，我想从里面看出一点温和来，可令我失望的是，自始至终他没有一点表情变化，直接收起了手机，没有回我，也不打算跟我说些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再接再厉，又给他发了一条过去，这次语气更加带着歉意和讨好：“苏航哥，我知道错了，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那边铃声又响了起来，坐在一旁的厉俨像是受了打扰，不耐烦地换了个姿势，只是仍旧睡着。
苏航皱着眉，快速拿出手机。我正有点开心他并没有对我的骚扰置之不理，感觉有希望了的时候，却看到他直接按了关机键，把手机揣回兜里，然后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拉了起来戴在头上，身子稍作调整便闭上了眼睛。
我即将扬起的笑瞬间僵住，甚至泛起苦涩来。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的信息，只是他的动作让我一时有种憋闷的感觉。

我突然意识到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有多让他们难过。同样是关机，同样是置若罔闻，而我所能体会到的伤心不及他们万分之一。
我来的时候，不觉得一天一夜有多长，脑子里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想，时间也就这么过了，可在回去的路上，同样的路程，我却觉得极其漫长。
面前两个人都像是睡着了，特疲倦的样子，而我没法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对于之前的不快，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膝盖上除了还有点淤青以外，也并不怎么疼了，只是偶尔想起会觉得委屈。现在更多的却是愧疚，一声不吭地走掉，换做是我，我也会很担心，很生气。
也许人就是这样，真正喜欢一个人，有关于他让你不开心的事，都不希望在心里放太久，对方一点在乎的表现，就又会让自己忘掉一切。
尽管他现在不跟我说话，但我还是知道他是在乎我的，他那疲惫到不行的神情告诉我这并不是我的自以为是，一厢情愿。

到家之后，江一他们并没有回自己家，而是直接到我们家来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接下来的情况会很糟。
他们仨好像都在火车上休息够了，这个时候特别有精神，瞪着我和江一，眼睛里能冒出火来。
现在的形势是这样的：厉俨坐在沙发中间，苏航和周烨各占一方，我和江一被勒令不准坐，只能规规矩矩站在他们面前。这种状况让我有点儿不太好受，感觉像是教训小孩子的方式，虽然有江一陪我，可还是很难为情。并且我认为我今天一定会很难过关，挨打什么的是很有可能的，可是想到有可能会当着江一和周烨的面，我就浑身不自在。而周烨是肯定不会在别人家打孩子的，这种时候丢人的只有我。
厉俨俯下身把胳膊肘平放在大腿上，拿出手机看了看，问我：“玩儿得还好吗？”
我一下子愣住了，被他的语气。如果不看他的表情，我一定会认为他正温柔微笑着，和善地跟我说话。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搭配，温柔的语言配上冰冷的表情，怎么听怎么怪异，真的是让人毛骨悚然。
见我一直没回答，他稍微抬了抬头，盯着我：“嗯？”
极轻的一声鼻音，仅仅表示疑问，可我看着他，却有种想哭的冲动，真不是我怂，这真的太吓人了。
我见过厉俨各种各样的表情神态，他大多时候比较冷淡，可是并不缺乏笑容，就算是暴怒的时候，我也没见过他这样。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是感觉说好或者不好都不对，于是只能有意无意地瞟向苏航。
结果苏航看到我看他，立即转了视线，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
厉俨也不急，我不回答，他也不追问，就那么冰冷地看着我。
最后是周烨终止了这场沉默的对决，问江一：“是你把小端叫回来的吗？”
我愣了一瞬，一下子反应过来，看向苏航，结果他直接起身往厨房去了，我立即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一旁的江一已经小声地“嗯”了一声，他觉得他给我打了那通电话，所以我的出走理应是他引起的。
周烨很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我不自觉地往前跨了一步，有种英勇就义的味道。
“不是的，江一只是恰好那时候给我打了电话，当时我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这样？”周烨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厉俨，而后者脸色越来越难看。
“是！”
“所以，不是江一让你离家的？”
“当然不是！”
“这又有什么关系？总之是我跟他一起走的啊！”江一在一旁大声说着，显然是不希望周烨把错都归咎到我身上。
然而周烨根本不管他，转头看向厉俨。
“现在都清楚了吧？”
“……”
“那我带江一回去了。”
“……”
厉俨始终沉默着，周烨也并非一定要他同意，直接站了起来拉着江一往门口走。
这时候我就知道了，苏航一定是告诉他是江一把我叫走的，于是他们赶回来看到我不在，理所应当地把错都归到江一头上，更是去找了周烨。
而现在了解情况了，厉俨怕是更加恼羞成怒了。
江一被周烨拉着，不敢反抗，却还是回头看我，满脸的不放心。
我也不敢开口说什么，只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不要担心，然后眼睁睁看着他被周烨拉走。

关门的声音一响起，厉俨倏地站了起来，冲厨房吼道：“苏航！你也跟他一起乱来！”
“什么乱来！我承认我是帮着他骗你们，可那时候我也想着他回家可能要好些，我哪儿知道这小子转头又骗了我啊！”苏航骂骂咧咧地踏出厨房，情绪十分暴躁，手里还握着个被咬过的苹果，样子滑稽，却让人笑不出来。
看他们俩这样，我也很不好受，毕竟都是我造成的，虽然感觉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还是想说什么来缓解一下的，可是他们俩根本不给我机会。
厉俨甚至一脚踢开脚边的矮凳，往前跨了几步。
“你想着要好些？你觉得他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叫好吗？他把家里的长辈放在眼里了吗？长这么大了，一有事就冲动，做什么全凭心情，都不过脑子的吗？”他骂着骂着就转头看向我，好像把他嘴里骂的人和眼前看到的人相契合，才更有力度似的。
我也知道他话里连着我害林沛仪呛到的事也一块儿骂了，心里不好受，却也觉得是自己理亏，所以也并没有争辩什么，就低着头任他骂。
可苏航却不是任他骂的主，就算跟厉俨这么多年交情，就算平时性子再好，这个时候也全抛在脑后了。也不知道他是反感厉俨对他的态度，还是可怜我被厉俨骂得话都不敢说，总之他表现得异常愤怒。
“你就想着家里人的感受，甚至想着沛仪他们的感受，可你有没有想过末小端的感受。你们之间的感情你自己心里清楚，叔的想法你也不是不知道，末小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他一时没办法应对也是情理之中，而你还要给他施加压力，换做是你，你能比他做得好吗？”
苏航说得很大声，像是极力在表达自己心里的愤怒，而我知道他原可以不用这样的。我骗了他，他尽管生气，却还是会为我考虑，我不是没看过他们吵架，可这是最严重的一次。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很多时候，我都想过，要是没有我，厉俨会不会就不会这样难做，他只是喜欢男人，却并没有真正跟一个男人交往过，说不定这种取向只是他自以为是的，如果他试着和女人交往，也不是不可能的。而苏航，也不用时常这么操心，平时为了厉俨操心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加上我一个。
如果时间倒退，我想我可以换一条逃跑的路线，或者不那么粗心弄丢了项链，这样我就不会在那个路灯下哭，也就不会遇到他们了。可是想想如果生活真变成那样了，我苟延残喘地活在牢里，生命里没有厉俨，没有苏航，也没有江一，更不会体验到什么是爱，我又不甘心。那样悲戚的生活只稍微想一下，就会让人胆寒。
一个人胡思乱想着，也不知道他们都吵了些什么，就听到苏航怒呵道：“我他妈要是再管你们俩的破事儿，我苏航两个字倒着写！”
我受惊般地刚一抬头，就看到他一把将手里的苹果砸了过来，落到我脚边，摔了个稀巴烂。然后就看他怒气冲冲地上了楼，最后是“砰”地一声关门声，足以想象下手有多狠。
我转而看向厉俨，一声“哥”还没叫出声，就见他拿过茶几上的水杯一把摔得粉碎。我吓得呆在那儿，更加不知所措了。
幸而厉俨并没有搭理我的打算，也直接上了楼，完全将我忽视了。
我在他身后叫了几声，他也像是没听到。
直到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我才颓然地坐到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把地上的狼藉收拾了。

慢慢踱上楼，想着要说什么才能让他们不那么生气，可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我总是嘴笨，一到关键时刻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敲了敲厉俨的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跟他说对不起，说我知道错了，可他还是不理我。我原本以为，回到家，他会打我一顿，可他除了和苏航吵了一架以外，面对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知道我在门外，却完全不搭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那么站着，像罚站似的，手指隔一会儿敲一下，隔一会儿敲一下，就想着他总会被我骚扰地不耐烦，开门骂我几句吧，就算不开门，隔着门骂也行，那样我就有借口自己开门进去了。
可是显然他的耐性比我想的要好很多，我没有骚扰到他，却把苏航骚扰出来了。
他靠在门边，盯了我好久，然后冲我勾了勾手指。
我立马狗腿地跑过去，刚一站定，嘴里就开始认错。
“苏航哥，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我以后再也不了。”
他一把捏住我的脸，恨声说道：“你保证再也不做的事，你自己数得清吗？你以为道个歉我就能原谅你了？”
“我其实也不是骗你，我也是路上才决定要回去的，一开始真打算只是在家待着的。”我一边解释，一边握着他的手，想让他松开。
“就算临时决定，你就不能打电话说一声吗？你知道我们多着急吗？回家看不到你，狗也不在，急疯了都，还以为你回来路上出什么事了！你哥恨不得拿刀把我砍了！”
“我当时不想跟他说话。”我小心地放低了声音，害怕厉俨会听到。
“你就知道你哥是吧！谁他妈帮你撒谎来着啊？你转头就把我害了，知会我一声也不行啊！”
“……”我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儿，我当时真的就是想出去透透气，别的什么也没有考虑，整个人都浆糊了。
“对不起。”
他看着我，还是气不过的样子，捏我脸的手又加上了劲儿，我咧着嘴忍痛，就让他捏。

苏航捏了会儿，像是觉得没劲，松开手指着墙角的扫帚。
“去！拿过来！”
我看了看那把大概两只粗的扫帚杆，心都颤抖了。
“苏航哥…”
“你拿不拿？”
僵持了会儿，最后还是磨蹭着把扫帚拿给了他。
“转过去！”
我半张着嘴想要说什么，可一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又磨蹭着转过身，使劲安慰自己，没事的，让他打一顿，打了就好了，他就不生气了。
这么想着，身后就突然一下砸了下来，我还没回过神，然后就连着好几下，疼得我直往前冲。
我咬牙把呻吟逼回去，双手紧抓着裤缝。
“不疼啊？”苏航偏着头问我，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低着头小声回答：“疼…”
“我就说嘛。”
他嘀咕完又扬起手里的扫帚，连着好几下打下来。
我没精力数他打了多少下，只感觉屁股涨疼，疼得难受。
这是苏航第二次打我，跟第一次带着玩闹的性质不一样，这次他是真的想给我教训，每一次下手都没有缓劲。我以为我会被他打得站不住，可每一次我都还好好站着，这让我觉得更加难熬。
走廊里全是啪啪啪的击打声，在我听来十分刺耳。
接下来苏航没有说一句话，就一个劲儿打，我始终还是有点儿受不住了，身体控制不住地往前蹭，他也不管我，我蹭到哪儿他打到哪儿。
最后我干脆整个身子趴在了对面的墙上，仰着头不停吸气。
苏航停了下来，可也就停了几秒钟，然后我感觉到他用那万恶的扫帚戳我的屁股。
“撅起来。”
这三个字让我觉得这场打特别难挨，仿佛要无止尽了似的。
我无力地摇着头，双手忍不住地往后摸。
“苏航哥，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撅起来，最后十下。”
我很想不通这最后十下有什么意义，既然都说出这样的话了，那就说明他也还是消气了，为什么就非要打这最后十下呢。
可是想归想，我还是挣扎着把屁股往后撅了撅，这个动作让我很难为情，可想着再忍过这十下就好了，也只能逼自己乖乖听话。
苏航也并没有一下一下地折磨我，连着十下快速地结束，不多也不少。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短促地一声“啊”，几乎让我卸了气。
我抬手蹭了蹭眼睛，抹得脸上手背上一片湿润。
苏航扔了扫帚，听到硬物落地的声音，我也才松了口气。
我想蹲下歇一会儿，却被苏航提了起来，然后被他扯了裤子，我应该感到羞耻的，可是当滚烫的肌肤接触到冷空气，我竟觉得舒服多了。
可是还没等我体会到更多，苏航一把掰过我的手往后撇，把我的手掌贴在我自己的屁股上，我顿时脸烧得通红。
“烫吗？”
“……”
“问你！烫吗？”
“……烫…”一个烫字，被我说得音都在抖。
“记住了，这种程度在我这儿就是基数，以后只有比这更烫的。”
“……”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说完这句话，我就一下子崩溃了，再也顾不得其他，蹲在地上哭起来，我觉得苏航哥不是以前的苏航哥了。

（四十八）
我哭得伤心，然而苏航一点儿都不心疼，一把拧住我的后衣领，把我提了起来，还一脚踢在我肿烫的屁股上。
我回头呲着牙冲他低吼道：“疼啊！！”
他还瞪我：“你再跟我呲！”
“……”我咬着牙，抖着嘴唇，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不理他，准备提裤子。
“提了也白搭，别提了，待会儿还得脱。”
我顿时僵硬地转过头看他：“您能说点儿好话吗？”
他看着我，像看着什么新鲜玩意儿，随后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像在掸灰似的，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好话啊？我也想说好话来着，可我也不是什么老好人啊，被人坑了，你还指望我安慰那个挖坑的人啊？”
“……”
“你当你苏航哥是傻子还是傻子啊？”
好吧，自知理亏，我也不能说什么，可我也没那脸光着屁股在走廊上溜达，还是穿好裤子，然后就不情愿地被他拉着走到厉俨门前。
这下子我真开始踌躇了，完全没有一开始自己主动找上门的勇气了，犹豫了半天还是转头去看苏航，并且一脸乞求。
然而他无动于衷，用面无表情和直接开门一把将我推进去的动作告诉我，他不是傻子。
我踉跄地跨进去，刚一站稳，身后就响起关门的声音。我不知道苏航有没有一种亲手将我送进虎口的感觉，反正我是有的。
站在门口，我显得很是无措，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心里越是忐忑，越能更深刻地体会到屁股上保留的痛感。
厉俨站在衣柜前，像是在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见我进来，也只是略带讶异地看了看我，然后重新恢复面无表情，继续在衣柜里鼓捣着。
我真怀疑他俩今天是把表情低价卖出去了，就剩一张黑脸，让人看着瘆得慌。
很快他就关了衣柜门，往浴室走去，并不打算跟我说句什么。
我连忙叫住他，不然我不知道他去洗澡了，我该怎么办。
他站在浴室门口，也没回头看我，像是在暗自思忖着什么。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墙角。”
然后就推门走了进去，将我关在门外。
我在原地愣了愣，然后慢慢磨蹭到小沙发边的墙角处面墙站好，真为自己如此了解他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而感到困惑。
房间里很安静，就只能听见浴室里哗哗哗的水流声。
我眼前就只是一片雪白，什么都没有。两只手互相抠着指甲，最后都弄得泛疼了也没能让身后的痛楚消失，反倒弄得自己痛上加痛。
我只能转移注意力，勉强回忆这两天的事，让自己还是正正经经反省了一下。其实跟江一在那边呆了一天，去了好些小时候经常去的地方，慢慢的倒是对有些事没那么计较了，之前也说了，对于让厉俨他们那么着急地找我，我也还是很愧疚的。其实吧，我这人没什么优点，也总是做错事，但我面对很多事都很会换位思考的，我也并不是那种固执己见，做错事不肯承认的，不然我不会那样乖乖任苏航打的。
我知道他们着急生气，怕我出事，这个时候不理我或者打我骂我都是应该的，不过这也是有两个哥，两个疼我的哥的悲哀之处，挨打都得挨双份儿。
站了有十来分钟，我就开始晃悠了，前后左右地移动着重心。
其实厉俨扔下那两个字后就没管我了，我大可不必那么自觉，在沙发上坐上二十来分钟，趁他还没出来赶紧再站个十分钟，不也可以忽悠过去了吗？可是想想，我还从来没有忽悠过厉俨，这次也并不愿意忽悠他。
半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感觉我已经站了好久，腿都酸了，为了转移注意力，面前的墙壁已经被我用指甲突破墙面漆，划出了好几道，歪歪扭扭地形成“厉俨”两个字。指甲缝里都是墙灰，无聊地又开始抠指甲，直把自己抠得指甲和肉都分开将近一毫米了。
“咚！”
开关门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我一跳，很没出息地浑身抖了一下，赶紧把手放了下去。
不知道厉俨有没有看到我的小动作，我也不敢转过身去，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擦头发的窸窣声，这声音听得我心里猫抓似的，一挠一挠的，直到我都快产生被挠出血丝的癔症了，才听到厉俨的声音。
“过来。”
我一个激灵，立马回过神来，转身就往他那儿去，结果刚踏出一步，就感觉像踩在棉花上一样不踏实，接着腿一软就摔在地上。
我急促地叫了一声，因为惊吓，也因为突然着地的屁股。趴在那儿也不怎么起得来，就感觉双脚一阵阵发麻，稍微动一下，就从脚底窜起一阵电流似的，痒得人抓心挠肝的。
“麻了麻了…”我一个劲儿叫唤，手按着发麻的腿，像是这样就能阻止血液流通了似的。
我样子狼狈，厉俨却根本没有要来拉我的意思，就那样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一下子又开始恼火了，你就是再怎么生气，看我站都站不起来了，总还是应该拉我一把吧，就那么冷漠地看着，有意思吗？我也不管自己有多难看，站不起来索性就不起来了，坐在地上蜷缩着腿，不动也就不那么麻了，只是有点儿辛苦我的屁股。
厉俨干脆起来收拾东西，全程不说一句话，我都怀疑这屋里两个人一个是哑巴，一个是小丑。
过了一会儿，我晃了晃脚掌，确定不麻了，正打算起来，就听到哑巴说话了。
“不麻了就起来。”
嘿！冲这句话！我还就不起了！翻了个白眼儿，我又伸直了腿坐着。
“起不来！”
他看我一眼，皱着眉头：“那你坐着吧。”

说完就直接上床了，然后关灯睡觉，完全就当我不存在似的。
我瞪着他的背影轮廓，感觉有点儿不能接受，这情形就像我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儿，他只是采用无视来对我的行为进行消退处理。
可我只是想他能理我一下。回想这几天，我可以为自己的错道歉，可我并不认为这一切的错都全在我，如果当时他能多在乎我一点，多为我想想，我保证事情绝对不会变成后来那样。
我们两个就这样用沉默对峙着，谁都不先说话，好像这是一场拉锯战，谁先开口谁就输了。而我坐在地上，慢慢又平静下来了，我觉得我总是这样，一被激就会立马窜火，然后只要一个人静静呆着，就会慢慢自己把自己给熄了。
我不知道厉俨是有时候也会像孩子一样跟我赌气还是说他已经掌握了对付我的窍门。

最终还是我自己爬了起来，开了台灯，站在床边低低地叫他。
其实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有一种很挫败的感觉，真的就像小说里说的那样，先爱上的人总是输的那个。
厉俨其实也没睡，我想换做任何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还安心睡觉的。
被我多次骚扰后，他翻身坐了起来，看着我，双眉之间自然地形成一道浅浅的沟壑，显得很凌厉，可是衬着夜灯的微光，却并不让人感觉到压力。甚至这样的直面，让我看清楚了厉俨脸上可疑的伤痕，很奇怪为什么之前我没有看到。
“末小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在乎！”
“……”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我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可是又下意识地觉得厉俨应该是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我真恨不得打死你！”
这句话我听懂了，我知道厉俨最担心害怕的是什么，而我这次却恰好触碰到他的逆鳞。厉恪的事给他造成了极大的阴影，他也多次强调过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可以离家出走，否则他会让我知道什么是惨痛的教训。
我也知道他是在抑制着自己，不然我们谁也说不清我会怎样，即便没有切身体会到，我也知道如果厉俨这次动起手的话，会比苏航所谓的基数，甚至于他自己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我嗫嚅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吐出来的话也是显得很无力。
“我没遇到什么危险，我跟江一两个人的…”
“所以你想怎样就怎样是吗？”
“不是的！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当时特别想回去看看，我…我想奶奶了。”
“可是你招呼都不打一声，甚至关机！”
他坐在床上，我站在床边，我们很少有这样的形势出现，他只能稍微抬着头看我，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的每一个表情。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愤怒，难过，甚至无助，一览无余，那点伤痕似乎也更加明显了。
厉俨在我心里永远是那种高大到无坚不摧的形象，而这次我却窥探到了他的脆弱。并没有任何一种崩塌感，我更多的是心疼和悔恨。
见我不说话，他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一把将我拉了过去，让我直接趴到他腿上。
我感觉他隔着裤子把手掌按在我臀上，一点点收力，之前被扫帚杆打过的地方立马加重了痛感。
想告诉他苏航已经打过我了，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没听到，而且我也并不想做出一副逃避的样子。

正当我做好一切受痛准备的时候，厉俨似乎是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他使力，突然把我提了起来，然后下床，直接把我拉到旁边的矮几前。
“趴上去！”
三个字言简意赅，很明确地告诉我，这才是挨打的正确姿势。
矮几是真矮，就到我膝盖上面一点，要趴上去的话，我就得跪着，可我不想跪，这个动作在我看来极尽羞辱意味，无论怎样总没办法做到。
我犹豫着，最后也只是弯腰将手掌撑在矮几上，即便这样的姿势只会让挨打的部位更加突出。
厉俨没有说什么，我背对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好像并没有什么意见。
身后传来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远。我的头完全倒垂着，可以从身体和胳膊之间看到他移动的双腿。他在小书柜前站了一会儿，又走向衣柜，他背对着我，我没办法看清他在做什么，只能听到一阵窸窣声以及金属相碰撞发出的声音。
最后衣柜门关闭，他转身。我看到了他手里的东西，一条皮带，金属环扣被他捏在手里。
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不禁心跳加速，这种感觉很难受，我一直告诉自己是头倒垂太久，充血的缘故。本能地咽着口水，以为这样可以稍作缓解，可是一点用都没有，直到他停下脚步，我整个头部血管都在突突跳动着，撑住矮几的胳膊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我挨过厉俨很多次打，被皮带抽也不是第一次，可这是最让我害怕的一次。
从厉俨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他到底有多愤怒，只是刚才那一点脆弱的痕迹早已经消失殆尽，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眼瞎，所以更无法判断我这次究竟会怎样。
厉俨站在我身后，抬脚踢了踢我的内脚踝，让我把双腿分开，不知道是太过紧张还是怎样，我竟往前撞去，手突然失力地往前蹭，后知后觉地顿住，更觉得压抑。
他对此什么也没说，只静静等我重新撑好，双腿分开稳稳站立住。
我能感觉他把皮带放在了我的臀上，有一种宣告主权的味道，让我有点儿别扭。
“之前你对林沛仪做的，我不跟你算。”
“……”
“出走将近四十五个小时，打你九十，不为过。”
“哥…”说着我就想起身。用皮带抽九十下，我的屁股真不能要了，本来就带着伤，这样子下去我真的会哭死。
“撑好。”他冷淡地命令着，用手压着我的后背，并不让我起来。
“别让我绑你。”
他说话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随着话音一起落下去的还有我的裤子。我根本来不及害羞什么的，身后就突然闪过一记钝痛，我完全没有做好任何准备，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实在接受不能。本能地大叫出声，然后就直起腰往身后捂，我以为只是痛得受不了而已，没想到居然摸到一条微微凸起来的肿痕！
我真的是被吓到了，转身瞪大眼望着厉俨。
“哥…”
“撑回去！”他用皮带指了指矮几，仍旧冷漠。
“轻点儿好不好？太疼了，我挨不过九十的…”我近乎哀求地说道。
可我看不到他哪怕一点的表情变化，被他强制性地翻过身，压下腰去。
“你试过，才知道你挨不挨得过。”
这句话让我由衷地感到绝望。
“哥…我求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
“那行，我可以给你时间准备。”

他说完直接坐到矮几上，就坐在我身旁，我甚至跟他胳膊挨着胳膊。
这样的情形，让我更加难堪，可过了大概五分钟，我还是没办法开口说自己准备好挨打了。这么撑着也实在不舒服，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
我想叫他，他却比我先开了口。
“末小端，你有多喜欢我呢？”
这个问题问得很是突然，我只来得及偏过头看他，还没有说什么，又被他抢了先。
“你走后，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哥…”
“我很生气，气你的冲动和不负责任。你说过你不想当我的弟弟，可事实证明我必须把你当弟弟看，因为你总是让我把你当做弟弟。”
“……”
“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他同样偏过头来看我，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感情。
我一下子慌了，我怕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类似于判我死刑的话，比如：既然这样，我们就只是兄弟吧。
真是这样的话，我不如不回来了。
“哥，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别这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再也没下次了！”
我极力认错，我多想他不要再说下去。我想告诉他，我不是那种冲动易怒，只会做一些幼稚行径的人，我只是太伤心了，我受不了他那样对我。
可我说出口的只是一句句对不起，我只能抓着他的袖子不放，明明他就坐在我身边，我却感觉只要我一放手，他就会不见了。
他没有纠结于我懂还是不懂，只是转过头去，继续说道：“即便这样，我更气的还是自己。”
“……”
“你不要以为是你先有了感情，你就要在乎得更多些，往往后来者居上。所以相比较起来，我气我自己远胜于气你，只因为舍不得。”
“哥…”我愣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亦或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我气我当时对你说出那样的话。你已经做得很好，是我对你太过于苛责，甚至无意识地忽略着你的感受，以至于你会想也不想地逃走。在那样的气氛下，我想换做是我，我也会待不下去。”
“我总是这样，醒悟只在犯错后的片刻间，而你就在那片刻间便离开了。我想去找你，可你知道你叔叔的心思，他不会放我离开，而我作为他的儿子，我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让他难堪，我只能挨到林沛仪他们离开。中途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不接，后来甚至关机，我没办法，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你不会有事的，你会安全到家的。”
“当独自面对家人的时候，我选择去找你，并且向他们坦白。我想这会是你想要的，在我们之间，我有责任给予你需要的安全感，尽管我不清楚这个时机到底合不合适。”
“……”
我一直安静地听他说着，他很少跟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并且内容足够让我震惊。

“坦白？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哥…”我已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了，激动，惊喜，懊悔……五味杂陈。
“我一直以来只是向他们说明了我的性向，并没有真正交往过，所以他们一度认为我只是暂时在认识上对自己的性向有了偏差。直到现在，即便你叔叔一直心存怀疑，不过这次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不小的打击。”
“他们是不是很生气？你的脸…”我走到他面前，更仔细地看着那道伤痕，甚至抬手轻轻触碰。
他轻微地偏头躲开了。
“没事，只是钥匙划到的，你叔叔老了，扔不动花瓶。”
不是扔不动，是终究还是舍不得吧。
我勉强提了下裤子，蹲下去，轻轻地抱着他的腰，低声说着对不起。因为我，让他那么不安，甚至不得已做出这样的事，因为我，让他与家里人产生这样剧烈的矛盾。
“迟早是要说的，只是提前了而已。”
他在我背上抚摸着，力道由轻变重，语调由缓变急。
“我很抱歉用那种态度对你，可我敞开了一切，只想给你想要的，并且匆忙赶回家的时候，屋里空无一人！我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找了周烨，也只知道你和江一在一起。即便知道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我害怕你像小恪那样。”
“不会的哥，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发现他在轻微地颤抖，我知道他还在后怕，我想抬头安抚他，可我根本起不来！
他压着我的后背，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我揉碎在他怀里，我只能忍着痛楚，一言不发地静静呆着。
“我不能报案，我只能自己偷偷找人帮忙，查你的行踪，最后还得帮你消除记录，你知道你这样不报备一声就私自出市，甚至出省，会惹多大的麻烦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开始后怕，我当时是真没有想到这一层，除了每周五的报道以外，我真的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缓刑人员。
“哥，对不起，我当时没想到，我真的是昏了头了，我完全忘记了…”
我慌张地解释着，他只是按着我，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话，也或许我的解释根本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只知道你在那座城市，可是一个城市那么大，要找你谈何容易，借了车满城跑，看到哪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都像你，可每一个都不是你。”
“他们让我不要着急，可是末小端，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着急。”
“……”
我没有说话，这时候一句对不起，我错了，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厉俨的难受，是我没办法体会的，我一直以为是我先爱上的，在这份感情里，我比他用情深，我有更多的发言权，我受到的委屈可以被扩大化。事实证明，是我太自以为是，太自怨自怜。
我只需要负责感情，而厉俨要负责的比我多太多了。
他慢慢地松了力气，用手掌在我后背轻轻摩挲着。
“我满脑子都是小恪躺在地上，血已经流干的样子，他的脸时不时变换成你的，我都怀疑我快神志不清了。”
“直到看到你好好地站在教堂前，我才回过神来，那时候真的觉得好累，从来没这样疲惫过。”
我把脸埋在他的肚子上，久久地感受着他的体温，我想跟他说些什么。
“哥，我不会像小恪那样的，你知道我没他那么嫉恶如仇的，遇到类似的情况，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身上所有值钱的都掏出来，我很怕死的。”以前无所谓，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得好好活着才行。
“再说了，小恪那时候才多大，你不能拿小孩子的处事方式来考量我啊。”
他慢慢将手从我的后背移到后脑勺，语速缓慢，每个字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对于总犯小孩子才会犯的错误的大人来说，九十下，真的不算多。”
“……”
我僵在他怀里，想象自己的瞳孔在慢慢放大，所以说，刚才只是在解释我挨重罚的必要性，是吗？

我不是故意卡拍的，真的

（四十九）
当我被他重新命令摆好姿势的时候，我的内心是苦涩的，我以为那样一番谈心过后，我们最终会敞开心扉，拨开云雾见天日，然后你侬我侬，最好再来个爱的滚滚什么的，谁会想到事情会这样呢？
裤子被重新拉了下来，我埋着头从缝隙里看他。
“哥，你轻点儿好吗？刚刚那一下楞子还在呢。”
“这种时候你就乖乖受着就行，不要跟我讲条件。”
我气急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一板一眼的，你明明都已经不生气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生气了？”
我一下子又站起来，对他这种带着无赖性质的问题很是不满，两指弯曲指着自己的眼睛大声道：“我两只都看着呢！”
他站在我面前，眼神倏地又变得阴霾起来。
“谁给你勇气冲我大呼小叫的？”
“我…”我一下子又没出息地结巴了，明明他那样问，我只是相对地那样回答了而已，他这样突然变脸又是闹哪样啊…
看我说不出话了，他又把我推回去，按着我的腰又让我撑在矮几上，我真是烦死这个姿势了！
他一边把我的衣服往上卷，一边说：“既然你的眼睛不好使，我就让你的屁股感受一下我究竟有多生气。”
话音刚落，我身后就突然响起“咻”地一声！然后感觉自己的屁股像炸开了一样，疼痛快速蔓延，蔓延到四肢，逼得我跳脚，再蔓延到心脏，有那么一刻，我感觉它是不是停跳了，最后到大脑，我才像是被猛扯了神经似的大叫出来！
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挨过最疼的一次！就这一下，直接把我眼泪打出来，猝不及防！我觉得所有人都没办法体会我的感受，太疼了！
我反手抱着屁股，蹲了下来，入手的是比之前那一下更严重的肿痕，吓得我大哭起来。
这时候我才觉得苏航的那什么基数，简直就是对我的仁慈！
“啊啊啊………”
屋子里全是我的嚎叫声，隔壁邻居一定都听到了，这不仅是杀孩子，这是凌迟，吊着你的命，生生地折磨。
“歇会儿就行了，起来撑好！”
“我不起来！你要打死我了！”
“会不会打死你，我心里有数。”
“你…”
“起来！还有九十七下，我可不想打到明天早上，早点儿结束早点儿睡觉！”
“我错了还不行吗？你就原谅我这次吧。”
“一点代价都不付就想得到别人的原谅？”
“我这代价还不够啊？”
这疼就没有缓下去的迹象，一阵阵发烫还突突跳着。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得够可怜了，厉俨再怎么也应该心软的啊，怎么能对自己喜欢的人这么狠心呢？
可事实证明他就是这么狠心！
他根本就懒得跟我搭话了，直接用皮带敲了敲矮几，还抬脚踢了踢我的屁股，那“绝不轻饶，没得商量”的态度表现得清清楚楚。
我一时语塞，没来由地委屈上了，我觉得我们都说开了，我有错我也认了，痛也受了，为什么非要一直抓着不放呢？
我强撑着摆好姿势，还不忘赌气道：“你打吧，打死我好了！”
这时候他却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我身后，冷冷地说：“刚刚跟你说那么多，并不代表我不生气了，你有什么胆量在这儿跟我闹脾气。”
“……”
我一下愣住了，心里有点儿不好受，但是又说不上为什么，傻傻地撑在那儿，也不言语了。他总是把事情分得很清楚的，他喜欢我，可这件事并没有完。
他也不再犹豫，扬起皮带就抽了下来，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已经有了经验，做足了准备还是其他什么，感觉这次没刚刚疼得厉害了，却也还是让我禁不住发颤。
每抽一下，我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前蹭，双脚无意识地乱踢着。
以前看电视剧里面那些挨打的，都是仰着头哎叫，可我根本没力气仰头，只能紧缩着肩膀，差不多快把头埋到胸口了。眼前时不时有水滴落下来，我努力睁大了眼睛想要分辨出哪一滴是汗水，哪一滴是泪水，可身后的抽打却逼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我捏紧了拳头，逼迫自己不去摸饱受捶打的臀部，疼得狠了，甚至用拳头去砸矮几，好像这样我就不那么疼了似的。
几皮带下来，整个身后就像已经没感觉了一样，每次感觉到他扬手的动作，就习惯性地往前挺，抽下来的那一瞬间，身子立即往一旁躲，嘴里嗯嗯啊啊的，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回来。”
“……”我只顾着疼了，听到什么也当没听到了。
“我让你站回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已经移到矮几边上去了，厉俨握着皮带，指了指我之前站的位置。
“快点儿！”
这个时候我也不敢再跟他闹，吸了吸鼻子，磨磨蹭蹭地又站回去。趁这个空隙，伸手往后揉，可是摸到的都已经不是楞子了，全是肿块，一揉一痛，怎样都难受。
站在那儿，双腿直发抖，实在不行了，我跟厉俨说我真站不住了，可他直接回我一句：“我一开始也没让你站啊，自己选的就得坚持住！”
我真是要崩溃了，抖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了，眼泪使劲流，有的流进嘴里，咸得发苦。
“多少下了？”
“嗯？”突如其来的问题把我问懵了。
“什…什么？”
“打了多少下了？”
“我…我不知道…”我痛成那样了，哪有精力数他打了多少下啊！可真要算起来，估摸着也就十几下，离九十差得远呢！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特别绝望！
他抬手抻了抻皮带，说：“你没数啊？那重来！”
我瞬间有种被巨石砸了脑袋的感觉，挣扎着站了起来，转过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声音抖得可怕。
“你…你没说…没说让我数的！”
“这是你自己的事，需要我说？”他挑着眉看我，我突然觉得他这样好陌生。
“转过去，重来！”
“我不！！”我一下子恼了，已经把我打成这样了，他还想怎样，就算我离家出走让他担心是我不对，可我都知道错了，我也受到惩罚了，为什么他非要这样，就是不放过我呢！
“你凭什么这样！”
“凭我是你哥！”
可能没想到我会突然发脾气，他脸上更难看了，一把扔了皮带，拉着我的衣服就把我往床上扔，死死压着我的背，巴掌接二连三地往我身后抽。
一屋子的“啪啪”声。
这个时候我已经不想再心甘情愿挨打了，他这完全就是不讲理！
我一个劲儿挣扎，哭闹，却始终敌不过他的压制，反而我挣扎得越厉害，他打得越用力。
我感觉再这样下去，之前肿起来的皮肤都会被他打破了，一定会流血的！
我捶着身下的床板，大声叫道：“啊啊啊！厉俨！你王八蛋！你不要打了！”
“痛啊！！你要打死我了！！”
“呜呜呜呜……厉俨！我恨你！我恨你！”
无论我怎么骂，他就是不停手。我现在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喜欢我，为我做了这么多，可为什么打我就一点都不留情，他这样一会儿温柔，一会儿狂躁的样子，真的让我害怕。
我哭着挣扎，双腿使劲蹬，原本挂在腿弯处的裤子直接被我蹬掉了，我也顾不得羞了，反正被他打成这样，我早就没脸了。
我动得厉害，他的巴掌也失了准头，一会儿屁股一会儿大腿的，总之我身后哪儿哪儿都被打了，绝对就是一片红。
他一手抓着我的衣服，我挣扎着想从衣服里钻出来。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我知道是苏航，这时候只有苏航能救我。
我的头刚重新从领口钻出来，就听到他说：“行了，厉俨，差不多得了，我在门外听得都打呵欠了，两个晚上没睡觉，你还真不困啊？”
他走进来，拉开厉俨，又指着我说：“末小端，你也是！给你台阶不知道下，蠢得你！问你打了多少下，直接说九十不就得了，管他够不够，你还来一句你没数，真是傻得没药医！”
“……”我侧躺在床上，张着嘴，愣愣地看他们，这句话让我感觉整个世界观都不对了。
“要你多嘴！”厉俨甩开苏航的手，一脸没好气的样子。
“我不多嘴，你要怎么收手啊？一直打到天亮？你手不疼啊？”
“行了行了，就你行，回去睡你的吧！”厉俨说完就推着苏航往门口走，整个画风都不对了。
“你让着他点儿，不知道他笨啊？”
“知道知道…”
两人背着我嘀嘀咕咕，苏航就这样刚进来没一会儿，留下一颗重磅炸弹，又走了。

直到厉俨关上门，重新走回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才回过味儿来。
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哇地一声哭出来，一边哭一边骂。
“厉俨！你王八蛋！我去你妈的！！”
然后抓过身边的枕头向他砸过去！
他一把接过枕头，厉声道：“我说过不准说脏话！”
这个时候我才不怕他了，只想发泄自己心里的愤怒！
“我说了怎么了？王八蛋！我日！”我不仅要骂，还要动手，我把床上另一个枕头还有被子全一股脑扔向他！
厉俨接过被子，却被枕头砸了一脸。
“末小端！你够了！别得寸进尺！”
“……”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手边没东西可扔了，我绝对不会怂的！我末小端也不是什么**！吼我怎么了？吼我就会怕你吗？
我瘪着嘴，手里撕扯着床单，简直不想看他，干脆把头埋进床单里。
过了会儿，听到他离我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我缩了缩腿，感觉下半身光着，有点儿凉嗖嗖的。可就这么一个动作，害我身后痛得直抽抽。
“行了，过来让我看看。”他摸着我的头，缓和了语气说道。
我才不吃这一套！一个巴掌一颗枣的，逗狗呢！
看我不买账，他这次居然也没发火，只是把我拖过去的动作有点儿粗鲁。
“你小子怎么这么笨啊。”他一边伸手在床头柜抽屉里翻找着，一边数落我。
我趴在他腿上，闷声道：“谁知道你那个意思啊！”
打着打着，问我打多少下了，是个人都会傻掉好吗？还想那么多…
他不理会我的抱怨，自顾自地嘀咕：“你说你这么笨，一个人在外面出点儿事，怎么办？”
我撑起上身，很是不服气。
“这两码事儿好吗？再说了！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的，三年也没见出什么事儿啊！”
“屁股不疼了？”他没好气地一巴掌又拍了下去！
疼得我直吸气，恨恨地一巴掌回敬在他小腿上。
“嘿…你小子！”
“厉俨你别硬撑了，不生气就不生气了嘛，干嘛总吓唬人！”
老是这样，脸一黑，眼一瞪，没病也被他吓出病来！
“末小端，别以为你现在伤着，我就不敢动你。”
“切…”我往他那边儿挪了挪，不接话，点到为止我还是知道的，老虎的毛拔一根是一根，不能贪多。
他也不说了，安静地给我擦药。他动作很轻很小心，可我还是疼得难受，特别是有的地方，药一上去就一阵刺痛，肯定是破皮了。
“疼就说，别憋着，刚刚叫那么大声，现在焉了？”
“你也知道我疼啊！”
我说完后，他就没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他说着说着，音调都变了，我转过头去看他，却看不到他的表情。
“末小端。”
“嗯？”
“你要是再离家出走，就别回来了，我也不会去找你的。”
“为什么？”
“我担心我会打死你。”
“哥…”对他这句话，我很是惊讶，他会打我，我不质疑，即便刚刚真的痛得要死，说他要把我打死了，那也只是我一时痛得难受而已，心里还是知道他舍不得的。
可我没想到连他自己都会这样想。
“要不是苏航一路上都在劝我，回来也是他先把你叫过去，给了我足够时间冷静，我不知道我会把你怎么样。”
“……”
“还有刚才，要不是他进来，我怕我会停不下来，即便我的确没那么生气了，可是一想到你万一……”
“哥…”
他看了看我，突然转了话题：“看来苏航的名字真要倒着写了。”
我回望着他，附和道：“那也不错，哈哈。”
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给我擦药。
我重新转过头，看着小书柜上他穿着警服的照片，郑重其事道：“哥，我以后再也不离家出走了，以后去哪儿都会跟你说的，你不赶我走，我绝对不走，哦不，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他手上没停，仍旧仔细帮我上着药，他没回答我什么，可我还是听到他轻轻嗯了一声。
这时候我才明白，任何人都不会是一直坚强有力的，特别是面对自己在乎的人，他的脆弱更是会暴露无遗。
我也了解到，我身旁这个男人，他失控的时候，你若是拿剑对着他，他只会更加暴躁，这时候他需要的是对方的示弱，而我会毫不犹豫地软下来。我爱他我就会这么做，因为他是厉俨，就像我这些天看到的一样，他在乎我就会失了方寸，因为我是末小端。

这章写得我焦头烂额，不会写拍是硬伤

破20万，好棒！有木有

（五十）
江一曾问我，那么喜欢厉俨会不会累？因为这个人大多时候是严厉的，无趣的，甚至是暴躁的，谁要喜欢上，谁就得吃苦。
其实不然，我曾经以为我会一直怕这个人，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晚，在他摇下窗玻璃，冷冷吐出“上车”两个字的瞬间，我怕极了这个人。然而真正喜欢上了，就算是只吃人的老虎，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去靠近，而那时候，我所能体会到的是别人都不能体会到的情感，毕竟老虎的柔情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那件事过后，我差不多有三天坐凳子都不舒坦，坐下去没多久就感觉肿胀得难受。虽然厉俨打我的时候已经很控制了，可痛还是痛！
疼得难受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趴在床上直哼哼，也抱怨过，毕竟最开始导致我离家出走的是厉俨，是他对我的不理解，还说我胡闹，可到最后受苦的却只有我，这让我多少有点儿不忿，期期艾艾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当时他就坐在床边小沙发上气定神闲地喝茶看报，听我一个人在那儿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很久了才把报纸翻了面，像是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你确定受苦的只有你？”
“那可不！你害我那么伤心，我都没打你！”
“你也就皮外伤而已，我…”
他说了一半又停下了，紧抿着嘴唇，眼睛盯着报纸，像是又被吸引了注意力似的。
可我明明看清楚他眼神的涣散，根本就没有把精力放在报纸上。
我挺了挺上身，抬头看他。
“你什么？干嘛不说了？”
他似乎有点儿矛盾，我甚至觉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味道。
我连问了好几遍，他终还是坐不住了，起身往卫生间去。
在关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他说：“我是内伤。”
我愣了愣，顿时回过味儿来，在床上扑腾着大笑，冲卫生间喊道：“哥！你真矫情！”
卫生间里没有回答，我接着揶揄他：“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一面啊？苏航哥知道吗？哈哈哈哈哈哈……”
我一个人在床上乐，过了会儿，他终于出来，黑着脸看我：“不疼了就回你屋去，在我这儿住上瘾了还！”
我仍旧嬉皮笑脸望着他，这时候可一点都不怕他：“上瘾了上瘾了，我在你这儿睡得好！”
说完就赖皮狗似的，扒着他的床单不放，嘴还咬上他的枕头。
结果立马被他敲了头！
“你就熊！脏死了！还让不让我睡了！”
我松开牙，舔着嘴唇：“那我们可以睡一个枕头嘛…”
他眼神微微变了变，最后突出一个字：“滚！”
然后就直接出门不管我了。
我嬉笑着看他的背影离开，翻身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算起来，我在他屋里已经连着住了三天了，明着暗着小动作没少，可他硬是没反应，背对着我睡得特死，当然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
早上起来，我睁眼他都已经出去晨跑了，因为我还不方便，他也没叫我一块儿去，所以我连他每天早上固定出现的壮观景象都没能亲眼所见，想想都觉得遗憾。
不过这些事也就想想，前面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呢。
过年那天之后，厉俨就没再回过他父母家，放的一个星期假也就这样耗没了。
这中间，卉姨也没来过，连一个电话也没打过，说实话我是失落的。我第一次从一个女人身上体会到什么是母爱，了解到什么是母亲，而这一切仿佛就这样被我一手摧毁了。我无法想象卉姨会怎样看待我，她是不是已经后悔对我那么好了，还是说一想到我就会觉得特别糟心。

见面，是我像厉俨提出来的，我觉得既然都已经说开了，有些事那都是迟早的了，逃避是永远不可能的，而早点儿面对或许会好些。
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他正在做晚饭，本来想着收假了，所里事情肯定会很多，他忙了一天也累了，我想给他做顿饭的，却被他以不想中毒住院为理由拒绝了。我气极，想跟他说，上次他赶我走的时候，我都给他做过饭的，不过想想也不是什么高兴的事，也就算了，转而跟他提起去见卉姨和厉叔的事儿。
他听后，手下的动作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继而若无其事地问我：“你想好要怎么面对了吗？”
“我从来没经历过这些，你要问我有没有准备好，我还真没把握，可我更不想就这么拖着，人家不是都说夜长梦多吗？”
似乎也觉得我说得还算有道理，他并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感叹了一句我心挺大的。
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应变能力，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可真到了卉姨面前，我还是有点短路了。
这个从来没对别人表现过厌恶和憎恨感情的善良小女人，即便心里藏着诸多不满和难过，在看到我的时候，也只是皱着眉，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我说话了。明明错在我们，她反倒显得特别为难。
而厉叔叔，从我进门开始，就没正眼看过我，我知道他一直也是不喜欢我的，可现在感觉尤甚。
我很是踌躇，想说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出口的却也只是苍白。
“厉叔，卉姨，真对不起，我那天有急事先走了，也没跟你们打招呼，对不起…”
我说完他们也没回应我，厉叔是本来就冷淡，现在也没必要跟我装和善，而卉姨看了看我，表情很是复杂，像是比我还难以面对对方似的。
我犹豫着把手里的水果放到茶几上，不敢看厉叔，只能对卉姨说：“卉姨，您之前说想吃樱桃，我和哥特地买了一些…”
“没知识还没常识吗？什么水果当季都不知道。”
厉叔坐在一旁，收了报纸，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呆站在那儿，很是局促，看他要走，有了一丝轻松感，却也更加不安，连忙拿起茶几上的水果，说道：“我…我们还买了猕猴桃，这个季节正好…”
“行了，你是买给你卉姨的，她喜欢就行。”厉俨揽过我的肩膀，用力在肩头捏了捏。
我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到厉叔的怒呵：“混账，怎么说话你！”
“好好说，别一进门就吵。”卉姨站了起来，拍着厉叔的胳膊，同样责备地看向厉俨，很是无奈的样子。
厉俨面无表情，顺手把我拉到他身后，然后看向厉叔，语气里的冷淡和厉叔如出一辙。
“您不喜欢可以不吃，没必要这样为难他。”
“我为难他？你别带他进这个门啊！”
“我今天带他来，是向你们表明我的态度，也是对你们的尊重，我的原意也仅此而已，你们同不同意都无所谓，日子怎么过都只是我和他的事。”
“既然这样，你就不用带他来，我也没时间听你们说些没用的！”
“我也不想来，是端端看重你们的态度，他尊重你们，也希望得到你们的认可。”
厉叔抬眼看向我，眼里带着嘲讽。
“认可？你没教他什么是痴心妄想吗？”
厉俨似乎有点生气了，不耐烦地反驳道：“您差不多行了，今天是来说正事的，您别这样拐弯抹角地侮辱人！”
“嫌我说话难听是吧？带他离开这儿！”
“行了你，哪儿有你这样赶人走的！”卉姨抬手捶了一下厉叔，没好气地说道。
转而看向我们，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让厉俨和厉叔好好说说，然后叫上我一起到厨房去洗樱桃。
我喜欢和卉姨一起呆在厨房里，每次这样，她都会跟我聊天，有时候说些有的没的，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关心我们的生活，这让我感觉很舒服，就像平常家人一样嘘寒问暖，我想多数家庭里父母对子女也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而现在，我更多的还有感谢，这种时候，她还愿意这样跟我平和地待在一起，一起做家务，一起说话，我真的很感谢她。同时也在羡慕厉俨，羡慕他有一位这样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