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真正清醒是第三天早上，醒来就发现自己被爹爹抱着，手还抓着爹爹中衣，爹爹还在睡觉，爹**庞棱角分明，阳光散在爹**上，闪着星点光晕。他只记得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个人一直在打他。他疼得快要死掉。他想哭，可又忍着不想哭，他只会在爹爹面前哭，因为只有爹爹会关心他。
可是爹爹生气了，不理自己，爹爹还要去京城，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爹爹会不会不带自己走，会不会就这么不要他了。可他会听话，爹爹很忙，他绝对不会影响爹爹。他还会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他是爹爹。他真的很乖，只要跟着爹爹，怎么样都可以。这个真的是爹爹吗？是不是在做梦，会不会自己已经死了，才会有这样的好梦？
“小乐，早。”沈玉这两天一直没好好休息，刚刚实在是困，才勉强打个盹。睁眼就见这小子一脸陌生的盯着自己。
“梦?”沈玉照顾的精细，小乐嗓子未见喑哑，只是疑惑道。
儿子这懵懂的表情，也是可爱至极。沈玉被逗笑，握着儿子的小手，在自己下颚的胡茬上，轻轻蹭了蹭，痒痒的，有点扎，“傻儿子，以前做梦的时候，摸过吗？”

小乐依旧是眨眨眼，傻傻的看着沈玉。就像是在外流浪的小奶狗，突然找到家，却站在家门口，可怜兮兮的，想进又不敢进。
“怎么？这么几天，就不认识爹爹了？”沈玉逗弄道。
小孩又不说话了，沈玉一时尴尬，捏捏儿子鼻头，给自己解围道，“爹爹，先去排个水，马上就回来。小乐乖乖等着，不许再乱跑，回来再和你小子算账。”沈玉给小孩掖好被子，就急忙跑去外间，拿起夜壶排解。是真的憋不住了，这几天顿顿稀粥，小乐抓着他不放，他就一直没离开过床，一直忍着。说是算账，其实就是那么一说，他只是想让儿子相信，他真的还会再回来。
沈玉再进来，就发现小孩，光着身子跪在床上，一看见沈玉进来就，小声道，“错……打……”
错？什么错？打他？得，儿子又不会说话了。小乐这是又缩回自己的小世界里了？
沈玉被这架势弄得一阵愣怔。小乐眨巴这眼睛，似是想起什么，随后转过身，躬着身子，把刚刚结痂，满是青黄的小屁股，朝向沈玉。
他感受着沈玉，一点点的靠近，爹爹说的算账应该是这样吧。他想好了，无论爹爹怎么算账，只要不会打死他，他都很愿意。爹爹之前几天都因为他生气，而且他又没告诉爹爹，就自己离开。等打过了，他再求求爹爹，别不理他，更别不要他。
晾的有些冷的小屁股，忽来一阵暖意。一阵旋转，就又被塞进被子里。而他爹就躺在他旁边，和他盖一张被子。沈玉清秀的面庞不断放大，小乐一时无措。
沈玉故作轻松的笑笑，“在外面受了这么多委屈。好不容易回家，怎么还能舍得打。这次就算了，总得让你小子知道还是家里好，省的老往外跑。”
委屈？小孩看着爹爹一脸宠溺，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眼底含泪。
“以后，我去哪，你就跟着我去哪。别想再有机会乱跑。听见没？”
“爹爹？……”
“现在知道叫爹爹了？”一张小脸好不可怜，沈玉给孩子抹着眼泪，“还有……小乐以前和娘的生活，爹也知道了。”
小孩闻言，挣扎出，沈玉的手掌，颤巍巍的向后蹭。
这受惊的小兽，惹得沈玉心疼，连忙圈在怀里，安抚道，“听爹说完，好不好。小乐很乖，爹爹喜欢小乐。”
沈玉紧搂着儿子，感觉孩子慢慢冷静，自己胸膛渐渐湿热，“小乐是爹爹的宝贝。你那个所谓的娘，的那些所谓的规矩，已经没有了……爹爹和她不一样。以后小乐哪里做错了，哪里不会做，爹爹一件件的教给小乐。爹爹陪着你一点点长大。”
“呜呜……爹……爹……”
这世界，注定会有一个，给你阴冷昏暗的世界，带来和煦阳光的人。

第三十一章
清醒的时候，小乐从来不昵着沈玉。沈玉躺在在床的这一边，小乐就会趴在床的那一边。以至于两人中间还能挤下俩人，沈玉也是无语。
小孩眼睛闭一会儿，就会眯起眼露出条缝，看看沈玉还在不在。
沈玉撇撇嘴，吹灭小几上的蜡烛。冷不丁的熄灯，引得小孩一声惊慌的闷哼。又干忙点上蜡烛，这才发现小孩把自己整个都蒙在被子里。
沈玉拍拍被子鼓起来，疑似小孩头部的地方，“出来，别闷坏了。”
就知道劝说无果，最后还是沈玉自己把儿子从被子里面，抛出来，就跟刨地瓜似的。
小孩瞳孔放大，写满恐惧，用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他爹。
“怕黑？”
怕，当然怕，黑夜有着一切拖人，进入可怖回忆的力量。
沈玉皱眉，哎，这傻儿子，除了早上叫了几声爹，就不在说一句话。我该拿你怎么办？
沈玉叹了口气道，“是不是因为前几天，爹爹没和你说话，所以生气，讨厌爹爹了？也不想搭理爹爹？”
沈玉装可怜的技术，也真是娴熟。小孩连忙摇头。他不讨厌爹爹，更不会不搭理爹爹。
“那怎的，还不和爹爹说句话。”沈玉装的一脸无辜，伤心断肠，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
把小孩吓了一跳，连忙道，“不不……没……不喜欢……”
小孩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也着急越是词不达意，嘴巴总是不受控制，和他拧着来。
沈玉其实猜得到小乐要说什么，只是伸手给儿子顺顺毛道，“不急，慢点说。爹爹相信小乐。”
小孩神情认真，道，“喜欢……爹爹……不哭”
噗哈哈哈哈哈哈……
沈玉脸色未变，心里已经乐开花。
他还真没猜到儿子会这样说。会像自己哄他那般，哄自己别哭。
我儿子怎么这么可爱！绝对是天下第一可爱！！！
“那你和爹爹说，小乐是怕黑吗？”沈玉见这招好用，说话都带上几分哭腔。
果然小乐立即回道，“怕”
“还有之前，爹爹不是不喜你。只是白天太忙，不常有空闲。”
无非又是那些大人间的客套话，小乐下意识的撅着小嘴。
小乐总归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小嘴撅的，都能挂水桶了。
“白天没空，不陪小乐玩，那就晚上，陪小乐睡觉，如何？”
小孩的眼睛满是期待，一阵阵发亮，眼底还透着股将信将疑。
“所以小乐刚才是想看看爹爹什么时候走？”
小孩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沈玉说到自己心中所想，就点点头。
“爹爹今日不走，以后也不走。”
“爹爹？”
沈玉算是明白了，小孩无论对什么难以相信，有疑惑，都会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爹爹。
“两个人睡觉嘛。可能会有点挤。”
沈玉拉着被子往小孩那边蹭蹭，小孩连忙向后又缩缩，“不挤……不挤……爹爹。”
我想让爹爹和我睡觉，不会挤到爹爹。
小孩一脸惊慌，生怕沈玉收回成命。沈玉笑笑道，“挤到爹爹更好，爹爹就抱着你，搂着你睡。”
小孩闻言，不再往后缩身子，嘴唇颤了一阵，才用蚊翼大小的声音，小声翼翼问道，“可以吗？”
沈玉侧身看着，有种错觉，自己如果说不可以，他儿子能当场就给他，下跪请罚。沈玉心疼的笑了笑，左手穿过儿子脖颈，右手揽着儿子腰腹，让儿子趴伏在自己身上，如同这两日一样的姿势。沈玉安抚着儿子的后脑，脊背，柔声道，“当然可以。为什么会不可以？小乐喜欢爹爹抱，那就每天都可以。”
直到沈玉以为怀里的小孩睡着了，吹了蜡，才听到小东西自言自语道，“从来……没有人……抱我……睡过。也没人……抱过我……”
“爹爹会抱，你沈四叔会抱，还有你四婶……很多人都喜欢小乐……”
在这尘土飞扬的世界，总会有千万人给你冷遇，但也总会有人等着给你一个温暖的拥抱。

第三十二章
话说沈大少幼稚起来，也真是双商归零。求了沈四半天，能不能让自己带儿子出去，一小会。说什么儿子都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沈四一开始不应，后来实在被磨烦了。冷着脸，鼻子冷哼一声，“半个时辰”真不知道，怎么当爹的。
沈玉给儿子穿戴整齐抱在怀里，一路跑到老管家家里，进门就直接去找那个小孙孙。
小小孩还正在挖土，沈玉把儿子放下，自己也蹲在小孩面前，“喂，小子，还记得我吗？”
小孩抬起头，这不就是给他糖的叔叔，他当然记得。愉快的点点头。沈玉指着儿子，又指指自己道，“听清楚，我是他爹，记住了吗？”
说着还掏出两颗糖，小小孩连忙点头，记住当然记住，只要有糖记什么都行。
沈玉满意的拍拍手，顺便把儿子抱起来。小乐目瞪口呆的看着沈玉。
“啊~爹这还有，也给你一颗。下回再有人问，就说我是你爹，知道吗？”
爹，你现在很像拐卖儿童的，你知道吗？

鉴于小孩可怜的小屁股，沈玉不得不在老家多呆了近一月。
这一个月发生了很多大事，梁家起个粮仓，同时起火，天下粮仓付之一炬。周望仁，也被政敌捉住他，联系人贩子的把柄，远调他乡。
周家人，真来找过沈玉。他们知道，像小乐这样来历不明的孩子，进沈家也是重重困难。他们和解，就说周雅与沈玉，私下已婚多年，既给小孩正名，又能解决拐卖沈玉私生子的丑闻。毕竟，谁会拐走自己的外孙呢？
沈玉特意派人给，周望仁送去一封亲笔信。并带了句口信，“你们不要他，我要。你们不疼惜他，我疼。如今他，沈家嫡子的身份，你们周家高攀不起。”
信里就写了一句话，“桐城周家，孔孟书香。女不女，孙不孙，纵望仁，也枉人。”
可这一个月对于小孩来说，简直是到了天堂。爹爹给他削香甜的水果，有好吃的小点心，爹爹会带着他在院子里乱转，抱着他上窜下跳的。累了，可以趴在爹爹背上，窝在爹爹怀里打盹。每天都开心的快要死掉。当然，如果忽略那些苦苦地药。
天气渐冷，尤其是到了黄昏，脚会冻得冰凉，他肯定是不敢冻到爹爹。每次都离爹爹远远的。就在脚掌，冷到像冻掉一样时，脚底却传来暖意，爹爹一双大手，竟然捂着他的脚！
“爹爹？”
“沈四叔说你，底子差些，格外容易冷。我还以怎么也得立了冬。你这小子，怎么秋天刚到就冻成这样，到了冬天还不得变成冰坨子。明天睡前，在被子里，给你放个暖炉。”沈玉揉搓着小孩的小脚丫，又问到，“你是不是从前几天开始冷的，怪不得你前两天开始，不往我怀里钻。你最好说实话，不然明天就扒光衣服，让你站在院里的櫆花树底下，展览一天。”
小脑袋开始在沈玉胸前蹭个没完。其实小孩并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什么，他觉得爹爹似乎很受用，而且自己也不排斥。
他从有记忆到找到爹爹，哭的次数一只手就数得过来。然而，就这短短的几天，他埋头在这个胸膛，哭得次数，多得都数不过来，简直和天上的星星一样多。仅仅是被爹爹抱着睡，他就哭了好几个晚上，他都不敢出声音，怕影响爹爹睡觉。也是后来他才知道，爹爹只是没有动弹。每次沈玉都是等他哭累了，睡着了，给他盖好被子，自己才开始睡觉。
小孩耳尖红红的，“不想被，看到……”
由着儿子进行这种，有点奇怪的，撒娇讨喜的行为，沈玉心里坏笑，“放心，明天我封院子，也就太阳公公能看见你。”
小孩探出头来看着沈玉，脸色吓得不轻，说话的声音也弱了许多，“可不可以……”
“不可以”沈玉打断道，“说过多少次，有什么事都要告诉爹爹。必须得给你点惩罚，下次不许在这样，知道吗？”
小孩低下头，抿着嘴唇，不说话。和小孩同床共枕了大半月，沈玉也懂了，这表情，表示他儿子，委屈生气，心里打着小九九，编排他老爹呢。
“知不知道，说话！不说话现在就去院子里。”儿子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他，这绝对是大事。怎么和他，好好说都不管用，哄着也不行，劝着也不行，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沈玉佯装生气，厉声道。
“知道”小孩吓得一哆嗦，眼底氤氲雾气，要不是夜里静，沈玉都未必听得到，他儿子这点小声音。
看这样子，威胁也不太管用，可怜兮兮的，自己还得哄。沈玉突然坏笑，道“展览这次就算了，换成罚你给爹捂手。”
还没等小孩反应过来，沈玉就把一双，温度全部渡给某小脚丫，自己变得冰凉的大手，放到小孩脖颈。
沈玉本以为小乐会和其他小孩一样，左右闪躲，嬉笑一阵。
没想到他儿子，面无表情，感受到冷了，还把自己的小手覆在沈玉的手上，“好冰……爹爹……会暖些吗？”
沈玉此时似是泡在温泉池子里，别样的温暖，一时忘了抽回手，“小东西，还不是因为你。你要是和爹说，爹给你放个取暖的，手不就不会冷了？爹又不打你不骂你，是关心你，知道吗？你之前，要是老实交代，你的那些小心思。爹还会吃不好，睡不好的满城找你吗？……”
沈玉只是感慨，小孩却似乎听懂了。他不想让爹爹手冷，也不想让爹爹吃不好，睡不好。
沈玉拿开手，把孩子抱紧，裹好被子，道“快睡吧。”
“爹爹……我知道的”

其实写到这，我觉得都可以完本了。以后应该一直都是小甜文的样子了。

第三十三章
沈玉睡眼惺忪，看了小乐一个模糊的轮廓，又听小孩道，“爹爹？”
“嗯，爹爹在，咱们再睡会儿。”说着左手穿过脖颈搂着小孩，右手向上拽拽被子后，又伸进被子里。有着薄茧的大手轻揉着小孩的小屁股。
血痂在往下褪，沈玉怕小孩下手没轻没重，再留下疤，强力威胁小孩不让他自己碰。小孩经常痒得难受，委屈巴拉地看着沈玉。沈玉只好自行给儿子解痒，虽然总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这次小孩挣开了，沈玉这才强迫自己清醒。
小孩皱着眉头，像是纠结着有些事，该不该坦白从宽。
“怎么？”
“爹爹……你还会回来吗？”语气中无尽的忧伤，不舍，像个白头游子，感慨何时见家人，何时归故乡一般。
给了儿子一个爆栗，道“又乱想什么呢？”沈玉下巴抵在小孩的头顶，安抚着小孩道，“爹爹喜欢小乐，跟小乐喜欢爹爹那样。爹爹不会再让小乐一个人，无论去哪都会和小乐一起。不许再有这种想法，知道吗？”儿呀儿，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这小冰坨子，捂热乎？
小孩仰起头，他这么问，确实是对会不会被抛下的心有余悸，他也有些别的事情想问。小兔子样的红眼眶，泪滴，珠断线般滴落。他就是鼻子算想哭，自己都说不上为什么，眼泪就是往下流，不受控制。
情绪激动的小孩，咿咿呀呀的说道，“爹爹……福婆婆……一起……说……富……包子……肉肉……鸡……去……好……”
小孩眼底含泪，咿呀说着，像个刚学话，呲着兔牙的奶娃娃。沈玉这次是真的听不懂儿子在说什么。儿子和别人依然不说话，但是和自己日常对话只是慢些，其他都很正常。当然除了现在这种情况，心情激荡，不知所云。
一想到这孩子不愿说话的原因，沈玉心脏就顿顿的痛，比遣散沈家军，追不到醉红楼头牌，要痛千百倍，直叫沈玉痛的眼角湿润。
“好儿子，不哭，慢慢说，别急，说的太快，爹爹跟不上你。”
折腾一早上，最后的最后，沈玉可算听懂了。儿子是说，如果以后都不回来，他想去和福婆婆说，他找到爹爹了，沈玉真的是他爹爹，爹爹对他很好。他还想去找屠富，他以前欠了屠富十个肉包子，还答应屠富，要是和屠寿找到爹爹，就请他吃烧鸡。
福婆婆，沈玉还能理解，福婶以前肯定是待小乐好。至于这屠寿的儿子屠富，自己这儿子，怎么又欠肉包子，又欠烧鸡的？听这意思，还有点其他的吃食。自己万一不认他，他拿什么还账？
长长的眼睫毛，湿漉漉的上下眨眨，间或抽搭两下。伤心兮兮，可怜巴拉的看着沈玉，至少沈玉是觉得儿子总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沈玉终于得出结论，这小子，哭了一早上，就是为了 让他老爹，去给他还清欠别人得肉包子，这个人还很可能也欺负过他？？？！！！
沈玉哭笑不得的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傻儿子，这些事，爹爹会安排，你还想见谁，爹爹也陪你去。咱们爷俩，告诉所有认识你的人，‘我就是你爹爹，我的小乐是爹的沧海遗珠，宝贝疙瘩’。”
“爹爹？”
“吁…吁…冷静！这回不许再哭了，起床，带你赶集。”
淡化伤痛，比起时间药效更好的，大概也只有爱了吧。

第三十四章
虽然人是小乐自己想见的，等真见到福婶，还是躲藏在沈玉身后，抓着沈玉的袍角。
沈玉俯身双手捻着小乐的两只耳朵，“去吧，爹爹在。”
小手攥着沈玉右手食指，领着往前走了几步，另一只手指了指沈玉，语气像是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是……真……爹爹……好……”
他真的是我爹爹，爹爹很好很好。
小孩胖了些，三年多，她又听见小孩开口说话。看得出，沈玉对他很好，他也很依赖沈玉。福婶，眼角湿润，一时语塞。
沈玉拍拍儿子小脑袋，耐心教导道，“小乐，要先叫人。先叫，‘福婆婆’。说明你尊重，喜欢福婆婆。”
小乐思考一下，点点头，又叫道“福婆婆”
福婶拭去眼角的泪，笑的就像老铁树开花，“诶……福婆婆知道，婆婆高兴，替宝宝高兴。”

沈玉让沈四一行人先走，自己和儿子去寻屠富。
枣红色高头大马，一大一小，一前一后，沈玉马术不错，在郊外的马道上一路狂奔。随着马蹄起落，沈玉觉察到，怀里小家伙的兴奋。
“想再快点吗？”
小乐兴奋的不假思索，“想…想…”
沈玉扬鞭，白马随鞭，呼啸驰骋。
约莫半个时辰，怕儿子受不住飞奔的颠簸，狂奔的马儿，又渐渐慢下来。
意犹未尽的小脑袋，不解得看着他爹，拽着马缰绳，由着大马慢悠悠的走。
“刚才跑的太快，它需要歇歇。”
“很累吗？”
沈玉腾出一只手，捏捏儿子的脸蛋，故作高深道，“应该是”
小孩腹部抵在马鞍上，伸直了手臂，抱了抱，枣红大马。
沈玉空出的那只手，一直扶着儿子。“福婆婆一直叫你‘宝宝’吗？”
“嗯”
“小乐，你看是前面那个庄子吗？”
小孩直起腰身，呆呆的点点头。
沈玉下马，把缰绳套在腕上，引着马。单手抱着小乐，不紧不慢的走着。
“喜欢别人叫你宝宝吗？”
小孩点点头，当然喜欢呀，绝对是他过去五六年里，听到的最好听的称呼。
沈玉心里是不开心的！今天福婶突然启发了沈玉的思路，他都没第一个叫儿子‘宝宝’，小乐小名都不算是，充其量算个临时的名字。他应该再想个乳名，就是那种，只有爹娘才能叫出口的乳名！这样才够亲昵！
“爹爹给你起个只有爹爹才会叫的小名。就叫‘崽崽’吧”
小兔崽子的崽，真的不要更机智！

征求个意见，大家希望屠富是小孩的好哥哥极力维护，还是一半一半自带高冷那种

第三十五章
快马，间歇性疾行半日，到小镇上沈玉肚子直打响。沈玉变换姿势，依旧是单手托着，小孩两条小腿夸在腰间。
百十户人家，乡里乡亲，倒也不难打听。这屠户不知从哪里发了财，半路却被抢匪抢去。人受了重伤，被过路的抬回来，残喘几日就咽了气，已经死了二三月。
二三月？沈玉方才意识到自己和怀里的小子，相处也不过四个月。四个月这小子就把自己拿下了？事实上，一个多月自己就让他叫爹了……
原来刚刚四个月呀。若不是这孩子早先过的太苦，盼着有个疼爱他的人，怕自己也难钻空子。即便是亲爹，这么多年没见，与孩子之间也定然生分。或许，小乐也只是面上轻松？……对儿子还要再好些，才是。
哎，定是来了个讨债的。
给了些好钱，自然有人乐意领着沈玉父子往屠户家去。
又来到熟悉的街道，小孩明显的紧张不安，两只小爪子更不知道放哪。
“崽崽，可以搂着爹爹。”沈玉看着小孩笑笑。
“可以吗？”
“可以！”怕吓着孩子，沈玉还是保持着宠溺的表情。这傻儿子，怪不得胳膊沾过几次肩膀，就又放下。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屠户家不过两间屋，破旧的院落尘土飞扬。沈玉几间屋转了转，破床上，几个小画本，炭笔写的论语，千字文。小乐则跟着沈玉出来进去，寸步不离。沈玉知道儿子的意思，怕历史惊人相似，又有人把他送进院子里，抬腿就走。
沈玉心里苦笑，摸摸儿子小脑袋。若是早点遇见他该多好，在遇见屠户之前，他那时骤然换了地方，周围谁都不认识，是不是怕极了，会不会哭鼻子，心里默默念叨，“爹爹，来救他”？
或者是把襁褓里的小家伙，要过来，看着他，长牙，学说话，蹒跚学步。越想越离谱，真的是，越来越像个奶爸。
“崽崽，咱们出去找找。若是找不到，咱们俩就离开，去和沈四叔汇合，耽搁时间太长，该追不上他们了。爹爹之后会派人来接着找的。”其实，沈玉都和沈四约好了集合地点，就是在多呆个三五天都无碍。他这么说，是怕孩子在这久待，想起什么不好的，他可不想再为原来那些混人欠的债，背锅。儿子，还是得他花力气哄不是。再者，他想让儿子知道且相信，自己会带他离开。
“屠富，畜.生，还跑，打折你腿。”一阵带着粗气的童声，透着恶霸的语气，隐约传来。
小乐快步出屋，推开院门，还小跑起来。沈玉倒不急，他对这的人本就没什么好感。抱着看戏的心思，等着打死打残，他再给屠富报官，把打他的那些抓起来，也算是给小乐还了利息。

七八个十五六的少年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本以为自己那小胆的傻儿子，只会远远在一旁看着。谁知这傻小子，直接冲上去咬住了其中一个的小腿肚。
“啊~”那人反脚一蹬，小孩就一屁股跌落一旁。那人又骂道，“你个没.娘.的杂.碎”
沈玉心里仿佛燃了烧掉阿房宫的那把火，熊熊燃烧，火气连天。以前儿子都是这么过的？
刚要上前，就瞧见，倒在一旁的屠富爬起来，歪七扭八的走到小崽子前面。
“嗨呦，还护着呢？这小子不是进城认爹了吗？爹呢？”
“八成这小杂。碎。服侍不到位被撵回来了。”
众人一笑。
“也不知他那小玩意还在不在。要不咱们看看去？”
“就是看看”
沈玉在冷眼站在边上，他想看看他那崽子，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他这个爹。他也好奇，这个屠富究竟会如何反应。从刚才到现在这个看着约莫十一二的小小少年，神情一直不卑不亢，有意思。
七八个成合拢之势上前，小乐惊慌的向后蹭蹭。
屠富依旧面无表情，含着威胁的冷声，“别动他。”似乎看到沈玉，衣着不凡，站在家门口，观望着情况。
于是道，“他爹可是太守，早先来信约定今日碰面。如今正在屋里小憩。你们欺负他，就不怕被抓到县衙打板子？”
一阵犹豫，小霸王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太守是个什么官。可挨板子，他们是怕的。
忽的有人振臂一呼，“别听这俩贱.种鬼话。”有两个站在前面的，闻声更是竖起棍子。
小孩见儿子蜷起身子，开始微微发抖。糟了，傻儿子，一准又被吓得魇住。暗暗骂了自己混账，沈玉稳了心神，厉声喝到，“我看谁敢，动本太守的儿子。”沈玉无阶无品，可若论起手段地位，十个太守也不准抵的过。气势上自然拿捏妥当。
小霸王们一起回头，眼前这人穿戴便似个达官贵人，冷峻的眸子，眉峰微挑，不怒自威。对这小镇子上的人来说，已是比县令还要有气势。
多目相对，有机灵的，连忙道，“今天，先放过你们。”众人顿悟，随即四散跑开，一溜烟的功夫就都没了踪影。
沈玉一声冷哼，立刻便跑上前，抱起儿子。小眼神若即若离，凑近才注意到，小孩嘴唇一颤一颤的，分明在唤着‘爹爹’。怎的就忘了，自己不在身边又受到惊吓，这孩子根本就不会出声说话。
“小乐，是爹爹，爹爹抱着呢。欺负崽崽的，都被爹爹赶跑了。”沈玉声音暖的都能融化冰雪。
小孩渐渐聚焦，眼里是无穷无尽的委屈。沈玉明显感觉到，这回的委屈不仅仅是对过去的回忆，还有那么一丝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情绪，是因为他。
儿子也不说话，乖的不行，若不是这些日相处的时间多，沈玉定然看不出，小孩不希望呆在屠户这院子。
沈玉无奈，马背上坐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回到镇上。
如约点了好几大笼肉包子，按理说，屠富这种饿了几天的乡下孩子，应该狼吐虎咽才对。可这娃娃一口口的慢工出细活。沈玉更是兴趣倍增，然而，他现在顾不上询问屠富。
老老实实把儿子放在腿上道“小乐，饿不饿，吃个包子？”
小孩摇摇头，小手抱紧沈玉腰身。沈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此时也不能享独食，得把怀里小祖宗哄好才是。
“想什么呢？崽崽，跟爹爹说说。”
小乐抬头盯着沈玉看，嗫嚅道，“爹爹……失灵。”
失灵？小兔崽子这都是什么词呀。
“那什么时候不失灵？”
“上一次……很疼……唤爹爹，来。这次不来。”小孩又想想，补充到，“以前也不来……这不灵。”
沈玉以他超强的理解力，听明白儿子的意思。也真真的被这蠢萌的小崽子逗笑，心里笑的，心脏都能出酒窝。我哪里听得见你唤我。你当是念咒吗？还召唤爹爹？
“哦，可能因为崽崽咒语是错的。”崽子一脸疑惑，沈玉也不甚在意，依旧认真思考，答疑解惑的样子，“你都没和爹爹确定过，当然会时灵时不灵。”
做戏做全套，沈玉四下张望，神秘兮兮的趴在小乐耳边，小声道，“下次崽崽就说，‘帅爹爹，好爹爹，快来抱抱崽崽’爹爹就能出来了，闭着眼睛大声念，声音越大爹爹出现的就越快。千万别告诉其他人，不然这个咒语就不灵了。”
客栈开出两间房，安顿好屠富。
这一晚上爹爹总是有时要出去，要去排水，要去打热水，甚至还要去喂马。小孩就充分施展他的新咒语。
从门缝看见小孩又开始念念有词，沈玉心里无奈，得，他要第三十六次进屋，配合儿子大变活爹了……

第三十六章
一大早郊外空地上，两只烧鸡烤得滋滋冒油。肉香和着泥土的清气，引得三人不自觉的吞咽。屠富看着到真不像是乡下娃娃，举止有理有节，偏生这样装模作样的人沈玉看得多，真真假假的，对这种人全无好感。
对于小乐不和屠富说话这一点。沈玉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喜悦，证明他在儿子心里的地位还是很高的。。他确实希望儿子多和人交流。但屠富除外，他察觉儿子和屠富在一起，完全没有和自己得小心翼翼。即使他们都是小屁孩，即使屠富那小子在儿子苦难的时候待儿子应该不错，沈玉也很郁闷。明明已经很努力，也很见成效，屠富那家伙的存在，总让心烦，心烦儿子有那样一段自己无法挽救的悲惨生活，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改变，也不能抱着那时的儿子在怀里，给小家伙顺顺毛。不然，儿子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亲近的有点……假？
沈玉为这次野炊买了不少东西，担心他们家傻儿子肠胃，连白米，炖锅，乌鸡蛋都有备下。安排好俩小孩，沈玉一人在小林子里进进出出的捡柴。小乐的目光一直拴在沈玉身上，不安，恐惧。
屠富倒也不客气，扯下翅根，穿上签子递给小乐，自己继续处理鸡的其他部位。用签子穿好一分两分，自己一份，小乐一份。小乐没说话，也没推拒，似是平常的接过。
沈玉正盘膝坐在地上，搅拌着小锅里的白米粥，忽的肩头衣物被人拽拽。他儿子一脸呆傻，小心翼翼的把翅根举到他眼前。明明自己也很馋，还带着讨好的样子，差点让沈玉觉得，自己是胡同口专抢小孩糖块的地主老爷。
沈玉瞄了一眼，嘴角上扬，一口吞下了整个翅根。回想自己以前逗弄小侄子，一口尽吞小侄子全部的五颗糖，小眼圈转悠的全是泪，连着追着自己跑了好几天，又哭又闹，撒泼打滚的，最后还是自己给他买了许多糖粘子，才作罢。他也想看看小乐，追着他哭闹，一准可爱到让他心都融化。
谁知他这儿子，连忙把自己分到的那一份，全都献给他爹。自己抱着双膝缩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巴拉火堆。
又一个鸡腿出现在眼前，小乐怏怏的看看面前举着鸡腿的屠富，垂下眸子，摇摇头。
沈大少簌出嘴里的骨头，拍拍手，抱起地上的一小团。这个地方真的不能留，呆的时间越长，儿子越不正常。
那些畜.牲用时间刻在儿子骨血里的伤痕，还需要他用时间去平复。
“吃点东西，爹爹一会儿带你去找沈四叔。”沈玉拢着儿子在怀里，拿起另一个翅根，在儿子嘴唇上蹭蹭。
小孩打了个哈欠，怯生生的说道，“爹爹，困。”
感受到儿子情绪低落，眼神迷离，小身子还有点抖，不知道儿子这又是想起那段事。再加上昨晚上傻傻的兴奋到半夜，困了夜难免。
从包裹里拿出一件新袍子搭在小乐身上，这才轻轻拍着小乐肩膀，“睡一会儿，爹爹抱着崽崽。爹爹在，什么事都不会有。”说着亲昵的低头轻吻儿子的额头，僵直的小身子开始放松。
小乐先是一愣，随后点点头，小脑袋缓缓向沈玉怀里蹭了蹭。活像一只可怜兮兮，求安慰的小奶猫。

上来说一下哈~之前几天沉迷看文无法自拔，楼主拖延症，这周又要开始赶毕业论文。以至于脑子里有很多戏，就是不想码出来……
要不然，我先大概说个后事的梗概你们脑补一下，先过过瘾吧。
哥哥是大户人家落难，被屠户买来的。爹本来不打算帮他，后来经过权衡，也把他带走了。爹察觉出崽就是个矛盾体。
爹回去后，本来还是不想那么早掌握实权，想陪崽多玩玩。后来发现那个经典矛盾“当我拿起砖，我就没法抱你。当我放下砖，我就没法养你。”
后来就异军突起了。挺宠崽子的，但也不是溺爱，有几个两人磨合得小段子。这卷就完了。
人物的性格也是，随着写，逐渐清晰的，可能前后衔接上会有小瑕疵。大家谅解下吧。

摸索着小孩的脊背，手感像是直接摸上骨头。林子里闷热的风浪吹过，勾起心底一丝凉意。这崽子也是个命不好的，和自己呆了四个月，准确的说是三个半月，就这短短的时间，算上初见时的一身伤，被自己狠打过一次，被梁渊那厮虐打过一次，还绝食过三天，这中间还不算那些烫到划破的小伤。小身板还是瘦弱，总觉得一阵大风能吹跑咯。福婶觉得胖，还不是因为以前崽崽瘦的连个人样都没有，现在好歹，脸上的颧骨不至于硌人。也不知道大半月，有没有哄好这小娃娃。这些日子，比小孩早醒时，就瞧着，小孩阖着的眼皮下，小眼珠不安的转动，长长的眼睫毛，一下下的颤动，表情多变，做的必不是好梦。自己在时，极尽讨好，甚至沈玉觉得，就连和自己开口说话，都带着这般心思。自己转身离开时，常能查觉背后的小人一瞬间失了生气的呆滞。沈玉开始时，常无奈的和他做些会对你好，不抛下你的保证。后来瞧着也没大有作用，便改成“爹爹在”，“爹爹一盏茶便回来”……
这种说法，小孩倒是会点头回应。习惯把时间留得充裕，半盏茶能办完的事，往往和儿子说等一盏茶，一个时辰能好的活，往往就说成一个半时辰。左右办完事会早回去就是，几次过来，小孩也知道这个规律。
真有那么一次，想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准时儿子会如何，故意拖沓到将近一盏茶的时间，站在窗外，在窗框处隐住身形。
小乐伸出小手指，在杯盏外壁试试温度，随后哆嗦着身子，晃悠着小脑袋，情绪低迷。
忽的想起什么，下床，在一旁的铜盆里投了布巾，仔细的擦起房间里的柜子桌子。
不对，儿子眼神不对，那是比以往都暗淡的一湖死水，在无月的黑夜，水中的妖魔摄着心魂，心将灰，意渐冷。
沈玉心中猛然一抽，也顾不得多想其他的情绪。进屋，恍若无事的抱起儿子，遮掩着疼惜，戏谑道，“这是作何？”
小乐缓缓看向沈玉，“干活……不走……”
沈玉一怔，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小孩说的留下他的理由，就是招工，眼神带着溺死人的宠爱，笑笑道，“爹爹的宝贝儿子，哪须得干这种活计。你个臭小子，还想走，想走哪去？”
沈玉端起那盏茶，自己喝了一口，又送到儿子嘴边，“喝点水。看你爹多好，茶都没凉就赶忙跑回来。说一盏茶就一盏茶。”
小孩情绪复杂的看着他爹，终是垂下眸子，抿了抿碗中的水，抿了小口，斜眼看了看沈玉，又顺着沈玉的姿势喝下一大口。茶虽然凉了些许，但真的还是温的。
小孩抿着嘴角，鼻翼煽动两下，惊慌的情绪得到排解，小脑袋枕在沈玉的颈窝，下意识的蹭蹭。
瞧着儿子这副小模样，沈玉也松下一口气，他不得不承认，他作弊了，他用自己一直极力隐藏不为人知的内力，把一盏凉茶，温热。
沈玉打定主意，从此以往，凡事答应儿子的事，言出必行，那种死寂的神色，他在也不要在儿子脸上看见第二次。
有时在想，如果见他第一次，就久别重逢似的认下他，抱在怀里，哄着宠着，不说更不做那些有的没的伤人的事，会不会好很多……
沈玉知道答案，对于小乐来说，结果一定是肯定的，说不定现在都能坐在自己膝头，嘟囔着小嘴撒撒娇了。可惜没有如果，自己也不算后悔，失了过去，却还有更长久的将来。
旧日已逝，未来可期……

沈玉本不想带屠富回家，他没心思出演落魄人家的公子复仇记。当这孩子回答沈玉他姓‘付’的时候，沈玉脸上一丝讥讽。这小子就差把复仇二字写脸上。
好在这小子确实不卑不亢，没有跪地哭嚎抱大腿的求他，也不知，到时，崽崽会不会帮外人？自己要拒绝，崽崽会如何？幸好，幸好，这小子识趣。沈玉大方的给了屠富几十俩银子，不出意外足够他吃吃喝喝长大成人。
好巧不巧回到村上，赶上宫里来人，收小孩入宫做太监！本来轮不到他们村，怕是其他村的人想了办法，递了钱。别的人选还没订，可显然屠富这小子必是板上钉钉，全村就他一个没爹没娘没亲戚，年龄合适。
太监，阉人，下九流的下九流，割那一刀能活着的十之七八。干最脏最累的活计，能活过成年的不到半数。
屠富该是狠狠的咬劲牙关，脸上的青筋蹦哒两下，终是松了攥紧的拳头。揉揉小崽子的头，从怀里摸出一包蜜三刀塞给小崽子，“每次少吃点，不然牙里会长虫子。”
十二岁的小人，郑重其事的向沈玉俯身，恭敬地行了礼，“好好待他。”
不是求他帮他？求他好好对小乐？沈玉一时没反应，只点了点头。他总觉得这小子知道小崽子不是自己的亲崽子。这让沈玉有种被托孤的感觉。
屠富向那些面涂脂粉，吊着嗓子的小太监们走去。
小乐看着屠富走过去，不解的抬头看着他爹，嗫嚅道“哥哥……”
嗯？哥哥？小乐这些年苦海挣扎，能对他好点的，也就前面那个小准太监了。他若真不出手，算不算恩将仇报？要是这个小准太监那天死了，崽崽会不会不理自己？
一想到以后儿子以后，追着个成天往脸上噗白粉的太监喊哥哥，沈玉不禁一个冷战。
好吧，他输了！混迹赌场，人家是十赌九输，他是十赌八赢，虽然小打小闹，输赢不大。自从他摊上这小子，他就已经输了，输的一无所有。也是他沈大少心善，这不就是给前女友养孩子，还掏心掏肺的。
他用微笑掩饰着自己对这些贪得无厌的太监得厌恶，掏出一百两的银票，指着名册上屠富二字，“这个是不是死了？”
太监挑眉，掐着嗓子，阴阳怪气道，“死？死了吗？”
沈玉又递过一张一百两银票，“这会真没了。”
太监收好两张票子，大笔一挥名册上画个叉，“小小年纪就死了，也是可惜。”

沈四再见沈玉时，也是一个愣怔，怎么又领回来一个？当爹当上瘾了？自己家的少爷该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这回是个十二三的小男孩，忽略瘦骨嶙峋的身子，单论眉眼倒是清秀。
小乐在沈玉怀里，侧头看向沈四，小嘴微微抿，点点头，眨眨眼。这是小孩在和他打招呼。这孩子格外怕人，不认识的人，或者人多了，他都怕。说是怕，要是严格讲也不叫怕，有股子敌动我也不动，就是不动的劲，跟个小木头桩似的，只不过眼神，有点像受惊的野狼崽。害怕得急忙夹起尾巴，呲着牙。孩子常病，沈四是除去沈玉和他接触最多的。沈四性子沉稳，心又细，对这个小侄子十分怜惜，本身是个八岁儿子的爹，照顾孩子也有经验，绝大多数时候都比沈玉靠谱。
沈四也笑笑，摸摸小孩的头，虽然不说话，但是也不像开始那般抵触沈四，尤其是这样长辈关爱后辈的亲昵举动，“小乐，回来了。玩的开心吗？你爹要是欺负你，就告诉伯伯，伯伯揍他。”
沈玉一个眼刀恨不得刀在沈四脸上戳出几个血窟窿，感觉到小脑袋在自己胸前摇晃，才恢复脸色，低下头柔声和儿子说道，“进屋洗个澡，吃点东西睡一觉。”
随后瞬间冷声吩咐沈四道，“这是……”随后撇撇屠富，屠富自觉上前行礼，自报家门道，“沈管家，我叫楚阳。”
楚吗？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好歹比上回有文化。
“先给你当个小厮，找几套衣服。”沈玉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身上有伤，给他找个独间，再送点子药。”沈玉依稀记得，有些拳脚闷棍是落在那两团子肉上的，这一路不得不跟着自己骑马，现在还故作轻松的强挺着，这种真汉子行径，沈玉绝对是嗤之以鼻，幼稚！死要面子活受罪！要他沈玉说出赞赏的话，那真是做他的青天白日梦吧，他沈玉何许人也，就是真有过那种想法，他也不会承认。
谁能告诉沈玉，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儿子就钻进土堆里，玩泥巴！泥巴捏的小兔子初具雏形。他儿子献宝似的捧起来的时候，引起沈玉脸上一阵痉挛般的嘴角抽搐，墨发在风中凌乱，淡青色袍角在空气中翻飞。谁告诉他，这个坐在泥巴里，连脸上都是泥巴的小脏猴是谁家的？这猴哪买的？能退货吗？！沈玉屏住呼吸，提着领子，把小孩提溜起来，离地一尺，长臂伸直，身躯躲着，和泥猴子保持最远距离。
小孩蜷着小腿不让脚挨地，怏怏的盯着地面，小手里的泥兔子也被大力的捏碎，泥点顺着指缝滴落一路。
小孩盯着脚尖，灰头土脸，低垂着眼眸，像是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错事。沈玉把袖子一折一折的挽到手肘。撸起袖子加油干，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崽子扒个金光乍现，里里外外一整套衣服，全都用大拇指和食指捻着，开道门缝扔出去。把门关的自私的，满意的拍拍手。儿子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仰起小脸，红着眼眶看着沈玉，不愿相信又自觉了然，恐惧又委屈。
沈玉心脏一抽，皱皱眉头，刚迈出步子向儿子走，儿子身子就本能的打颤后退。

番外三（无责任小番外）
这是小乐小朋友，和他爹渡过的第一个夏天，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他爹有点忙，越来越忙，每天回来累得倒头就睡，都来不及多和他说两句话。
沈玉一大早起来，有股莫名其妙的预感：今日诸事不顺。
坐起来伸伸懒腰，崽子养了一年，总算有点肉了，红润的小脸还涨出了婴儿肥，都七岁了，看着总像个四五岁的孩子，心智更小，越来越小，也就两三岁，伸着小爪子要抱抱，不给糖吃就眼泪汪汪，还特别爱喝奶，有时甚至拿奶当水喝，浑身上下都隐隐散发着奶香味。沈玉也乐得宠着，说不定哪天小乐同学要当回小婴儿，他爹都能二话不说把他裹进襁褓里，抱着在屋里转悠两圈。
不顺，真是不顺，靴筒里竟然有坨屎！沈玉踩了满脚，虽然隔着袜子，也足够沈大少洗澡洗上一个时辰。亲手褪掉凶手兔子的毛，放进那只脏靴子里，命人看着不准出来！沈玉威胁道，“这次剪你的毛，下次扒你的皮！”
沈玉照旧要核查账本，不时还要叫人来吩咐事宜，早知道当初就再考虑考虑，不把那个老头子拉下马。
“老爷，少爷他胃疼。”
急忙跑回去，崽子没事。长舒一口气，离开。
“老爷，少爷在荷花池子里游泳，非要等着您给他洗澡。”
气愤，急忙跑过去，给木桶里的崽子擦身。消消气，不打孩子！愤懑，离开。
……
“老爷，少爷他发烧了。水也不喝，还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让人上前。”
气极，箭步而去。
小孩小脸红彤彤，额头发烫。顾不得生气儿子池子里游泳还不及时洗澡，一瞬之间还是担忧占了上风。坐在床边看着蔫头巴脑的小孩，多是无奈。
嗯？不对，小乐每次发烧手脚反倒冰凉，还会打冷颤，这次小手这般热？原处还冒着热气的水盆，盆边的帕子，无声的打着小报告。
“沈乐安！”沈玉雷霆一吼，本来还窃喜奸计得逞的小孩，一下子晴转暴雨。
利落的翻过小孩，扒开屁股，用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戒尺，噼里啪啦的一顿暴揍。
门外的下人皆是低下头，人人自危，他们家老爷向来慈眉善目，笑面佛一尊，这般暴怒还是头一次见……着实吓人！
屋内
“沈乐安！那只死兔子怎么进的房间，还在我靴子里做了什么事，你自己知道！”
“装胃疼！”
“池子游泳，不洗澡！”
“装发烧！乱使性子！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怎么可以胡乱的让你爹担心，这一次一次的你可知你爹有多紧张！当然这句话沈玉没说。今天就当是给戒尺开光。
狂风怒号伴着板子的声声脆响。
老实挨打一声不吭的小孩，突然间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欲绝，仿佛要断气，挣扎着，往床里爬。
突如其来的举动，沈玉不明所以，也不敢太用力按住小孩。小孩的裤子也在爬的时候彻底掉落，顶着青黄的两团子肉，哆哆嗦嗦的钻进被子，背对着沈玉，缩成一个小小团子，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小肩膀还一抽一抽的。小孩哑着嗓子嘟囔道，“我不过六一了……呜呜……不过儿童节了……骗人……呜呜……富哥哥骗人……儿童节才……呜呜……打孩子……呜呜……”
嗯？儿童节？昨日月底，京城掌柜都来报账，今天可不就是六月一号。自己二十多年没过过儿童节，早就忘了还有这个日子，再加上最近确实忙了点，彻底忘的死死的。最近，是不是有点太忙了？
“崽崽”沈玉摸摸小孩后脑勺，给儿子顺毛。
小孩向前动动，脱开沈玉的手掌，抽吸两下，又转过头，满脸泪痕，“爹爹…呜呜…去忙吧……”随后彻底缩进被子，当务之急是先把他爹弄走，他不想挨打，很痛的！
沈玉把一整团被子都抱起来，抛出小孩的小脑袋，“楚阳和你说的什么？”
小孩身子僵硬，努力说服自己不用害怕爹爹，“儿童节，小孩可以要求爹爹陪自己一整天……嗯隔……儿童节不打孩子……”
沈玉笑笑，扒开被子，小孩煞是小脸苍白，自知躲不过去，索性抱住沈玉的胳膊，“不打……爹爹不打……崽崽不过儿童节了……崽崽疼的……很疼……”
沈玉用另一只手，抚着小孩的脊背，“给你上药，早点吃午饭，睡个午觉，下午陪你过节。下次别弄这些馊主意，直接叫爹爹陪你，知道吗？”
于是，沈乐安小朋友，终于在献出自己可怜的小屁股后，得偿所愿了。

怕儿子冷，门窗关得死，屋里还加了个小碳盆。刚进门时，沈玉就脱得只剩中衣，外衫都搭在衣架上。绕是如此，这会儿，后背都被汗打湿了大片。
小孩光溜溜的站铺好薄毯的地板上，小脚趾不安的相互搅动，手垂两边攥着自己的大腿外侧，复杂的表情，反而让沈玉觉得呆头呆脑。
无良黑心爹沈玉有心逗弄 ，正襟坐在床边，玉指拢成拳在嘴边，轻咳一声，“咳，自己说吧，该怎么办。”本想着横眉立目，增加点真实性，又怕儿子真的被吓到，语气不自觉的软下来。
小乐这次并没听出他爹语气里藏着的宠溺。眼前的沈玉和无数人的脸开始重合，有周雅狰狞的脸，下人们恐吓的脸，屠寿暴虐的脸，梁渊……几乎是他见过的所有人，一点点的遮住这个六岁孩子的世界里，唯一的光亮。
为什么沈玉也要这般，他不是说过不会想其他人一样，要教自己，陪自己长大吗？他有很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乖，沈玉怎么可以也来骗他……
儿子这次反应好像与以往不太一样，瞳孔放大，表情有点……狰狞。
沈玉也有点慌神，他自己不觉得哪一步可以让儿子这么反应，貌似他这便宜儿子，思维相距正常人甚远。
“崽崽……宝宝……”儿子还挺投入，沈大无良爹蹲在儿子前面继续为儿子招魂，“爹爹，给宝宝洗洗身子，一会儿水该冷了。”
“爹不可以骗我”
明显和沈玉说的不是一回事，也听不出是发问还是自语，依然应着，“爹不骗崽崽，哪里骗过崽崽？”
知道这个问题说不清，也不欲多纠缠，想着岔开话题，就要抱起儿子去屏风后洗浴。小孩却推开，黑曜石的眸子灼着沈玉，像个成年娃娃谨慎谈判般确认道，
“你说过爹爹，不会像……他们一样。”
沈玉倒是明白这个‘他们’都有谁，勾起嘴角，肯定的点点头，“崽崽觉得爹爹和他们一样了？”
小孩似是回忆了很多，也可能实在对比，校对真是行，许久才犹豫着缓缓摇了摇头。
小孩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沈玉差点没突出两升血，不一样！！一点都不一样！！小兔崽子，这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手松了力道，大腿两侧被攥的青紫，僵着的身子软了软，缓了口气，语气里又添上一丝祈求，
“会乖，不要不喜欢我……”
“好，爹爹会一直一直喜欢崽崽。”
“不要扔掉我……”
“不扔，还等着你给爹养老。”你做庄主，我在外云游四海，不就是养老。说不定还能给你找个娘。
“不许骗我……不许骗我……”小乐忽的扑进沈玉怀里，小脑袋埋在沈玉胸前，泪水沾湿沈玉的前襟。
“不骗，绝对不骗，童叟无欺，驷马难追……”
热气萦绕四周，暖暖的，这是小孩第一次坐在小木盆里，别人帮着洗澡，原来脱光光不只是因为要挨打，还可以是洗澡，想到这小孩不禁倒吸了好几口热气，红了耳尖，热气熏的眼泪汪汪。
沈玉就惨了，闭着眼睛，一通乱擦，这怎么比上次在澡堂还脏，真是苦了沈大洁癖，尤其是想到这么脏居然还天天和自己睡觉，自己还见天抱在怀里？
“儿子，下次想玩泥巴，提前知会我一声。”
我就离你远点，等你洗完澡我再见你，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在……刷马桶。

第三十七章
天色朦胧，鸡打鸣，沈玉独坐远中，神色不见悲喜。凤眸剑眉，褪去平日的嬉闹，就那样静静的如山似岱。与世隔绝般，侧目看着浮世尘埃，似是什么都在想，又似什么都没想。
“好了就开始作妖。”沈四一进院门就看见这副景象，不由得嗔怪几句。
沈玉陇了披风，如换了个人一般，讨好的笑笑，“四神医灵丹妙药，这点子小病自然不在话下。我这身体好得很，这么多年不就烧过这么一次。四神医手怎么样？”
沈四神色见缓，一半打趣一半怨怼道，“我是没事，就你说得轻巧，你那儿子，差点子就把刀子送到我心窝里了。”
在马车里晃悠了十多天，绕是沈玉照顾的好，小乐耐力强，小孩也开始食不下咽。眼瞅着再有一两天就到京城，沈玉看儿子喜欢骑马，真等进了京城再想骑马就不知何年月。午饭后当即带着儿子在马道上狂飙，一玩就到了晚上。北方的秋不似南地，秋夜凉风无孔不入，沈玉脱下衣物裹着小孩，自己着了凉气，晚间起了烧。沈玉体质好，真有了什么头疼脑热，哪怕看着严重，也是睡一宿觉便好。
小乐不知其中关键，见沈玉喝完药，温度还是节节攀升，半夜直接从房里拽出沈四。沈四再次确诊沈玉无大碍，不用开药，睡一觉便好，小乐却觉得沈四不想好好医治沈玉。沈四安慰小孩几句，抬脚要走，屁大的孩子从小靴子里掏出把小匕首，沈四没防备，手臂被刺了一下。再转身就看见，小孩含着泪的眼通红，像只发了疯的小凶兽，手中的匕首宛如小凶兽呲着的獠牙。最后还是沈玉半梦半醒间，说了句，“崽崽，快上来睡觉。爹没事，明天就好了。”小崽子才算顺了毛。
沈玉笑容凝固一瞬后，笑脸赔得更甚，也知道沈四不会真的计较，嬉笑道，“回头我一定好好揍那小子，亲自押着他，给他四伯请罪。”
平时都让小乐叫四叔，这会子倒是识趣四伯都叫上了。沈四瞪了没个正形的沈玉一眼，随后道，“何时进城？”
沈玉随口道，“再等个一两天吧。先别太着急，随时待命。再让三房的蹦哒几天。……楚阳如何了？”
沈四面露赞许，“那小子倒是个有心思的，话不多说，年岁不大，办起事来有模有样。”
“先不冷不热的待着。那可不是个池中物……”
*
沈四刚走，沈玉就看见小孩穿戴整齐站在门口。沈玉招招手，示意小孩到他身边。
小孩依旧傻站原处，昨晚还像头小老虎，今天就变小病猫了，沈玉笑笑，又招招手，“过来。”
小孩磨蹭着走到沈玉跟前，蹑手蹑脚的小模样，更是逗笑了他的黑心爹。沈玉引着小孩的小爪子在自己头上贴了贴，“是不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