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原创】前生如烬(父子兄弟,虐)

十五、
秦尽望了望场上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上的少年们,放柔了声音道:“大家都尽力了。成败固然重要,生死却比成败更重要。我希望大家无论输赢,都要好好活下去。这两日伤药自取,不够用了便向我报备。”
秦尽往完全静默着的夜鹰黑衣杀手那里扫了一眼,有些话,他不能在这个台面上说,他却希望所有人都懂。一时的成功,却把自己推往更靠近死神的地方,如此得失,平衡么?他不可能改变秦家,改变夜鹰的生存环境,却希望大家做事都小心些,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秦尽望向白衣少年,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衣少年仍沉浸在喜悦中,他道:“我是被从狼口下救回来的,大家都叫我阿狼。”
秦尽点点头,指了指黑衣杀手们,宣布道:“以后你就是小满,跟着他们。”
小满欢天喜地得猛点头。
秦尽的眼神落在方才“死而复生”的少年身上,他的目光忽得变得冰冷起来,他冷声道:“你刚刚坏了规矩,说吧,我该怎么罚你。”
小满听见了,面色也忽得冷下来,将令牌护在心口,怯生生地站在秦尽身后,看着他的同伴。秦尽的身份是主上,小满相信秦尽是有权利生杀予夺的。
“我……我……”那少年惊得腿下一软,跪跌在地上,眼泪簌簌地往下落,“主上,求您,随便怎么罚我,不要赶我走,阿林已经没有家了……”
对于罚人,秦尽没有什么经验。自己就是个挨惯了罚的,就不喜欢定什么规矩。犯了大错的,格杀勿论,给个痛快。犯了小错的,小惩大诫,既往不咎。杀手是要出去做事的,怎么能关起门来自己先打坏了。
秦尽正对着这个痛哭流涕的少年头疼,却听得身后的小满弱弱地开腔:“主上,阿林才来不久,不懂规矩,你饶了他这一回吧,以后阿林肯定能给你干很多事的。”
秦尽揉了揉自己拧做一团的眉毛,抬手唤了人来:“拖下去,打十鞭子。下不为例。”
阿林连连磕头,手上的灰抹了自己一脸,狼狈不堪。
*
秦尽本是需要养伤的时候,却折腾了一个上午,此刻松懈下来,着实有些疲惫。可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无精打采,乱了人心。他站在演武场边上,看着少年们缓缓离场,看着有人来把演武场打扫干净,看着小满一蹦一跳地往那些黑衣杀手里钻。
小满看起来不过十五岁的年纪,比秦安还小些,身架子也小,像只猴儿。黑衣杀手们话都不多,见了小满这样的孩子都嫌聒噪,不愿意搭话,皆三三两两的过来同秦尽道了个别,依次散了。小满也不在乎,径直扑向了黑衣杀手中的一位,抱紧了不肯松手。
秦尽余光看见了,内心觉得惊诧,便多看了几眼。
小满扑在那人怀里,满面春风,似乎是在讨什么奖赏。那人被抱得无奈,伸手戳了戳小满的额头。
秦尽似乎很喜欢看这样的场景,这样才是兄弟的情谊吧?不像自己和秦安……
很快那人也发觉秦尽在看着自己和小满,身影一僵,推开小满,往秦尽这边走来,小满又换了副怯生生的表情,跟在那人身后。
“主上。”那人做了礼。
“惊蛰。”秦尽看清了这个人。
这个人每问他叫一声主上,秦尽都觉得问心有愧。自打自己接手夜鹰,“惊蛰”是唯一一个没有更迭过的杀手席位。这不仅意味着惊蛰资历深厚,更意味着这个人武功上乘,行事格外缜密,滴水不漏。秦尽曾向他打听过夜鹰的过完,可他似乎被什么交代过了,守口如瓶,非秦尽可以撼动的。
“主上,今日的小满,是我弟弟。”惊蛰垂眸。
“……哦?”秦尽有些意外。
“也不是亲弟弟啦。是救命恩人,我认他做哥哥的!”小满探出个脑袋。
“是,五年前路过荒郊,我从夜狼口中救下了……小满。”惊蛰显然还没有习惯对小满改口。“我将他带回来,放在训练营,没想到他出头得如此之快。”
惊蛰顺手揉了揉小满的头,继续垂眸道:“没有知会主上,是惊蛰冒失了,自甘领罚。”
秦尽无奈地看着惊蛰。他不知道夜鹰从前是什么人管的,这些年通过惊蛰的习惯,倒是能揣度一二:至少他们首领是个规矩多的人。惊蛰几乎每句话之后,都要加一句“自甘领罚”,常常搞得秦尽很无奈。
“无妨。你们兄弟二人,从此也好有个照应。”秦尽淡淡道。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6 01:33:00 +0800 CST  
半夜更文好没成就感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6 02:12:00 +0800 CST  
感觉今天又没空更的样子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6 21:45:00 +0800 CST  
十六、
“谢过主上。”惊蛰一拜。
“谢过主上。”小满压抑不住得满面喜色,学着惊蛰拜了一拜。
“好了,没什么事就回去吧。”秦尽拂手道。
“主上……”惊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得面露担忧之色。
“嗯?”
“方才你在教小满的时候,露出的弱点……你受伤了?”惊蛰试探道。
秦尽一愣。
去楚家办事的时候,惊蛰在外地办事没有回来,便没有带上他,他自然也不知道那日秦尽是受了伤的。只是,他没想到惊蛰会把刚才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的——想必也并非注意自己,只不过是紧张小满的比试结果吧。他淡淡道:“有心了,的确受了些伤。”
惊蛰的眉头略微皱起来,他恭敬道:“主上,惊蛰已闲置许久,若是有事去办,我可以代劳。正好小满初出茅庐,我也可以带在身边……”
秦尽想了想道:“近日秦府安宁,倒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只是过几日,要往扬州去一趟。也不过就是保驾护航的差事,想来无聊,若是你来,怕是大材小用了。”
惊蛰并不介意,他道:“带着小满,简单些的差事才正是比较适合。……惊蛰护弟心切,主上……”
秦尽眉头一跳,惊蛰每次这样恭恭敬敬一口一个主上,秦尽都感觉要折寿。他赶紧截断惊蛰的话:“我不介意,也不会乱罚人,以后你不必这么大规矩,有事说事就行了。”
“是,主上。”惊蛰不为所动,还是恭恭敬敬。
秦尽揉弄着眉头,暗自叹息,看来是改变不了惊蛰的了。他思忖片刻,道:“那你和小满便同行吧,此去路途颠簸,有你在身边照应,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惊蛰露出个难得的欣喜之色,道:“如此太好,谢过主上。”
*
一日之后,秦尽拟出了夜鹰出行的名单,此去扬州,想来并无多险恶,便依照秦江海的意思,只选了五名夜鹰杀手带在身边。惊蛰、小满位列其中,此外还有清明、谷雨、芒种三位。
秦尽照例给秦江海过目了名单,秦江海也并不甚在意,丢在一边没有再管了。
三日之后,秦江海带着秦安如约从秦府出发,秦尽带着夜鹰杀手暗中跟上,以不远不近的距离跟随着。从临安到扬州,每一处落脚点,都由秦尽带人在秦江海到达之前先行打点,秦江海和秦安只需放心前行。一路顺畅无阻,秦江海与秦尽一行却没有打过一个照面。
秦江海从没觉得秦尽优秀,也从没觉得秦尽差劲,他只是认为这些都是他该做的。给一个目标,就必须达成一个目标,中间秦尽曾为此付出过什么,他并不在乎。
就如计划那般,从临安到扬州城,路上行进了四日。秦江海一行到达扬州城时,天色已晚。好在孟老板的人已在城门下接应。来人同秦江海问了好,便将秦府一行人引向扬州孟府。
“跟上。”秦尽在暗处盯着秦府车马。
“主上。”惊蛰的声音低低地穿过来。在进城时候,借着城头的灯光,他看见秦尽的面色并不好看。面色很白,目光却发狠,似乎在忍受着什么。
“怎么?”秦尽没有放慢胯下马匹的速度,径直跟着秦府车马往前去了。
“你的面色很难看,是不是伤处在痛?”惊蛰有些担心。
秦尽尽力让自己专注于跟随这件事情,试图忘记身上未好的伤痛,惊蛰的话并不能使他跳脱出这样坚忍的状态,他只将他的话当做耳旁风,随意答道:“一会儿再说。”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8 00:13:00 +0800 CST  
十七、
惊蛰多看了几眼秦尽,昏暗光线下,秦尽显得愈发坚毅冷漠,侧脸冷峻,也并没有什么表情。行至月光清辉之下,能看得出秦尽的面色愈来愈白,眉头也愈来愈紧。
“你在原地歇一会儿吧,我带人跟上去,等在孟府安顿下来,我再回来接你。”惊蛰给出了一个方案。
秦尽紧握着缰绳,似乎连回答的精气神都分不出来了,只是咬紧牙关,果断的摇了摇头。他并没有惊蛰想象得这样拼命,一路上他都十分注意自己的伤口。马背上颠簸常叫伤口震得剧痛,他便会伸手查探一下自己的伤处,每每确认并没有血迹渗透出来,便会舒上一口气。只要伤口没有重新裂开,只要不是致命的,那便随他去吧。
惊蛰没有再说话,他没有再打扰秦尽。他似乎能对秦尽的境况感同身受,多年凄风苦雨,受伤无数,久病成良医,他不再做多余的强行安慰,只是跟着秦尽,向前快速跟随着。
“哥,主上没事吧。”小满望着秦尽,小声问惊蛰。
“没事,放心。”惊蛰目光闪烁起光亮来。
*
进了扬州城,孟老板的人带着秦江海等人缓慢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堪堪望见“孟府”两个字。因为孟公子大婚的缘故,孟府的匾额上已被系上了大红绸缎彩球,府门前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点了两盏大红灯笼。看着熠熠生辉,热闹又隆重。
“秦老爷这边请,我家老爷已恭候多时了。”带路人满面春风。
秦江海微微一作揖,便领着秦安往正门去了。其余随从八人,便被由孟府的管家安排至客房耳房处住下。——秦尽等人不知什么时候脱下了夜行衣,换了一身家丁妆扮,立在两名秦家带来的真正的家丁身后。这两名家丁,一名为伺候秦江海的正林,一名为伺候秦安的无涯,皆为秦家心腹。他们亦知晓夜鹰存在,见到秦尽等人忽然出现,见怪不怪,没有声张。
既然是以“下人”的身份,那么自然也分不到单独的房间。惊蛰心中担心秦尽,便拉着小满与秦尽同住。秦尽向来不喜同人亲近,如今委身他人篱下,也不好挑剔什么,有惊蛰作陪,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见秦江海同秦安往正厅去了,想必是孟老爷要同他们说事。秦尽吩咐清明谷雨继续在暗中跟随之后,便悄悄地掩上了房门。
忍了一路的表情总算松懈下来。秦尽倚着门框,脸上尽显疲惫神色。缓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歪斜着右边身子,摸索着往椅子上去。
他忽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惊蛰和小满在一旁杵得根两根木头似的。
“你们随意,这几日不必拘礼。”秦尽没什么力气,摆了摆手,随意道。
“不是,主上,我们只是在担心你……”小满撅了噘嘴,满眼不舍,眼睛好像还红了。
秦尽一愣,随即垂眸笑了,他道:“担心什么。也没有多糟糕。去楚家办事时被捅了一刀,出发前已被缝合好了,这一路也没有裂开,算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只是有些疼罢了……”
小满揉了揉鼻子,恨不能替他分担。他忍了忍,终于说出了自己憋了一路的疑问,说的有些急,忍了半天的哭腔还是没压住:“主上,你不是秦家大公子吗?为什么二公子可以坐马车,你就要骑马?为什么二公子就可以无忧无虑,你就……”
小满说不下去了,并不是他不想说,而是惊蛰脸上展露出了少有的惊恐神色,一把捂住了小满的嘴巴。
“小满年纪尚小,口无遮拦,还望主上不要放在心上。是惊蛰没有教导好,惊蛰自甘领罚。”惊蛰深深地垂下头去,捂住小满不肯松手,生怕他又说出些什么奇怪的话来。
秦尽眼中有一瞬失神,旋即又被他压了下去。仅一瞬间,他的黑色双眸里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淡然,他没有接小满的话,只是宽了宽惊蛰的心,他淡然道:“没有关系,以后不必再说就是。”
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无处可问,无人可答。
“我需要上药,你们最好回避一下。”秦尽站起来,背过身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9 00:25:00 +0800 CST  
冬天码字真是感觉手贼冷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9 00:42:00 +0800 CST  
十八、
此后在孟府的三日,是孟家公子的大婚。热热闹闹地行大礼,热热闹闹地宴请宾客。
秦江海同秦安见了不少人,借着孟家婚宴,联络了不少关系。
秦尽命惊蛰等人轮换着在暗中护着秦江海和秦安。惊蛰虽言语不多,却仍然挂念着秦尽,接连三日都按住秦尽不让他出门,叫他看在他惊蛰的面子上暂且安心。于是,对于这赚来的三日养伤时光,秦尽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三日之后,秦尽终于感觉好了许多。
当惊蛰带着气喘吁吁的小满推门而入时,秦尽正在室内活动筋骨。眼见秦尽面色正常了许多,惊蛰欣喜地长舒了一口气:“主上,今日好多了?”
秦尽眉眼弯了弯,轻轻地嗯了声,随即思忖道:“如今孟公子已经完婚,我爹他们还要同孟老爷谈生意,按着从前的经验,最多也不过再三日。我在房里呆着也够久了,明日我去走动走动。”
惊蛰还想把活儿揽过来自己干,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个淡淡的笑,他道:“也好,我陪你一起吧。”
“我也要去!”小满撅起嘴来。
“小满这几日跟着我长进了不少,明日还是在这里休息吧。”惊蛰揉了揉小满的脑袋。
“不要,我……”小满很不满。
“你还是听你哥的话吧。”秦尽轻笑道。
*
翌日。
秦江海携秦安同孟老板相约了扬州一处雅园。小桥流水,树影婀娜,太湖石做得假山处处可见,颇有江南风韵——也十分适合藏身。
秦尽和惊蛰分别匿在小道两侧,借一处太湖石遮蔽自己。通过太湖石崎岖的缝隙里,光影明灭,秦尽瞧瞧地望着秦江海和秦安。
他看见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青丝高束,发带迎风飘摆,衣袂生香,器宇轩昂。他怀中抱着一本厚册子,想必是秦家生意的概要。他跟在秦江海身后,时不时露出如阳光般灿烂的,属于少年人的明媚笑容来。
他看见秦江海自信满满地同孟老板介绍自己的小儿子,说到兴头上还抬手往秦安后脑勺上轻轻扣了两下。秦江海今日依旧是广袖长衫,蓄了短须的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仿佛是一个年纪足够成熟,能够用和蔼来形容的中年人。
他看着他们缓步而行,渐行渐远。他足下轻点,似是一阵风一般,消无声息地换了一块太湖石隐匿自己,继续窥伺。望着近在咫尺的父亲和弟弟,秦尽眸中清冷,从始至终,没有太多的情绪。
秦江海、秦安、孟老板三人谈的江南茶叶的生意,落在秦尽耳中,并没有落下什么印象。他不被允许插手生意,这些字眼落在他耳中,都是无意义的声音而已。
“……近日市场上,说实话,生意有些变化。”秦江海的声音忽得有些凝重。这句话落在秦尽耳中,秦尽忍不住侧头继续听下去。
“哦?谁不知道你秦老板手法通天,谁敢动你的生意?”孟老板不相信,以为是秦江海在说笑,便不甚在乎。
“我何故拿此事说笑?”秦江海依旧严肃,他摇了摇头,“你知道,江南茶市是我们秦家一家独大,我们以足够合理的价格收来茶农的茶叶,再以不同途径售出。这么多年,没有人敢做这么大的生意,可今年,似乎出现了个不一样的对手。”
“什么人?”孟老板的笑容已黯然下去,他知道能让秦江海认真对待的对手,怕是真的不一般。
“贺清观。孟老板可听说过这个人?”秦江海问道。
……
之后秦江海和孟老板在说什么,秦尽便全然没听见。
因为他听见了别的声音。
四月的扬州,风还挺大。可在这风声之下,有一种别样的声音潜伏了过来,窸窸窣窣,是人踩在草地上的缓步移动的声音。
秦尽双瞳一紧,忽得警觉起来。这里是孟府之外的一处雅园,又因为谈的皆是生意,孟老板和秦江海都没有带任何家仆过来,算上暗中的惊蛰和自己,这个园子里一共也只有五人而已。若对方人数足够多,那么自己和惊蛰恐非对手。若是对方是决意杀人的死士,那么情况将会更糟糕——怕要是一场恶战。
秦尽将手按在腰间短刀之上,一边仔细辨别着声音来处,一边穿过崎岖太湖石,往对面望去,刚好对上惊蛰那双已警惕得发凉眸子。——不知为何,望见惊蛰做出了同自己一样的反应,秦尽心中忽然觉得笃定了许多。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09 23:48:00 +0800 CST  
十九、
秦尽将短刀越攥越紧,风声之下的移动之声也越来越近。
秦尽很快有了定论,来的约莫七八人,脚步声不算轻,要么来人是背了很重的东西,要么——就是轻功太差。看来自己和惊蛰应对的这一战,比自己起先估量得要轻松一些。秦尽只是不明白,来的人是哪一方的人?是孟老板的算计?还是从前秦江海的什么仇人?亦或是方才听见的那个名字——贺清观?他们是怎么知道秦江海的位置的?是谁有意为之?
太多的问题涌起,秦尽已来不及细想,那声音已近在眼前。
来人的轻功的确太差,自己的行踪都藏匿不住,连秦江海都听见了响动,他忽得站住了脚,拦住了孟老板,示意他先等等再说话。
火光电石之间,只听得一声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约五六个蒙面人从一旁树林中冲出,径直往秦江海三人而来。
秦尽和惊蛰心照不宣,在那一瞬便腾跃而起。秦尽短刀出手,刀过之处血色四溅,还未落地便已了结两人。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不过片刻,连五招都未曾过手,又一人倒地毙命。秦尽回头一望,惊蛰也早已解决了另外三人,从容地在擦刀剑上的血迹。
“……这……”秦安吓得面色惨白,直往秦江海身后躲。秦江海凝重不发一声,孟老板也呆得张口结舌。
不对,不对。秦尽看着地上尸体。六具,一共六具。
他一向自信自己的耳朵,方才的声音少说有八人,便是有十人也不足为奇。定还有人在暗处!
“嗖——”一声标志性的声音从暗处响起。
“嗖——”
“嗖——”
暗中果然有人,秦尽猜得没错。
随着弦声响起,从不同方向先后发出了五支暗箭。
无需秦尽提醒,惊蛰已同秦尽一起退回来,一前一后护住秦江海三人。
转眼箭矢已到,五支暗箭有三支对着秦尽迎面而来。秦尽伸手挥刀迅速斩断飞向秦安的那两支,眼见另一直就要击中秦江海的心口处,再挥刀已来不及——
“噗——”锋利铁片质地的箭头,没入血肉。
箭从秦尽的左肩甲穿入,铁青色的箭头又从锁骨下穿出,染血的锋芒仍然不依不饶地闪烁着寒光。
“呃……”秦尽喉头无可抑制地叹出一声闷哼。
用血肉之躯生生截住飞矢,半边身子都被震得发麻,顷刻之间,秦尽的身子便失去了平衡,他未肯允许自己就这样狼狈地滚在地上,他往左边倒去,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左腿上,单膝重重一跪。待他跌在地上,随后而来的便是身体被穿透的铺天盖地地疼痛。秦尽知道自己正面对着秦江海和秦安,不愿意自己的狼狈落入他们眼眸,便低垂了眼眸,咬了咬嘴唇,生生忍住。
“主上!”惊蛰处理完了暗箭,停留了片刻,确认再无杀手出招后,往秦尽这里来。
“走。”秦尽站起身来,没有同秦江海有任何眼神交汇,便足下轻点,带着那根尚且贯穿左肩的箭,闪入一旁密林。
惊蛰亦跟随着跃入密林。
风过影动,悄然无声,除了地上确确实实留着几具尸体之外,方才的一切惊险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0 00:44:00 +0800 CST  
二十、
秦尽跃进密林,跌跌撞撞寻了棵粗壮的树,用右肩倚着。脚下无力,便顺着树干,滑着坐在地上。这是他前所未有的痛感深度,整个人就像一缕精魂,缠绕在这根箭矢之上,难以逃脱。他面色惨白,脑袋无力地倚靠着树干,冷汗渗出濡湿额前碎发。还算温热的风,吹到他身上都变成了湿腻腻的凉气。
“你……还好么?”惊蛰不敢乱动他,只是蹲下来用袖子给秦尽擦汗。
“别管我……你去跟着……我担心……”秦尽说不出成句的话来,只是轻轻地动着唇。
“是,我听你的,主上。你要撑住,不要乱动,我很快就回来。”惊蛰知道秦尽在担心什么,他是担心仍有杀手伏在附近,是担心秦江海和秦安仍有危险。
其实惊蛰同小满一般,无法理解秦尽的赤子之心。只是小满可以借着年少轻狂口无遮拦之名,大胆说出来,惊蛰却不行。以一个年长者的身份,惊蛰只好充分理解秦尽。如今,时时遵从秦尽的意愿,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大温柔。
惊蛰何尝不希望,如此温柔能永远为眼前这个隐忍少年保存着。可惜世事错综复杂,情义与权利早已交织成一副沉重枷锁,惊蛰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而眼前这个少年迟早也要深受其害。
惊蛰站起身来,往秦江海方向追去。逆风之中,他的双眸中,展露出一种悲哀的神色,不知道是为了秦尽,还是为了自己。
*
秦尽锁骨处穿出的铁青色箭头,秦尽失神歪斜着身子跌下的模样,他的模样尽数落在秦江海的眼眸之中。尽管秦尽尽力隐藏自己的狼狈,这仓皇的神色依旧萦绕在秦江海的心头。
秦江海承认,秦尽单膝跪跌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差点就要伸手把他扶起来。秦尽闪开得太快,黑色的衣衫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快的像一道永远也抓不住的光。尽忠职守?自己是这样要求他的,他做的很好。可是自己的心,为什么会忽然一空。
“……秦老板?秦老爷?”孟老板已经回过神来,见秦江海还是怔怔的神色,便笑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爹,你在看啥!”秦安在秦江海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袖。
“嗯。”秦江海的眼神终于聚焦在孟老板身上。
孟老板已从方才惊魂一刻回过神来,换上了商人习惯的笑容,拍了两下手道:“早就听闻你秦老板雷霆手段,没想到就算在如此偏僻之地,仍有暗中保护,孟某佩服佩服。”
看着孟老板的笑,秦江海忽然感到一阵烦躁,看来孟老板当真是把这一切当热闹看了。他亦勉强笑了笑,不冷不淡地回道:“孟老板过奖了。”
“这里,我自会派人来清理干净,秦老板无需担忧。”孟老板轻描淡写,“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秦江海凝视着地上的尸体,摇头道:“你常年与茶农打交道,不太可能惹上什么仇家。倒是我……怕又是谁的暗算。”
“哦?这种事情,难道经常发生吗?”孟老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种事情……”秦安想要插嘴,眉飞色舞的夸耀秦府几句,却被秦江海暗中按住,只好黯淡了神色乖乖闭嘴。
“是发生过几次。”秦江海淡淡道,他不愿意深聊这个话题,便赶紧转了话锋,“方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说到,说到……哦对了,贺清观的事情。”孟老板脸上重新扬起八卦的神色。
“嗯。”秦江海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1 00:20:00 +0800 CST  
二十一、
在暗杀发生之前,孟老板正同秦江海谈到这个新出现的对手,贺清观。
孟老板耳听八方,果真对这个贺清观略有了解。正当他准备说说这个人时,杀手便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了。
此刻孟老板整理了思路,同秦江海边走边谈:“没想到,贺清观的名字已经传到了你耳朵里。”
“怎么,不该被我知道?”秦江海反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以为,他对茶市的影响,并不足以惊动你。”孟老板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和其他小老板每年都从茶农手中收第一批新茶,然后通过你卖出去。这个贺清观,其实只不过是同我们抢生意的小角色罢了。”
孟老板继续道:“这个贺清观也并非什么青年才俊,算起来,可能跟你我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他这两年才出现在茶市上,每年开春,茶市开始热闹的时候,他总比我们晚个几天开张,收购的价格却比我们略高一些。”
“他的价格比你们高,茶农便更愿意去他那里。”秦江海思忖道。
“我们一开始也这样以为,觉得不是善茬,都警惕着。可这两年过去,发现他的影响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大。”
“为何?”
“他的收购价格比我们高一成,对茶叶质量的要求却要高一倍。许多茶农送去不少茶叶,人家还不收。无功而返的多了,茶农们便也懒得搭理他了。”孟老板轻蔑地笑了笑,明显不把这个贺清观放在眼中。
“爹,看来这个什么贺清观,也不过是个纸老虎罢了。”秦安一针见血。
秦江海的眉头却未曾舒展,他淡淡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人老谋深算,绝非如此简单。我听闻,他可是有着官家背景,这是让我比较头疼的。若真与朝廷有牵扯,那就绝非你我能斗得过的了。”
孟老板忍不住笑出来,他不屑道:“秦老板有所不知,他所谓的官家背景,不过是那个年过半百的老丈人罢了。他从前有个老婆,是官家小姐,至于是哪一个官儿,我倒不清楚。只是这官家小姐老婆,早就在五六年前死了。他同老丈人走得还算挺近,这才有了这官家背景。”
秦江海思忖了片刻,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莫非真是高估了这个贺清观?”
“诶!说起他的家事,倒还有一件逸事,不知秦老板想不想听?”孟老板八卦的眸子都亮了。
“说说看,我且听着。”秦江海点头道。
“自打这个贺清观出现,同他如影随形的,还有一份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秦江海不解。
“不错。这个贺清观说自己曾有个儿子,十七年前走丢了。他说自己这些年在江南这一代活动,无论走到哪儿,都要打听打听。”
“哦?”秦江海继续听。
“他问了太多遍了,茶农们口耳相传,传来传去,又传到了我这里。我还特地问了清楚,说是十七年前在金陵城的石城湖旁树林子里走失了,走失的时候不过两岁,也没带什么金银首饰,只是背后有一颗红痣。”
“怎么记得这样清楚?你还想帮人家找儿子?”秦江海听在耳中,不解地笑了笑。
“也不是……总觉得吧,他这么大人了,生意也做不好,儿子也找不到,挺失败的。多听一耳朵,回头若是去金陵,也帮帮忙吧,挺可怜的。”孟老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1 01:02:00 +0800 CST  
我应该给孟老板一个名字的……全程“孟老板”感觉有点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1 01:03:00 +0800 CST  
二十二、
金陵城、石城湖。
十七年前。
本来不过是听一桩他人逸事,没想到听出了一桩大事。孟老板的话,并未在秦江海耳边随风飘散,反倒深种心底。
秦江海心中震颤,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仿佛在只向一个无比熟悉却讳莫如深的事件。
与孟老板同坐在回孟府的马车上,秦江海望着车外掠动的光影,心中在追溯着十七年前的一件陈旧往事。
十七年前的冬天,二十岁的秦江海去金陵办事,的确路过了一处湖畔,湖畔也的确有一小片树林,他也的确遇见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很小,小到大概只有自己的小腿高度,是个男孩。小人儿站不稳,只好扶着一颗小树苗站着,小脸冻得通红,两条鼻涕流到嘴里。秦江海见到他的时候,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孩子在寒风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站在这里。只是对上他噙着泪的眸子时,觉得心中一动。
秦江海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朝那个小男孩伸了伸手。
那个男孩竟然扑过来,跌在他怀里,把两条鼻涕擦在他身上,然后把冰冷的脸蛋埋进秦江海温热的颈窝。
这一个不期而遇的拥抱,秦江海始料未及,小男孩扑在他身上,拽都拽不走。
他感觉到小男孩在哭。不像有的孩子会哭得震天响,他怀里的这个孩子只是低声的抽泣着,伏在他肩头轻轻地颤动着幼小的身躯。
秦江海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
小男孩不哭了,从他怀里爬出来,挂着满脸的泪,忽然笑了,奶声奶气地开口:“…爹…爹!”
秦江海的嘴角僵了僵,轻声拒绝他:“我不是你爹爹。”
小男孩听不懂,只是一个劲儿地亲热地喊着。
磨蹭了一会儿,秦江海便站起身来,准备要走。小男孩不答应,小手拽着他的衣角,颠着小脚尖儿一摇一晃地跟着秦江海。
那天的最后,秦江海终于妥协了。
他抱起小男孩,小男孩倚着他的脖颈,又一次欢快地叫道:“爹……爹!”
“嗯。”秦江海无奈应了一声,将他抱得很紧,迎着寒风,把他抱进了自己的马车。
小男孩随着秦江海进了秦府。
那时秦夫人已怀了身孕,见秦江海平白无故的捡了个野孩子回来,很是生气。为了讨夫人欢喜,秦江海只好将这个孩子丢在一边,任由下人带大。
过了约莫半年,秦安出生,秦江海便更顾不上这个孩子。再后几年,秦安生母秦夫人病逝,秦江海的生意越做越大,心防也越来越缜密——夜鹰正在逐渐成型。
那个孩子在秦江海不闻不问的状态下,在秦府生活了五年。五年之后,也就是他七岁那年,秦江海把他投入了夜鹰。
这个孩子就是秦尽。
尽,断情绝欲,尽忠职守。
彼时的秦江海就想明白,无论过去多少年,秦家的产业只能交给秦安,绝不可能交给秦尽。秦尽所要做的,不过是忠诚守护罢了——这不是个感情的问题,这只是个身份的问题。秦尽并不是秦家人,尽管他顶着秦家大公子的名号,所以他无论怎么样的努力亦或是讨好,在秦江海面前终归是个零。
秦江海把这一笔账算的很清楚,用自己的救命之恩和秦家的养育之恩换他的尽忠职守,秦尽怎么算都是欠自己的。
这段陈年旧事,本该忘却,日子平静地过了这么许久。秦尽从未问起过自己的身世,家中仆人换了几拨,连老管家都换成了秦升,没有人对秦尽大公子的身份有什么疑议。秦江海以为,自己就将保持对秦尽这样或严厉或冷淡的态度,过完此生此世。没想到,被孟老板的无意的话勾起了回忆,重新审视起秦尽的身份来。
秦尽的幼年初遇,方才秦尽被箭矢贯穿的模样,贺清观的生意之道。
片段与片段在秦江海的脑中纠结成一团。
一个是自己的养子,一个是自己的新晋对手——虽然这个对手十分纸老虎。秦江海很难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
他只记得十七年前自己是在一处湖畔捡到的秦尽,却不能肯定是不是石城湖。
就算是,十七年前,也许那个湖畔走失了不止一个孩子呢?
况且那是一个冬天,树叶掉的精光,每一条小道都尽收眼底,那孩子分明就是在树旁等什么人,如何是“走失”?
“……背后有一颗红痣。”他记得方才孟老板的话。
秦江海的心乱起来,他觉得他一定要去证实一下。
“秦老板,你怎么了?”孟老板看着直发愣的秦江海,有些奇怪。
“没事,就是忽然有些头疼。”秦江海随意答道。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1 23:51:00 +0800 CST  
二十三、
且说惊蛰见了秦江海带着秦安,同那位孟老板一起钻进了马车,便放了心。片刻也不敢多留,脚下生风便往秦尽这里来。
惊蛰回来时,见到的是秦尽萎靡不振的背影。他倚靠着那棵树,一动不动。
惊蛰心中慌乱,连脚步都踉跄了起来。等掠到秦尽面前时,脚下竟然软的站不住。他委身下去,捧起秦尽惨白的汗涔涔的脸,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主上!主上!”
正当惊蛰纠结要不要直呼他秦尽大名的时候,秦尽恰到好处地醒转过来:“……终于回来了……”
秦尽痛出了满身的冷汗,被穿林而过的冷风一吹,浑身濡湿了的衣料粘腻在身上,叫他瑟瑟发抖。他扶着树干,被刺穿的痛感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精神,浑身半点多余的力气都使不上来,没过多久,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只到此刻惊蛰回来,他才醒转过来。
“主上,这样,我们没有办法回去。”惊蛰望着这根箭矢,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孩子。
“好。”秦尽知道惊蛰在说什么,也知道接下来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痛楚,似是下了个决定一般,点点头吩咐道:“……你替我去……找一根树枝,要结实一点……我怕受不住……”
“好,我去找,我去找。一会儿我手脚会很轻……你要是忍不住,就叫出来,这里横竖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必在意什么。”惊蛰安慰着秦尽。
秦尽脸皮太薄,无论是挨打还是受伤时,都习惯了隐忍,把尊严二字看得比命还重。没想到惊蛰连这一点都能明白,秦尽心头跳了跳,多看了惊蛰一眼,然后眼眸又无力地垂下去。
惊蛰在几棵树下转了几圈,寻了一根小臂粗的短树枝递给秦尽。
秦尽在嘴巴上比划了几下,然后用衣袖擦干净,张嘴横着咬住了这根树枝。他回头给惊蛰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准备好了。
惊蛰顺着秦尽的衣领撕开他的衣衫,直到露出那根箭没入皮肤的地方。太多的血渍,早就把衣衫染得面目全非,握在手中都湿漉漉的。惊蛰替秦尽剥掉血衣,自己的双手也被染红。他心中一狠,便从腰间拔出短刀,一手扶住箭尾,固定住位置,一手紧握短刀,手起刀落,先将这根箭矢露在后背部分的斩断。
秦尽阖眸,攥紧了湿滑手心,狠狠地咬住了嘴中的树枝。牙齿嵌入木头之中,磕得牙龈酸痛,木头的苦味在口腔中浮起,这些细微的感觉,尽数掩盖在左半边身体的剧痛之中,秦尽已丝毫感受不到了。
还未等秦尽将这一阵痛回味过来,惊蛰的动作极快,他已握住秦尽左锁骨处的箭头,猛地拔出。秦尽的血随着箭矢喷涌而出,溅了惊蛰一脸。
“呃——!!”
秦尽还未做好准备,这惊天动地的痛便扑过来了。方才阖住的双眸,忽得大睁,瞳孔猛地缩紧。他几乎要失去理智,尽管咬着树枝,亦无法遏制来自身体深处的哭喊。他的身体僵直,手指紧紧地扣进身下的草皮泥土里去。
“秦尽!秦尽!”惊蛰把瘫软的秦尽抱了个满怀,低声吼着。
秦尽松口,任凭这根被他要出深深牙印的树枝滚落到地上。
惊蛰感受到秦尽在猛烈的呼吸着,似乎在努力地接受这样的痛楚。
“秦尽,你感觉怎么样?”惊蛰声音依然温柔。
“……”秦尽说不上话来,睁开的双眸缓缓地合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半晌,他才缓缓地吐出一个字:“痛。”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2 22:11:00 +0800 CST  
真想把惊蛰和秦尽写成一对……克制……克制……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2 22:12:00 +0800 CST  
有一个点忘记写了…强迫症炸裂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4 00:21:00 +0800 CST  
第二十四节 会重新发一下~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4 00:23:00 +0800 CST  
二十四、
惊蛰不敢乱动,生怕加剧了秦尽的痛楚,任凭秦尽瘫软的身子把他双臂压得发麻。
秦尽借着他的肩头,瑟缩了片刻,总算缓出一口气来,他低声喃喃道:“箭尾……把箭尾给我……”
惊蛰依旧扶住秦尽,另一只手在身边摸索,摸到了那根断剑的箭尾,便递给秦尽:“在这里。”
箭尾用了三种鸟的羽毛,华而不实。
“是……楚家。真的是……楚家。”秦尽眸子闪露出一丝绝望神色。
方才在交战过程中,他看见了箭矢飞越而过,觉得眼熟,却没有仔细查看。如今握在手中,眼见为实,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测。
楚家沉迷炼丹,炼毒,对功夫招数研究很少,所以这些杀手脚步轻功才会这样下乘。——从一开始,秦尽就开始怀疑是楚家的人。秦尽同杀手交手过后,心中更是加深了这样的猜测。直到此刻,心下明了。
“楚家?”惊蛰疑惑。
“楚家……还有人活着……”秦尽将这根箭尾攥在掌心,喃喃道,“……我的错…我的错……”
“秦尽,你是不是痛得说胡话?”惊蛰皱了眉头,伸手去探秦尽的脑门,还好,脑门冰冷,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惊蛰,我……我似乎闯了祸……”秦尽用力地握住这根箭尾,像是要把它折断。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是杀手最害怕的事情。
“别怕,一切事情,等你好起来再说。”惊蛰笃定道。
秦尽不再说话,阖眸而叹。
*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秦尽稳住了气息,便从惊蛰的怀里挣扎而出,自己靠在树干上。
“你刚刚叫我什么?”秦尽转了转眸子,回味道。
惊蛰一愣,想起刚刚情急之下叫了几声秦尽,原来秦尽全听见了。他随即拿出平日里的谦恭,毕恭毕敬地道歉:“是属下僭越了,惊蛰自甘领罚。”
秦尽望着惊蛰诚恳的表情,忽然觉得好笑,故意冷了声音问:“你想怎么罚。”
惊蛰心下一惊,只好硬着头皮说:“按着从前的规矩,至少十鞭子。”
秦尽看见惊蛰谦恭的模样,叹了口气,无心再逗他,无奈道:“逗你罢了,不必这样。既然你说自甘领罚,那么我便罚你以后不必再叫我主上。”
惊蛰谦恭的神色换成了惊恐,他一瞬间以为秦尽要把他在夜鹰除名。
秦尽淡淡道:“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你叫我秦尽就可以了。”
“这……”惊蛰为难着不肯应答。
秦尽也不催促他,只是低声说起了之前的事情:“楚家同秦家结了恩怨,前阵子楚家竟然对秦安投毒,我爹便派我七日之内寻回解药。楚家机关繁复,药物众多,而我只有七天。我没有时间浪费,只好杀人直接逼迫楚家家主楚风交出解药。最后解药是拿到了,楚家十八口人也因此命丧家中。”
秦尽的气息很弱,说的很慢,惊蛰仔细听着。
“我走前烧了一把火,我以为他们即便是死不透,也该被大火烧得只剩下灰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前来报仇。”秦尽凝望着断箭,心中郁郁。
惊蛰的眉头悄悄地皱起来了,他意识到了方才秦尽说的“闯了祸”究竟是什么祸。
秦尽继续道:“日后,楚家活下来的那个人定会不断寻仇。秦家在明,他们在暗。那人可能会记得我,却绝不认识你……比经历比武力,我早知道远不如你,所以若是有一天……我会保下夜鹰,然后向我爹举荐你为首领。”
惊蛰心中大惊,猛地摇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
秦尽宽慰地笑了笑,道:“我也不希望那一天到来。论经历论武功,你绝对在我之上。此事,若当初是你去办的此事,也许就不会出现如今的局面了吧?”
惊蛰深深地低下头去,他能明白秦尽此刻的心情,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样去慰藉。
秦尽又扯出个笑来道:“我可以是所有人的主上,唯独你……我做不了。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后生晚辈,不要再叫我主上了。”
惊蛰又踌躇了片刻,似乎是下决定一般:“好,秦尽,你别害怕,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但也只能保护你,仅此而已。
惊蛰的眸子在秦尽看不见的地方暗淡下去。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4 01:32:00 +0800 CST  
二十五、
眼见着夕阳西沉,是该回孟府了。
秦尽受伤不能再骑马,惊蛰让秦尽慢慢走,自己以轻功飞掠先行。
待得秦尽走出林子时,惊蛰已赶了一匹马车过来。
“从哪里搞来的?”秦尽倚靠在车厢一壁,看着正在赶车的惊蛰。
“回主上……哦不不,秦尽,租赁行,租赁行里借来的。”惊蛰不知道在想什么,失了些平日里稳重的模样。
秦尽流了不少血,此刻听着惊蛰的话,他本是想笑的,却变成了一个无声的有气无力的笑容。
惊蛰挑了平稳的大路走,将马车赶得飞快,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回了孟府,还来得及吃上一顿晚饭。
可当惊蛰掀起马车车帘的时候,他却没有了吃晚饭的念头。秦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了,在马车里歪斜着坐着,双手无力地下垂,嘴唇白的吓人,左肩上那个血洞将他整个左边的衣衫都变成了血色。
止血,要先止血啊。
“秦尽,我们到了。”惊蛰叫了三声,秦尽才睁开眼睛。
“感觉怎么样?”惊蛰有些不安。
“冷。无力。”秦尽慵懒地丢了几个词出来。
“你失血太多了,我背你进去。你那里有没有止血药?”说话之间,惊蛰就把秦尽揽在了背上。
“有,怕是不够用。”秦尽动着唇,声音极低。
惊蛰挑了个孟府没人看管的小门,背着秦尽,回到了在孟府的住处。
小满在屋子里关了一天,眼见着秦江海都回来了,哥哥和主上还没影子,便急得跳脚,又不敢出去找。正对着三人份儿的晚饭发愁呢,就听得门被人一脚踢开,吓得一哆嗦。待他定睛一看是惊蛰,惊蛰竟然是背着秦尽,便又欢喜又惊讶:“哥,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惊蛰让秦尽坐在床沿,转头就对小满道:“一会儿再跟你解释,去找止血药,快。”
小满立刻转身就要去翻箱倒柜,秦尽气弱,抖着唇道:“抽屉,铁盒。”
小满顺着秦尽的视线望去,果然在柜子第三层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来。铁盒子里装了三份儿药品,皆是掌心大小的小罐儿。这些都是出发之前,从贺千里那儿弄来的。
秦尽又道:“中间那盒。”
小满赶紧把它拿出来,拧开。是一种白色乳状的药。
小满抖抖索索地用指尖挖出一点。
秦尽的伤处,已经被惊蛰处理过。用烧酒擦了伤口,血污也已经被擦拭干净,只是那个血洞依然张着嘴,十分骇人。小满踌躇半晌,仍下不了手。
“快点,磨蹭什么!”惊蛰有些心急,语气不太好地催促道。
“哥……我……”小满回头望着惊蛰,手心冒汗。他又不是大夫,从前在训练营最多也就见个刀伤淤青,何曾见过这般。
“来。”秦尽望着他,似是鼓励一般,叫小满下手。
小满头皮一硬,伸手将膏药抹在秦尽伤口之上。——秦尽的喉头滚了滚,然后身子一僵,蜷紧了十指。贺千里的药十分好用,只是效力太强。无论是鞭伤也好,刀伤也罢,凡是见血之处,上了他的药,都仿佛上刑一般。
秦尽是知道这药力的,只是这一次,药物作用更显得狠厉,似要用雷霆万钧之力将皮肉重新揉合在一起。
“药效这么好?”小满瞪大了眼睛,看着瞬间停止流血的血洞。
秦尽只顾着和剧痛做斗争,暗暗抱怨贺千里,没顾得上回应小满。
小满在惊蛰的提醒下,将秦尽前后两处伤口都涂上了药膏。小罐子递还给秦尽的时候,已经空了。
秦尽望着空空的小罐儿,怔怔道:“可惜了。”
他问贺千里讨了好久,打算留在身边慢慢用的。贺千里振聋发聩的问题至今还萦绕在耳边:“要这么多,***是要去凌迟啊,还是要去祭祀台献血?”
秦尽揉了揉眉心。
惊蛰拿来了之前秦尽带在身上、准备应对刀伤的纱布,正准备要替他将伤口包裹好的时候,想起了几声沉稳的敲门声。
秦尽皱了皱眉,没想到客居此地,又是下人住处,时辰已很晚,还会有人来敲门。他往外探了探,朗声问道:“谁?”
“我。”一声威严又熟悉的声音。
是秦江海。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4 01:33:00 +0800 CST  
二十六、
“去开门。”秦尽打起精神来,吩咐小满道。
“一会儿再缠纱布,收拾收拾。”秦尽又低声吩咐惊蛰道。
秦江海走入这间屋子时,小满和惊蛰单膝而跪,方才一旁擦洗的血水还没来得及倒掉,秦尽只穿了一件雪白色深衣,身旁放着一叠厚厚的纱布,满屋子都充斥着一股血腥味。
秦江海走进来,在秦尽面前站定。他望着秦尽,狭眸微微一眯。一如往常的威严,逼得秦尽不敢抬头,他不敢去正视秦江海的眸子,也就无法揣度此时此刻的秦江海是以一种怎样复杂的心态望着他。
“爹。”秦尽抚着床柱,站起身来,身子摇晃了几下,终究还是站住了。
秦江海沉默着,秦尽的心便沉下去。
秦尽瞥了眼惊蛰和小满,:“你们先回避一下,出去把门关上。”
惊蛰点点头,带着小满逃离现场。
“爹。”秦尽又唤了一声。
“把衣服脱掉。”秦江海波澜不惊地下达了命令。
这句话无疑是一道惊雷,在秦尽脑中炸响。秦江海……这是要打?
秦尽迅速将这几日自己的行为反省了一遍,是责怪自己偷了三日懒养伤?是责怪自己没有及时阻拦住杀手?……或是秦江海已经看出来杀手是楚家的遗患?
想到第三种情况的可能性,秦尽就有些坐不住了。
秦江海一贯喜欢用马鞭,在秦府挨打的时候,要么秦江海握着鞭子在等他,要么也会叫秦升立刻呈上一根马鞭。如今秦江海两手空空而来,又没有随身可以使唤的人——难道要换个工具?
眼见秦江海面上已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秦尽赶紧屈膝跪下。
“我让你跪了吗?我让你把衣服脱掉!”秦江海加重了语气。
秦尽不明所以,又只好站起身来。左手行动不便,只好右手缓缓地从衣袖中抽出来,再用右手把左手的袖子拽下。上身赤裸裸地暴露在秦江海的视线之下。
秦江海仔细凝望着这张背。
腰间缠着白纱——什么时候受伤了,不知道。
左肩上有个三指粗的血糊糊的圆形伤口——想必是那支贯穿而过的箭。
背上有些淡淡的红痕——哦对了,这是在秦府时候,秦安没有醒转过来时,自己心焦气怒时候留下的。
秦江海睁大了眼睛,一言不发。这些伤痕并不能在他心中产生涟漪,他要找一个东西——红痣。那颗红痣……
秦江海看见了。
那颗红痣在一道鞭痕之下,险些没有瞧见。
可是瞧见了就是瞧见了,一颗红痣再也没能逃脱秦江海的视线。
秦江海的脑海中轰隆炸响。秦尽真的就是那个孩子。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痣。发生误判的可能性并不是没有,可那也是理论上的可能性,错误的概率微乎其微。
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是未来竞争对手——秦江海预感贺清观绝非庸俗之辈——常年寻找的孩子。
这也太荒谬了。
“爹?”秦尽心中慌乱,不知道为何今日秦江海总是这样沉默,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秦江海。
与秦尽眼神交汇的那一瞬间,秦江海躲开了。
在未来的许许多多与秦尽相处的日子里,他亦如此刻一般,处在一种近乎慌乱烦躁的状态里。就是这样慌乱烦躁的状态,一步一步把秦尽推向本不该属于他的深渊。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4 01:59:00 +0800 CST  
二十七、
“把衣服穿起来吧。”秦江海将眼神抛向别处,不冷不淡道。
秦尽虽是十二分的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左手不敢乱动,右手颇费了点劲儿才将衣服穿好。秦江海心中一团乱麻,站在一旁束手而立,看着秦尽行动不便,眼底也并没有什么温度,仿佛在打量一个不相关的人。
“秦尽。”秦江海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了。
正在靠着床柱调息的秦尽抬起头来,当眼神触到秦江海面孔时,又低低的垂下去。
秦尽窥见了自己内心那一缕不该有的心思。方才秦江海叫他脱衣,秦尽已做好了承受雷霆之怒的准备,秦江海却没有动手。那么秦江海在做什么呢?难道是在查验伤口?秦尽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秦江海对自己的伤势有兴趣。
在方才回头时,秦尽看见了秦江海少有的失神,那种错愕彷徨举手无措,秦尽暗自咋舌,猜测是不是身上乱七八糟的新伤旧伤,终于博得了秦江海的些微怜悯。他甚至想要寻一句话来安慰受到惊吓的秦江海。他承认,在心里做出这样的猜测时,滋生出的甘甜使他有些兴奋。
可是此刻,他看见冷静得波澜不惊地寻常神色,已经回到秦江海脸上,自己的名字依旧被秦江海叫得严肃冷漠,秦尽的心沉下去了。他知道,方才是自己多虑了。有些东西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该去觊觎,一丝一毫的痴心都显得极端可笑。
“爹。”秦尽奋力抬起左手,连同右手艰难抱拳做礼,准备听候命令。
“我问你。”秦江海有些迟疑,他不知道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将会产生什么效应。
“嗯。”秦尽点点头。
“若是有一日,我把夜鹰首领之位收回,你会如何?”秦江海淡然问道。
秦尽猛地抬起头来,双眸之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神色,震惊与惊恐油然而生。
他不敢做这样的假设。
他从没有敢做这样的假设。
他七岁被秦江海扔在夜鹰,见了太多鲜血、黑夜和死亡,聪慧变成了藏锋,活泼变成了内敛,少年意气早被一次次狼狈消磨得干净。如今的秦尽连自己原本是什么性格都已经忘记了。夜鹰改变了他一辈子,夜鹰首领这个名头也是他作为秦家大公子唯一的底气。他没有办法想象脱离了这个名号的自己,该去做什么——该去做些什么才能不被人说“秦家大少爷不过是个闲人罢了”。
以秦尽的判断,秦江海说话一向果决,如今这样的假设也绝非真的在询问他的感受。只怕是秦江海真的有了这样的心思……
秦尽已是方寸大乱,不敢再揣度,膝头点地,牵动着浑身的痛楚,跪在地上。他仰头,抖着唇,低声问秦江海:“爹,我做错什么了吗?”
秦江海皱起眉头来,似是不忍,又将眼神避开了。
秦尽心中慌乱无着,似是恳求一般低声道:“秦尽会改的……只要爹告诉我,我哪里做的不好,秦尽都会改的。什么样的罚,我都能受……”
秦尽越说,身子越低,还是牵动了伤口,那处箭伤的血又开始往外渗,再一次染红了这件新的白色深衣。
秦江海终于是看不下去,他指了指秦尽的身子,道:“你的伤……”
秦尽一愣,伸手轻轻护住自己的左肩,完全会错了秦江海的意,更加卑微道:“不碍事的,会好的。爹,我会好的,不要收回这个位置。我不会死的,我还能办好多事。”
秦江海揉着额头,心烦意乱,他挥了挥手道:“行了,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站起来。”
秦尽不再说话,眼眸中仍然掩饰不住的惊恐与绝望。
秦江海不再同他浪费时间,提步便转身推门,正当他准备要跨出门槛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过身来,道:“回程时,来我马车里坐,不必同他们骑马了。”

楼主 歧路伯劳  发布于 2018-01-15 00:29:00 +0800 CST  

楼主:歧路伯劳

字数:198098

发表时间:2017-12-30 09:15: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10 23:23:28 +0800 CST

评论数:296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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