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洛阳牡丹

后院到前门,需绕过两条主道,月色清冷,一切森森严严,倒是使我刚才被蜻蜓无意之间撩起的怒意消散了许多。天水并没有跟我一起,丢下一个莫名其妙的消息人就不见了。

深夜门口的守卫只有两个,我去的时候,大门半掩,一个守卫在门内等我,见我出现,识趣的退至一旁,并示意要见我的人在门外。我未做多想,直接迈步而出,却在眼及那个少年的时候,脚步生生停在了门槛上。

眼前这个佝偻的少年,身形十分诡异,整个身子算是勉强站直,可仍是在不可抑制的向一边倒去,若不是他举着竹杖,怕是只能颓废在地,右边身子比左边矮了一节,导致整个人似乎要缩在一起,尽显老态。但我肯定,这必定是一个少年,和我两个孩子差不多的少年,思及此处,内心深处突然深深绞痛。

眼睛有瞬间的刺痛,我慌忙看了看远处,在盯上这个少年的时候,他也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月色再亮,不抵白昼,我未能辨别出什么。我慢慢走进,像是要在他身上寻求什么,一步之距的时候,他抬头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带了面具,严严实实的。

我的手在身侧顿了顿,没有伸手去揭,内心突然暗潮涌动,不知为何,我的声音都是发颤的:“你,你找我?什么事?”

对方十分费力在身上寻找起来,他只有一只手能够用,本就褴褛的衣衫肮脏不堪,他颤颤巍巍摸索着,我竟一点也不急,陪他在这月色之下静立等候。

不知过了过久,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地上炸开,我低头一看,东西被无限放大,即使是夜间,那个东西也清清楚楚倒映在我眼里。

是宋引很小的时候,我送他的玉佩。

对方比我紧张,急忙要捡,可惜他身子实在不协调,弯腰的瞬间,整个人就摔倒了下去,我脑子里仍是宋引的玉佩,可动作却是委身将摔倒的少年接在怀里。

少年被我揽在怀里,抖着手要去捡玉佩,我先一步拿了过来,细细看了几眼,绝对是宋引的东西,顿时一股窒息感犹然而起。

如果他是宋引…………

我还来不及细想,玉佩很快被夺走,他哆哆嗦嗦放进怀里,只是一个很快的动作,即刻灼伤了我的眼睛,我很快抓住他的手,那只尚能找东西的手,上面皆是堆堆腐肉器成的沟壑,我将他的衣袖上掀,手臂上是更为严重烧伤后留下的疤痕,一层一层,看不出原本模样。之前他找东西的时候,一直遮遮掩掩,我倒没注意,原来是这样。

少年很是介意,拼劲了力气挣脱了我的束缚,将手笼回袖子里,慢慢撑着站起来。

我一时间呆滞,没有去帮扶,脑子里突然闪现当年随大哥去溪边遇见沈云枳的情形,沈云枳身上到处都是这种伤痕,这必定是老爷子所为,他难道真是我的宋引,他没有死,可他又经历了什么?

五年了,宋引如果还在,也该是朱衣鲜马的明朗少年,他该是怎么样,我心里清清楚楚。

我几乎也是发着颤站起来的,指尖突然冰冷的厉害,有失血的痛感,我抖着手,一寸一寸接近少年的面具。这个面具后面,该是宋引便是宋引。

少年眼神有些闪烁,甚至有些害怕,再我要触及的瞬间,少年声音暗哑道:“我毁容了,很丑的。”

这个声音实在失真的厉害,像是灌进了无尽的风沙,毫无辨认意义。

我指尖顿了顿,缓缓合了合眼,伸手触上了他的面具,拿下面具的瞬间,我想起曾经那个完完整整的宋引。面具揭下,眼前分明是一堆分不清楚的烂肉,没有生气,暗黑丑陋。

“哐当。”

面具应声落地。

我不知道,我实在分辨不出,可心痛是实实在在的,我一把将他揽在怀里,合着眼泪吐出两个字:“宋……引……”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18 01:44:00 +0800 CST  
宋引本身僵硬的身子,在我怀中逐渐放松柔软,那样残破丑陋的身躯,实在和之前那个珠圆玉润的孩子挂不上钩,可这正是让我心痛的地方,不想再去细细追究的缘由,不管怎么样,他受过苦,他回来了。

宋引一直很紧张,即使放松了自己,仍是在发抖,身子小心翼翼起伏着,低着头,让我看不起他的面目。我心中顿时痛如刀搅,我低下头,缓缓伸手想抚上他的脸颊,却在要触及的片刻,对方突然抽身,往一旁的石柱上靠着,依旧低着头,轻声道:“可以把面具捡给我吗?”

他没有反驳,他没有说他不是宋引,可他…………却不愿意叫我爹爹了。

这五年,他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从伤痕来看,他定是如蝼蚁一般,脆弱而又卑微,连阳光都不属于他。

心上一股酸意慢慢弥散开来,穿透四肢,又重击在心底。我什么都不敢再要求他,迷糊中捡起面具,颤颤巍巍递给他。对方很快带上,这才敢抬头看我,只是一个目光交错的瞬间,宋引便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

“宋引!”

我急忙接住他,一股得而复失的恐惧感瞬间袭来,抱起宋引慌了阵脚,厉声吼道:“找大夫!”

这时天水不知怎么突然窜了出来,在宋引颈间和手腕试了一下,一脸淡定道:“没事,体力不支,休息一下喂点饭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瞪着天水。

天水撇了撇嘴:“之前他就想找你,我嫌他太脏了不让,哪知他不依不饶,我就…………”

“干什么了!”

天水支支吾吾:“我就…………我就打了他一顿,没想到他抵死不走,我才妥协去通知你…………”

我一脚踹过去,难怪没脸跟我一起见人,我看了看怀中人,没好气道:“他是宋引。”

天水并不吃惊:“刚刚我都听到了。”

“回头收拾你!”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19 01:35:00 +0800 CST  
天水被我安排去准备食物,以弥补他的过失。我抱着宋引走向主屋的途中,撞见了宋亭。宋亭还是白日里那套粉边白衣,在月光烛火下,去了几分艳丽,舔了些许清冷,五官更为立体明晰。他静静的往我面前一立,就成功阻止了我的步伐。

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五年前,那时候我也是这样抱着宋引,在回府的时候碰上了宋亭,只不过那时候我抱的是一具冰冷的躯体。连动作都是如出一辙的,宋亭先是吃惊,随即流露出不解,然后慢慢的笼在阔袖中的手就缓缓的伸了过来。不知为何,这次我没有呵止他,而是专注这他那只参着白月光的手。宋亭很小心翼翼,一寸一寸挪着,时不时偷偷瞅我一眼,怕我生气,最后轻轻触上宋引的面具。

宋亭指尖突然停顿下来,抬起眼,映着星辰的眸子望着我,开口询问道:“爹爹,他是?”

我道:“宋引。”

宋亭发亮的眸光狠狠颤了一下,视线随之下移,落在宋引身上,目光不住的游走在宋引全身上下,最后停驻在宋引的面具上。片刻之后,宋亭深吸一口气,指尖紧了紧,掀起了面具。

宋引残缺的面目再次出现在我眼里,一时间控制不住自己,吼了一句:“放回去!”

宋亭如玉的脸上是惊愕之后的惨白,被我一吼,呆滞了数秒,随即听话的放回面具,满眼不信的抬头望着我。

宋亭道:“爹,他不是宋引。”

我双目蓦然圆瞪,眼色狠决,像是要逼他收回刚才的话。

宋亭神色凝重,再次道:“爹,他不是…………”

这次我没有等他说完,直接一脚将他踹跪在地。我没有与他争辩,像是要逃脱一般,紧了紧怀里的宋引,迈步就要走,身后却被一个力道牵制住,我转身一看,是宋亭拽着我的衣摆。

宋亭额前起了细汗,看来我刚刚踹的不轻。他在石子道上跪的笔直,右手紧紧拽着我的衣摆,孤傲固执的昂着脑袋,平静的叙述:“爹,宋引该是怎么样,我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

像是有人撕开了心上的一层痂,心痛感汹涌澎湃,我极力避免的问题,再次被人提及,下意识想逃,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该是怎么样?遭了老爷子的毒手还能怎样?”

宋亭面色变得难看,语气不再平静:“爷爷不会的!爷爷他…………”后半句,宋亭没有说完,几乎是戛然而止。

“他怎么?”

宋亭突然变得沮丧,一言不发,身子也无力的颓了下去,跪坐在脚跟上,抓住我衣摆的手也渐渐松开。

这样的宋亭可怜委屈极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失魂落魄的感,让人忍不住想安慰疼惜。可我手上是刚刚回来的宋引,我的目光在宋亭身上流转了片刻,最终转身抱着宋引离去。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19 01:42:00 +0800 CST  
宋引被安置在我的主屋,我正准备给他去衣的时候,他就苏醒了过来,尚未睁眼,先是抚了面具,确定还在才镇定一些,随即感觉到我在解他的衣带,立马弹了起来,缩成一团,跌跌撞撞躲到床尾处。

我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给晃了过去,反应过来的时候,手中空空。我从来对宋引生不起气来,更何况他曾遭受了难言的苦难,在我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只会让我心疼,让我想把一切都弥补给他。我指了指一旁干净的里衣,语气温和道:“爹就是想给你换衣服。”

宋引抬起脑袋,目光有些闪烁,刚发出一个音节,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听到声响,宋引似乎很害怕,脑袋埋进膝间。

“宋引…………”我心痛不已,却不敢真正去靠近他,目光停滞了几秒之后,转身去开门。

门外是蜻蜓,应该是天水准备好了饭菜,自己没脸送过来。他端着还在冒热气的饭菜,敲完门就静静的站立,渺小卑微的能让人不经意就能晃过去。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几年前宋引也是这般脆弱在老爷子门外,听到了关于他身份的消息,那是一切痛苦的开始。

蜻蜓似乎不知道宋引的事,他单纯的以为只是替天水送饭而已,他冲我微微行了一礼,端着盘子就要进来。他迈步的片刻,我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他与宋引重合的景象消散的干干净净,因为我的宋引,他已经回来了。不仅如此,五年前,城外竹屋那个痛彻心扉的场景,突然冲上脑门。我一把夺过盘子,抬腿便是一脚,蹬在蜻蜓腹部,蜻蜓未料我会突然发难,整个人从门槛上跌倒下去,额角在地上磕破,顿时鲜红的液体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我余怒未消,将饭菜随手搁在一旁架子上,几步上前,揪住蜻蜓的衣襟,将他拽起来抵在墙上。

我瞪圆了眼睛,恶狠狠道:“知道我刚刚带回来的人是谁吗?”

血水糊了蜻蜓的眼角,他眼睛不停的眨动,眼神还是柔软的,他只是轻轻的摇头。

“是宋引!”

蜻蜓抖动的身子突然静住,连眼睛也呆滞住了,任由血水填充他的视线。蜻蜓嘴角触动了一下,喉结也滑了一下,似乎下一秒就能发出声响。可惜没有,因为他并不会说话。他与我对视片刻,便渐渐低下头去,眼底又爬满了那种由内而外的卑微感。

我明知道他不会说话,依然在逼问他:“五年前你,宋荷叶,或者说是老爷子,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蜻蜓突然又怔愣的抬起头,那双柔软而又卑微的眼睛再次盯上了我,我一时无法,竟想去破坏。他这双眼睛,冥冥之中总让我想起过去宋引的种种,如今宋引都回来了,这种想法仍是不断,我怎么对得起伤残惨痛的宋引,我把一个伤害过他的人幻想成他!

我仍是揪着他的衣襟,抬起右手,以手为爪,朝着他的眼珠袭过去,他不配像宋引,我要毁了它。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22 22:28:00 +0800 CST  
“爹!”

我的双指几乎要触碰到蜻蜓的眼珠,对方满眼疑惑,眼神一错不错透过我的指尖落在我的眉眼,他没有反抗,没有害怕,只有错愕和不信。突如其来的外声,阻断了我的心思,手上的动作也随之停了下来,只隔着眼皮的距离,我的双指就能让蜻蜓永沉黑暗。

我稍微侧目,是一身月朗风轻的宋亭,他胸膛微微起伏着,想来是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吓,但不至于乱了方寸,他并没有扑上来阻止,而是叫住了我。

我扫了宋亭一眼,随即便对上蜻蜓的眼,他的眼里永远没有恨,永远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即便是现在危机时刻,我怎能留它!我心一横,再次出手,这次是门框上突然出现的声音打乱了我,我侧过头,就看见门框动了动,很快宋亭眉头轻皱了一下,他袖中的手紧了紧,随后便上前几步,从门框附近将宋引扶了出来。

我顿时没有心思去对付蜻蜓,手一松,他就顺着墙倒了下去。我紧张的将宋引揽在怀里,顺手拨开宋亭相扶的手,语气温和道:“怎么出来了?”

宋引看了看四下的情况,缓缓道:“我…………我不想看到他们。”

宋亭被我推开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眼睛眨了眨,视线落到地上。缓过气来的蜻蜓则是很快爬起来,恭敬的跪在一旁。

“好。”我将宋引搂的更紧一些,呵斥着两人:“都下去!”

宋亭突然抬头道:“爹。”

我瞪了他一眼。

宋亭道:“宋引双肩有穿过骨的旧伤,您注意…………”

宋亭的话我没有细细感受意思,只觉得他在口无遮拦,引发我的旧痛,让曾经宋引所遭的罪犹如涛涛洪水,通通冲上我的脑门,那种蚀骨之痛,宋引好不了,我也忘不了。怀中的宋引随之一颤,我更是怒火中烧。

我目光狠绝,气的发颤。我将宋引轻轻搁置在内门边上,让他有所支撑,随即取下门栓,一根实心宽厚的木杖。

我第一杖打在宋亭肩背上,他丝毫没有防备,我从未这般不给他颜面,不分时间地点场合,毫无阵仗可言的打他。这一杖,他也懵了,直接屈膝磕在石阶上,身子半响撑不起来。

突然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我并没有去追究,高高举起木杖,还是朝着宋亭的背脊。木杖沉重,打起来听不到清脆的响声,而是很沉闷的声音。

沉闷之声再次响起,杖下的确是一身素黑的蜻蜓,他不知何时窜了过来,将宋亭护的好好的,用自己消瘦的身躯挨下一杖。如此变故,我顿了一下。

宋亭尚在忍痛的声音响起:“干什么,走开!”

蜻蜓不会说话,只是摇摇头,身子依旧将宋亭护的紧。宋亭之前伤过底子,力道自然不如蜻蜓,更何况蜻蜓虽瘦弱,好歹是暗卫,风里来雨里去的。一时间,宋亭被控制住,暂时不得动弹。

这一顿的功夫也容不得我多想,我厉声呵斥道:“蜻蜓让开!”

宋亭突然表露出些许害怕,不知是怕我的怒气还是怕蜻蜓执意替他受责,他再次挣扎,没睁开,激动道:“你凭什么…………”

我没了耐心,一个两个喜欢找打,那我也只能成全。我举起木杖不再犹豫,重重落在蜻蜓身上,骨骼与木杖撞出异样声响,充斥在整个庭院。

蜻蜓一声不吭,一杖一杖的挨着,额头滚汗如珠,合着额角的鲜血,一滴滴全洒在宋亭粉边白衣的衣领上,一朵一朵,晕开层层纹理。

匍匐在地的宋亭,几乎要发狂,最后无法,竟选择向我求饶:“爹,爹…………我错了,我错了…………”

我发狠连续落了几杖,算是回应了宋亭。突然毫无间隙的狠力责打,让蜻蜓一口气没缓过来,他的身子僵了片刻,眼眸半阖。

“噗!”我再落一杖,他便吐了一大口血。

宋亭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慌乱道:“蜻蜓,蜻蜓!”

这样的蜻蜓,让我想起曾经我第一次动手打宋亭,宋引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冲过去替着。我缓了缓,这次我竟没有反感蜻蜓像宋引的表现。怒火中断,我也没了再打下去的意思。

“别打了。”

我刚准备放下木杖,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是宋引,他还是如以往一般善良,不忍他人受过。

“明早让宋荷叶来见我。”我冷静下来,想到五年前宋引身死的事,蜻蜓不会说话,那么能解释的就只有宋荷叶了。

蜻蜓仅存一点微弱的意识,他没法恭敬的跪起来,只好弱弱的点点头。蜻蜓心神一松,整个人就软了,宋亭很快得力,翻身将蜻蜓揽在怀里,一脸惊恐摇着他:“喂喂喂,蜻蜓?”

我懒得看,转身进门扶着宋引,端起饭菜,进了里屋。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24 22:26:00 +0800 CST  
夜间宋引吃了饭,气息好歹恢复了一些,但无论如何都不让我给他去衣洗漱,我也不敢硬来,只得令人准备好热水衣服,我退出门外,让宋引自己动手。

已经进入下半夜,四处静谧的厉害,没有半点声响。宋引赶我出来还在门上落了拴,大有一时半会洗不完的趋势,我一个人站在门外有些空,不自觉竟迈起步子,往宋亭的屋子走去。

宋亭的房间里仍是透亮的,窗纸上有人影在晃动,走进一看,竟是一副异常和谐的画面。宋亭端着药碗,神色认真,一勺一勺在喂蜻蜓。蜻蜓的眼神一直躲躲闪闪,眼神里除了常年所有的柔软,还有些许不可言状的意味。也是了,像蜻蜓这种暗卫,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被人照顾过,此番柔情,自是想都不敢想。

记忆中,这五年宋亭与蜻蜓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两人谈不上有什么交集,蜻蜓怎么就能豁出性命来替责,盛怒之下,我打死他也说不定。

我还未多想,房内的宋亭搁下空药碗,抬手便要去解蜻蜓的衣带:“你外伤也不轻,需要上药。”

本是瘫软的蜻蜓,很快就弹起来,一个侧身溜开宋亭的手,在看时已经站在了地上,他永远不会表露什么,此刻也只是摇摇头。

宋亭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看着笔直的蜻蜓,他慢慢的伸一只手过去,在要触及蜻蜓肩膀的瞬间,他抬眼看了一下蜻蜓,而对方的眼眸也正毫无保留对着他。四目相对,电光火石,宋亭的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一样,颤了一下就垂下眸。宋亭尚未触摸的手又收了回来,他舔了舔嘴角,语气没什么波澜道:“你,你没事了?”

蜻蜓的眼神突然变得忧伤,他轻轻点点头,随即转身就要走。

宋亭突然叫住他:“你,蜻蜓?”

蜻蜓顿下脚步。

宋亭目光在蜻蜓身上流转了一遍,慢慢吐出两个字:“谢,谢。”

蜻蜓背对着宋亭,我能清清楚楚看到他的表情,蜻蜓笑了,虽然只是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可眼底洋溢的满足则是显而易见,整个动作转瞬即逝。相处五年,我从未见过他笑。

五年后的宋莲花,样子更是风流了,走路带风,简直就是风一样的美男子。他风风火火闯进去的时候,蜻蜓正要接步而走,而我正站在窗外,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不过他向来选择性无视我,我也习惯了。

“小亭亭,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就领了人在房间,准备干嘛?”宋莲花一开口就一如既往的欠削。

宋亭一脸头痛揉揉额,不想理他。宋莲花脸上本来还能翻出花来,却在目及宋亭衣领上的血迹时,突然变了脸色,一把冲到宋亭跟前,紧张的按着宋亭的双肩,不住的上下打量:“伤哪儿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宋亭抽出肩膀,绕过宋莲花,走到已经要出门的蜻蜓身边,停顿了一下,说道:“保护好自己。”

“哎,你是…………”蜻蜓还来不及反应,宋莲花先一步截住他,看清面目之后,静了一下:“是你,家主身边的小跟班。”

蜻蜓眨眨眼,略微点头行了礼,就出门离去,我往暗处一侧,他应该没有看见。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28 22:20:00 +0800 CST  
蜻蜓一走,宋莲花就更加肆无忌惮,直接上手将宋亭端在怀里,宋亭一脸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搁在了床上。

宋莲花开始对宋亭上下其手,满脸关怀:“领子上哪来的血?”

宋亭一脸莫名其妙,一脚将宋莲花蹬开,自己将衣服穿好:“反正不是我的,你少没事找事,洗澡,睡觉!”

“洗澡?好呀好呀!”宋莲花松口气,听到后半句眼睛就开始发光。

宋亭眉毛一跳,如画的双眸蓦然斜视了一眼宋莲花😒,强做冷静道:“出去。”

宋莲花没皮没脸😍道:“哎呀小亭亭,我们好久没有一起洗澡啦!”

宋亭额头青筋爆了爆,一脸是你逼我的,微笑😊道:“宋莲花你过来。”

宋莲花一脸兴奋😄,以为宋亭要宠幸他,乐颠颠凑上去。宋亭还是保持微笑😊,在宋莲花靠近的瞬间,脸色唰的一下变黑 👿快速伸手在宋莲花双肩点了两下。宋莲花知道中计,一脸吃惊😱:“小亭亭你敢点我!”

宋亭似笑非笑☺:“我不仅要点你,我还要踢飞你。”

宋莲花惊恐😱:“不要啊!”

宋亭话不多说,将宋莲花转个身,面朝大门,然后站在宋莲花身后,像是要一脚将宋莲花踢个狗啃屎。

说时迟那时快,宋亭全力出脚,却在要触及宋莲花屁股的瞬间落了空,而宋莲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移形换影站到了一旁,宋亭踢空,力道收不住,自己也要飞出去,宋莲花一个出手,揽住宋亭的腰,可怜的宋亭在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又被端在了宋莲花怀里。

宋亭气的面红耳赤😡:“宋莲花你…………!”

宋莲花端着他,还故意颠了颠:“小亭亭,不要忘了你的点穴是谁教的。”

“放开我!”

宋莲花一脸得意😏:“不听话的人要挨教训噢。”

宋莲花再次就宋亭搁床上,然后…………床帘就落了下来。

我…………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宋引也差不多洗完了,我转身往回走。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1-28 22:24:00 +0800 CST  
次日清晨,宋荷叶很早就在书房等候。

我进去的时候,他笔直的站在堂中,一身简衣素服,没有过多的装饰,却是气场满满。蜻蜓站在不起眼的角落,一贯的卑顺模样,容易被人忽视。整个房间很静,我掠过蜻蜓身旁的时候,可以听见他微弱的喘息声,想来是昨晚的责打,伤及了内里。

我在桌案后坐下,宋荷叶紧跟着屈膝行礼,我摆摆手,示意他起来回话。

我道:“你消息灵通,相信你应该知道我找你是为何事。”

宋荷叶波澜不惊:“属下愚钝,还望家主直言。”

我冷哼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我昨晚带回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宋引。我问你,五年前,城外竹屋那件事你怎么解释?”

宋荷叶神色未变,只是眼底的眸光闪了一下,他顿了顿,回答道:“属下不知您昨晚带回来的是何人,但在城外竹屋,您和属下是亲眼所见…………宋引大公子惨死,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目光一凛,瞪着他:“你是说昨晚那个人并不是宋引,是我弄错了?”

宋荷叶微微垂下头:“是。”

“放肆!”我拍桌而起,内心深处像是被人触动,既然我认为那是宋引,那就是!可被宋荷叶这么一说,竟有些站不住脚,我急忙扯开话题道:“我是问你五年前的事怎么解释!”

宋荷叶的视线不着痕迹掠了蜻蜓一眼,随即撩开衣摆,端端正正跪下道:“属下句句属实,宋引大公子身死乃是事实,至于您带回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属于可以去调查…………”

我再次拍桌:“谁让你去调查?”

宋荷叶面目沉静,没有回话。

我道:“宋荷叶你听好了,我找你问话并非是要向你求证什么,今日,我说他是宋引就是宋引,你不许去查他!”

宋荷叶抬起头,目光是抗拒的,可说出来的话依旧恭顺有礼:“属下明白。”

“出去!”我看了看角落的黑影,说道:“你也出去!”

宋荷叶和蜻蜓出去之后,书房里再次静下来,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声。我此番召见宋荷叶,多多少少是想从他嘴里得到宋引并没有死的消息,可想想又是多么荒唐,宋引可是我亲手埋的。

不多时门外有了声响,我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步子比脑子快,急忙出门看。

廊下蜻蜓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柱子,面色苍白如纸,眉头微微皱动,便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宋荷叶站在他身旁,处变不惊的眸子里闪过不明情愫,袖中的手紧了又紧,缓缓伸向蜻蜓的背脊,却在一寸之隔的时候停顿了下来,最后随着视线,默默地收了回来。

宋荷叶掏出一块手帕递给蜻蜓,对方抖着手接过,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丝笑意,慢慢抬手擦拭着嘴角。

宋荷叶错开目光,合了合眼:“我看刚才那个血色,应该是淤血,吐过之后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蜻蜓微微点头。

宋荷叶又从腰间拿出两瓶药,看着地面道:“红色的外敷,蓝色的内服,一般的伤不在话下。”

蜻蜓摆摆手,不敢接。

宋荷叶目光环顾四周,将东西塞到蜻蜓手中,说道:“家主也不想真正伤你的,你还想让他担心不成?”

蜻蜓推辞的手瞬间顿住,片刻之后,将药乖乖放入怀中。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2 00:54:00 +0800 CST  
午间,我召集了府中上下一干人等告知了宋引的身份,确认了宋引的地位,方便他在府中行走。

宋引造此变故之后,不愿意见人,连见我的时候也带着面具,眼神里总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我也没去追究。宋引的饮食起居暂时由我照顾,我似乎又变得忙碌起来,府上的事一般让天水去处理,生意上可大可小的事也放手让宋亭去做,宋家迟早也是他的。

事态再次平静下来,宋引在府上也住了半个来月,身体调养的还不错,也不如之前那般不敢见光,现在能举着我亲手为他做的竹杖在府中行走自如。

进入初夏气候就燥热起来,这天午后阳光正好,我寻了城内第一批荔枝,又用冰镇了半日,此刻口感最好,便端了一盘给宋引送过去。我去的时候宋引并不在屋子里,我搁下盘子,在门口随手抓了一个奴仆,询问了宋引的去向。

后院偏北的地方有一处不大不小的竹林,竹子长的茂茂密密,远处看过去就是一片碧海。宋引并不直挺的身影伫立在竹林中宽阔的草地上,他依旧带着面具,整个人笼罩在一股清冷之中,他总给我一种与他第一次相见时的感觉,心疼而又陌生。他身旁还有一个素黑的身影,我恍惚了一下,对他旁边的蜻蜓竟有说不出的熟悉感。

蜻蜓和宋引紧站在一起,宋引微微侧头在蜻蜓耳边说了几句话,蜻蜓脸色变得难看,随即,我还没有看到蜻蜓出手,宋引就被推到在地,草地是个斜坡,宋引本就伤残站不稳,这一推,直接让宋引连滚带爬往下滚,撞到竹子林里的石头上才停下来。

“宋引!”

事发突然,我完全想不到蜻蜓会大胆到这种地步,他满脸错愕,伸出的手在空中抖了抖,半响没有收回。我跑过去的时候,宋引已经慢慢撑起脑袋,面具里的血很快溢了出来,顺着下颌滴在衣襟上。

我刚才胡乱的心思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填充,自责的不得了,伸手去拿宋引的面具,想看看他额头到底伤的怎么样,半道却被宋引截住了,他往我怀里靠了靠,虚弱的让人心疼,缓缓道:“别…………先带我回房。”

我木讷的点点头,唯命是从,生怕再次伤害了他。

我抱着宋引避开众人回了房,小心翼翼将他搁床上。宋引房内我是备有外伤药的,他行动不便,磕磕绊绊在所难免,可这一次竟流了这么多血,而且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管什么理由,那个人都罪该万死。我仔细的给宋引额头上的伤做了清洗,上药,随后用纱布裹住,途中他一声未吭,只是双手在两边被褥上揪出道道痕迹。

宋引本就不好看的脸,又白了几分,额头缠了纱布,面具一时半会也带不上,我满心满眼皆是心疼,不知怎么才能让他舒服一些。

宋引的目光从头至尾都没有落在我身上,现在处理完毕,他也只是盯着被子,半响终于说了一句话:“别的都无关紧要…………可惜不能带面具了。”

我的宋引,他依旧柔软善良,他不选择去责怪,还在缓解我的心结。宋引不在乎,我怎能不替他讨回公道。

我好好安置了宋引,刚想去找罪魁祸首,不料门一推开,蜻蜓就静静的跪在门口。我本是怒火冲天,却在开门的瞬间静了一下,这卑微的姿态,多么像…………这个荒唐的想法很快被怒火代替,我一脚将他踢倒,随即轻轻将门带上,宋引他定然不舍我如此大动干戈。

我几步走到院子中央,厉声道:“来人!”

很快来了几个下人,跪地领命。

我直指刚刚爬起来,捂着胸口的蜻蜓:“拖他下去,狠狠打!”

其中一个下人,唯唯诺诺抬起头,试探性问了一句:“打多少?”

我眼睛一眨不眨:“打死不计!”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3 22:53:00 +0800 CST  
命令一出,我便观刑都懒得看,完全忽视蜻蜓震惊的面孔和且发抖的的身躯,任凭他被人粗暴的拖走。

我收拾了情绪,若无其事再次进入宋引的房间,对方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在架子旁边,一手拿着面具,一手拿着帕子,沾了清水在细细的擦洗上面的血迹。

我轻轻走过去,揽住他的腰身,让他靠的舒服一些。他腐败变形的手并不灵活,抖着手总是擦不到准确的位置,我心疼的合了合眼,安慰他道:“爹给你买新的。”

宋引摇摇头,低声道:“这个就很好。”

我轻轻往他耳边靠了靠,他却不经意躲开了,还缩了缩身子,似乎要靠自己的力量站立。我叹口气,他还是那般陌生,不愿与我亲近,但我并不怪他。我看着他执拗的双手,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附在他的手背上,将他两只手轻轻固制住。宋引先是一惊,随即开始小幅度反抗,我紧了紧手,他似乎就放弃了反抗,任由我握着他的手,沾上清水,再次一点点擦拭。

宋引在我怀里,我握着他的双手,做着最平常简单的事情。时间仿佛静止,有的只是水声和我自己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面具被擦拭的干干净净,我将它挂在架子上立干,又找了干净的帕子重新给宋引擦了手,将他扶到床榻之上。

他额头的白纱布实在引人注目,我伸手在他耳鬓抚了抚,柔声道:“以后不管去哪里都叫上爹爹,知道吗?”

宋引毫无温度的声音道:“知道了。”

回来之后的宋引不喜欢多话,稍微运动就表现出疲惫感,现在搁床上就一脸要睡了的样子。我将他塞回被子里,又压好被角,本想在他额头落上一吻,可被他一个扭头,巧妙的错开了。我怔愣了片刻,笑道:“你睡会儿,爹爹晚点过来看你。”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4 19:43:00 +0800 CST  
我退出门外,将门合上,在门口静了数秒,一转身就在院子口看到了宋亭。自从那日我夸他那件粉边白衣好看,他的穿着就一改常态,不再是简单的素黑色,而是换上了比较明亮的布料,做工纹理都非常考究。他本就比一般人长的漂亮,再加上不俗的服饰,任谁都要忍不住多看几眼。

宋亭今天穿了件杏色长衫,颀长的身躯静静立在院外一颗梨树下,他肩头落了点点白花,花朵纷乱了他清澈的眉眼。

此情此景,我心里竟莫名有些空,老觉得今天我我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步伐也不知不觉迈了过去。宋亭见我走进,眉眼笑开,好似风华入世间,成就最美的风景。

离宋亭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就停了下来,我眼神晃了晃,竟不自觉伸出手要往宋亭脸上抚去。我满眼梨花下的宋亭,有几分缥缈的感觉,伸出的手还来不及触上宋亭的脸颊,先托了几朵梨花,花朵没有温度,落在我温热的掌心,瞬间有了凉意,我顿时也缓过神来,讪讪收回手,差一点在宋亭前面失态。

宋亭本是眉目不改,任由我伸手抚弄,后待我回神,脸上竟有几分怅然若失。

我轻咳了一声,宋亭骤然提眸,像是吓了一跳,随即镇定下来,嘴角动了动道:“爹爹,蜻蜓受了五十杖,我已经带他回去了。”

他若不说,我差点忘了蜻蜓受罚这件事,只是我明明没有指定数目,他怎敢私自带人离开,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丝毫没有认罪请罚的姿态。我眉头一皱,当家主这些年顺风顺水惯了,这等意外还是第一次,所犯之人还是平常在我面前乖巧的不行的宋亭。

我脸色已经变得难看,正要发火,宋亭清朗的声音再次响起:“爹爹,您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谁允许你私自带蜻蜓走的?”非但不认错,还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的耐心瞬间被耗光,举起巴掌就要朝着他迎着阳光的脸上打去。

宋亭眉目如画,神色未变:“今天是我生日。”

我的巴掌在空中顿住,心里计算了一下日子,随之将巴掌收成拳头,放回身侧。宋亭的生日,我从未在意过,可是宋引在意,他心心念念为宋亭做过礼物,我不该在这一天伤害他的宝贝弟弟。

宋亭深远的目光盯着我看了片刻,随即笑了笑:“爹爹,我生日您从来没有给过我什么,今日,我就求蜻蜓一条命可以吗?”

我侧过身,算是默许:“滚!”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4 19:48:00 +0800 CST  
夜间,我照常去看了宋引,说了好些话,他依旧一副不愿意搭理的样子,最后犯困了,不容我多留,直接将我赶了出来。宋引真的和以前大大不一样了,这五年的缺失是怎么也填补不上的,我也不敢太着急,一切就随他吧。

我沿着走廊没有目的的走着,廊灯忽明忽暗,使脚下的路变得影影绰绰,不知怎么脑子里竟闪现白日里梨树下的宋亭,那么干净,那么一尘不染。我晃了一下,嘴角竟不知何时带了一抹笑。我脚下顿了顿,转身往宋亭的屋子走去。

在宋亭屋子的院外,我便看见了一个身影,身躯被黑色的斗篷包裹着,手上提着一个竹篮。待那个身影转过来,廊灯正好映在他脸上,是宋亭倾世的容颜。宋亭还是白日里那套杏色长衫,外面裹着黑色斗篷,连脑袋也被罩在帽子里,堪堪只露出如玉的脸庞,却让人惊世一瞥,流连不已。

宋亭提着竹篮往后院走去,我停了片刻,一时竟起了好奇之心,偷偷跟了上去。

宋亭走的很慢,每一步都将脚边的衣摆踢起来寸许,不知是斗篷过长还是有别的原因。我一路上跟着,看见月光树影从他身上略过,溜走,徒留下清冷的暗纹。

今天是宋亭的生辰,我虽没有给他什么东西,但也给了一个特赦,他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大晚上瞎跑什么?我满腹疑惑,倒也不敢直接上前截住他,询问去向,我怕唐突了他。

宋亭走的路径越发偏僻,左拐右拐之后竟绕到宋府最偏的后门,隔着一道墙,外面便是一座荒废的山林。宋亭似乎很熟路,直接绕过小门,来到了山林前的石阶上。

石阶上满是尘埃落叶,整个山林更是凋敝的厉害,笼罩在月光之下,散发着森森冷气,阴郁的可怕。宋亭踏上第一节台阶,就停顿了下来,他目光流转了一周,最后缓缓昂起脑袋,视线定格在树梢后的朗月之上。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黑白分明的深沉的眼珠,散发着无尽的忧愁,月光刻画出他的面部棱角,如精雕细琢般细腻好看,月光向下延伸,勾勒出完美的下颌和颈勃,以及呼之欲出的喉结。

宋亭仰视了片刻,复又低下头,再次踢起下摆,缓缓顺着台阶走动起来。

荒山较大,宋亭走的又慢,足足花了几刻钟的功夫,宋亭才停驻在一个隆起的小土包前面。

宋亭慢慢蹲了下来,将竹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一件慢慢摆出来,不过是一些水果酒水和冥纸。摆放好东西,宋亭退了一步,对着小土包作了三次揖,随即便端端正正跪了下来。

如此阵仗,再明显不过,宋亭是来祭奠人的,可是那个被祭奠的人又是谁,为何偏偏选在自己生辰的时候?

宋亭静静的跪立,斗篷依旧将他遮的严严实实,整个人清冷孤小的让人心疼。他杏色的衣袖伸出斗篷,拿起一旁搁置的酒壶,在膝前的土地上洒了一些。他视线上移,盯着一堆黄土瞩目了片刻,眼神里尽是苦痛,面上却依然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宋亭眨了眨眼,随即举起酒壶,昂着脑袋,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有些来不及灌进嘴里的,都顺着下颌流进了衣襟里。

这样的宋亭我是第一次见,我见过他明媚阳光,也见过他重伤之后如何不堪。可现在,坟头衰草淹没黄土,孤身饮烈酒一壶,再加之宋亭由内而外散发的孤苦,当真灼伤了我的双眼。

这样的宋亭,作为父亲,我应该抱抱他。

我怕突然出现会吓着他,靠近之前,我故意在地上踩出大的声响,让他注意到我。果不其然,他猛然回头,毫无隐藏的目光对上我的双眼,眼底尽是我看不懂的意味,随即他的目光先颤了一下,脸色有一瞬间变得苍白,不知是惊于我的突然出现,还是我跟踪至此。

我先开口道:“这,这是在祭奠谁?”

宋亭惊了惊,随即摇摇头:“一个,故友罢了。”

我的贸然出现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慰藉,倒是破坏了气氛,使他没了继续拜祭的意思,他又叩了三道首,缓缓撑起身子,走到我旁边的时候,整个人清冷的让人不敢靠近,语气都是含着冰的:“回去罢。”

我顺势将手拥上去,却只触及他黑色的斗篷,宋亭已然迈步走开,终究我还是没能给他一个怀抱。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5 20:04:00 +0800 CST  
宋引受伤的事情原委,我一直没有问,蜻蜓不会说话,问了也白问,至于宋引,我舍不得问,既然蜻蜓已经受了重罚,此事也算揭页过去。

宋亭自那晚孤身祭拜之后,便很少出现在我面前,倒是使我有些不习惯,本以为他在忙生意上的事,找了天水询问一二,结果得知最近生意上太平的很,基本上没有要处理的,我有点失落,儿子长大了。

宋引额上的伤大致痊愈,并不好看的脸再次塞回面具里。傍晚时分,我和宋引吃过晚饭,嫌屋子里闷的慌,我便带着宋引来到池子边转悠。

池子不小,本就是用来观赏的,里面对应四季种满了花草,这个时候,池子里荷叶茂盛,荷花也绽放开来,一眼瞧过去甚是赏心悦目。

宋引走几步就有些累,我扶着他到前面的凉亭里坐下,那里我早就安排人准备了茶点吃食。宋引坐下之后,明白我的心意,伸手拣了一块糕点递给我,我顿时受宠若惊,赶忙接过,这是宋引回府之后,第一次与我主动示好。

宋引又拿了一块,送往自己的嘴边,突然意识到什么,手顿了顿,又放了回去。我心疼的不行,好生安慰:“这里没有外人,摘下面具,吃点东西也无妨。”

“不了。”宋引摇摇头,语气一贯的没有温度:“宋亭…………弟弟,最近似乎很忙?”

我停顿了一下,仔细思考了他的话,生怕一个不恰当的回答伤害了他:“他,他也不小了,该管事了。”

宋引眼底闪现出不屑:“也是。”

这是宋引第一次在我面前主动提宋亭,他回来之后,话少之又少,能主动与我交谈,还真是不易。我又仔细揣摩了他话语的意思,怕他心生嫌隙,安抚道:“等你身子好些,爹也教你处事。”

宋引突然冷笑了一下,说道:“我哪能有那个福分,能在府上多待一日便是赚了一日。”

我豁然起身,宋引这个意思在明显不过,有人容不得他。我的宋引,他历经万苦才回来,我定然不能再让别人伤他分毫。我皱起眉头,绕过石桌,将手轻轻放置在他肩头:“怎么这么说?”

宋引抬头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继续追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宋引淡漠道:“没有。”

宋引冷起来,我就不敢再问,我扶着他围着池子走了一遭,差不多天就要黑下来。本想带他回房,他却说还想多多走动,想去后院,后院地大也安静,我也只能满足他。

宋引虽说行动不便,但他脚步很轻,我不想吵他也放轻了脚步,不知不觉走到后院北门口,那里极少有人,而我却看到了一个身影,黑色的斗篷包裹着身子。

我突然停下脚步,这个身影我再熟悉不过,是宋亭,几天前我尾随他去祭拜,这个身影在我脑子里永久成画。宋亭整天见不到人,现在怎么出现在这里?

宋引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也随之停下脚步,一言不发在我身边立着。

我正好奇想喊人,这时北门进来一个人,对着宋亭拱手行了礼。

宋亭背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道:“查的怎么样?”

对方摇摇头,一脸失落:“一无所获,或许他真的是…………”

宋亭突然大声:“不可能,府上那个绝不可能是宋引!”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我没有细听,脑子里闪现之前宋引在凉亭里所说的话,原来真的有人容不下他!我下过令不许查,还是有人往枪口上撞,我就说宋亭这些天在忙什么,原来在搞事情。我气的发抖,刚想暴走,却被宋引抓住了衣袖。

宋引低声道:“回去吧,我不想站在这里。”

宋引的言语举动在我眼里全成了小心翼翼的委曲求全,他一心一意求这个家好,早些年我没有实权,护不住他,如今我绝不允许宋引再受委屈伤害。我还有一丝理智,顺应宋引的要求,将他送回了房间,并让人带话给宋亭,让他在大堂跪侯。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7 20:56:00 +0800 CST  
我去大堂之前,故意晚了两个时辰,一则给宋亭一定的时间反省,二则不想在盛怒之下给他没脸,毕竟他现在也当着小半个家。

大堂灯火通明,沿途的守卫我也让他们撤了下去,只留下中庭的两个。我沉着脸,不疾不徐走进大堂,此时心里已经平静了许多。我双脚迈进大堂,定眼看了一周,一股邪火顿时冲了上来,大堂里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宋亭的影子!枉我为他着想,给他面子,没想到现在他连我的传唤也不当一回事了,真是反了他了!

我负在身后的拳头上青筋直爆,狠狠咬了咬牙,大声道:“来人!”

很快那两个守卫跑了过去,低头听吩咐。

我道:“宋亭来过没有?”

守卫道:“属下晚间一直寸步未离,未见小公子来过。”

我头顶一阵轰隆,宋亭他当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且不说他擅自调查宋引这件事,单凭他目无尊长,就是极大的罪过!

我气冲冲直奔宋亭的屋子,宋亭在府上能去的地方不多,这么晚了不可能在账房,也只能待在房间。如果他真的完全不把我的话放心上,而是跑了出去,看我不卸了他。

还没有进院子就瞧见宋亭房间里的灯还亮着,窗柩上也有人影,算他没有造反的狗胆。我疾步走了过去,却在半道听到宋莲花戏谑的声音:“小亭亭,都这么晚了,我们睡觉呗!”

宋亭回了他一句:“你出去,我再看会儿账本就睡了。”

我心里更毛了,就这个时候好看账本了?摆出一副时时刻刻在学习的姿态,学到忘我,学到昏厥,学到窒息,学到目无尊长不去大堂了?

我气的不行,门也未敲,直接一脚将门踹开,门弹开的瞬间,宋莲花移形换影到我跟前,伸手就要朝我脑门袭过来。事发突然,我来不及反应,只见他的拳头在我眼前越放越大,这时宋亭一声历吼:“住手!”

宋莲花闻声住手,这才仔细瞧了我一眼,随即露出一个惊吓的表情,还是无所谓的样子,行了一礼:“家主啊…………我还以为是坏人破门而入呢。”

宋亭很快起身,放下一本厚厚的东西,走了过来,将宋莲花推到一旁,站在我面前,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道:“爹爹,这么晚了,您怎么…………”

我铁青着脸,没等他说完,直接一巴掌重重掴在他脸上,宋亭毫无防备,身子向一边摔倒下去,宋莲花接住了他。

“小亭亭。”宋莲花心疼的喊了一声,随即转脸对着我道:“刚才是我对你不敬,你要打要罚冲我来。”

我往里走了一步,眼睛里怒火直冒,并没有理宋莲花,而是盯着宋亭道:“怎么,当家了?传话不顶用了?必须要我亲自来请你!”

宋亭缓了一下才站直身子,白皙的侧脸映上道道指痕,嘴角也淌了一道血迹。刚才那一掌的确太重,他望着我,唇角扯动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爹爹怎么了?您什么时候找过我?”

我道:“两个时辰前,我令人带话给你,让你去大堂等候,可你在干什么?”

宋亭眼神颤了颤,尽显无辜,好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没有啊,并没有人带话给我。”

宋莲花插嘴道:“晚上我和小亭亭一直在一起,并没有人…………”

“闭嘴!”宋亭打断他,复又对着我真诚道:“爹爹,是谁传的信,我可以与他当面对质。”

“好,账我们一笔一笔算!”我转身走出门,回头道:“先去大堂。”

“是。”宋亭点点头,伸手抚开宋莲花扶着他的手,沉着冷静道:“别跟着我。”

宋莲花完全不避嫌:“他欺负你怎么办!”

宋亭冷着语气:“宋莲花,我已经讨厌你了,别让我恨你。”

宋莲花不依不饶:“恨我就恨我,总比你被欺负好。”

我有点不耐烦,吼了一声:“磨蹭什么?”

“爹爹别生气。”宋亭小小一惊,目光里有过犹豫,眨眼之后就变得坚定,缓缓从衣襟里掏出一块令牌,宋莲花一看,脸色都变了,不敢再放肆。宋亭又将令牌放回胸口,视线往我的方向瞅了一下,认真道:“任何情况下,不得犯上,这是命令。”

那块令牌我只见过一次,就是宋亭重伤初愈之后,将近年关,宋亭给老爷子拜早年后,老爷子塞给他的,之后老爷子就留下去云游的消息,至今未归。只是我从未见宋亭用过,不知是怎样一个东西,让厚脸皮如宋莲花也无可奈何。

宋莲花呆呆站在,目光伤痛,没有说话,任由宋亭跟着我走进夜幕里。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8 20:21:00 +0800 CST  
宋亭刚在大堂中站定,我就一脚踹在他膝弯,他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我顺势按住他的肩膀,逼迫他双膝跪了下去。他额头冒了一层汗,侧过脸目光向上,小心翼翼瞅了我一眼,见我面目冰冷,不敢再动,端端正正跪直了身躯。

算他识相,我松开手走到堂中的椅子旁,倒了茶,坐下来慢慢喝。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前传信的张三就被我刚刚派下去的李四找了过来。张三看如此情况,先行了礼,随即和宋亭一样跪了下来。

我放下茶杯,指着张三道:“你先起来。”除了云图,府上规矩并不大,没有要人跪着回话的规定,当然,有错在身就另谈。

宋亭倒是先有反应,抬眼看向我,被我一个“你有罪”的狠戾眼神给瞪了回去,失落的垂下头。

张三站了起来,拱了拱手道:“家主有何吩咐。”

我道:“我问你,我两个时辰前让你传信给宋亭,让他去大堂,这话你带给他了吗?”

张三一脸认真道:“小人早就告知小公子了。”

宋亭皱起眉头,望着张三:“我何时见过你?”

张三道:“小公子您忘了?两个时辰前,我去的时候您正在看账本,您应了一声“知道了”,小人才放心离开的。”

“你…………!”

“宋亭!”我吼了一声,又道:“你还有什么可说?”

宋亭道:“爹,这都是片面之词,他说他传过信,我说他没有,这都一样的没有凭证,您为何信他不信我?”

“信你?好,此事我们暂且搁一旁。”我走到宋亭跟前,先叫一旁的张三下去,随即在宋亭耳边问道:“傍晚的时候你在干嘛?”

宋亭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回答:“在房间看账本。”

我气的委身蹲下,揪住他的衣襟,表情压抑着怒火:“宋亭,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你还不肯说实话!”

宋亭突然露出一个关怀的表情:“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事?”我一把将他惯在地上,又推搡着将他揪起来,火光直冒的盯着他:“你在调查宋引。”

“爹,你在说什么?”宋亭面露疑惑。

我道:“你是不是还想要证据?证据就是我亲眼所见!傍晚你一个人鬼鬼祟祟在北门,见了一个人,他向你汇报了宋引的情况!”

宋亭满脸惊讶:“什么?我一直在房间,并没有去过北门。”

我道:“那我是见鬼了?你的身影我会认错?”

宋亭眼珠转了转,不再和我狡辩,而是转移了话题:“爹,这事有蹊跷,给我一点时间去查…………”

“查?你还想查?看来给你的教训并不够。”他一说查,我的火就冒了上来,我再次甩开他,站起身来:“来人!”

分分钟跑过来两个侍卫。

我一甩衣袖:“传家法。”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09 22:28:00 +0800 CST  
侍卫很快将长凳和竹杖拿了过来,并安置在大堂之中。宋亭跪在地上,对我发出的命令有过神色的抗拒,见我面目不善,不敢与我纠缠,只是微微垂着头,眼眸半阖,身侧的手在袖中不断松松紧紧。

我一刻也不愿意多等,指着地上的宋亭,说道:“押他上去。”

两个侍卫领命,上前几步要拿住宋亭,不料却被宋亭挣脱开来,他自己缓缓站了起来,脚下有些不稳,还是稳住了身子,站起来的宋亭不经意看了我一眼,又变得顺从起来,侍卫再次拿住他。

他这个反抗的动作落在我眼里,尽管在我还没有发火之前,他就自己束手就擒了,我依旧起了怒意,厉声呵斥着:“怎么,我打你不得?”

宋亭顿了顿,复又抬眸对上我的双目,面无表情道:“爹,我甘愿受罚,是因为我让您生气了,和其他的没有关系。”

“你!你还不悔改!”我更气,指着长凳发抖:“还等什么!押他上去!”

宋亭又看了我一眼,眼神收走的时候带过一丝失望,随即认命的任由侍卫将他压在长凳之上。宋亭身形姣好,虽是初夏,屋里屋外却有些闷热,宋亭除了里衣,就套了一件单薄的长衫,此刻伏身在凳,已然呈现出完美的曲线。

侍卫压好宋亭,就要去掀他的下摆,宋亭的脸色骤然通红,大吼了一声“爹!”侍卫吓了一跳停下手。

宋亭急忙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我抢先了一步,我明白他的意思,不想去衣受辱,可此刻我一点也不想让他如愿。我道:“祖宗家规,要为你一个人特殊?”

宋亭的瞳孔骤缩了一下,目光受伤,眼神里闪过异样情绪,好似下一秒就要不受控制的站起身来。好在他在我面前,胆子的确不够大,直到侍卫掀开了他的长衫,他也没有反抗,并且眼神里的抗拒之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洞。

侍卫正要去揭他的贴身里衣,手刚触及腰间,就有一个黑影闯了进来,我还没有看清楚那个黑影是谁,两个侍卫就被打飞,滚到一旁。随后那个人要将宋亭扶起来,蹲下的片刻我看清楚了脸,是蜻蜓。

好大的胆子!此刻我手比脑子快,质问的话语都没有,直接快步向他袭过去,眼看就要掐住他的颈勃,而他也并没有还手的意思,我要一命夺喉的瞬间,他面向着我,面色不改,原地不动,轻轻的喊了一声:“爹。”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10 23:05:00 +0800 CST  
这一声“爹”在空气中荡开,好似波涛一叠一叠传进我耳朵里,一层一层叩击在我心上。这五年来令我魂牵梦萦的声音,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听人在耳边轻声细语,除却儿时的奶音,声音线平软的舒心。我的孩子,我养了十多年的孩子,纵使此生不相见,他的声音该是怎么样,我也清清楚楚。

我望着蜻蜓,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缥缈,我的视线里只能容下一个蜻蜓。他相貌平平,亦是双目灼光的看着我,一贯柔软的眼神里夹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定。我痴痴看着他,明明一个伸手的力量就能去求证事实真相,可我好似被定住了身形,指尖在他的喉间颤了又颤,不敢有别的动作。

我在怕,怕眼前这个人与我千思百想的人真正重合,又怕只是虚无一场,曾经,我那样伤害过他。

身旁突然有了声响,意识被拉回,宋亭已然站起身来,他眨了眨眼,微微抬头看了一下我,随即半阖起眼眸,眸光里的震惊无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清冷,以及几分那晚祭拜之时的孤苦。宋亭蹙了蹙眉,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猛然抬眼,伸手极快的袭过蜻蜓的侧脸,宋亭动作很快,手从蜻蜓脸上掠过的时候带走了一层东西,眼前的蜻蜓瞬间就换了一副面目。

蜻蜓猝不及防,他的精力都搁我身上,未料宋亭会突然出手,新面目展露,蜻蜓第一反应是想遮,衣袖拿到半道却停了下来,之后又缓缓放了下来,任由我直视。

蜻蜓陌生而又熟悉的新面孔,在我眼里无限放大,大到冲破云霄时空,回到六年之前,七年之前,八年之前…………乃至更久。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荒野,天地一切都是白的,我经商路过,闻得一丝微弱的哭声,待我下车走进,竟是一个襁褓里的小孩儿,小孩儿冻的脸色苍白,可黑白分明的眼珠却一刻也不停的在转悠,茫茫天地间,这双灵动的眼睛,便锁住了我一生。

可我给他的,只有一生的艰难困苦。

我甚至一连三剑,差点捅死他。

我还留他在身边,无端苛责虐待了他五年。

脑子里无休无止的闪现这五年我对他所做的种种,不止指尖,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眼前突然黑了一下,好在身子被人扶住,我侧头一看是宋亭。他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眉眼间没有过多的关心。

“噗!”

宋亭虽扶住了我,可铺天盖地的思绪并没有压下去,很快喉咙间发腥,一口血水就毫无征兆的吐了出来。

“爹。”

这一声“爹”来的好陌生,我循声望去,是宋引举着竹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13 23:51:00 +0800 CST  
这是宋引回府以来,第一次唤我,语气还是平静的,甚至有些许不屑,可由他亲口吐出,于我却有异样感觉。尽管事实摆在眼前,我依旧不愿意去过分追究这个已经伤残的孩子,他当初入府,是我眼急智昏,这么久以来也是我百般讨好,而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宋引。

宋引举着竹杖一步一步走进,摇摇晃晃的,我突然滋生出一种想法,就算蜻蜓身份已明,宋引依旧可以待在我身边,我会待他如初。

蜻蜓突然转身,拦住了要靠近的宋引,宋引被迫止步,目光对上蜻蜓,蜻蜓与他四目相交,随即错开,眉宇间有些不忍:“木青阳,你不该算计宋亭的。”

此话一出,我和宋亭皆是震惊不已,而宋引更是瞪大了双眼,似乎透过面具就能瞧见他惊呆的脸庞,我从未见过宋引如此慌张不知所措。

蜻蜓未不可闻叹了口气,抬眼的时候,目光柔软,他扯了扯嘴角,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不怪你取代了…………我的身份,也不怪你在竹林故意陷害我,只是,你…………你不应该对宋亭出手。”

宋引震惊之余终于抓住了重点,他颤抖着,满眼不信:“你,你是宋引?可你怎么知道我又是谁?”

“青阳。”蜻蜓道:“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的。”

木青阳这个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过,经蜻蜓再次提起,我突然想到好几年前,我用木府孩子的玉佩让他们无功而返,那个玉佩是宋引给我的,而木府那个孩子好像是叫木青阳。当时宋引不知木青阳的身份,两人玩的熟络,还拣了玉佩。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木青阳身上会有宋引儿时的玉佩,我也是靠这个确认他是宋引,想必当时宋引的玉佩也掉了,只是他没敢说,如今竟闹出这么大的误会。

如此说来,木青阳被我错当宋引,本就是一个局,他进府之后并不安生,蜻蜓受责,宋亭被冤枉都是他的好戏,或许还有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如今东窗事发,他依然想垂死挣扎,赌上我的疼惜。亏我上一刻还打算当他是家人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宋引?”木青阳突然笑了起来,颤抖着身子站不稳,退退进进的,还摘掉了面具,露出扭曲变形的面目:“原来你是宋引!我经历了什么?你看我这全身上下,你说我经历了什么!”

宋亭扶着我,面上的表情换了一个又一个,只是始终一言不发,微蹙着眉头。

“青阳。”蜻蜓本想上前扶住人,却被木青阳躲开,他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我,慢慢慢慢的向我靠近,还咬牙切齿道:“宋毅那个老东西不仅血洗了我全家,还放了一把火,当初我倒在血泊里还有一口气,却被大火生生烧成了这样,若不是我拼劲全力爬进池塘里,早就和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冤魂一样了。我养了整整五年的伤,也只能达到现在这个鬼模样。我唯一的信念就是报仇,找不到宋毅,我就要你们姓宋的都不得好死!”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14 22:34:00 +0800 CST  
(兄弟们,这个木青阳是谁?文章开头几章有隐晦的提过噢)

“住口!”这次出声呵止的是宋亭,他的眉宇间阴沉下来。

木青阳的话语虽令人同情,但对于宋亭却有另一番想法。毕竟五年前,是木府的人先不顾仁义绑架了宋亭,并折断了他的四肢,若不是老头子及时相救,宋亭被折磨致死也未可知,事后才有了老爷子血洗木府。

宋亭此番异常,怕是又想起了当日备受折磨的场景,这么多年了,虽然老爷子当初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治好了他,可旧事重提,见人见景,还是会触发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人无法自持。

我的注意力被宋亭带过去,他微颤的指尖在我胳膊上抖动着,眼神里的恐惧慢慢浮了上来。我顾不得木青阳如何怒视靠近,伸手将宋亭揽在怀里,强势的按住他的脑袋搁在我肩上,温声道:“宋亭,没事的。”

蜻蜓见状也一下子窜了过来,缓缓伸出手,慢慢搁上宋亭的肩,却在触及宋亭散在肩膀上的发丝的瞬间,顿住了手,目光流转了一周,最后小心翼翼收回手,低头抿着唇,露出心疼不已的表情。

此刻我们三人精力都不在木青阳身上,更无视了他接下来的动作,待我发现的时候木青阳已经手持一把锋利的匕首,眼看要插入我的身体。说时迟那时快,埋头在肩的宋亭,不知怎么突然弹起身来,不管不顾推了我一把,由自己的身躯独挡利刃。

“滴!”

匕首见红,鲜红粘稠的血液顺着刀刃滑落在地,渐出一层层血纹。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15 22:49:00 +0800 CST  
宋亭朱唇轻启:“蜻,蜻蜓。”

最后千钧一发的时刻,是蜻蜓徒手握住了刀刃,利刃瞬间割开了他的掌心指腹,顿时血流如注。我缓过神来,正要出手擒住木青阳,蜻蜓却先一步动作,就着血手夺下匕首扔到一旁,随即押住木青阳,带着他不由分说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我虽担心蜻蜓,但他只是伤在手,怎么也不会有大碍。木青阳纵有大本事,身体伤残是事实,自是斗不过在云图待了五年的蜻蜓。尽管如此,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见鬼的右眼还跳了起来,还是不放心,我打算出去看看。不料,刚迈步宋亭身子就软了,我急忙稳住他。宋亭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双眸死死盯住脚边上的血迹,眸色深深,一言不发。

惊吓绝不至于,宋亭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这份神色与内心深处的恐惧决然不同,应该是对蜻蜓的。现在蜻蜓身份再明了不过,就是宋亭恨了小半辈子的宋引,可就是这么一个人,时时刻刻都在保护他,甚至不惜性命,两相情愿也就罢了,可惜不是。宋亭是在怕,他怕欠了蜻蜓的,这是他最不愿意的。

不多时,蜻蜓拖着一路的血迹回来了,只有蜻蜓一个人,那么木青阳呢?我还来不及问,蜻蜓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标准的请罪姿势:“我将木青阳放了,请…………家主降罪。”

我心上顿时漏了一拍,不是因为他私放木青阳,而是他对我的称呼。

或许是这五年的习惯,我厉声道:“刚才的话重说!”

蜻蜓顿了一下,抬头望了我一眼,恭恭敬敬准备再开口,却只吐出了一个字,随后便两眼一合,身子也倒了下去。

“蜻蜓!”

我和宋亭同时呼出名字,同时迈起步伐,只是我跑过去揽住蜻蜓的时候,宋亭却依旧站在堂中,神色不明。

“蜻蜓。”我又喊了一声,对方毫无反应,我心跳的更快了,顿时怕的不行。我颤着手摸向蜻蜓的脉象,顿时天都塌了。

蜻蜓中毒了,和当年老爷子的情况一模一样。

楼主 云忆梓  发布于 2016-12-15 22:53:00 +0800 CST  

楼主:云忆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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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5-08-18 20:4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3-02 21:40:3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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