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理明墓出土衣物数据的时候，发现一个有意思的小细节：徐蕃八宝花缎空绣孔雀补服左边袖内有一块素绸汗巾，汗巾一角系着一根长18厘米的银索，索端系一根银牙签。牙签在明代被称作挑牙，这种系在汗巾一角随身携带的方式几次出现在《金瓶梅》中，男女皆然，成为徐蕃墓出土实物是日常卫生小用具的有力佐证。《金瓶梅》第二十八回陈敬济归还潘金莲的红绣花鞋后索要报答，潘金莲“于是向袖中取出一方细撮穗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上面连银三字儿都掠与他”；第五十九回：那爱月儿不信，还伸手往他(西门庆)袖子里掏，又掏出个紫绉纱汗巾儿，上拴着一副拣金挑牙儿，拿在手中观看，甚是可爱。说道：“我见桂姐和吴银姐都拿着这样汗巾儿，原来是你与他的。”第六十六回，东京翟管家得知西门庆爱妾李瓶儿去世后差人慰问，西门庆回礼是“十方绉纱汗巾、十方绫汗巾、十副拣金挑牙、十个乌金酒杯”。由此可见，挑牙还兼有情物、礼物的功用。

十几年前，家里总是摆满商家赠送的装着小镜子、指甲刀、耳挖、眉钳等卫生用具的小盒，虽然造型单一、制作粗糙，倒也方便。徐蕃西门庆的汗巾和挑牙组合与之相较，功能显得单一许多。不知古人的卫生小用具能否满足基本卫生需求？再仔细阅读《金瓶梅》，发现卫生小用具并非只挑牙。第五十九回写到：“西门庆向袖中取出白绫双栏子汗巾儿，上一头拴着三事挑牙儿，一头束着金穿心盒，郑爱月儿只道是香茶，便要打开”（这里的穿心盒让我想起金齐国王墓出的白玉菱角坠香盒，明人普遍放香茶而完颜晏的这只里面放的是香粉）。

这里的“三事”又指的是什么呢？宋惠家族墓出土的银三事均为挑牙、耳挖、镊子，杨四山家族墓出土的银事件包括挑牙和耳挖，沐睿墓出土的金事件包括挑牙、耳挖、镊子和小勺子，王士琦墓出土的金事件则由挑牙和耳挖组成。由此看来，这些金银事件并不是必须三件，多的有四五件，少的则单独一件。但无论几件，始终是在挑牙的基础上增加其他卫生工具。这些小物件均由链子串在一起，应该也如徐蕃墓出土的挑牙一样，栓在汗巾角上。和宋惠家族墓和杨四山家族墓出土的事件略有不同，沐睿墓出土的事件在不用时还可以收于小筒内，非常方便。王士琦墓出土的事件造型更加精致，它的外观设计已经不拘泥于简单的小筒，而是一个捧桃仕女，塞子也做成桃形，整体构思非常巧妙。

以前看撷芳主人的《大明衣冠图志》，了解到明代女子有种饰物叫做坠领。《金瓶梅》第七十九回便有提到：（吴月娘）头戴翡白绉纱金梁冠儿，海獭卧兔，白绫对衿袄儿，沉香色遍地金比甲，玉色绫宽襕裙。耳边二珠环儿，金凤钗梳，胸前带着金三事〈扌寨〉领儿，裙边紫遍地金八条穗子的荷包，五色钥匙线带儿，紫遍地金扣花白绫高底鞋儿，打扮的鲜鲜儿的，向前花枝招飐，绣带飘飘，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结合吴月娘金三事坠领佩戴的位置和翡白绉纱金梁冠儿、金凤钗梳等元宵节盛装，这里的金三事〈扌寨〉领儿与上述作为卫生小用具的事件不同，应为纯粹的装饰品。

月娘的金三事〈扌寨〉领儿的造型又该是怎样的呢？成书于万历年间的《客座赘语》记载：以金珠玉杂治为百物形，上有山云题、若花题，下长索贯诸器物，系而垂之，或在胸曰「坠领」，或系于裾之要曰「七事」。又以玉作佩，系之行步声璆然，曰「禁步」。皆古之所谓「杂佩」也。古取其用，今取其饰也。山云题若花题应为下垂各材质事件的牌子，上饰各种流行的山云花草，牌子下挂若干链子，链端各坠造型精美的事件，可为荷包、罐子、剪刀、香盒等。此类〈扌寨〉领儿造型可参考万贵夫妇墓出土的金事件。

随着时间的推移，坠在山云题若花题上的小事件，已由荷包、剪刀等小工具变成贯串成列的珠玉、宝石、钟玲。《阅世编》印证了这一点： 环佩，以金丝结成花珠，间以珠玉、宝石、钟铃，贯串成列，施于当胸。便服则在宫装之下，命服则在露帔之间，俗名坠胸，与耳上金环，向惟礼服用之，于今亦然。

除了坠胸，《金瓶梅》中还有垂系于裙裾上的玎珰七事和禁步。孟玉楼改嫁，“戴着金梁冠儿，插着满头珠翠胡珠子，身穿大红通袖袍儿，系金镶玛瑙带，玎挡七事，下着柳黄百花裙”。吴月娘和乔五太太为官哥儿和乔大户家小姐议亲，“穿大红五彩遍地锦百兽朝麒麟段子通袖袍儿，腰束金镶宝石闹妆，头上宝髻巍峨、凤钗双插、珠翠堆满，胸前绣带垂金、项牌错落，裙边禁步明珠”。庞春梅发达后到西门庆府中为孝哥儿庆生，“戴着满头珠翠金凤头面，钗梳胡珠环子。身穿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翠蓝十样锦百花裙，玉玎珰禁步，束着金带。”根据《客座赘语女饰》记载，七事与坠领外形相同，不同之处仅为佩戴位置；禁步与七事，区别在于材质（禁步为玉，七事可为各种贵金属和宝石）。但《天水冰山录》中记载的禁步却与《客座赘语》有出入，其材质有金（金厢宝玉禁步两挂）银（银禁步五挂）也有玉（玉禁步一十二幅、菜玉禁步一副），如此看来禁步和七事似乎没什么区别？

以后的服饰史读书笔记，都会用这个格式发了
再次读金瓶梅，不仅仅局限于服装，那些富有情趣的小物件也是非常可爱的
之前我计划花两个月的时间搭个金瓶梅的小世界，但苦于生存压力，只能一推再推
或许每天花个小时读原著，休息时间花一两天写个小短文也不错
短文的主题不限，可以是小饰品，可以是颜色搭配，也可以是某个纹样
关于现代汉服，我准备用一个系列来谈我的感悟，关于款式，关于错误，关于搭配，关于改良
两个系列会同时发微博和贴吧，欢迎大家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