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章林再回到A中的时候，是工作后的第二年。

他这次原本是来省会出差的，事情完结得早，于是顺路回了一趟A市。那天从车站坐着出租车回家的时候，恰好路过A中门口，他看着那熟悉的教学楼和操场，无数渐趋模糊的回忆突然从脑海深处喷涌而出。时间是个神奇的筛子，它将从前的一切愁苦挣扎通通滤走，只留下那些美好的，光亮的，容人细细品尝。

章林突然就很想念周克君。于是他来了。

他不清楚周克君现在带的是几年级，于是一栋一栋，一层一层的找过去。走到高二楼的语文组的时候，他照例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然后隔着一块小小的玻璃一扇薄薄的门板彻底怔住。

周老师就坐在里面，还在他原来那张办公桌前，旁边站着一个留着毛寸的男孩，低着头背着手。周老师手里拎着那根戒尺一边训话一边敲着桌面，时光流逝，戒尺上原本光滑的漆皮都已经变得斑驳残破，露出木头的底色。

那一瞬间章林感觉时空奇妙地重叠在一起。也是在这间办公室里，周克君曾对他谆谆教诲，也曾打到他苦不堪言。如今他站在门外看着门里的一切，就像在旁观曾经的自己，那感觉很奇妙，像是加了糖的浓咖啡，苦且甜。

门里的男孩开始哭了，肩膀一抖一抖的，不时抬手拿袖子抹抹脸。周克君脸上的神情明显缓和下来，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这么一欠身的功夫，章林看清了他的脸。带他的时候，周克君三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眼角居然也有了细长的皱纹，常年握粉笔的手愈发的筋骨突兀。这些痕迹清晰地提醒着他，距离大二暑假和叶盈一同看望他的那次，已经又过了六年了。

章林转过身背对着门，走到走廊的窗前看操场上一群学生踢足球，耐心地等待周克君训完人出来。足足过了二十分钟，办公室的门一响，里头那个男孩子走出来，头也不抬的一路往教室去了。周克君说得口干舌燥，起身端着杯子去饮水机边倒水，正看见走廊上章林的身影。章林那时正侧过身子目送那男孩离开，周克君只看得见他半张侧脸，时隔多年，少年变成了青年，面貌气质衣着打扮都已迥然不同，他一时竟没能认得出来。

“你找哪位？”

章林的心微微一颤，转身面对着他，嘴唇蠕动几下，才轻声叫出来：“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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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晚饭，依章林的意思，原是想请周克君好好吃一顿的。周克君不肯，他不喜欢花学生的钱，拖着他回家包饺子。

炉灶上小火烧着热水，蒸汽盘旋而上，在厨房里烘出十足的烟火气，不知不觉就冲淡了这些年未曾谋面的疏离。

猪肉，虾仁，香菇，木耳调成的三鲜馅，章林亲手和的。周克君擀着面皮笑说：“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没想到做得像模像样的。”

“我也不会做太多，就饺子包得最好。”章林捏着饺子边说：“前两年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外头的东西又贵又吃不惯，我们就只好学着做饭。包饺子最省事，冻在冰箱里，包一次能吃一周。”

周克君随口道：“哎，我听同学说，叶盈现在做了大学老师了，她在哪个学校？”

“啊，是么…”章林的手指一僵，险些把饺子馅捏出来，“我，我不知道。”

周克君手里的擀面杖顿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他。

章林不自然地笑了笑，飞快地转移话题，“对了，老师你记得陈逸兴吧，他在美国读博士了，大概是我们这一届里发展最好的了。”

“也不见得。”周克君低头继续擀饺子皮，“去年看见那个王天启，从国外混了个文凭回来了。他老子前些年干房地产大赚一笔，现在他住着别墅开着跑车，别提过得有多潇洒呢。”

“人家是富二代，我们这群贫下中农哪里比得了？费心费力地考大学刷文凭，现在瞧着是人模狗样的，其实还不是给人打工装孙子？人比人气死人，干脆就不要比。”章林拍拍手上的面粉，数了数盖帘上的饺子，“六十个，不够吃吧？”

“够了，我爱人今天和朋友出去聚会，把萌萌也带去了，她们不回家。”

章林开始往开水里下饺子，“萌萌现在长大了吧？”

“上初中了。”

“啊？她都上初中了？”章林失笑道：“这可太吓人了，我记得她才不大点啊。”

“那时候你也不大点啊。”周克君解下身上的围裙，“一转眼都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哎呦您快别提这茬。”章林摆手道：“我妈还想明天给我安排相亲呢，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我才二十六，搞得像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似的。”

煮好的饺子盛在白色的瓷盘里，小碟里是调好的醋和辣油。周克君那天兴致很高，拉着章林喝了一点酒。学生一旦毕业，这段师生关系也就断了，之后的联络全凭自愿，为人师表的架子也尽可以放下了，这一点他向来拎得清。反倒是章林诚惶诚恐，每次跟他碰杯都是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

他们从过去谈到将来，话题无限发散，从家长里短到外交政治再到国内房价。后来章林有点醉了，撑着脑袋眼睛红通通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克君把小酒杯里的最后一点酒倒进嘴巴里，长出了一口气，“说吧，怎么好好的会想起来看我？”

“想您了呗。”章林笑笑说：“难得有时间，所以就来了。”

周克君晃悠着手里的酒杯，哼笑一声，“你心里有事，全写在脸上呢。”

“真是想您了。”章林亲手给他再斟满一杯酒，“没别的，就是故地重游，有点感慨罢了。少年不识愁滋味，那时候多好啊，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烦，遇事都有长辈指点着，哪像现在。”

“你和叶盈，什么时候分手的？前两年不是还挺好的吗？”

“挺长时间了，两年多了。”章林感觉脑子被酒精熏得有点晕，搓了搓脸，“两年三个月了。”

“故地重游，睹物思人。”周克君了然地笑道：“这是余情未了啊。”

章林无奈地摇摇头，“老师您别调侃我了。了不了的，也就那么回事。记得高三您跟我说，学生情侣见了那么多，个个山盟海誓，长大以后该分的分该散的散。那时我不服气，没想到真叫您说着了。”

他和叶盈所有冲突的起点，都是从大四那年开始的。那年暑假叶盈留校跟老师做论文，他为了陪她，也跟着留了校。当时他有两个室友都在筹备着留学，忙着刷语言考试，他起初完全是无聊，抱着提高英语水平的心态凑热闹跟着复习，考出来发现成绩居然还不错。申请季开始的时候他也顺手理了理材料，随便申了两个大学。那时他纯粹是为了玩，万万没想到真的会被录取。收到offer的时候章林彻底傻眼，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排，别人千难万险的申请季，在他这里却是开了挂一般的顺畅。章林那时十分动心，毕竟这是一所全球知名的高校，天上掉馅饼砸中他脑袋，他并不想放弃到手的机会。

但是叶盈却被他活活气哭了。从章林准备语言考试一直到开始申请，她全都一无所知，而他们原本早就说好了要一起读研的，那时候她已经拿到了保研资格，联系到了心仪的导师。叶盈质问他为什么不和自己商量，章林觉得自己无辜透顶；叶盈情绪激烈地表示她接受不了异国恋，章林不能理解网络通讯这么发达的时代，区区两年的时间怎么就不能坚持一下……后来种种矛盾争执的引线，大概都是在此时埋下的。

他们在一起五年，一直相处得很愉快，却在那半年里频频争吵。最后章林打算妥协，叶盈问他，“如果你放弃这个留学的机会，你将来会不会后悔？”他答不上来。叶盈苦笑着不再说话，过了两天，她说：“你还是去吧。如果因为我的缘故造成了你人生的缺憾，我承担不起。”

送他去机场的那天，叶盈抱着他狠狠哭了一通。章林在飞机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后悔了，但那时，长着翅膀的铁鸟正笔直地冲向头顶的云层，他已没有回头的余地。

身处异国他乡，章林才发现他从前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隔着大洋，隔着时差，叶盈开始变得敏感而多疑，甚至有很多次，章林不得不在南半球的凌晨强打精神陪她说话，一遍一遍地安慰她。次数多了，他也难免不耐烦，在又一次被凌晨三点的消息声吵醒时，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你能不能不要总在半夜里找我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整宿整宿的睡不了觉！”那是他们这些年吵得最厉害的一次，叶盈声音发抖地指责他从来就没有把她放进自己的人生规划里，完全不考虑她的感受。章林为此气得不行，他敢对天发誓，从他十七岁那年拉起叶盈的手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这是他未来的新娘，他甚至在大二的时候就带她回家见了家长，他构想的未来里，每一步都有她。

谈话每每不欢而散，争吵越来越频繁，裂痕渐趋醒目，耐心和爱怜也终于随之消磨。那段时间他们两个人就陷在“吵架—和好—吵架—再和好”的漩涡里拔不出来。章林开始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很多时候分明是见了面抱一抱就能解决的问题，离得那么远，安慰和陪伴都变得那么无力虚无。

分手是叶盈提出来的，她在电话那头筋疲力尽地说：“章林，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然后没等章林反应过来，她就默不作声地拉黑了所有联系方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留给他的最后一个印象就是机场离别时落泪的脸。

章林那时极度颓丧。相恋六年，他们分享了彼此所有的第一次，那漫长的回忆早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根本不可能忘，忘了就是伤筋动骨。不是没想过复合，毕业回国以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她的学校找她，却辗转通过她的室友打听到，叶盈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现在过得很好。他很没出息地一个人躲在酒店里喝醉酒稀里哗啦地哭了一场，然后彻底死心。那之后他先后交往过两个姑娘，一个处了三个月，一个处了八个月，都是他先提的分手。

章林有时候自个儿想想，他将来大概也只能像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夫妇一样，到了合适的年纪，找一个合适的配偶，凑在一起茶米油盐酱醋茶的过一辈子。年少时那样刻骨铭心的眷恋，大概此生都不会再有了。

这几天太忙，停更～一月底一定写完它～
这个番外明明应该是师生向，我也不知道咋就神奇的拐到言情向了⊙∀⊙反正就…我写着玩你们看着玩吧

“其实这样也好，”章林晃着酒杯里的酒，自言自语似的说：“她现在那个男朋友比她大，已经工作了几年，有车，还有一套全款的房，条件比我好，不会让她以后吃苦受累。”

“这些东西难道你以后就挣不出来？”

“挣得出来，上了这么长时间班，攒下的钱大概能买起半个厕所。”章林挑挑眉毛补充道：“还得是郊区，放在好地段大概只能买起一块瓷砖了。掐指一算，等我快五十的时候就能买起房子了。”

周克君夹起一筷子牛肉丝开始笑：“你才多大，以后当然还会升职涨薪的。”

章林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我跟我妻子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不到五年，我们就什么都有了。我不像别的丈夫那样有出息挣大钱，给不了她锦衣玉食，至少能让她衣食无忧，狠狠心也能奢侈一下买点高端货，放假的时候全家出去旅旅游。最要紧的是，我从来没让她受过委屈。挺好的，我们知足了。其实这日子啊，就四个字，冷暖自知。”周克君拿筷子点点他说：“人这一辈子能有多长啊？”

章林撑着脑袋笑问：“老师，您这是在劝我挖墙脚。”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周克君轻描淡写地又夹起一筷子牛肉丝，“分明是你自己想的。”

章林仗了两分酒劲，脑子一热，拍桌子掏出手机来，用小号去加那个倒背如流的微信号，备注信息里直接填上自己的大名。申请发送过去之后，他带着微醺的醉意说：“她肯定不会同意我的申请。要是她同意了……”

“你请客吃饭，大餐。”

“要是她不理我呢？”

周克君淡定地说：“不理就不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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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段

叶盈果然没有理他。

章林嘴上不说，心头难免郁郁。九点多他离开的时候，周克君送他到小区门口，问他：“明天就走？”

“明天中午的高铁。”章林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仰头看着头顶路灯橙黄色的一团光晕，十月下旬的天气已然寒凉，呼出的气息凝成虚淡的水雾，让他恍恍惚惚地想起多年以前，校园里老榆树底下叶盈第一次吻他的那个夜晚。这些年天南地北的辗转，每每回忆起这些往事，都在无意中提醒他已经在光阴中渐行渐远。昔年手拿教鞭的执教者，如今却在他身边热切地盼望他们重归于好；那年临别前教室里热热闹闹拿他们打趣的同学们，如今也已散落天涯，章林觉得有点好笑，也有点悲伤。

章林突然转身轻轻地抱了抱他，低声道：“老师我走啦，您好好保重。”

周克君一时间有点懵，僵硬了一瞬间才回过神来，这时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章林居然已经比他还高出一截了。陪过他惹是生非懵懂青涩的年纪，也有那么几次气头上打狠了说重了见他哭包似的模样，心里难免总把他当个孩子，然而这个孩子，现在也确确实实成了个大人了。

周克君愣了一会儿，开始掰他的手臂，“行了行了，别趁着酒劲耍流氓。”

路边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周克君拉开车门把章林塞进去，顺便给他付了车费，嘱咐道：“谢谢你来看老师。现在赶紧回家，不要瞎逛了，明天不是还得出远门吗？”

章林老老实实点头，趴在车窗边跟他挥手：“老师再见！”

出租车在城市里穿梭，章林被晃得有点头晕，精神萎靡地靠在椅背上揉脑袋。车开到小区门口，他踉踉跄跄往里走，边走边掏出手机看时间，屏幕点亮他才发现，就在十五分钟前，叶盈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他猝然止住脚步，心脏剧烈地跳动，撞得肋骨隐隐生疼，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不能说也不敢说。那天晚上他最后的印象，就是哆哆嗦嗦发去了一条13秒的语音，内容却只有四个字：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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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盈跟他说话了。

叶盈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了。

叶盈答应跟他见面了。

叶盈邀他同去旅行了。

两个多月以来，章林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云中雾里，惊喜而紧张，失而复得以后，总觉得周遭的一切都有种飘渺的不真实感。行程的第四天傍晚，他们照例在酒店中投宿。章林拿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证去找前台小姐，请她帮忙开两间房。叶盈却忽地开口道：“还是开一间吧。”

章林一怔，“你说什么？”

叶盈转而朝着前台小姐柔柔一笑，“开一间就好了，谢谢。”

章林是被第二天的阳光唤醒的。早上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穿过来，在昏暗的室内映出明亮耀眼的一线。叶盈枕着另半只枕头，安然地睡着，被子滑下去露出半截光嫩的肩膀。水乳交融化掉了长久分别带来的一切不安和隔阂，章林给她拉了拉被子，顺手环过她的身体抚弄她新近剪短了的头发。

叶盈迷迷糊糊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低低地哼了一声，抓起他一条胳膊放在脖子底下枕着，声音微哑地问他：“你醒啦？”

“嗯。”章林拨开她糊了一脸的头发，“为什么要把头发剪短啊？”

“不好看吗？”

“好看。只是想起以前，你早上醒了总喜欢拿长头发搔我的脸。”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这样抱着你。”

叶盈把惺忪的眼睛完全睁开，含笑问道：“那你现在什么感受？”

章林刮刮她的鼻子，“恍如隔世。当初分手就分手，干嘛还要把我全部拉黑？我在国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找同学传话你不理，发邮件你也不回，我差点要直接退学回国了。”

叶盈摸着他的喉结不说话，半晌才轻声道：“大概是因为我狠不下心吧。如果保留联系方式，根本就没法分开，那么就还是要不停的吵架，越吵越厉害，直到把这些年的感情全部消磨掉。那不是很可怕吗？”

“所以就要分手？为了阻止别人轻生索性将他一枪爆头？你这是什么逻辑？”

“与其鸡飞狗跳地收场，不如留一点美好在心里怀念，我当时是这么想的。我以为你不爱我了。”叶盈委屈巴巴地说：“你之前从来没有凶过我，可是那段时间每次我找你说话你要么就是敷衍，要么就吼我。”

“那是因为你总是在半夜两三点钟找我啊，你明明知道我是个起床困难户，嗜睡如命。你为什么不白天找我说话？”

“我故意的。”叶盈闷闷地说：“我们在一起六年了，老夫老妻，磨得都没有激情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变心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所以还是怪你，没跟我商量就要出国去。我根本措手不及，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

章林一时无语，终是将她整个揽到怀里，轻声道：“对，是我的错。可是你也应该相信我的人品不是吗？你这样怀疑我，我也伤心。丫头，除了你我还能看上谁啊？”

“得了吧。”叶盈撇撇嘴说：“你都交了两个女朋友了。”

章林扳起她的下巴，笑说：“叶姑娘，你这可有点不讲理啊。我都没有问过你那个男朋友，你倒质问起我了？”

叶盈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听说你回国以后来找过我，为什么不等见面就走了呢？”

“原来你想跟我见面啊。你也想我是不是？”章林笑着说：“我发现你这个人很狡猾，从小就是这样。明明一直喜欢我，想着我，偏偏不说，一定要等到我先开口。我要是不来可怎么办？”

“可是你来了呀。”叶盈得意地冲他一抬下巴，“说明我们命中注定就是有缘的。”静了片刻，她微微叹了口气，“我分手快一年了。如果不是那次你来找我，也许我现在已经嫁给他了。他是朋友介绍给我认识的，确实是个挺好的人，成熟可靠，对我也很好。”

章林轻轻吻着她的额头，“那为什么要分手？”

“他对我好是因为那是他为人的原则，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哪怕不是我，换了别的符合他择偶条件的姑娘也是一样。他就是一个对女朋友很好的人，而不是非我不可。他太理智，追求我也是因为觉得我合适，而不是有多爱我。跟他在一起过得很好，只是少了点活气。都说婚姻的本质是交易，我也有想过，到底该选择一种安稳平淡的生活，还是跟着自己的心走？后来我们分手了，他第二个星期就换了女友，已经领证了。”

她把头埋进章林的颈窝里，细细地在他耳边说：“你知道吗，如果没有这次分手，我不会知道我竟然这样忘不了你。这世上除了你，不会再有人每晚开着视频陪我走过高考；不会再有人陪我在大桥上放烟火；不会再有人因为我肚子痛就在宿舍里熬好枣姜红糖水，大晚上揣在怀里傻乎乎地淋着冻雨给我送来；也不会再有人偷偷地做三份兼职，就为了攒钱满足我去西藏旅行的愿望。”

“我也不会再为了谁学着织围巾戳得自己满手红印子；不会再为了谁的生日礼物跑遍整座城市；不会再为了谁爱吃的东西一遍又一遍地试做出最好的味道。我再也不会这样心无旁骛地去喜欢别人，也不会再有人像你一样喜欢我。”

“那我们以后都不要分开了好不好？你不许再跑走。”

“你好好对我，我就不跑。”

空气里浮动着幸福安宁的滋味，章林把嘴唇贴在她头顶浓密的头发里，静默半晌，忽的一笑。

“笑什么？”

“我笑，我欠着周老师一顿饭了。周老师真是我的吉祥物。只要碰上他，我必然是要逢凶化吉走鸿运的。赶明儿应该跟他讨张照片挂在家里，趋吉避祸，比钟馗都好使。”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叶盈摸着他的后颈安心地闭着眼睛，轻声道：“不想起床了，想就这么抱着你，抱到晚上，再从天黑到天亮。”

“然后过了三五天，人们就会在酒店的大床上发现两具饿殍。”

“哎呀！”叶盈拍他一巴掌，嗔道：“煞风景！”

章林胡乱地应了两声，手开始不甚老实地顺着她的脊背上下游走。叶盈缩了缩身体，笑道：“你做什么？又不老实，不是说要起床吃饭的吗？”

章林笑了一声，慢慢地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含糊地说：“正在吃啊……”

叶盈微微打了个寒战，细细地喘着气，“我们就算是复合了，对吧？”

“干脆不要复合了。”章林说着，翻身直接吻了下去，“直接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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