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凉的侧脸贴上许意温热的脖颈时，唐朝突然不敢确定，或者是，从来没敢想过，许意心疼的人，到底是谁，那目光里的疼惜，为的，又是谁。
“胡思乱想什么呢？”
唐朝咬了咬嘴唇，“你怎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
“你没在看我，说明不是在想我——想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事，都是胡思乱想。”
唐朝突然心情好了一些，“那你怎么知道我没看你呢？”
许意没有马上回答，半晌，才柔声道，“因为，从前，你的每次注视，我都看得到，听得到，感受得到。以后，也是一样。”
“小朝，突然说这些你可能不会信，不过，我还是要说。”
“从前，我不看你。”
“以后，我只看你。”

第61章 意外
对自己一向淡漠的人，突然说出这样动人的情话，又或者是，承诺。
说实话，唐朝不是不感动的。不过，感动的同时，他也很清醒，他知道，许意的话里，没有丝毫爱意。是为了表示对慕沐手下留情的回报？还是为了让小瑞安心？
然而，他并不在乎。能和许意在一起，能时时刻刻陪着他，能一转身，一回头，就能看见他，对唐朝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以什么身份，是朋友，是爱人，是替代品还是仆人，都无所谓。
只要能和许意在一起，就可以。
不知道许意是以一个什么样的方式在行进，反正，总有一个角度，是能远远看见乔瑞东的。
“于乐？”
许意略微放慢脚步，不远处，乔瑞东正惊喜地与一个男孩拥抱，俩人开心地说着什么。甚至乔瑞东当即决定先在此安营扎寨，共进午餐。
他的午餐就是那一篮子蘑菇木耳野菜等物。
许意皱了皱眉，说实话，再相隔不远，就是他预备的补给点之一，让乔瑞东吃这样的东西，他还真有点不忍心，“你认识他？”
唐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听风者』的事，也不知道许意知不知道。
许意驻足望了半晌，看见乔瑞东十分利落地就挖了个坑，在坑里放些干树枝，就点了一个火堆。然后就像烧烤似的，把那些蘑菇什么的，都穿在了树枝上，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便有最纯朴的最原始的食物的气味飘散过来。
许意叹了口气，放弃了带乔瑞东去享受美味佳肴的想法，他把唐朝往上抬了抬，柔声道，“饿了吧？咱们也去吃点东西。一会儿再过来。”
唐朝点点头，不免又担心任苡。许意便同他说，这林子里四处都是他准备的补给点，任苡运气不会那么差的，一个都碰不到。
唐朝这才安心了。
却不知许意心里在想，任苡恨不得谁都找不到他呢，这林子虽然没有什么厉害的猛兽，可是毒虫毒蛇的却是不少，就连特种部队执行任务，每年都有因为中毒因公殉职的，任苡好大的胆子，敢往这里藏人！
却说乔瑞东和于乐相见，因为没有外人，毫无顾忌的说了好一阵子话。又意外地打了只野兔烤了吃，虽然没有调料调味，可总也比野菜强。
两个人正吃着唠着，冷不防被人用石子打了一下，“好家伙！果然是你们俩！”
原来是侯歌和文孜两个。
“听见枪响，还以为是敌人，谁知道走近了就闻见肉香，就猜是你们了。”
四个人是一个直升机下来的，空降的位置不会离得太远，这么小半天功夫，竟然就聚齐了，又是惊喜又是开心。
几个人简单说了下自己的境况，原来文孜和侯歌降落没多久就遇上了彼此，还碰见了敌人。
“应该是毒枭一类，我看他们手上提着箱子，大概不是毒品就是军火。只是人数不少，应该是一小队人马，足有10个人，分工明确，训练有素，我们俩不敢轻举妄动。就想着再碰见几个咱们的人一起去把那伙人端了。”
乔瑞东一琢磨，估计是和刚才的杨志他们是一伙的，当下把刚才的事情一说。果然几个人想法一拍即合。
随即决定回去看看。
“这时间肯定都在找吃的，应该走不远。”
文孜和侯歌带路，四个人呈V型前进，如若遇敌，进可攻退可守。
疾行了大概20分钟，便远远看见十个人围成一个圈在休息。
乔瑞东一眼看见对方枪支齐全，不敢冒头，“乐乐，你身子轻盈，找棵高一点隐秘一点的树上去看看情况。”
于乐点点头，弯着腰走了，他在丛林中行进，竟然能够一点声响不出，如清风过江，落红入地。
不一会儿，耳机便传来于乐的声音，因为他们四个离得近，才听得到。其他队员如果不是在信号范围内，是听不见的。
“不是十个人，是十一个人，还有一个狙击手，埋伏在9点钟方向。三个人手拿狙击步枪，这三个人一人守着一个小箱子。五个人是手枪，还有一个是医生，另一个人看不出身份，不过好像地位很高，只有他一个人有东西吃。他们有四个人受伤了，其他人也是疲惫不堪，像是刚刚经过一场激斗。”
激斗？
乔瑞东和文孜对视一眼，这森林里还有第三方的人？！
哦不，算上许意唐朝任苡，大概是第四方了。
文孜想了想，道，“敌众我寡，还是等到晚上再说吧。”
侯歌点点头表示同意。
乔瑞东则问，“于乐你现在的位置安全吗？”
“安全，就是树上不太得劲儿。对了 ……你们吃过松鼠肉吗？”
……
全体默。
于乐可惜地说，“这松鼠真的好肥啊……真的不能吃吗……好忧伤……”
乔瑞东一脸黑线，“先别管松鼠了。再说，你见过亚热带有松鼠？你确定那不是小熊猫？总之你先在树上再待会儿，这帮人应该是被人追杀，估计他们还会有所行动，不可能在原地过夜。咱们不能正面硬碰硬，只能投机取巧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没有长尾巴嗳……真是忧伤……”
乔瑞东文孜和侯歌，一动不动的趴在草地上，汗水蛰了眼睛都不敢轻易挪一下。
日头渐渐落下，这伙人果然决定转移，只是体力都有所不支了，走的很慢。

等他们走到了目光看不到的地方。乔瑞东等人刚要起来，就听见于乐说。
“狙击手还未撤离，不要动。”
马上动作又僵住了。
又过了五分钟，对方的狙击手还是没有动，于乐也觉得不对劲了，他要是再不走，可跟不上大部队了啊。
这个时候，就听见侯歌说，“不是死了吧！”
乔瑞东也起了疑心，随手抄了一块石头朝9点钟方向扔了过去，要是狙击手还活着，本能反应肯定会开枪。
没动静。
侯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过去看看。”
“不行！”
乔瑞东看了看文孜，“我去。”
文孜摇头，“都别争了，我去。”
就听见耳机里，“你们才是别争了，我都到地方了……死了，死透透的了。被蛇咬的。太他妈替他忧伤了。”
……
全体默。
“还有……这人怎么好像是威虎连的……”
一个小时后，几人会合。继续追踪那一拨人。
中间休息时。
文孜分析道，“刚才那个狙击手，确实是威虎连的人，”，他手里把玩着从狙击手耳朵里拿出来的微型耳机，看了看乔瑞东，继续道，“而且，好像还是吴厉的人。”
“什么？！那岂不是来害咱们的？！”
于乐和侯歌异口同声。
乔瑞东不禁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他疯了吗！”
文孜点点头，“应该是执刑任务来的。威虎连的存在就是为了消灭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他们到边境来执行任务，并不奇怪。”
乔瑞东也说，“总之，后面应该还有部队上的人过来，保守估计，也是十几人。文孜，耳机你先戴着，若是有消息，也能及时通知我们。”
“现在的问题就是……”
乔瑞东看着兄弟几个，“咱们的试炼任务目前只是三天的野外生存。那么……是遵守试炼规则还是……继续追踪犯罪分子？！先说好！有我在，所谓的野外生存根本不是问题！可是如果选择继续，就是真的生死难料了。”
他话说到一半儿，侯歌抱着枪就开始冷笑。
接着于乐也笑了，很无所谓的样子。
然后是文孜，笑得儒雅风流。
乔瑞东看着他们，摇摇头，“妈的！算我白说废话！”
“本来就是废话！”
夜幕降临。
四人吃了点仅有的压缩饼干，继续赶路。
黑夜森林的危险，远远高于白天。
毒虫毒蛇猛兽，还有看不见摸不着，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的沼泽。
乔瑞东早发了避虫避蛇的药给大家，喷洒在身上每一处。
至于沼泽，他打头带路，几乎是匍匐前进，若是靠近了沼泽，他靠附近土壤的干湿变化就能发现。
又行进了两个小时左右，宁静的夜空突然被打乱。
无数的枪声响起。
闪光弹点亮了树林。
乔瑞东他们离着十几米远远的看着，“是吴厉他们。”
没想到，吴厉竟然这么快就出院了。
几个人全都戴着夜视镜，拿着望远镜观察战况，文孜道，“现在还是平手。咱们帮不帮忙？”
乔瑞东放下望远镜，一咬牙，“当然得帮！”
文孜也严肃起来，“那好，先干掉那个医生再说，他身边至少三个人，侯歌，咱俩去。”
侯歌一点头，俩人猫着腰，就准备绕到敌后方去。
乔瑞东点点头，拉了一把于乐，“咱俩掩护！”
说着便一马当先扔了一个手雷过去，然后俩人端着微冲就是一阵突突。
“还有敌人！”
就听见那拨人惊叫起来，颇有些绝望的味道。
“别怕！只有两个人！”
乔瑞东一边往前走一边冷笑，两个人？！那也够你们受了！
吴厉也惊了一下，不过他反应很快，立马叫到，“小心！他们也有狙击手！”
对方有狙击手，却迟迟不敢开枪。说明已经被己方的狙击手控制住了。
是以乔瑞东并不担心。不过安全起见，也不敢走直线，走的是一种被军营里称为“凌波微步”的步伐，行走时方向节奏距离都不定，速度快起来，只能看见一道影儿。最不易瞄准。
他和吴厉虽然没共事过，到底是一个系统训练出来的，合作起来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看见乔瑞东做了一个掩护的手势后，吴厉问都没问就下了命令。
“加大火力！”
一时间，威虎连火力全开，把敌人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也就几分钟的功夫，乔瑞东就听见对方阵营里传来一阵悲鸣。
“辰旭！”
知道肯定是文孜和侯歌得手了。
吴厉听见他们吼叫的名字，顿时就兴奋了，“辰旭死了！大家加把劲！”
原来，这辰旭不仅医术高超，手里更是有一手暗器绝活。惯用的是一把淬了剧毒的毒针，中毒者一个小时内必定毒发身亡。吴厉这次带队出来，12个人里，竟然有两人是死于辰旭之手，还有一个人，不得已断了手臂。这辰旭身子弱的很，一向身边不离人，这帮人保护他像保护国宝一样。一时半会儿的，吴厉也奈何不了他。
谁知道，就这么让文孜和侯歌两个杀了。

第62章 成全
辰旭死后，威虎连更是势如破竹，摧枯拉朽般就把这伙人拿下。
除去死了的，活捉了四个。
乔瑞东放下枪，环顾四周。于乐在自己身边两三米的地方愣神，文孜和侯歌也遥遥打了个手势，意思是他俩没受伤。乔瑞东这才放心。刚才打得热闹，各种声音都有，乒乒乓乓的，这会儿安静下来了，才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味。黑夜中看不见血流成河的场面，可是尸体横七竖八的，乔瑞东也意识到，自己杀人了。虽然都是罪有应得的犯罪分子，可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些不舒服的源头，是人性。
虽然认识了苏怡华之后就生活在黑帮中间，又结识了任家这样的军火商。再后来，做了杀手之王郁子墨的徒弟，如今，又进了军营。可是，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心肠柔软的男孩子，不优柔寡断，但是善良。
任苡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掉杨志二人，乔瑞东却做不到。因为在他心中，杀人，终究不是解决一件事的方式。
吴厉终于舒了口气，派人去清点尸体，就听乔瑞东突然问道，“还有个狙击手呢？死了没有？”
吴厉愣了一下，突然眼睛睁得老大，冲着耳机大喊，“狙击手！”
可是已经晚了。
那位被己方队员控制了一晚上的狙击手看见结果已经无法挽回，孤注一掷地开了枪。
在己方狙击手认为他绝对不会开枪的情况下。
在大多数人都已经把他遗忘了的情况下。
他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一枪之后，藏身地点暴露，必死无疑。
这一枪，含着满腔的怒火和恨意，满腔的愤懑和不甘，对准了一来便扭转战局的，乔瑞东。
电光火石之间，乔瑞东避无可避，闭眼暗道吾命休矣。
转眼却被一人猛然扑倒。
“许意！”
乔瑞东不可置信的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前仆后继的二人！
“嘭！”
许意扑倒了乔瑞东，而唐朝，义无反顾的挡在许意身前。
鲜血殷殷流出，染透了唐朝的胸前，流过许意的后背，滴滴落在乔瑞东掌心。
“唐朝！”
乔瑞东大吼一声，眼泪刷地流了下来。便见许意回身抱住了唐朝，眼中也是泪意蒙蒙。
“小朝，小朝……”
他轻轻的叫着，眼泪犹如泉涌。
唐朝捂着伤口，虽然不是正中心口，可看位置，也是十分危险的。
“许意……我……我恐怕不行了……”
“不会的！”
许意强装冷静地摇摇头，伸手拉住乔瑞东，“医药箱，给我。”
乔瑞东擦了擦眼泪，目光微怔，像是没反应过来，“许哥哥……”
“给我！”
许意狠狠盯着他，如失去了幼狼了母狼一般在山中林间怒吼着。
在乔瑞东的印象中，许意对他，从未如此。
“许意……不……不要这样……”
许意马上松开了乔瑞东，回头去看唐朝，唐朝脸色苍白，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断断续续，“为……你死，我……心甘情愿。”
“许……许意……你……下辈子……你可……可不可以……爱……爱我一回……”
“不，不！小朝，这辈子还那么长，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什么是悔，什么是恨！
许意这才领悟到了。
多真挚的海誓山盟，都不如不离不弃的陪伴。
如果他的身边没有了唐朝，如果他再一次回头却见不到那个笑意盈盈的人，许意扪心自问，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边琼瑶剧味道十足，那边吴厉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击毙对方狙击手的消息，不由得孤疑地望着乔瑞东。
乔瑞东调皮的冲他眨眨眼睛，做了一个已击毙的手势。
弄得吴厉莫名其妙。
只得说了一句，“收队！”
“医务人员救人！”
正规带队出来，怎么能少了医务人员。
早有几个医务兵赶到唐朝那。
只见唐朝紧紧地抓着许意，“许意……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许意眼泪飙得如天女散花，哽咽地早已是语不成句，“我……我对你好……不全是利用你……我……”
“有……有你这……句话……够了……”
说完，唐朝便晕了过去。
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对着死死不放手的许意说，“先生放心吧，我们虽然准备仓促，但是工具药物齐全，我们会尽力相救的。”
许意这才肯放手，可唐朝被抬走多时，他那双手，还是那么举着，像是抱着人一样。
对面的吴厉幽幽叹道，“这得爱的多深啊。”
乔瑞东看着他，“你说什么？爱的深？”
吴厉点点头，不明所以，“难道不是吗？”
“是！当然是了！”乔瑞东笑了，又看看许意，“只是，当局者迷罢了！”
“我去看看唐朝！”
吴厉看着远去的乔瑞东，奇怪的挠挠头，自己朋友都快死了，他还笑？！
乔瑞东，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乔瑞东！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一肚子坏水你！吓死我了你！”
乔瑞东站在简易的手术室里，身边站着两个穿着消毒衣，手拿手术刀的医生，而原本应该气息奄奄等待救赎的病人，却坐在折叠床上破口大骂。

“好了好了，”乔瑞东好笑得抱抱唐朝， “再卑鄙无耻，你不配合我也没招啊是不是？再说这不是有惊无险嘛！倒是你，怎么临阵退缩了！不是说好了等他说了爱你以后再晕吗？”
唐朝心有余悸地喘着气，“还说呢，差点就穿帮了！也就趁着当时场面混乱，不然，他一个专业大夫，哪儿那么好骗？还好我临危不惧，超常发挥！”
原来，在与许意等人相遇时，乔瑞东便计划着要试探一下许意的心意。计划并不完美，但足够出乎意料。简单来说，就是文孜瞅准机会向乔瑞东开一枪——当然，不是真的子弹，而是演习用的空包弹。
有人要伤害乔瑞东，只要许意在，就会下意识扑过去。所以重头在唐朝身上。
“你给他挡一枪，肯定能激发出他心里的情感。生死危机的关头，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他心里有没有你，自然一目了然。”
唐朝身上还藏着预先备好的血包，反正不管打到哪儿都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看到唐朝后怕的样子，乔瑞东捂着嘴就乐，又忍不住骂他，“你个傻狍子，这回问不清楚，可再没下回了。你等着，我去叫他去。你就在这儿先装死吧。”
乔瑞东跑了没几步就遇见文孜，“怎么样？人没事儿吧。你胆子也太大了，虽然是空包弹，也不能随便乱打呀。好在我特意离得远点。”
乔瑞东见了他，眼前一亮，“快！去跟许意说，唐朝死了，快去！”
“啊？！那你呢？”
“我？我晕啦！我一会儿就找个地方晕去。”唐朝都死了我不得哭晕啊。
“……”

许意踉跄着跑去见唐朝的时候，乔瑞东并没有如约哭晕在某个角落，他找到了吴厉。
“说实话，没想到你那么快出院。”
吴厉苦笑着，耸耸肩，“你的毒厉害，显然，你的解药更厉害。”
乔瑞东笑，指了指简陋的“手术室”方向，“是他的毒药厉害，解药更厉害！”
吴厉愣了一下，“你是说……”
“他叫许意，别看刚才哭得稀里哗啦的，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大夫。医蛊世家出身的，救人害人，都在他一念之间。”
吴厉这才明白，点点头，“那……骗得过他？”
乔瑞东的小把戏，吴厉也看出了一些苗头。是以十分奇怪。
“当然骗不过啦！”
乔瑞东哈哈大笑，就听见“手术室”一声怒吼，“唐朝！”。
乔瑞东笑得更欢了。几乎要在地上打滚的节奏。
“别……别让人过去。”
吴厉点点头，随口在耳机里下了命令。又被他笑得一头雾水，不由得又瞅了那个方向一眼。
看乔瑞东还是笑个不停，他也跟着笑了。
他一笑，乔瑞东倒不笑了，“你笑啥？”
“笑你明明还是个孩子，笑我，竟然会和一个孩子过不去。”

却说许意踉踉跄跄，连滚带爬到了几片帘子布围成的这个临时病房。
由于吴厉的命令，里面除了唐朝外一个人都没有。方圆几米之内，也是什么人都没有。
许意把帘子一撩，就看见折叠床上，盖着一席白布，上面血迹点点，隐约能看出，一个人的轮廓。那是唐朝的身体。
“小朝……”
许意呢喃着走了过去，只觉得心痛非常，整颗心像是被生生掏出来又被人死死的摁回了胸膛一样。
眼睛和咽喉都是枯泉一般的干涩，难过但已经没有了眼泪。
他缓缓地跪在了床头，伸出手，想掀开白布看一看——小朝走的时候，是不是恨着我呢？
抬起了手，又没有勇气，还是作罢。
他默默地看着，看着，突然发现，白布是微微抖动着。
不仔细看不能发觉，还以为是山间的风。许意把手轻轻覆在上面，感受了半天，这才确定，的确是唐朝的身体在抖动。
要说换作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要么吓个半死，要么肯定会觉得人还活着，定要掀开白布看看究竟不可。可是许意却并未起疑。
他是医蛊世家出身，见过的怪人怪事儿太多了，鱼死了还能在锅里蹦哒蹦哒呢，何况是人。
“小朝？”
许意轻轻叫着。
突然想起，从前好像听老人说过，有的人死后挂念太多，走的时候便拖拖拉拉，一般人是舍不得谁的缘故。可知魂魄也有规矩准绳，若不肯走，逗留得时间长了，便失去了投胎的机会。成了游魂野鬼。
许意在那里胡思乱想，却不知唐朝简直紧张的快要死了。就算是紧张不能死人，憋也要憋死了！许意在这儿，他根本不敢长时间呼吸，大多数时间都得忍着。
正难受的时候，突然听见许意说。
“小朝，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才不肯走？你听我说，人生就是一场梦，现在你的梦该醒了，快快随黑白无常投胎去吧。晚了怕是要来不及了。”
许意的话着实阴森，听得唐朝哆嗦得更厉害了。心里恼怒乔瑞东这个狗头军师竟想了这么个主意，现在倒好，别说不知道怎么收手了，估计一会就能给他收尸了！
许意等了一会儿，却见身体抖得愈发厉害了，还以为自己的回应使唐朝更加留恋不舍了。心里一急，也觉得唐朝一死，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遂道，“你若是怕路上寂寞，我随你去就是！你我一同投胎，这辈子我害苦了你，下辈子，许意绝不负卿！”

他这番话可把唐朝吓坏了，心想这人可别做傻事啊，就听见“嚓嚓”的声音，唐朝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匕首出鞘的声音，忍不住睁开眼睛偷偷看了一眼，这一看可了不得，透过薄薄的白布，竟看见许意拿匕首抵住了心口……
“小朝，你仔细看着……我替你把这颗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不要！”
此时此刻，唐朝再也躺不住了，一把扑过去抱住了许意的手臂。
那匕首已经探进了三分之一，怕是再晚一步，就是天人永隔了。吓得他眼泪如急雨般往下流。
“许意……”
许意愣愣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上一刻血流成河奄奄一息最终躲不过死亡的人儿，现在却活生生的坐在自己面前。下意识去摸他的脉门，脉象平稳有力，别说死了，就是一点儿受伤的迹象都没有！眼睛里的震惊更浓了。
唐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对方眼里，可是死人啊……
“许……许意……”
许意冷静地把匕首拔出来，好在衣服穿的厚，唐朝又阻止得及时，只是皮肉伤而已。
他盯着唐朝看了半晌，双手在唐朝身上又捏捏摸摸了半天，才消化了，唐朝还活着这个消息。
收了手，许意也渐渐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唐朝眼里的愧疚太明显。
到此时为止，他还都保持着跪在地上的姿态，突然，他从地上跃起，直把唐朝摁在了床上。
简陋的折叠床发出连绵不断的声响。
许意开始脱唐朝的衣服，一声不响的，一件一件的，脱。
“许意……”
唐朝没见过这架势，又怕又羞，禁不住想歪了……
“别……别在这……”
许意根本不管他，脱到最里面，他一把扯开唐朝的衬衫，只见离心口处大约两寸的地方，根本没什么枪伤，只是有些青紫而已。这是空包弹冲击的结果。
“唐！朝！”

第63章 收场
这一声怒吼，把唐朝震得晕呼呼的，他摇了摇脑袋，还没清醒过来整个身子就被翻了个个儿。
“许……啊！”
许意的巴掌冷不丁狠狠的落下来，打得唐朝促不及防，忍不住叫出了声。
又连着挨了几下，唐朝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打屁股了！
“许意……你冷静一下……”
他试图让许意停下来，本来没抱多大希望，谁知道许意真的不打了。
唐朝心里松了口气，自知理亏，赶忙认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啊！”
错刚认了一半，唐朝又叫了起来，原因无他，许意顿了一下，竟然开始脱他的裤子了。
唐朝再傻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想歪了，这才知道，许意真的是下了狠心要打他。
认识到这一点，认错自然也是没用的，唐朝也知道，这一番闹下来，真是把许意吓坏了。此时此刻，还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生气害怕呢。若是易地而处，自己恐怕早就崩溃了。这么一想，索性乖乖任他摆布，大不了就让他打一顿出一回气就完了。
许意压了一肚子的气，说是气，倒不如说是怕，他的每一次落掌，都是对失去唐朝这个假设深深的恐惧，先前几下，真是十足十的用力气，怕是每一下打下去都是一片浮肿。
唐朝又不肯哭叫——他可不会指望这几片破布能隔音，死死地咬着袖口，眼泪哗哗的流，就是不见一丝声响。
黑夜里，清脆的巴掌声格外响亮，好在乔瑞东有先见之明，不然唐朝丢人可就丢大了。
趁着皎洁的月光，可以看见唐朝的屁股已经肿成了红红的大桃子，可是许意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打到后面，生气已经越来越少，心疼和爱怜反而越来越多——这孩子是多没有安全感，才想得出这样的办法来试探自己的心意。
唐朝屁股疼得几乎麻木了，袖子一片都是濡湿，许意从未有过的狠厉几乎断了他求饶的念头，只能浅浅的期盼着许意的饶恕。
正晕晕乎乎间，却感觉身后落了几点清凉，映着臀上的火热，让人十分舒服。
下雨了吗？
啪！
许意落下最后一掌，猛然把唐朝拽进自己的怀里，“小朝，小朝……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呀……”
“许意……”
唐朝惊讶地看着他，许意脸上晶莹点点，眼里满是懊悔和疼惜。
他忍着身后的疼痛往前蹭了蹭，手指抚上许意的脸，“许意，你此时此刻的眼泪，是为我而流吗？”
与此同时，威虎连驻扎地。
乔瑞东与吴厉比肩而坐。
他们俩齐心协力生了一个火堆，吴厉手里拿着一个小棍子扒拉着柴火。
火光照映下，乔瑞东的脸色格外红润可爱。
“黑夜明火，可是行军大忌。你就不怕他们还有同伙？”
“怕！”吴厉冷笑，“我怕他们不来！”
忽明忽灭的火光让吴厉额头上的疤痕更加狰狞，乔瑞东吸了一口凉气，突然觉得，如果没有许意的那些毒药，恐怕，自己当初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是想到这样威武霸气，立功无数的悍将，也被自己药倒在床上，又逼得人家司令义父屈尊降贵亲自过来讨解药，又忍不住的得意，“你叫我过来，是想和解吗？”
“你肯？”吴厉故作惊讶，“我以为你是一定要我认输的。”
“认输有什么意思？谁又不是没输过。不如你说一个服字。在我们东北，说我输了，不如说我服了。”
吴厉便说，“我服了。”
乔瑞东得寸进尺，笑嘻嘻又问，“心服口服？”
吴厉苦笑，“都服。心服口服，五脏六腑都服。”
乔瑞东看了看吴厉，他的恭敬来的突如其然，让人心里不舒服，倒不如互相横眉冷对的好，只是，他摆出这样的态度，总该是有原因的，因此问道，“可是我们家又有谁为难沈家了么？”
乔瑞东有此一问，吴厉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冰雪聪明，他是早就领教过了的，“我是真心佩服你，也是真心怕了你。实不相瞒，令妹还没有对我二叔名下资产进行解冻，活动资金一毛钱都动不了，把我二叔愁的一夜白头。他那里几个大项目都等着用钱呢。”
乔瑞东先是愣了一下，才道，“林家的主，我是做不了的。浅浅虽然是我妹妹，可她更是林家当家使者，身份尊贵显赫，非我能比。我的话，她也未必听。”
见吴厉眉头紧锁，面上眼里每一处，都是满满的不相信，乔瑞东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你可能不知道，我与这个妹妹也不过一面之缘，说话，也就那么几句，脾气性格全不了解。你说她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说实话，打死我都不信的。若是为了算计我，还说得过去。”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心惊起来，这丫头，怕不是真想以此逼我回林家吧！可是……我又犯不上帮沈家，她又拿什么来威胁我呢？
“听说……”吴厉拉长着音儿说了这两个字，手上依然拨拉着柴火堆，“近几年H市出现一个挺好玩的组织，不知道你这个当地人知不知道，叫什么听风者？里面是各种高官子弟，纨绔衙内，再不，就是贫寒子弟，没背景又有野心。这些人，在所有人的忽略下，有组织地，渗入了H市军政警商各界，近一年，连黑道各派都或多或少进了他们的人，可谓是防不胜防。领头的是H市市委书记的儿子，姓金，你知不知道？”

对不起我忘了

乔瑞东先是一惊，再又欢喜，金叔叔又高升了，最后是不动声色见招拆招，“你是说昀琅？那是我兄弟。只是，我三年前来了京城，也有许久不见了。听说他跟着父亲历练，再过几年，可能要安排他进公检法——至于到底是哪一个，我就不知道了。”
乔瑞东是笑眯眯的，看着是诚意满满的，吴厉只好苦笑，“你不用跟我打机锋。我是有求于你，你不必这么警惕。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愿意帮我二叔一次，我可以与你们合作。我是说……听风者，总是要往外发展的。”
乔瑞东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交易倒还算是划算，只是，沈家子弟？这个胃口未免太大，他也知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何况，他怎么觉得这是个空头支票呢？不要也罢。要是能把吴厉拉过来，也就够了。一开口还是笑眯眯的，“合作？这两个字不好。帮你，也可以，你得加入听风者才行。”
“可以。”吴厉答应的干脆，而且一脸喜色。
乔瑞东眨巴眨巴眼睛，从兜里摸出一颗药来，是一个锡纸包着，拨开来圆圆滚滚的，递给吴厉，“吃了它。”
吴厉顿时面如土色，“这是什么？”
乔瑞东暗笑，这个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个蛊。你看这丸里，是个蛊虫。这是许意的得意之作，叫恩仇蛊。所有的听风者，因头几年总保不准有背叛的逃离的不听话的，所以提早让他们吃下这药。若是有反意，母蛊驱动子蛊，瞬间便咬碎他的心脏。到医院去查，也是心脏麻痹，突发身亡。这便是仇蛊。若是过了观察期，真是忠于听风者的，再送下一粒药去，不仅化了这蛊虫，还能强身健体，练功习武事半功倍不说，病也少生。这便是恩蛊了。吃下这药，是忠是反，你自己定夺吧。”
吴厉顿时一副吃屎的表情，整张脸皱成了狗不理包子，褶叠着褶，“必须吃？”
乔瑞东一听，“当然自愿啊！”把手往回一伸，作势要把药揣回去，吴厉赶紧拦了，“我吃！”，说完闭着眼把药丸丢进嘴里。
吃完，马上变了脸色，撒腿就跑。
乐得乔瑞东直捶地。
须臾，于乐到他这里来，问道，“吴厉怎么了？我看他扣着喉咙在那干呕。”
乔瑞东更乐。把刚才的事跟他学了一遍。
于乐是听风者的人，自然不必瞒着。
“恩仇蛊？”于乐禁了禁鼻子，“怎么我没吃过？”
乔瑞东又笑了一回，趴在他耳朵上悄声解释，“哪有什么恩仇蛊，是怪味糖！许意研究出来给玥玥捉弄人玩的。”
于乐也吃吃笑了，“那真是太忧伤了。”

再看唐朝这里。
借了唐朝的光，许意也可以睡床了。虽然是简易的折叠床，那也是床啊。总比睡草地里强。
因为床窄，两个人肉贴着肉，脸贴着脸，唐朝一睁眼，睫毛都能刷到许意的鼻头。
“怎么不睡？”
唐朝红着脸，原本想说太热了，这天气，这地界，还得全副武装，又这么贴着……可是离开许意的怀抱，他是那么不舍得，千回百转，转出一个字，“疼～”
许意闭着眼睛，他还没完全消气，要不是身在云南密林，危险重重，他给唐朝的教训绝非如此简单，“在我还不想打死你之前，睡觉！”
唐朝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你还生气——你打死我吧！”
许意猛地睁眼，凌厉的目光射出来，吓得唐朝直缩脖，“我……我……”
唐朝“我……”了半天，最后说了句，“我睡……”
委委屈屈地闭了眼，那泪珠就在睫毛上挂着，荡秋千一样，滚滚落落。
那一滴一滴，分明都滚进了许意的心里，他暗叹一声，把怀里的人拢了拢，一只手探进唐朝的裤子里，轻轻打着圈，“好了好了，给你揉，不哭了，噢～”
唐朝被人哄着，更委屈了，搂着许意的脖子嘟着嘴告状，“都是小瑞的主意，你怎么不打他去！”
作为从犯的小孩儿挨了打，觉得任由主犯逍遥法外实在太不公平。
许意蹭了蹭他的额头，“谁让你答应来着，再说，”他又把手上的力气放轻了些，手心里滚烫的肉团软软的，又勾起了他的心疼，淡淡的声音在这闷热的夜里氤氲出清冷的温柔，“他有苏怡华管呢！”
唐朝眨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说……”许意出其不意地亲了他嘴唇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他有苏怡华管呢！”
“我只管好了你，就行了。”
唐朝这回满足了，稳稳地躺在许意怀里，静静闭上眼睛，嘴角以肉眼可见的角度微微上扬着，“睡吧。”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情话，是我爱你，我疼你，我养你。
还有一种情话，是我管你。
我只管你。
这是唐朝听过的，最缠绵的情话。
半晌，许意暖暖的呼吸熏得唐朝耳畔红红，“不疼了？”
唐朝扭了扭身子，嘟囔着，“疼呢。”
这就有了睡意了。
“小朝？”
“……”
“我爱你呢。”
唐朝嘴唇动了动，没什么表示。
他睡着了。
许意失笑。
罢了，明天，再说一回吧。

隔天还是清晨，本来就不敢熟睡的人们早早醒来，许意心情大好，大发善心给威虎连的士兵们分发散瘴丸，云缅边境瘴气四起，早晚更重，发到吴厉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瞳孔收缩，“梨花烫？”
吴厉的皮肤整整掉了一层，里面新的皮肤薄弱，不仔细看并看不出来有何不同，可是许意为医者，对这些太过熟悉，又是自己研制出的蛊毒，所以一看便知，“你做了什么惹恼了东儿？梨花烫药性激烈，若不是深仇大恨，他未必忍心。”
吴厉只是苦笑，“都是误会，如今已化干戈为玉帛，相安无事。”
许意的身上还不知道尽是些什么，吴厉答得小心，真怕一言不合，这蛊术独步天下的许意就会塞给自己个什么折磨人的东西。
好在许意并未在意，他今日心情从未有过的舒畅，看人也不似从前总忘坏处想，点点头便走了。
这一头，乔瑞东正拉着唐朝打听，得知昨天唐朝挨了打，惊讶不已，“他还会打人呐！”
唐朝无语地看着他，“也就对你才温柔！你是没见过他杀伐决断的时候。那时候他要去北京陪你，trouble town里，多少人不同意，许意为此，愣是杀了两个势大权盛的堂主！他医蛊无敌，两颗见血封喉的毒药当补药赏了下去，那两人吐出来的血，染红了trouble town最大的议事厅，就是咽气了，还是不停的吐，不停的吐。我竟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吐那么多的血出来……”
唐朝说着好像还心有余悸似的，抖了几下，勉强笑道，“若是你在，他肯定怕吓到你。他舍不得你看那么血腥的场面。”
话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太酸了，不好意思起来，想转个话题，却见乔瑞东表情淡淡的，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说给他听，“苏怡华发脾气，也是从来不避着我的。经常带我去刑堂观刑不说，还威胁我再不听话就把我送到刑堂去。他不怕吓着我，他知道我经吓。”
说完，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朝。
唐朝抿嘴想了半晌，便释然一笑。人呢，总是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别人，可是对于自己内心最亲近的，倒是毫不忌讳，想说什么便说了，想做什么，也就做了。
客气客气，因为是客，才和和气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许意，许意正靠在树上阖眼小憩，心里顿时甜甜蜜蜜的，情不自禁拉着乔瑞东的手，道，“是我想差了，你别笑话我。”
乔瑞东一把回握住他的手，又把另只手覆上去，“谁笑话你？”，两个人紧紧相握，乔瑞东心里满是感动，“我为你高兴！”

第64章 噩耗
“乔瑞东……”
说实话，真的很少有人这么全里全面儿的叫他名字，不过，现在就有了一个。
吴厉。
乔瑞东回头，拍拍唐朝，示意他先过去，“有事？”
吴厉抿着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先要听哪一个？”
乔瑞东知道，吴厉的接听设备是可以与上面直接联系的，有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时间就能知道，听见有坏消息，心里一沉，还是勉强笑道，“好消息吧，听了坏消息，怕是之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刚刚和连长联系，汇报了昨天的事。你们四个，你，于乐，文孜，侯歌，这一队，因为协助我们完成任务有功，直接成功通过试炼。一会儿，就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这消息足够好了，三天的试炼，一天结束，回去就是24小时热水有床有电有热饭热汤的好生活，可是乔瑞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坏消息呢？”
“试炼中途，已有两人退出，一死……一伤！”
两行热泪流下，乔瑞东死死咬着嘴唇，“是谁？”
“伤的，是……王松。他不小心落入捕猎者的陷阱，摔断了腿。死的……”
吴厉抬起头，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是……马奇！”
脑袋里翁的一声！
乔瑞东浑身失了力气，靠在树干上，泪流不止。
虽然知道这林子里的危险重重，虽然知道这试炼不是玩笑儿戏，虽然知道生命脆弱不堪一击，可是他还是天真的认为，他们可以一起完成任务，可以一起回去，可以一起回到那个小而温馨的402宿舍，再大闹一场，再玩乐一回。
可是现在，一切的一切，是真的都不能了。
他总是觉得，再残忍的试炼也抵不过兄弟连心。
他总是觉得，天就算是塌下来也不会砸到他和他在乎的人头上。
他总是觉得，他爱看的爽朗的笑容可以一天一天的无限循环，在他想看的时候就笑给他看。
他总是觉得……
可是老天爷给了他一个狠狠的耳光，告诉他，别做梦了！你所觉得的一切，也要听天由命！
“啊！”
乔瑞东大喊一声，默默擦干净眼泪，他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遇事只会流眼泪的小男孩了，“马奇，怎么死的？”
吴厉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许意。”
乔瑞东便明白了，这原始森林里，随便一个毒虫毒蛇，都是要人命的东西。他随身带着许意的驱虫药，自然不在乎，可是对其他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吴厉看他伤心难过的样子，眼睛雾蒙蒙的可怜，偏那最深处，却是融进骨子里的骄傲倔强。当初，怎么看怎么是嚣张的敌人。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孩子。不禁出言安慰，“你也不要太难过，不瞒你说，我们一行20人，到现在，你也看到了，只剩下14个。死的那几个，也都是我们的生死兄弟，有为我挡过子弹的，也有被我救过命的。这些年，走的兄弟实在太多了，多的，见惯了，麻木了。入了威虎连，就要有随时准备牺牲的觉悟。你现在还会流泪，说明你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真正的军人，有泪，也在心里淌。在外，我们只流血流汗！”

太阳还没有完全抬头的时候，许意就带着唐朝悄悄离开，他本是见不得光的人，与这些正义感十足的国家军人呆了一夜，实在是破例。
乔瑞东等人跟着吴厉的队伍上了回程的飞机，还是轰隆隆的低鸣，却感觉不到来时的兴奋与期待。
飞机摇摇晃晃的起飞，乔瑞东俯视下方这一片绿油油的森林，总觉得，透过这密密的叶子群，透过这交织遍野的枝桠里，有那么一片土地，那里，沾染着死去的大哥马奇的鲜血以及身受重伤的王松的血泪。
吴厉坚定的话语还在耳畔环绕，乔瑞东想，大概，我这一辈子，都当不了军人了。
因为我仅存的软弱，都在这些我视若生命的人身上。
不论有多少难以忘怀的悲伤，但是，总归，是要回家了。家，是所有倔强的野兽，可以安稳的，卸下所有防备，安静地舔伤口的地方。
飞机飞行了几个小时，最后在一个隐蔽的军用飞机场落下。
北京昏暗的午后，闷闷的空气，示意着将有一场大雨。
“瑞儿！”
李易在十几米之外，就一眼看到了藏在人群中的乔瑞东，冲过去一把将人抱住。
他身后跟着政委李阳，此刻正无奈地替李易慰问归来的将士。
“二哥……”乔瑞东被压在哥哥胸口处，闷闷地叫了一声，扭了扭身子，“脏～”
一天一夜没洗澡，脸都没地方洗，穿的厚又出了几身的汗，就算乔瑞东没有洁癖，也觉得自己身上实在太臭了。
“臭死了！”
“哪里臭？”李易夸张地在他身上闻着，“一点儿都不臭。”李易也是感触良多，拍着乔瑞东背说，“是我家瑞儿长大了！”
乔瑞东闻言鼻子一酸，想起一路上诸多波折，差点就哭出来。
好歹忍着，只是眼睛和鼻头就红彤彤的，看着就可怜。
“二哥……马奇大哥死了……”
李易正了正面孔，因为拥着弟弟弯下的腰此刻挺得笔直，肃肃地敬了一个军礼才道，“他是国家优秀的士兵，是威虎连的骄傲！”
不顾周围惊讶注视的士兵，李易捧住乔瑞东的脸高声说道，“你也是二哥的骄傲！”
因为担心弟弟，李易做不到冷静如常，一开始便乱了分寸冲进人海把弟弟抱住。因为失去了照顾自己被自己视为兄长的马奇，乔瑞东也没了往日的机敏警惕，一见到哥哥便真情流露。
这么一闹，两个人的关系，几乎是半公开化了。

大家圣诞节快乐！

乔瑞东没有回威虎连，而是跟着哥哥回到李宅——除了苏家以外，他可以称为家的地方。
连日的疲惫与惊惧悲伤使得他在上车不久便在李易怀中安然熟睡。
“连长……”
李易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警卫员领会，立刻噤声。
因为乔瑞东睡得香甜，警卫员连喇叭都不敢摁，就这么堵堵停停，到了机关大院。
李易小心翼翼地抱着弟弟进了家门，李御先看了看乔瑞东神色，虽然早知这孩子未受什么伤，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此刻见了那红润润的脸庞，才放下了心。
“我叫人放好了水，你带他去洗洗。”
乔瑞东果然累惨了，任凭李易把他当木头人摆弄，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
只是偶尔往李易怀里钻，想是浴缸壁坚硬微凉，靠着不舒服，弄得李易身上也全都是水。
李易把他洗的香喷喷的，裹着大大的白浴巾抱出来，一出来，李御就要抱，“我抱他去屋里睡。”
李易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乔瑞东身上，眼神晦暗不明，“爸，我来吧。”
这孩子，年纪小小，身上竟是伤痕遍布，有的，竟是他也看不出是到底什么利器所伤，饶是他见惯了人受伤流血，见了乔瑞东那一身，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只是，要是父亲见了，怕是更要懊悔心疼，久久不能心安。
李御皱了皱眉，并不坚持，也随着他去了乔瑞东的房间。
为了给宝贝儿子布置好这个房间，李御不惜一掷千金买下写有乔瑞东喜好的资料簿——从D.E.郁公子的手中……每一个摆设每一张壁画，每一块地板墙砖，都是李御亲自挑选，又亲自督工安装，个个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光是一个书架，就是百万之价。书架上的摆设，最便宜的都是清朝道光年间的玩意儿。
那地上，别的倒是其次，听说乔瑞东睡觉不老实，怕他从床上滚下来，他爸愣是在地上铺了整整三层的精致羊绒地毯，雪白雪白的，掉个瓜子皮儿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窗台上，摆着一盆从李阳爷爷家里抢过来的名品兰花，就因为那资料簿上写着乔瑞东喜欢兰花。而且，不止兰花，这屋里所有的物件儿，都是根据那郁公子的资料簿置备的。
就不知道有朝一日老爷子要是知道这郁公子就是自家宝贝的师父，会不会吐血……
帮弟弟换好睡衣，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的李易充满好奇地打量着，眼神飘到窗台，指着那盆兰花，“爸，这花儿……怎么这么熟啊？哪儿见过？”
李御老神在在地给小儿子掖掖被角，心情愉悦地很，一点儿做了坏事的感觉都没有，懒洋洋地说，“花儿么？不都那样！”
李易挠挠头，又仔细看了看，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李阳一直跟他念叨，说他爷爷因为失了一盆兰花好几天都睡不好觉，脾气坏的吓人，昨天连他爸过去请安都挨了好大一个耳刮子……
再一看，那花盆上栩栩如生地雕刻着一个仙气逼人的女子手捻一株荷花，可不就是李阳爷爷视为命根子的那盆价值百万甚至千万的“素冠荷鼎”吗？他爹，把花儿抢过来就算了，竟然连花盆都懒得换……

乔瑞东睡得太沉，晚上吃饭李御也没舍得叫，怕他半夜起来饿，又怕他吃不到新鲜的饭菜，叫保姆每隔两个小时就做一顿饭，全都是新做！剩下的喂狗……他是真不怕狗撑死……
凌晨三点起，幽静的军区大院，却再也平静不下去了。
“爸，林家的人已经在外面了。浅浅应该也在。你看……”
李御摇摇头，暗自叹气，“D.E.的人不是也在？还有苏家派来的。这个时候开门，实在是自讨苦吃。”
李易给父亲换了一杯茶，因乔瑞东睡着，轻声道，“林家来势汹汹，看着是势在必得的样子。不过苏家也来了人，我倒觉得没什么悬念了。”
“哼，”李御冷哼了一声，“苏怡华不亲自来，指望我放儿子过去？！做梦！”
关雎令出，天下乱。莫言接令而出，苏怡华不得不回H市掌管事务，以免火龙会群龙无首乱成一团。临走时，苏怡华跟李易说，两日便归，乔瑞东走的时候他送不成，回来的时候他一定要去迎接——然而……没想到，火龙会没有绊住他的脚，任荇却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易并不知道江湖风波，只是因为苏怡华违背诺言，心里也不是很舒服，今日乔瑞东下了飞机小眼睛就四下寻找，找什么？还不是他！弟弟失望后的强颜欢笑足够成为李易想踹飞苏怡华的一大理由。
凌晨四点，“爸，洪帮也来人了！”
“是谁？”
“当家二爷！”
李御先是一怔，然后面目表情一点点松懈下来，“既是你爷爷亲自来，应该是和洪帮没什么关系，不然，”他笑看着李易，“得多大的事儿，才值当洪帮二爷出马啊！”
李易也笑了，带着询问的语气，“那我请爷爷进来？”
李御摆摆手，表示不必，“外面这些人，苏家，目的是最单纯的，那个苏怡华，事物缠身出不来，又怕瑞儿被别人抢走喽，只好先下手为强。别的，林家不用说，是为林家家主而来，只是，你说他们来势汹汹，我却觉得希望渺茫，咱们瑞儿，天生不是受人摆布之人，这家主之位，换别人，是馅饼，可对瑞儿来说，没准还是陷阱呢。”
李御呵呵一笑，“你爷爷，大半儿是怕他做了林家家主，从此以后冠上林家母姓，无法做我李家子孙。所以无论是为了洪帮还是为了李家的祖宗家法，他都要过来走一趟的。倒是那个郁公子……”李御沉吟半晌，“我是真不明白他来做什么……难道我付的定金还不够吗？”
……
军区大院大概从来没这么热闹过，各式各样的名车豪车，排对排，肩比肩，清一色开着双闪，把大院的门庭照的如同白昼。
门口的警卫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枪，对讲机里随时报告着外面的情况，一有不对，杀无赦！
太阳渐渐升起来，车灯的耀眼也渐渐被阳光湮灭……
“嗯……”迷迷蒙蒙中，乔瑞东看见了爸爸，转着身子往爸爸怀里钻，“好饿～”
李御拍着他的背，笑得慈眉善目，“饿了就先吃饭。”
在床上摆了一个小炕桌，一家人吃了一顿简单而又温馨的早餐。
等乔瑞东吃饱了，小猫似的懒懒的靠在自己怀里，李御才缓缓地把事情说了。
“外面那些人……先见哪个，我不好为你做主。”
乔瑞东却问，“苏家……是谁来的？”
李御和大儿子交换了个眼神，李易说，“不知道，没见过。”
“哦。”乔瑞东不咸不淡的答应了一声，垂下了眼睑，“那叫我师父进来吧。关雎令出，莫语也走了，他应该是送我弟弟过来的。”
“师父？！”李御父子异口同声， “关雎令？！”
父子俩共同的心声：这都是什么情况啊！

假如说，直播和这个贴子只能留一个的话……

莫忘子衿的直播也删了，重新开了主题贴，链接如下http://tieba.baidu.com/p/4250154163?share=9105&fr=share

以后这个吧里不让直播了……今晚先不更文了，我要把新文搬完……突发情况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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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ghjk6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