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赶一篇稿子，要不今天应该能改到董今老师和王寄墉导演的对手戏...王寄墉这个人物虽是新加的，也是倾注了蛮多心血，看什么时候他能收获自己的粉丝吧~
and,好困好困好困，明早还有早课，但能赶一点是一点，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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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带着三只洗净的梨回来时，脸上又重新绽放了大大的笑容。把梨分给两人后，三人就来到外间吃了起来。
董今倚站在一张桌子前，老师范儿十足——呃地啃着那只梨，随口问道，“最近很忙么，好像很累的样子。”
董今没坐，周晓然也没敢坐，挨着另一边墙壁站着吃，却不知道如何作答，面上已经有些泛红。不知道老师对这种校园真人秀类节目是什么态度，会不会觉得浮躁，或者是非常强烈的反对态度，他都不敢再想，眼神自然就落在了冯子宸身上，这时候一向是他站出来答话的。
盘腿坐在地上随意翻着杂志的冯子宸背上好像长了眼睛，不回头也知道老友肯定把求援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这儿，却还是旁若无人地继续吃着梨。
本来就是句拉家常，问题抛出竟没人搭理他，董今微皱起了好看的眉毛，脸色却没那么好看。
“太惯着你们俩了是吧。”
周晓然听见后立刻把贴着墙壁站得很直的身体又拔了拔，手上的梨也垂在了体侧。
冯子宸却还是坐在地上，浑然不觉地啃着梨，专心致志地看着杂志。
董今抬起一脚不轻不重地踹在冯子宸身上，出口责怪的却不是他故意没答话这项，“都几月份了你还满屋子随地坐。”
冯子宸被董今用脚勾着站起了身，拿着杂志就蹦着坐在了董今倚着的那张桌子上，两条长腿在空中前后晃荡着，嘴上还是啃着梨，手上的杂志也平铺在了腿面上。
董今私下里其实没那么大规矩，和这两个学生平日里则更是亲近，见冯子宸离开了冰凉的地面，精神也不错没有想象中的病态，就也没多说什么空瞪了一眼后拿起了手中的梨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抬眼却发现对面还有个站得笔直却浑身无措的熊孩子，董今不禁头大，这两个小家伙是怎么做成那么要好的朋友的。无奈地摆了摆手，见周晓然稍微放松下来才继续和蔼地闲聊，“你们两个啊，简直是对活宝。刚才是合起伙来跟我打哑谜么？怎么都不说话的。”
周晓然又放下了梨，嘴上支支吾吾地，“呃，嗯，我们，我..”
董今气笑，把手附在了冯子宸后颈，一点一点捏着。“看你们俩刚才不像闹别扭了啊，你不一向擅长给他开脱的么，今天怎么不絮叨啦？”
冯子宸还是不说话，眼神也丝毫没动摇，一潭清水一样的眸子继续看着杂志没去看董今。
董今暗中加了几分力道，冯子宸本就没休息好的发紧的颈椎针刺一样猛然疼了一下。
周晓然见冯子宸突然皱起来的眉毛，心急地向前迈上一大步。对上董今抬眼投过来的微妙眼神又倏地低下了头。
董今把握着穴位认真用力地给学生按着，冯子宸起初还能忍一忍，但他这几天实在透支得厉害，老师又有意要让自己疼，按了一会儿冯子宸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左右晃着想躲了。
董今却也较上劲儿了故意压着不让他动，冯子宸无奈抬头，可怜兮兮地告饶道，“老师，我可是病号。”
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嗓子哑啦..答不了话..”
董今心想那刚才是谁在自己面前肉麻地叫今哥哥的..不过听他说不答话，也是想到了可能要趁这机会锻炼锻炼一见到长辈就不擅言辞的周晓然，心下也是了然。
另外看到他抬头后那张都有些发白的小脸，也好生心疼了一把，却还是板着脸，手上的力道却是轻了，“看来你们这几天是真的很累啊，你这儿都僵成什么鬼样子了。”
“这周最晚几点睡的？把总结计划都口头先报给我听听。”董今正了声音问话，冯子宸也不敢再坐着，正要站起来却被董今手上一用力按了回来。
顿了几秒竟还是没人回答他，董今这次可没那么好脾气地一巴掌拍在脖子上，疼得冯子宸哼出了声。
冯子宸看向周晓然的眼神也有些冷，沙哑的声音语气却还是那样轻快，“周晓然你也不抬头看看，我现在就是人质啊，你再不出声我可就要被撕票了。”
周晓然一着急又上前一大步，还是躬着身，却不再闷着声音，“老师对不起，我们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子宸不是故意要熬身体的。”
董今不置可否。“我刚才问什么？”
周晓然身体又不出息地抖了一下，他真的不是答话的材料，以前就算是编谎话也是冯子宸一马当先帮他挡着，可这回小冯同学却是铁了心要练他，到现在即使身处老师手下被折磨，竟也是一句腔也没帮过。
可刚才那个问题，这周最晚几点睡，他们可是熬过通宵的啊。脑筋一转，周晓然顿了两秒略显自信地扬声答道，“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把新生们…”
一句整话还没说完就被董今无情打断，“几周不过来看你们，连答话的规矩都要重新教了么。”
周晓然暗暗叫苦，果然自己这点小伎俩刚冒个尖儿就被老师看出来了。
准确地说刚才董今是抛了两个问题出来，答话时最起码也要有个次序。避重就轻，董今心里叱道，哼，幼稚。
董今手底下的冯子宸也颇为无奈，平时挺大智若愚的一人，一到这时候就这个笨啊…指着他编个谎话今天是不是都没腿走回去了….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随即董今便扬了扬头，露出了温暖的笑脸，非常随和又好心地提醒，“你尽可以试试撒谎瞒我。”
周晓然被看得发毛，一被“温馨的提醒”更是哆嗦了一下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我们通过宵..”
声音越来越小，董今却丝毫没打算放过。短促又威严地问道，“几次。”
周晓然的头越来越低，“一..”
董今听他语气不对，“嗯？”
“呃..两次。”周晓然已经破罐破摔了。
董今哼了一声左手一用力掐得冯子宸惨叫一声，自己却是站了起来接过两个小鬼手上的梨核，找了垃圾袋处理好。转身回来指着唯唯诺诺站着的二人，“下了排练再收拾你们。五点三十四了，你们带的兵是去帮你们补觉了吗！”
周晓然这才注意到时间，忙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想要问人，就被董今拦下，还是严厉的声音，却带着难掩的怜惜。
“以后别什么事儿都那么上心。给我先把自己照顾好了！累死累活的..”
周晓然听出是心疼，脸也有些羞红，刚握上手机的手变得无措。
董今却一把掀掉他外衣，顺手挂在了外间墙面的挂钩上，往两个人的屁股上一人赏一脚给踢进了里间，“排练不准带手机这种小事还用我再教么。还不热身等着我帮你们呢？”

五点四十分。一直乖乖热身耗着腿的两位师兄有些不安分了。
周晓然趁着俯身低头压腿的功夫向冯子宸小声嘀咕道，“怎么回事啊。就是开学第一周也没这么不靠谱过啊。”
冯子宸不帮他答老师的话，但这时候却也在仔细分析和老友讨论着，“可能是..节目组有什么东西没拍吧，这种东西身不由己的。”
“唉，老师还把手机给我们变相没收了，也联络不到人。”周晓然无奈地哀叹道。
“你知足吧。被他抓到短短一周内熬了两晚上通宵，还不知道要怎么罚呢，会不会限定我们用手机的时间都说不准，还有心思操心那群小的。”冯子宸卖力地压着腿，头已经贴到了地面。
“噔”藤条搭在身上的声音。却是把一向淡定的冯子宸也惊得一跳。转过冲向周晓然那侧的脸，怯声道，“老师。”
居高临下的董今却是勾嘴一笑，“热身的时候还说小话。欠揍。”
两腿张开坐着俯身贴在地面的冯子宸感觉到藤条还没离了身，知道身旁这位爷一快进入排练状态就再不是那个可以搂着撒娇的“今哥哥”，也不敢再耍嘴皮子上的功夫，老老实实地压低声音认了错，“我错了。”
之后就下意识地想接话给师弟师妹们开脱，刚吐了半个音就想起来今天不答话，用脚尖碰了碰跟他对着压腿的周晓然。
力道很轻，神经大条的周晓然一时没什么感觉，冯子宸有些恼地又伸了伸腿直接踹过去，却因身体你起伏和那藤条又有了更大的相互作。本能地一惊，马上乖乖地又伏好。
周晓然这才反应过来，生疏地说着平常极少打的马虎眼，声音也是怯怯地，“老师，他..他们，我说孩子们，他们可能拖堂了，或..或者是食堂人多，我跟他们说过不管怎样一定要吃完饭再..再来的。”
周晓然极力开脱，冯子宸听了这套说辞内心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但表露出来却是一副很撑老友的意思，腰甚至往上挺了一挺，甚至非常明显的点了点头。
董今看这两人的动作不禁浅笑，随意提着的藤条也终于抬起，顺手放在窗台上。
两个小家伙吐了口长气，时间却一直在走着。
五点五十分。门口终于有了些动静。
周晓然冯子宸两个早就做完了基本热身，现在拿着一叠装订好、四周却因过度翻看而皱起边的A4纸正又认真研究着。
听到门口的声音冯子宸一下摔了剧本，心想可算是来了！倒没有过多怪责的意思，反倒多了分心疼，担心师弟师妹们是不是因为拍摄连饭都没来得及吃。
心下想着，却看见刚一听到声音就窜出去的周晓然退着步子往回走，正不解着就听见了他的问好声。
“王导好！”
王寄墉随意地点了点头，“下午好啊。我好奇你说的一定要他们来的什么‘检查’，就找过来看看。”
因为拍摄借用了他们之前的排练室，两位师兄就直接开了自己平时的排练室。还没等解释说明，王寄墉就非常自来熟地换好鞋走进来了。
一进到里间便见到了董今，小楞了一下就大方地过来握手。
“董今。”王寄墉的声音很轻快，“很久不见啊。”
“导演。”董今见门口来人也立马迎上去。
王寄墉更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敢拼敢搏不要命，却不是愣头青，心系家国社稷民生，极具人文关怀。一定要挑些什么，也就是过于让人热血喷张，不过这种符号化的东西，不就是勾起个人感情情绪的作用么。倒是年长些后，他的作品就显得更直逼现实，却像是有了份超脱了理想主义的意味。有记者采访他的时候他只是道，心沉下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部悲剧电影从中段甚至初段开始通篇都是泪点，远不如结尾时让人眼眶一润来得更有成就感。他从来没丢失引导控制人情绪的能力，只是更能灵活地收放了而已。
他变了吗？其实他觉得，并没有。
而董今呢？就是在他难得的那段“中二”期合作过的演员，当时西部一个省份发生大地震，高原环境又物资贫乏，条件艰苦地形复杂得让救援队都不敢贸然进入。
王寄墉就那么带着一个摄制队的人赶过去了，用生与死拍摄的生与死，换回留存下来的那部纪录片自然直击心灵广受好评。王寄墉一向是个足够骄傲的导演，但他却对他的这部作品并不满意。
“加工过的东西总是不如现场更震撼。”
“你尽力了。”来自被高原反应折磨得几乎奄奄一息的董今。踏上那片土地之后他就感冒了，而常人都知道，一旦出现高反再加遇感冒发烧会有多致命。
“你也尽力了。”王寄墉终于把视线从舷窗外的广袤大地离开，用手握着在直升机上躺平的挂着水的董今，轻轻拍了拍，“你演得很好。”
在晕倒前都怕别人担心故而挂着微笑的董今此时却是极少见的怆然……
“没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远没有演出我同胞的坚强。”

年轻时候的他们都那样执拗甚至偏执，其实都是未曾满意过罢，却彼此劝慰，又默契地为对方留足空间。
他们自那之后便没再合作过了。王寄墉自那之后很少再拍那种呕人心血的片子，竟是有段时间转投了喜剧。却恰逢那时候国产电影市场不景气，赔了几部进去后就又乐得做他的自由人，回归了适合他的市场。
董今后来也是片酬不断，圈子那么小，却再也没碰上过了。
当然，已经可以上升到灵魂挚友的两人自是毋需用“作品”来维系，对于戏剧上的合作，两人都顺奉了顺其自然。
就像现在这样，不就碰上了么。
“要来找我拍喜剧了吗大导演？”董今心里无法遮掩的开心，王寄墉拍喜剧赔钱这事一直是他们酒后茶余的调侃对象。
王寄墉嫌弃地“呵”了一声，却是直接一个大拥抱把好友搂进了怀里。嘴上也大大咧咧道，“好啊！反正你近两年也赚钱了，我们一起再赔个精光！”
二人抱了一会儿打趣着寒暄过后，董今才放开王寄墉，心情很好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有戏拍吗？”
这次倒换了王寄墉一愣，“啊？你不知道吗。我过来录档节目。你的母校被选作了一站。好听点说呢，聚集了一群全国各大艺术院校的小朋友交流切磋。我就没那么多想法咯，反正有人花大价钱请我来，这种类真人秀的节目啊，花样多，钱好赚。”
好友面前顿时转了他工作时高冷的导演范儿，一副痞子样得抻了抻懒腰。
“我就不信你能只为了钱去做什么事儿。” 董今嫌弃地嗤了他之余，手还在王寄墉因为抻懒腰动作挺起来的肚子上拍了一下。
王寄墉作势就要反击，却被董今突然正了声音的一句拦了下来。
“合着你们两个是根本没打算告诉我是吗。”
这变了眼神变了声调的问话对象自然不是冲着王寄墉，只见两个小家伙立马吓得立正站好，冯子宸下意识就想说话，但才一动喉结刚发了个单音就感受到喉咙带给他的巨大压力，想起来今天一定要练周晓然的决心，竟是没张口。
但看周晓然就呆在那儿，知道现在气氛极僵，还是给了他一拐子，提醒他说话。
“所以你们是明知道今天排练这边可能会耽误还通知我过来。有工作要录节目就好好录！”
董今脸上却是看不出喜怒，大长腿迈着就要往外走。
周晓然以为他是不喜这些商业节目侵扰正常的校园生活，一着急也什么话都能回答了。
“老师不是的！他们这几周以来都准备得很辛苦，也很卖力。我就是怕..怕老师觉得他们玩物丧志不务正业，但没有！真的没有！”
周晓然一口气说完这些，才觉得态度真的有些不好，但又不忍让师弟师妹平白无故受了委屈，只又低头道，“我..我们之前和制作组问过了，他们下了下午的课就没有拍摄行程了。可..可能是临时有什么变数吧。”
王寄墉看董今表情不善，忙嘻嘻哈哈地接过了话茬。“嗯对，是没有。我中午还问他们来着说晚上那什么检查一定要去吗，这臭小子可不给我面子了呢。”说着说着就用手指起来周晓然，“一秒钟没停顿就说必须去。我还想这晚上来什么大腕儿呢。你可教出来个好徒弟。”
话边说着，王寄墉就走到了两人身前，转过来跟董今调侃，倒是十足地把孩子护在了身后的架势。
董今看这情况却是笑了，但也没再向外走，而是转了身回来，“好啊。那我们今天就在这儿等着，看看他们是怎么‘有’务正业的！”

赶呀赶呀赶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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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五十五。周晓然真的呆不住了。
“老师！哎呀可能是我忘了跟他们强调今天换排练室，您让我出去打个电话吧！”
董今只是专心看着剧本，上面有很多冯子宸勾勾画画作批注的痕迹。
“董老师！您现在没收我们手机的行为是不正确的！孩子们要是临时有急事都联系不到我们！”
周晓然一直就是个耿直脾气，以前答话时总是木讷，因为他根本不习惯也不喜欢去转弯抹角。如今脾气上来了也真是像一记直拳迎面而上。
董今终于抬头，甚至还笑了一下。只是站在他旁边的冯子宸直觉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果然董今一站起身，两个人都下意识地一抖，身子向旁边侧着躲了一下。
“好啊。你去把手机拿到这儿来，但只准看有没有信息或是未接来电。把两个人的都拿过来！”
周晓然一愣，就很快急匆匆地跑去外间，从外衣口袋里找到两个人的手机，握了一下，终究是没敢提前划开屏幕。
待走到董今身前，周晓然把一只手机交递给了冯子宸，这才点亮了屏幕。见锁屏上没有任何消息提示，心下猛得一空。抬头时正好对上了董老师的目光，吓得赶紧低下了头。
不死心地又解了锁，把所有通讯软件都翻了一遍，发现没有一条是有关那群孩子们的…
周晓然着急地又探头看了看冯子宸手上，发现也是一样的境遇。周晓然只觉眼前一黑。
董今只是依旧轻柔地伸了手，两个人无奈地把手机又交回，临上交前冯子宸还留了个心眼把本来的静音模式调成了铃声加震动，生怕一会儿有任何消息会错过。
董今绅士地接过了手机，却在下一秒就狠狠地把手机甩向角落。
两声“啪嗒”，周晓然觉得自己额前的汗珠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六点整。

当周晓然和冯子宸的同班同学蒋临找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用拳卧撑的姿势在地上撑了十八分钟。
排戏是团队作业，无论是在剧场还是剧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应负的责任和义务。这个排练室里对于迟到的规矩，就是除非特别请假，否则一个人迟到，其他准时的人都要用这个姿势等着。
最开始开学时周晓然没少用这招来罚新生，刚入校时不可避免的懒散、骄傲与执拗，不出三次就被磨的消失殆尽。
骄傲的人更不会允许自己拖累别人，况且真心敬服之后，自然就也学会了见贤思齐。
不过这姿势与正常的掌心撑地还有些不同，时间一长，全身的力量压在拳面上，骨节难受起来会格外疼痛。略抬起身子把屁股撑高倒是会缓解一下手上的压力，但样子就要有些害羞了。
不过对于这两人来说还有一个不能动的原因，就是一根藤条打横放在了两个人的臀上，有一个人动藤条自然就搁不住了。即使两个人有同时换姿势的心有灵犀，但终究是难为情，也没存过那个偷懒的心思。
蒋临急匆匆地开了外间的门，往里一眺，就看见果然两位同学已经在撑着，这脚步倒不知道如何再往里迈。
本来各自带组排练的时候别组是不会过来打扰的。冯子宸抬头看见门外在向自己打手势的蒋临，心想是八成和那群小孩有关了。
“阿临吗？”放了话要一直等着的董今不疾不徐地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把目光从剧本上挪开，“来了就进来吧。自己排练室还有什么踟蹰的？”
蒋临面露尴尬，但还是换了鞋子进来，写了满脸的难言之隐。
“董老师好！王导您好！”认真的鞠躬问好，抬起身来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把目光落在地上撑着的二人。
小心翼翼地向董今求道，“老师，我找子宸有点事。”
“有什么事说啊。”董今不以为然，还带了分平和的笑。但显然是在告诉他有什么事情当面说。
见蒋临迟迟不动，甚至还调侃了一句道，“怎么了，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我可是很开明的。”
蒋临咧嘴，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犹犹豫豫地蹭到冯子宸旁边，正欲蹲下身掩面说悄悄话。就听见董今在旁边声音不大却极具威严的一句，“说！”
蒋临无奈，低了声说道，“他们..打架了。”
“他们”自然指的是那些一年级新生，董今听到这话却没有很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对撑在地上的两人嗤了一下。
“哦，打架了啊。不是什么大事情嘛，年轻人火力旺，难免的。”王寄墉在旁边打起了圆场。
其实董今也没太生气他们打架的事情，他在意的是眼前的这两人。通宵熬夜、刻意隐瞒、自作主张自作聪明，他今天都没打算再检查那群小孩的功课，正好空出时间，专心致志地教训这两个。谁知蒋临却继续说了一句…
“是..是群架。导演，您要不要先去看看。”
王寄墉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却换上很有兴趣的表情。在其他人耳中听着有些没心没肺地说，“呵，真是考验我啊。一边是马上就要有人挨揍的排练室，一边是已经被打进医院的小屁孩。哪边都是上好的素材啊。”
董今听言也变了色相，不像王寄墉那般像逮获了猎物一样的优哉游哉，骂了一句蒋临让他快点说，才得知原来因为上课时想法不同，又都维护母校荣誉。年少气盛谁也不服谁，当场就起了争执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课后互看不顺眼的几方人马就约在了没人的地方互殴了起来。气头上的年轻人哪里有什么章法，待有人赶到之时各方都已经损伤不小。
周晓然这哪还撑得住，跌了下身子就立马爬起来，看向蒋临的眼神里满是焦急。
“不过不用太担心。现在一部分人在校医院，但都是皮外伤，也没有骨折什么的。另一部分咱们班人也都过去帮忙照顾了。”
蒋临顺手把趔趄的冯子宸也扶起来，继续道，“六点多一点儿才传回来的消息，我知道你们今天应该有检查，打你们的电话一直打不通，这才赶过来..呃..看看。”
他本来想说通风报信，偷眼瞄了下董老师的脸色，立刻乖觉地换了一个词。
周晓然立刻就要往门外冲，冯子宸看董今脸黑的实在吓人，叫了一声“晓然。”
“我不能让我的师弟师妹受委屈！打架肯定是不对，但他们那么乖肯定事出有因！”周晓然已经快走到里间的门，正准备换鞋子。
“滚回来！”董今，真的动了怒。
周晓然一滞，却又继续，梗着脖子竟是一句话都没有。
“晓然！”冯子宸也着急得很，不顾嗓子痛到极限，大声喊了出来。
别的不说，这时候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抛下老师执意离开，且去到那边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这种白痴错误，别说是一向在意礼节和理智的董老师，就是他都看不过去。
但晓然的脾气他更了解，教训起小孩儿最不会手软，但比谁都护着他那群小犊子。现在事发这么突然，他自然管控不了感情。
场面正僵着，换好了鞋子的周晓然拿过挂在墙上的外衣就要出了外间的门，迎面就撞上了个子高高正进门的方佐邦。在他后面跟着的是同组的小孩。
全场一时静止。
“啪！”
周晓然的一记耳光。
“师哥。”方佐邦沙哑的声音。
“啪！”
又一记耳光。
蒋临忙拦下怒火中烧情绪有些失控的周晓然。方佐邦一进门就被甩了两个耳光，即使知道是自己有错，但现在也实在是被打的不知所措。
“师哥..我..咱们这组，都没参与打架。”

下课~悄悄上来发段长的这么晚了还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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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哥..我..咱们这组，都没参与打架。”
周晓然动作一楞。
“好了！人都齐了是吧？你们今天过来是干什么来了！还不过来排练？”董今不顾周晓然的反应。在不远处抱着双臂，话虽如此，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势。
门口的人们一时就楞在那里，以为会先问责打架的事情，却不想这个时候竟还要排戏么。
“六点二十一。”董今见他们不动，也不急，只是抬手看了下表，念了一个时间出来。
冯子宸立刻明白老师用意，连忙又伏低身子，标准的拳卧撑姿势。
一班人马还没进这间屋子，就还算是迟到，时间可一直是走着的。
董今边抬表看时间边把目光落在了王寄墉身上，打发起了人。“你做总导演的出了状况都不去处理一下吗。”
王寄墉倒是抱起了双臂，非常隔岸观火道，“我要看戏！当了快二十年导演的直觉，这边会更精彩。”随即嘴角勾起了一个魅笑。“而且你也太小看我带的兵了。这种小事还要我亲自过去？”
董今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不知还是不是当年那个铁腕导演王寄墉，不过想必他御下的手段绝不会差。也自知撵不走他，顺便把眼神投给了蒋临。
接收到那凌厉鹰眼信号的蒋临给冯子宸使了一个“保重”的眼色便忙快步离开了，出门时还不忘轻撞了一下不为所动的周晓然。
周晓然心里带着气，虽然他也知道这本来该撒向师弟们的气为何会突然想撒到屋子里那个不同意他打电话的人身上去，莫名其妙却带着小孩儿耍赖似的理所当然。
待蒋临出门，董今手上的藤条终于有了动作。
“啪！”这一下当然是敲在唯一在他旁边，还撑着最标准姿势的冯子宸。
没留一丝手劲儿，像是将所有的怒火都倾泻了一样。
门口的人听着嗖啪的声音皆是一惊，韩青随即明白过来，连忙换了鞋子往里冲。
其他一年级新生也都瞬即反应过来，绷紧神经手脚都加快了速度，但外间终是不大，多人一齐更衣换鞋显得狭促拥挤，加之人人心中忐忑，一时慌乱不已。
这期间董老师手里的藤条却是一直没停，已经落了七八下，笞于冯子宸时而因手痛难耐翘高、时而又因责打力度塌下去的臀上。
落到第十下时，所有新生已在他们面前集合完毕。董今又抬手看了时间，“六点二十二。”
没有多余的话，藤条马上又继续用力落下。冯子宸忍不住咳了一下，想提醒还赌气站在那边的周晓然快点过来。但本来强忍咳嗽的人一旦咳了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加之臀上火烧一样的疼痛不断袭来，冯子宸捱得格外痛苦。
董今听他咳了一声后就停不下来的咳嗽，却被他生生吞停，脸涨得通红也要忍住那咳声，不禁气上心头，手中又发狠地连落三下。倒是停了。
“呃啊..”连续快速的三下抽打让冯子宸膝上一软，“吭”得一声膝盖磕在了地上。
董今停了手，扫视了一圈面前脸上无不带愧色低着头的学生，渐渐冷静下来。“谁计数了。”
单膝跪在地上的冯子宸还没办法重新撑起来，听见问话努力撑了撑身子，却被董今用藤条端部又给按了回去。
“谁计数了。”董今的提问对象显然没把伏在地上的人包括在内。语气却是愈发平和。
一年级学生们面面相觑，刚才那样慌乱的情况，谁都没留意一共罚了几下。
董今轻摇了摇头，刚见和缓的面部遂又沉下来，手中的藤条又被提起来，待再下落时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十三下。”周晓然终于换了鞋子重又踏进来，低着头声音却很坚定，一步一步走过来，边走边道，“一共该罚二十二下，老师，子宸已经挨多了。”
谁都听见了他声音里难藏的哽咽，再度伏地撑好姿势的那刹，冯子宸分明看见了他眼角的泪珠，正好因为姿势的变化滑落在地上。
六点二十二分，一分钟一下，他们两兄弟本应均摊的。
董今见这个倔强的孩子终于又撑到自己脚边，几不可闻的舒了一口气，手里的藤条却还是继续砸向了冯子宸。
“啪！”
“老师！”紧闭双眼的周晓然没有等到预想的疼痛，就看见冯子宸好不容易撑起来的身体又重重摔在地上。迅速抬起了头。
两双眼睛对视，周晓然从董今的眼神里看到得是决然，眼泪又迅速涌出，怕被看到，连忙又垂下头去。声音却是都带上了哭腔。
“老师..晓然，晓然知道错了。我不该任性，脾气来得太怪了。您别打子宸了，他还..他还病着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周晓然的眼泪已经连成线儿地滴落在地。
董今心疼，却也不多说，把剩余的八下悉数挥向周晓然，力道却没有很夸张，他通常都不会带着怒气去责罚学生，刚才打冯子宸的那几下，多半也都是杀鸡儆猴。
“我只希望，你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分得清轻重缓急、辨得明是非功过。最重要的是，永远不会丢掉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
一下一下稳稳落完，声音也很平静。
“是。”周晓然也收起了刚才的哽咽，稳了声音回答。
“起来吧。”董今收了那根藤条，重新将老师的眼神投向面前垂头丧气的一群孩子，“时间不早了，先走一遍戏吧。”

包括周晓然在内的一众人马都有些诧异，董老师不是这么容易就放过刚才事情的作风啊。不过很快明白过来老师的意思，今天本来就是检查排练成果，而不是过来处理这些琐务纷杂。
刚被教训过要分清轻重缓急，现在竟还要想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周晓然面上一红，撑在地上早就不再怄气，腰腹用了下力就弹起来恢复了张肩拔背的标准站姿。他一向是要求自己在师弟师妹面前做足榜样的。故而很快又成了那副学长样子。
淡定地指挥起师弟师妹们做准备，还抓紧时间走到方佐邦身前用手轻抚了抚刚才一时冲动下给小师弟脸上留的指痕印记。
心里压着的难过心疼脱口而出的竟变成一句玩笑话，牵了牵嘴角，给了师弟一个笑脸，“词都还记着吧。”
台词是最基本的部分，勤奋如方佐邦忘了他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忘记那些在梦里都可能出现过的辞藻。
方佐邦自然也明白师哥的心意，知道这位师哥一向不善言辞，刚才的玩笑也算是他为了调节气氛做的努力了。于是也不顾脸上的疼痛，回之以一个大大的笑容，重重点头，“嗯。”
周晓然知他懂事稳重，用力揉了揉方佐邦的头发，把他高高的个子按在自己肩膀上，拍了拍后背以示鼓励。多余的话没有，就继续去看其他同学的准备状况了。
不同于这边的兄友弟恭一片暖融融的和谐，另一边受过重责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冯子宸起身之后只觉一阵眩晕，但还是努力稳住身体，不让旁人看出异样。走去一边从书包里拿了作记录的本子，就找墙边靠着站定了。
期间路过同他打招呼的师弟师妹，他也只是简单点头示意，师弟师妹们一向只觉他高冷话少，倒也没觉出什么其他的不妥。
但他们似乎忘了，再“高冷”的冯子宸，在别人向他问好时都会习惯性地回一句，“你好。”今天却是没有，冯子宸觉得自己现在不止喉咙，连着咽喉部的鼻腔也像要爆炸一般，难受极了。加上身后一跳一跳的疼痛，每走一步对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
周晓然在忙着照看师弟师妹，游走过程中其实也在留意问询有没有人受伤，一年级学生们自不用多说，刚刚经历过那样紧张的气氛，现在都打着十二分精神在做准备。一时之间竟也无人注意到扶着墙站都极为辛苦的冯子宸。
当然，除了两个人。
往常检查的时候，冯子宸多半会站在董今身后或是身侧，交流起来也方便。纵着的时候两个人也一起坐过窗台上看他们排练，倒是没有一次离得这么远让他一个人贴着墙壁站。
知道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也狠了心没叫他，却是将他每个动作每次难受都尽收眼底。
“冯子宸状态不好啊。撑不撑得住啊。”喝了口水就自顾自跳上窗台坐着准备看戏，用手在空中虚点了点好友，“你下手可是越来越狠了。”
“好了开始吧。”董今没理会身后这位的调侃，见另一边周晓然已经架好最后一个机位上的摄像机，同学们也准备就绪，便叫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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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导那句话~算不算暗藏玄机呢

唉你们都不跟我互动一下王寄墉那句，“你下手可是越来越狠了。”就代表他之前也看过董今教训人阿，那他下手的对象又会是谁呢~
and,佐邦同学要开始“涨粉”模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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饰演主人公阿基琉斯父母双亲的燕颖和玄桦先行上场。满脸的焦躁不安，体现在脚步上的不知所措无所适从，加上默契的配合，这个出场算是精致漂亮
他们今天待检查的这一段，是一出感情波动大、强调演员间配合和考验情感爆发下演员台词正常发挥的重头戏：《伊利亚特》中主人公阿基琉斯得知好友被特洛伊主帅赫克托尔杀害后，泪别双亲重返战场。
也是他们昨晚最后冲刺排的那段。玄桦身上是带着早上晨功迟到被周晓然打的伤的，但几个踱步、转身都完成得颇为得体，周晓然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
终于，到了方佐邦的出场时间，低头快步，走起路来似乎都带起了一阵风。出场便要说台词，是和韩青饰演的侍卫的对手戏。
“不准你再与我提战场上的事！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出战的！阿伽门农在践踏我的尊严！”
韩青在他后面出场，却是以示敬重的隔开了一段距离才略哈着腰尾随出现，“尊敬的将军！您真的不听一听来自战场的消息吗！帕特洛克罗斯他，他战死了啊！”
帕特洛克罗斯是他最好的朋友，当初因为他誓死不上战场才顶替杀赴前线。闻讯的方佐邦身体一僵、又一动，颇富震惊感情色彩的一句台词一字一顿像被他从心底剜出。“什，么。”
随即偌大的身躯轰然倒塌，茫然若失悲愤交加，过了几秒钟，巨大伤痛的面部表情下，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泛着冷光的决绝。残暴之相逐渐袒露时，身体也在跟随变化挣扎。
如果不是多年沉浸下来的修养，董今想跳起来为这孩子喊声好。如果他还是学校里的热血学生，他一定会这样做的。董今这样想。
这个节奏感太好了。无论是台词还是肢体，单成一线都撑得住，合起来时又默契和谐得很。
节奏也是周晓然和冯子宸着力在抓的部分，每个转身，每句台词，都被周晓然提着棍子一处一处磨出来的。同时方佐邦也是天资聪颖，加上时刻不敢松懈的勤勉努力，这出戏要是不精彩，倒真的会出怪了。
一旁抱着膀子好整以暇看戏样的王寄墉似是一下子眼前一亮，除了最年轻时初期的作品，这么多年他更多得都是与“故事”打交道，如何严丝合缝又留有想象空间地构造一个框架，在这框架里面，服饰布景、摄录剪辑、故事情节甚至最有生命力的演员，都是为了填充所存在。而他，作为导演，是整个故事的操刀人，需得保持绝对的客观与平衡，有时似乎显得冷漠得不近人情。他的演员很少得到他的夸赞，这么些年也很少有年轻的演员真正刺激了他的感官。
不过，一个不期而至的回想恰恰浮入脑海：在自己最年少那阵，在他最想抹去的那段记忆里，对演员演技的偏执追求，对长镜头着了魔的他。现如今，就真的不会再有那份冲动了吗。
总是刻意避让，待想要重新执起时，就真的会再寻不见了吗。
王寄墉看戏的心情一下子沉下来，狠狠地掐着自己掌心，用力晃了晃头仿佛想从脑海里清空刚才那个不带善意的回想。

一幕结束，接下来便是方佐邦与父母的泪别戏，可谓重头中的重头。演员情感会有层次的爆发，且角色感情复杂，既有对父母的不忍，又有对挚友死讯的悲恸，更多要表现出来的，是一个古希腊悲剧英雄命中注定的回归。
按着昨晚最后排练的那样走场，燕颖和玄桦是坐卧在地上，方佐邦跪坐在他们身前，开始对手戏。
屁股上伤得不轻的玄桦这个姿势本是极为难熬，但投入进戏里的时候就没再顾及上其他，全身心投入的样子被周晓然看在眼里，心里想着下了排练明天一定要带小家伙去吃他最爱的水煮鱼。
可就是这么不禁夸，作为主人公双亲，在劝阻阿基琉斯不要上战场时，情到激烈玄桦饰演的父亲是要抬起半个身子去与方佐邦对话，上半身挥舞的幅度也会很大。
不动还好，本来就是台词说到激愤时才带的动作，可想而知这个动作会有多么突然与爆发，正说着台词太实在难忍臀腿上的伤，“嗯呃..”一声就带了出来。
玄桦一阵尴尬，脸也不可控地迅速涨红，但他知道这戏绝不能断，状似无意地续起了词，“你怎能这般..”
糟糕。这个倒霉孩子，接不上词了。周晓然下意识地就往董老师那边看，虽然刚才对方佐邦的赞赏表情早已不见，但也没有过多怪责的意思。稍微放心些地又把眼神落回了教室中央，攥紧拳头期待着场上的孩子可以随机应变。
方佐邦见玄桦已经急出了汗，也甚心急。不是没试过排练过程中有人忘词，但忘得这么突然也是少见，况且这段还不短，相当于玄桦的一段独角戏。生生卡在这里，方佐邦一时也想不起能接什么。
沉默已经快十秒，董今摇了摇头。这么长时间的停顿，已经够算是舞台事故。
周晓然一直瞄着董今的眼色，见他这样，心也是一抖，扶着机器的他魔怔似的就要往前走。老师的“老”字才发了一个“L”音，就被墙边角落站着的冯子宸一顿猛咳拦了下来。
董今毫不客气地瞟了两人一眼，又重新将鼓励的视线落回台上。
其实情况很明显了，就差谁出来说一句，“老师能让我们重新起一下吗。”
但现在的情况也更明显是，董今没打算给谁这个机会说出来。
又是短暂的沉默，方佐邦长叹了一口气。周晓然一惊，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却很快感受到，这声叹气，并非出自方佐邦本人，而是来自那个剧中角色：阿基琉斯。
周晓然只觉他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父亲啊！帕特洛克罗斯被杀死！我最钦敬的朋友！敬重如自己的头颅，而赫克托尔！杀死了他！”
方佐邦急中生智的这一段是越过了玄桦的那段独白，甚至又往后把父母间对手戏也跳过，直接到了饰演方佐邦母亲的燕颖应该接的台词部分。
燕颖人如其名，身材曼妙人又聪颖，看方佐邦将球抛了过来，便立刻投入进这段戏里，绝望地起身，好看的眼睛里已逐渐氤氲起来，拿捏好感觉，才缓缓吐出那段她为数不多的泣血台词。
“孩儿啊，如果你这样说，你的死期将至。待赫克托尔一死，你注定的死期也便来临。”
燕颖晃荡着起身时还不留痕迹地撞了下因为窘迫身体僵在那儿的玄桦，像是夫妻间的一撞一拉，玄桦也迅速调整回了状态。
只见方佐邦干净利落地转换了神情，接下来是他对着母亲，也是对着观众的一大段慷慨激愤的独角戏。如果是正式演出，灯光也只会追着他一个人。
气氛地冲向母亲，哀切又绝望如同自言自语般吼着、倾诉着。
“那就让我立即死吧！既然我未能挽救朋友免遭不幸，他远离家乡死在这里，危难时我却没能救助。愿不睦能从神界和人界永远消失，还有愤怒，它使聪明的人陷入暴戾，它进入人们的心胸比蜂蜜还甘甜，然后却像烟雾在胸中迅速鼓起。”
起身，身体大幅转向观众，感情更上一层楼地爆发持续着，声音在颤抖。
“人民的首领阿伽门农就这样把我激怒！我现在就去找杀死我的朋友的赫克托尔，我随时愿意迎接死亡！只要宙斯和其他的不死神明决定让它实现。如果命运对我也这样安排，我愿意倒下死去！但现在！我要去争取荣誉！让腰带低束的特洛亚妇女们痛苦地伸开双手，不断从柔软的两颊往下抹泪水，痛苦地不住地放声痛哭！让她们知道我停止战斗的时日有多长！”
这段台词一点不易，因为不止掺杂一种感情。周晓然熬的其中一个通宵就是在帮方佐邦揣摩这段戏，兄弟两个在漆黑一片的排练室里蹑手蹑脚地练着，试了无数次何时起身、何时发力、用怎样的感情怎样的力度去配合。裹着被子躺靠在外间的冯子宸就担当起了那个“放哨”的角色，时而去与巡夜的老师傅周旋，时而用着小台灯梳理自己的剧本，时而眯着眼睛翘着嘴角听里面的争执，多半就这样听着听着，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多年后几项影帝加身的冯子宸回忆起演员成名路，还是会觉得，最幸福不过那段年少时光。
之后就是昨晚反复排练的方佐邦与父母双亲要体现出多处细节的对手戏，三个孩子也逐渐找回默契。
“一旦死后，我将安闲地舒躺，但现在，我必须争得显耀的荣光。”
最后一句台词，方佐邦一样说得很稳，声音褪去了刚才所有的感情色彩，悲伤、气愤、不舍，而是用一种新的姿态呈现在了观众面前。
留给父母一个眷恋的眼神后，方佐邦毅然抛下瘫卧在地上的父母，高昂起头，离开。决绝的背影出画，最后一个镜头锁定在舞台中央仍眉头紧锁悲痛欲绝的两人。
周晓然在一旁充当了场记的角色，“中央灯光淡出。”几秒钟后，打板“cut。”

先是一阵静默，而后董今带头鼓起了掌，学生们知道刚才出的岔子大多低头不语，就连表现出色的方佐邦这时脸上也泛起了红晕，高高的个子低垂着头。
董今一挑眉，“怎么了？他们演得不好吗。”
没人回答。
“乔梦舟？元晖？周晓然？他们演得不好吗。”
董老师随意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出来，被点到的人不自在地上前一步，元晖低着头很小声地准备承认错误，“演得好。但是..”
“演得好为什么不鼓掌？”董今打断了这个男孩子的话，又重新把鼓励的目光扫向众人，“演得好就应该给他们掌声。有失误，没错，但这不代表，作为观众就不应该向你刚刚享受过的精彩部分致以敬意。”
董今又走近了孩子们几步，和颜悦色道，“是，观众是有这个权力去评判好坏，去赞赏，或是谩骂。但我希望你们在作为观众的时候，要懂得尊重给予你感动的部分，无论是一段戏、一个人，还是一个故事。正如你们在做表演者的同时，你也是有在猜度观众心思的成分在的。”
“但这样说，不是让你们妄自菲薄，觉得观众大于天，而全然丢失支撑着自己的东西，演员的那把骨头，那个精气神儿。”董今拍了拍几乎要把头低在地上的玄桦的后背，“站直了！”继续道，“作为演员，戏比天大，不是观众比天大，也不是你自己比天大，要把观众和你内心的想法你为了这个角色这部戏做的功课糅合在一起去呈现。今天看你们排的这部分，说实话，我很满意！”
周晓然猛一抬头，脸上的喜悦没有一丝掩饰地表露出来。一时还有些怔住，跟着大家鞠躬道谢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董今也不看他，自顾自走到这场戏唯一的女孩子燕颖旁边，语气也更柔软了几分，骄傲的声音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女儿。“燕颖表现很好。感情丰沛能收能放，反应也很快，可惜没听到你和玄桦的那段对词。”
说到这里甚至轻松地眨了眨眼睛，那段词正好是方佐邦为了救场而略掉的部分，燕颖和玄桦本来台词部分就不多，汇报时还不得已被吞掉没能展现。玄桦闻言将头低得更深。
董今却是继续走也继续点评，拍了拍“侍卫”韩青的肩膀，“小伙子不错，戏份不多，但出场时微微错开的步子踩得很对。”
董今看他们的戏看得都很细，不会过分夸赞，也不会一味指责，但会把他作为观众和过来人的想法与学生们认真地说出来，他更愿意说是分享，希望可以对正在形成戏剧观和学习演绎方法的孩子们一些参考。
“但是。”话锋一转，董老师来到韩青身后，两手攥握了细得有些不像男孩子的腰，刚一碰到，就感觉到手下学生无意识地轻颤。
于是左手就落了一巴掌拍在屁股上，气氛却丝毫不紧张。“我对你做什么了你就抖？”
准确来说，董老师对这一班孩子，除了在排练时会很严格，偶尔会因为某个身段不标准或哪句台词没说好就给上两巴掌。但手里总是提着的那根藤条，更多却成了吓唬的道具。有时练得狠了、气氛紧张了，董今在片场时的活泼劲儿就又会重冒出来，开几句玩笑挥几下藤条嗖啪作响，其实倒很少见真的落到过谁的身上。
当然，周晓然和冯子宸自然不在“这一班孩子”的范畴。
这一班孩子也知道。不知道的看过类似刚才那场面也该知道了。一开始不理解同为学生，即使是师兄凭什么就可以这样苛刻地管教他们，直到有一次几个男生在检查前一天被周晓然收拾惨了，检查当天故意出错——台词记不得、走位站跑偏…一系列低级错误气得周晓然当时牙根都要咬断了。碍于老师在场无法发作，董今看过眼前的“表演”却只是笑，没多说什么也没像往常一样加以指导，直接拿了藤条当众招呼起了周晓然和冯子宸。
前几次即使是教训，也从来都是等新生们走后才留堂施责。两位师兄第一次被要求撑在地上挨藤条时，心里除了胆怯更多是难为情。他们一向习惯背着小家伙们在各种老师面前先担了责任，不至于让他们给老师、前辈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但再面对他们时，自然而然地就板起了面孔严格要求。很多人起初闹矛盾埋怨，也总是被师兄们理解纵容。
其实，两位师兄很感谢这些后来无条件相信他们的师弟师妹，师弟师妹的谅解与信任，又何尝不是一种宽容呢。
不过以方佐邦为首的师弟师妹们可没这么想过，就连平时最调皮好动鬼点子多的玄桦都知道，一定要努力排练不能让师兄被老师责罚，不能给师兄们丢人。
师兄弟之间这样彼此为对方着想的默契，也许就真的因为董今那一次不留情面的教训。他那次说得最简单也最粗暴的一句是，连师弟都带不好，就是你做师兄的错，不该罚么。
几个月之前的惨状历历在目，被董今握了腰的韩青又不禁打了个寒颤。
董今无奈，尽量柔声道，“你发声方式不对，最小的剧场坐在最远端的观众也会听不到。我现在控着你这里，来你慢慢发‘啊’…”
韩青听话照做，感觉老师的手一点一点帮自己找位置。
“不对，你这里用力。”董今很耐心。“这里，再往上，用力，大声。”
“啊——”
“对，现在念句台词。”
“尊敬的将军！”韩青也在逐渐找感觉。
“单音‘啊’发的不错，但你一念成句台词时发声位置就在跑。”董今稍一抬手让小家伙休息片刻，又重新放回。他在教学生专业知识的时候，严谨严格，却真的很耐心。“再来。”
一直到韩青把“尊敬的将军！”这一短句念了二十遍有余，董老师才放过他，像对小孩子一样拍了拍屁股，用手点了点，“下一周晨功就练这个，你发音位置总是习惯性地跑偏，练稳知道怎么练吧。”
说罢回头看了下立在一侧的周晓然，最后一句显然在问向他。
周晓然正凑近了冯子宸身边看老友在记的内容，听见问话连忙立正回答，“是。”
董今略点了下头，转身回来看向忐忑不安无所适从的玄桦，却是笑眯眯道，“哈。现在到你了。”

玄桦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两只手紧贴裤子，不自然地蜷着。刚才那一场所有人都表现得很精彩，他置身其中也感受到“戏成了”的那种气场。如果自己正常发挥…唉自己怎么能就那样断了词呢！
心里暗恨着，手指也开始用力地抠着裤缝，眉头皱得已经要夹死几只苍蝇。
董今把他这副样子看在眼里，反倒起了逗趣他的想法。忘词这种事情，有太多因素影响了。不能说忘了词就是不认真不刻苦，练过多少遍也可能因为临场出了岔子而左右发挥。如果只是因为忘词就苛责，未免也太过不近人情了。他才没那么教条老派呢，年近四十仍极富童心的董今如是想。
“玄桦。”很平常的语气，听不出感情色彩。
“是..是。”被突然叫到的玄桦周身一颤，又正了正身子站得更直。
董今笑着去到他身边，看道面前的孩子不断紧绷起来全身的肌肉，嘴角一牵，不知是心疼了还是怎样，语气变得更温柔。
“玄桦形体练得不错？”
玄桦愣愣地看着给人太过如沐春风感觉的董老师，鸡皮疙瘩却一层一层地起。不知老师问了这句是何用意，往常周晓然这么说的时候，多半又要好生折磨一番，各种辛苦难受的姿势轮番练，每次被师兄逼着压着操练时，全身上下的筋骨都好像重新长了一次。
加上周晓然在形体训练上不像在台词、表演几方面那样耐心与相对的好脾气，方法管用，却简单粗暴。故此除了肢体上的痛苦，因为偶尔实在受不了时的耍赖和消极抵抗，玄桦的屁股上没少挨周晓然的棍子。每次被师兄加练完形体后，两条腿都几乎走不出形体教室。
玄桦想了一会儿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彼时的他大脑已经难以正常运转，以为老师这是要罚，傻乎乎地就要往地上撑。无奈屁股上被周晓然早晨打的伤又被牵扯到，疼得冷汗直冒。
董今见他动作就知他会错意，看他样子好像身上伤得不清，又有些气周晓然肯定刚重责过，直骂他这不知轻重缓急的毛病早晚要给他去去根。
手上连忙去扶了下小孩儿，笑着打趣鼓励他道，“说你形体不错还喘上了，怎么，这就要给我演示演示？”
玄桦被董老师搀着站定，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出老师好像真的在夸他，不禁不好意思地憨憨地笑出来了。
董今轻拍了下他的头，嘴里嫌弃道，“怎么跟你师兄似的。”
玄桦下意识地“嗯？”了一声，董今随口就接了一个字，“傻。”
玄桦听后笑得更开心，全然不顾一旁为他操心半天的周晓然。虽然董老师没指名是哪位“师兄”，周晓然也自觉地对号入座了那个“傻”字，。竟真的跟玄桦一样也憨憨地笑出来。
“说你形体练得不错，是你那几个动作大起大落地很自然，张弛有度。”董今正色，半真半假的严厉语气，很快因为下一个动作破了功。
他故意抓着玄桦一只脚，突然往上抬，玄桦一个没站住差点跌得相当难看，被董今又拉着稳住了身体。
“筋还是硬！周晓然给我盯住了一直练到他临场不忘词为止。”
全场哄笑。玩笑意味十足的一句调侃，全无相关的两个点，加上之前那个根本不是在检查“筋骨是硬还是软”的搞笑动作，都代表着董老师并没打算追究“忘词”这场源发事故。
站在远端的周晓然也没心没肺地笑开，嘴里起哄似的应着知道了，还在为活跃起来的气氛高兴。轻靠着他站着的冯子宸却没笑出来。
尤其是，听着董老师明明已经开始点评了方佐邦，却叫玄桦和燕颖又演了一次刚才方佐邦因为救场而略过的那场对手戏。脑海里又过了一遍刚才余十秒沉默空白的舞台事故，逼着自己用下午好不容易退了烧、现在却重又烧起来的愈发混沌的大脑高速运转…难道是…冯子宸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董今先是毫不吝啬地夸赞了方佐邦，反应、节奏面面俱到，方佐邦听着却一直觉得愧然。虽然明明都是发自内心不加一丝嘲弄的夸奖话，他仍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因为潜意识中总觉得老师更多是表面文章，像是隔着些什么。
正不解老师这有些反常的用意，直到听见董老师点名让玄桦和燕颖又演了刚刚那段因为要救场而略掉的对手戏，方佐邦这才像悟到了什么。
正欲开口道歉，却听得老师已经开始交待接下来的训练要点。这显然，已经在结尾了。
“元晖。演戏时不够放松。我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到了这台子上，进了你角色的皮囊就给我把那些个心思都收了！”
这好像是董今今晚开始检查以来说得最严厉的一句。他在专业指导方面一向讲究启发式教育，不疾不徐节奏掌握得很好，演戏这方面不逼不迫，却不代表他在为人处世上的教训也是那般平和。
专业技术可以耐着性子教，专业精神却要狠下心肠来管教。

想是觉得刚才的话太严厉，明明只点了元晖一个人，一班学生却都一副“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的低头受教模样，董今看向他们的目光也柔软了很多。
“老师知道你们心里乱。但现在是在学校，师兄老师面前状态不好出了岔子、忘个词少场戏这都不是问题，严一点儿的不过是拖回去好好训一顿。”极其心平气和的感觉，像极了父辈拉了小辈在沙发上坐，边喝两盅酒边语重心长分享人生体悟般。“但出了这个校门，你要面对的就是无数个各行各业的陌生人，观众不会知道你在上场之前经历了什么，也不会体谅你那份超出角色之外多余的感情，是忐忑，是激动，这对他们都不重要。”
说到这里，他语气又重了些。
“而对于演员自己，径自添了角色之外的东西，就更是不该！”董今踱着步在学生们面前，直视着他们每个人，“都把头抬起来！”
学生们一惊，满眼愧疚难过登时对上老师的眸子，董今却掩了心疼，继续训道，“有违职业道德的事情，我希望你们，在没正式踏进这个行当里的时候就不要做。这也算是，做过你们几天老师的，希冀。”
一番话说得真挚，他没有用“忠告”一类的词，不管什么时候的教导，他用的最多的语式多半是“我希望你们…”。正如一向觉得教导是分享一样，他始终认为要留给学生们足够多的独立空间，不能因为他是老师就肆意把思想强加给学生。有些事情对于有些人怎样说都不会产生效果，他也就不强求。只把该说的说到，本来就是说给念及师生情分愿意听他教导的孩子听，便毋需那样强硬的带着“命令感觉”的语句了。
站成一排的学生们低头应是，方佐邦领着同学们为刚才出了状况没能专心演戏这条鞠躬道歉。董今见这小家伙明明刚才几乎未受影响地出色表现，但还是乖觉地带头认错，不免欣慰。面上却刻意有些冷着他，因为他想给方佐邦扳得，绝不仅是这条毛病。

“一楼排练室被借出去了吧？”
这话问得是站在他身后侍立的周晓然。这间排练室是他和冯子宸这一级学生的，新生排练室在一楼，现在已经被王寄墉的剧组征用，装满了摄像头。
“是。”周晓然犹豫了一下，像往常冯子宸答话时总会加上一两句那样，尝试着又添了几句，“是..但是孩子们都认真着呢..不敢怠慢的。虽然节目开拍了..”
冯子宸用一只手支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听见老友这笨笨的剖白，不禁嘴角轻翘。还是进步一些了啊，冯子宸安慰自己道，搁在以前他多半就只会回个“是”字的。不过这样的画蛇添足想必是过不了董老师的耳的，果然就听见周晓然的声音被打断。
“嗯。”董今却没打算过多纠缠周晓然的开脱。他从未觉得有制作组过来录节目是什么坏事，不知是为什么会给几乎所有人造成他不喜欢甚至要刻意瞒着他的错觉。
他有这个自信自己这些师弟师妹掂得清孰轻孰重，即使出了之前打架那种恶性事件，他还是没有过多生气，他气得是瞒，没有一点水平把控不了事情发展和后果的隐瞒。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儿就别揽那个瓷器活，一群新生不明白这个道理，周晓然和冯子宸这都快毕业了的人，怎么还能这样幼稚的处事。
董今压下怒火，时下还是先处理好这班孩子吧。
“我并不怀疑你们的努力，更从未觉得一档节目就会放纵自己。”董今还是放柔了声音鼓励，“只是想提醒你们，机会来了，更要珍惜。”
周晓然一愣。
“你们的好，我看到，你们师兄看到，我希望你们也可以原原本本地展现给世人看到。”董今不遗余力地给孩子们打着气，“在那种状态下还能拿出刚才那般水准的表演，我很为我的学生骄傲。”
其实不用董今点出“骄傲”这两字，他的声音里无不带着“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飞扬与自豪。只是话锋一转，变得不知是严厉还是玩笑。
“不过装了摄像头的排练室，就不要再在里面做什么不雅的事情了。练习嘛，加倍倒是可以有的。顺便说一句，打架这件事，我交给你们师兄处理。”
董今见面前这群孩子对加练都没什么反应正欣慰他们的懂事，不过马上就看见他们在听到自己说打架这事的处理时，好像突然松了口气，却马上又倒抽一口冷气的样子，不禁好笑。看来两个小师兄也是积威甚重啊。
详细地说了对每个人的计划安排训练侧重，问了声冯子宸都记下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就对面前站得规规矩矩的几个孩子说了解散。循例到每个学生身前都拍拍后背肩膀关心下从社交软件上得知的近况，偶尔耳提面命似的鼓励一番，偶尔干脆飞起两脚不轻不重地开着玩笑。
“玄桦。”董今故作生气地用手指点着玄桦，演出来的严厉眼神逼得本来就心虚的小家伙低下头马上就快哭出来。
董老师一见他这可怜样儿就不忍心再捉弄他，拉过怀里爱抚地揉了揉小脑袋顺了顺后背，又见温柔气声出山，“表现不错。你的微表情更上一层楼了。又被周晓然狠训来着吧？”
突然被揽在老师怀里的玄桦还没反应过来，他本来是过来认错讨罚的，没想到老师的态度竟这样和蔼。不过听了最后一句，却还是立刻红了脸，低着头小声说，“师兄…师兄为我好的。”
董今却是冷哼一声，瞟了一眼刚才看了自己不明快的脸色快步过来准备“护驾”的周晓然。“为你好还会在检查之前这么重罚你。没轻没重。怎么，是要故意看小师弟出洋相啊。”
最后一句明显是在调侃，玄桦却是急了，也不靠着老师了，像小弹簧一样弹了开自己站得直直的。“老师不是的！晓然哥真的为我好的！是玄桦自己..自己..”
说到这里小家伙又是低了头，整张小脸红彤彤的，周晓然见状正欲开口解围，就被董今一巴掌一个打发走了。
巴掌却不是打，而是先放在头上随即用力推开，半揶揄半威呵道，“一个赛一个地护着，行了，这师弟就还给你晓然师兄。不过这话可跟你说清楚了，忘词断片儿我今天泛了心疼不罚你，可不代表落回你师兄手里想好过了去。”
玄桦被董今推走，借了力就偎到周晓然身旁，一副听教听话温良恭驯的乖师弟模样，吐了下舌，“我听师哥的。”
董今瞬间像是遇到孺子不可教的熊孩子仰天不忍直视，甚至还“嘶”地嫌弃了一声。夸张的动作成功引得全场哄笑。
私下相处的师生气氛甚是轻松和谐，董今把新生们都打发走，另两个师兄当然是被留堂。
还没等董今要两人走过来，门口就闪回来一个身影，是方佐邦。

预告：今晚有小方同学的糖（算吗？算吧~），是新加的部分，由王寄墉和董今联合发放~
另外就是：集体检查已过，今晚更完之后就要正式进入课徒部分了。好日子，到头咯

私下相处的师生气氛甚是轻松和谐，董今把新生们都打发走，另两个师兄当然是被留堂。
还没等董今要两人走过来，门口就闪回来一个身影，是方佐邦。
董今略收了下手中刚提起来的藤条，“有事？”
方佐邦自然没错过老师刻意要藏起来的藤条，他也知道每次他们做得不好时总是要先罚师兄们的，但这次老师对他不冷不淡地夸赞，虽然自己确实表现尚可，但毕竟知道有错在身，没存过让师兄代罚的心思，更不忍心本就很疲累的师兄再留下加罚。便跟同伴说好，自己又折了回来。
方佐邦听老师这么问，又看见师兄在镜前的把杆处已站定，已然是要受罚的样子。瞬间羞红了脸，低着头一步步捱过来。
董今只是静静看着他，其实他料到这孩子会返回来，刚才刻意冷着他，以他的观察和理解能力想必已经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只是想看看，他会怎样说、怎样做。
“老师..”方佐邦走到董今身前又低头，他没想到自己刚才在心里下定的决心待站到这么近的距离时竟这么快就被打回了原形，只得支支吾吾道，“老师..我..我回来做扫除。”
董今心里笑，又是个脸皮薄的小孩儿。但还是正了声音耐心解释，“没事，我跟你师哥谈些事情，要再用一会儿这间屋子的。结束之后让他们两个清扫就好。”
方佐邦急得汗都要出来，留下了又怎么会是“谈”的。
“哪里有师弟用完师哥的教室再让师哥清扫的，您，您要谈的话，要不然去学校里那间咖啡店谈吧。”看董今变了脸色，方佐邦又忙添道，“宿舍..宿舍也可以谈的。”
这回还没待董今说话，旁边的周晓然就兄长范十足的接了话教训，“阿邦，老师和我们之间的事，你不要管。”
董今听这话眉头皱得更深，却还是好脾气地劝方佐邦，“你确定你留在这里是要帮他们？”
方佐邦沉默了一会儿，师兄们绝对不会想在被教训的时候有师弟在旁边，一咬牙，也抬起了头，纯澈坚定的眸子对上董老师，“老师，刚才佐邦处理得不好，但是佐邦没琢磨明白应该怎样做才会更好，请您指点。”
诚实又耍点小心思会讲话，董今心里笑了。
知道既然自己刚才没当众点评，留堂之后的“指点”就自然不会是普通的“指点”，却又在自己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又不把话说透，看似谦逊谨慎，实则骨子里那份像根棍子撑立着骨头的自信与不卑不亢正一点一点地显露。
臭小子。
“你还有事吗？”董今没直接回应方佐邦的“请您指点”，而是瞄了一眼坐在窗台上翻弄着他给孩子们带来的零食盒子的王寄墉。
后者却显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在问向他，自顾自地拆了盒酸奶，扯了几下酸奶盖都没掀起来，正欲粗暴地打开。
“嘿！嘿！嘛呢？！”董今连忙三步并两步地窜过去，一把抢过来那只可怜的酸奶盒子。看着王寄墉一脸无辜的样子，只得无奈地嗔怪道，“排练室里不让用流体食物。”
“哦。”王寄墉丝毫不在意，顺手又拿了袋特辣牛板筋出来。
“也不让吃味道大的食物！”又被一下夺走。
王寄墉锲而不舍地开了另一只箱子拿了梨，许是被董今折腾烦了动作也快了很多，迅速地就要往嘴里塞。
“哎呀呀没洗呢！去去去出去吃出去吃！”
这一次董今直接把好友从窗台上拽下来，揪着衣服拖着就往门口拽。王寄墉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一手还捏着牛板筋，一手拿着那只梨，连那一整联酸奶都被董今拿过来搡到他怀里让他抱着。脚步上被董今拖得毫无招架之力。
“过分了，过分了啊董今。”王寄墉被拖走的过程中观察到那三个小孩呈现目瞪口呆.jpg的傻样，嫌丢人地自欺欺人地把脸捂上，好像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他是谁来的。“还有学生呢董今，我还要接着看戏呢！董今！”
一直被拽到里间的门口，董今这才放下，看着腮帮子都气得鼓了起来的他的好导演，回身看了一眼看呆的学生，周晓然三个跟他对了眼神连忙低下头专心罚站。董今转过脸近乎谄媚地求着，“寄墉，寄墉哥~~”
“哥”字被拖了长音，王寄墉没好气儿地整了整领子，剜了他一眼。
董今连忙赔罪似的帮他又掸了掸衣服，低声说，“我想干什么，您不都知道吗~”
“我不知道！”王寄墉脸一偏，故意大声吼道。
“哎呦，Migas存了一支轩尼诗，给你卡，现在就给你。”说着就去外间从挂着的大衣兜里拿了个钱夹出来。
“嗬！这关门弟子收的，手笔不小啊。”王寄墉趁着董今去拿卡的功夫笑盈盈地又踱回了里间排练室。
“话说人家那关门弟子都是背着外人传些个什么秘籍，你们这可倒好，关上门先挨顿揍啊。”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杵着站在那儿的方佐邦身边，像检查身体似的好生拍了拍。
董今取了卡见这老兄又走回来，还像挑猪肉似的动他的学生，心气儿就不爽了，大步走过来把卡塞在他手里，说话间又要拎出去。“我哪敢把您当外人啊。小家伙第一次，留些脸面好。”
这话怎么听都有回护的意思，方佐邦听了心下一暖却也是瞬时脸红了。
王寄墉仍恋恋不舍地又摸了几把，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了句，“不错。”
看董今马上要吃了人一样的表情，在好友发作之前正了声音认真看着他道，“酒，一个人喝可没意思，今晚上我一定要等到你。”
说完就一个人走了，背影甚是潇洒，关门前又是那不羁的放浪声音，“可别让我等太久啊，没那么多功夫伺候你！”
董今笑了笑，听出王寄墉不让他训责太久太狠的意味，却在话音刚落关门声刚起的时候就肃了声音道——
“你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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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撑着。”
“老师！”还没等董今话音落下，周晓然就大叫着上前一步，满脸焦急。
董今这回却一点不给他面子，脸黑得让人心颤，回身只一个眼神就让周晓然腿软了。冷冷道，“你这毛病我恨不得现在就给你治得百年之后想起来都害怕！”
冯子宸终究是不忍心，跨了一步把周晓然轻拉了回来。
董今看他们动作，更是心烦，“站着看不舒服是吧！给我拉着把杆耗臂膀。一个一个都把自己熬成什么样子！”
这话一点不生疏，之前在外间等新生们来的时候董老师就拿它敲打过冯子宸，可能是看到他又是这副虚弱样子更为来气，以为只是前段时间有熬夜刚才又重责过几下藤条的缘故，却是不知这孩子现在已经逐渐烧起来，发烧的人，浑身都痛，想强撑着也是难了。但怎奈冯子宸又是那种小打小闹还会赖着撒娇，真较起真来，他的隐忍与韧性，远超出包括周晓然在内的同龄人。这也是为什么，董今会在演戏之外更看重却也更担心他；这也是为什么，他教学实习时只进过一次某位名导的组就能被记住，年仅大三就拿下过不少好角色，片约不多却部部是有充分历练空间的好作品。
只是，这份坚韧就像是七伤拳，杀伤力大镖镖中靶，却总是先伤己、再伤人。董今最在意最生气的，恰巧正是这里。现在就这样作践自己，以后成为一名职业演艺工作者，要吃得亏还会少么。
周晓然冯子宸二人依言摆了动作，相较站着确实辛苦几分。把杆不高，想要臂膀搭上，腿部自然就扎成了马步，两臂打开伸直，从把杆下面绕过去，手又扶在上面。开背张肩，屁股上带着伤腿又岔开弓着拉伸了疼痛。虽说也累，不过总归好过大头朝下地撑着，冯子宸暗自庆幸，如果那样一直挺到老师教训完方佐邦，真怕自己熬不过来。
董今见他们听话又做得标准，去到身边没有戏剧化地踹踹两人扎着马步的腿够不够结实，而是非常负责任地又确认了一下他们的状态。觉得可以撑住才又回到也已经摆好姿势的方佐邦身边，执起了藤条。
“为什么？”声音很稳。
俯卧姿势撑在地上的方佐邦明显一愣，他之前没被老师私下教育过，也想过被打的状况，却没想过会被这样直截了当的提问。
“我..”
方佐邦刚一出声，就感觉到臀上被藤条抵住了，连忙吓得噤声。
董今却不是打，只是故意在方佐邦身上压弯了藤条，还是让小孩儿身上感受到了些力道。
“不要紧张，继续。”一点不严厉的声音，甚至有几分温柔。
许是明显感觉到手下小朋友的惊惧，董今又解释了一句，“你慢慢说。为什么会趴在这里。”
方佐邦这时也强迫自己逐渐冷静下来，心中暗自忖道，为什么，就是认错啊。只是他知道自己有错，但却不确定错在哪里，于是就给了一个含糊的答案，认错态度倒是非常良好。
“我刚才处理得不好，佐邦知错了。”
“啪！”模棱两可的答案自然换回来的是一记狠戾的藤条。
“啊！”方佐邦被这一下直接打得膝盖磕在了地上，他身体不娇贵，相对小组里其他人也是会忍耐的性格，之前更是经历过周晓然的特训，但从未挨过藤条这种尖锐的痛，臀上一道伤痕火烧火燎的感觉渐渐上来，头上冷汗也悉数慢慢渗出来。
强压下心中的惧怕，方佐邦稳了稳声音，“老师对不起。”
董今还是那不紧不慢的样子，声音也依旧温润。“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我不该叫出来。”
“啪！”
“啊嗯..”强吞下待欲冲出口的痛呼，这回倒不算大喊出声但也是叫出来了，方佐邦心中忐忑，暗恨自己怎么没忍住，但是..太突然，也太痛了啊。
“老师..老师您给他个提示吧..阿邦他..没挨过藤条..我怕他..”出声求情的是周晓然，饶是刚才被董老师放了收拾他毛病的狠话，他还是忍不住用最笨拙的方式开了口。早在第一下时听见小师弟膝盖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就心疼不已了。他不像冯子宸，总能猜老师想什么、认错也总能认到点子上，看着小师弟和自己第一次被打时一样的无措，自然就不忍心了。更何况，他本来就是个心肠软到可能被当作把柄的人。
董今回转了头，周晓然哆嗦了一下把本来就很标准的姿势又拔了拔。却听得老师声音，“前半句的话说得不错，下次记得后半句可以留在肚子里。”
吁了一口气，来自冯子宸，虽然是在心里。并排的两人，冯子宸的右手挨着周晓然的左手，在后面偷偷掐了他一把。冯子宸心想，开始教场合时宜了，一会儿没准会好过点。
董老师倒是没有驳了小师兄的面子，从善如流地给了回应。“叫出来从来不是过错，逞强才要罚。在我这里不需要你忍着，你刚才做得没错。”
“好了我们回归正题。”董今手握着藤条立在了方佐邦背上，缓缓道，“周晓然让我给你提示。好。我先问你，你刚才是怎么跟同学说要回来的？”
方佐邦早在没解散前就一直琢磨自己的问题，倒没想到老师会问这个，还在猜量老师用意就感觉到立着的藤条突然离开了后背，浑身下意识地一紧，却只听得老师凌空甩了几下，嗖啪的声音倒是瘆人。“我叫你不用忍着，言下之意也想告诉你不用顾忌什么。我希望你展现在我面前的，只是你。”
方佐邦向来聪明，听老师这么说也便明白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我跟同学说，刚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不放心两位师兄，想回来看看..呃..看看能不能把责罚揽到自己身上。”
“啪！”“啪！”“啪！”三下敲在臀上。
“我很高兴你说了实话，说得不错。”
方佐邦逐渐适应了责打的力度，虽说仍是痛得难捱，但较比之前像是换了可承受的程度。听老师刚才那么说也没刻意再压着呻吟，不知道该怎么接就只应了声，“呃嗯..是。”
藤条又离了身体，董今稍带些严厉的声音，“排练室里要担着别人的错误，出了排练室还是要担着别人错误。你有几副肩膀可以被压垮！”
说到最后一句时董今用藤条端部狠狠戳了方佐邦的两页肩胛骨，直接使得后者本身就有些发虚的双臂颤个不停。
“啪！”臀上又着了一下。“答话！”
说实话方佐邦没反应过来，这算什么？自己主动担责还是错了？感激老师怜惜自己？但这不是他应该担负的责任吗？
董今看他神态表情明显变化，也不再说话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这次却没有再和蔼地讲道理。一连三下抽在臀峰上，方佐邦猝不及防地大声叫了出来。
“啊！！”
挥藤的动作却没因为叫声而被打断，只是多了教训的声音，“如果刚才我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要当众为你没补救好玄桦忘词空挡道歉？！因为你才落掉了燕颖和玄桦本来就没几场的对手戏！因为你临场发挥得不够才没做好判断？！”
一个断句就是一下，打得方佐邦再撑不住身体，不知是为疼还是委屈，小家伙的泪水早已溢出眼眶。来自老师的苛责却还没停。
“你是男主角！不代表你在认错道歉上都不给别人留路！”
“我没有！”方佐邦的一声哭吼打断了训话。未果。
“不代表要时时刻刻散发着你的主角光环让别人自惭形愧！”董今发狠地骂完了最后一句，同时甩下狠狠的一记藤条。
“我没有….”抽泣，剧烈的抽泣。
当老师的何尝不心疼，当老师的何尝不知道这个学生的心思有多单纯、在同学里威望有多高。本想继续训责，终归还是叹了声气蹲下身子，把撑在地上的孩子抱进自己怀里，右手扶着头，左手抚顺着后背。话是说重了但理还是那个理，还是要慢慢跟他说清楚。“我知道你没有。但以后要合作的人形形色色，不是谁都会以作品成功为第一目标，不是谁都一定会感念你这份真挚自责，甚至被有心之人拿了乔反咬一口的时候…我担心你会受不住…我，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