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还有一件事，愉妃搁在心上难以忘怀。杜雪吟在宫中时曾与她提到夏雨荷找她的事儿，愉妃听说穿着重孝，又憔悴不少，便知夏雨荷近况不佳。她将这事告诉乾隆，乾隆也是四处派人寻找，回来的人却都说没有寻见夏雨荷，连山东那个房子也被转手卖给别人。急得乾隆又发了一通火气，过了好久方才慢慢淡下此事，愉妃也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半句此人事情，心中憋闷着事儿，为人更加沉默淡然了。一心只在意着永琪，知道放玉印的人必还不死心，每天紧紧盯着他身边的每一件东西，而后发展到常常自己察看他房中角落，就怕重蹈永琏之事。乾隆也是个奇怪的，往日对她可有可无，如今愉妃对他若即若离，反倒有些不甘心了，常常来永和宫坐坐。如此情形又过了五年，永琪终于长成个能说会道，能跑能跳的小小少年时，就在乾隆琢磨着将他移出永和宫，到阿哥所去居住读书之际，操心操劳数年的愉妃却一病不起。

永琪年纪不大，倒是聪明懂事。见额娘身体不好，就和尔泰一块儿，天天陪在她身边跟她聊天说话。愉妃是个多才的人，永琪受她熏陶，还未入学已有几本经典听得熟了，也略略知道颜筋柳骨、徽鹰赵马的浅显常识。愉妃不能出屋，也心知自己身子难好，心疼永琪日后恐怕少了人耐心教导，只要身上略好点儿，就带他俩在窗前坐了，手把手先教他们写字，以免往后受先生罚。

又过了两三月，又是冬季。愉妃一时受寒，发热了两日，从此连床也下不了了。永琪更是十二个时辰守在愉妃跟前，乾隆见愉妃精力难复，怕她照顾两个孩子费神，又把尔泰送回福家。永琪虽小，心里也是惶恐不安，他其实一直知道身边总有些奇怪事儿，有时候屋子角落多出漂亮的看似糖果的东西，有时候枕头下多出个纸片小人。有时候额娘会突然阻止他吃东西，有时候皇阿玛会冲进来打走一两个怪人。

这类事情他和永珹都遇到过，都不太明白到底是些什么状况，心里却都惶恐不安，也都隐隐知道额娘们苦心紧紧守着的辛苦。见自己额娘一向温柔但事事挡在他前面，冷了抱着他驱寒，累了给他擦汗，挂在树上了教他怎么下来，摔了教他爬起来。现在天天躺在床上，跟他有时候生病时一样天天昏睡药不离口。小孩儿天生不太爱说话，但坚定地抱住额娘，不到困极了都不松手。愉妃时昏时醒，有时候精神好点儿，对上儿子红红的眼睛，又是心疼又是安慰。

所以说么，还是自己生下来，抚养长大的骨肉，最会心疼自己了。

（12）



愉妃在病榻上过了一个冬天，危危险险，几经波折。乾隆心情时好时坏，时常和永琪一起守着她，等到除夕鞭炮响起后，看愉妃身体好转，能坐起来说话了，总算心安地又转投入新一年的各种礼节祭祀与政务了。不过还是特许，虚岁六岁实岁五岁的小永琪可以暂缓入阿哥所。

乾隆后来才发现，自己这个安排是心虚不安下的本能安排。

愉妃同永琪一起过了新年，又为他试了新衣，母子俩一起计划着等到二月初七，叫尔泰进宫来，一起给他庆生。永琪见额娘好了，也是高高兴兴的，他有好几个月都紧张兮兮，接下来的几天里，总算能回自己的屋里，安安心心睡个好觉了。

二月初六晚上，永琪学着崔嬷嬷样子，喂愉妃吃了药。愉妃精神更好，找他要了这几日他写的习字来看，又问了他几句诗文。永琪也有流利的，也有需要想想或者愉妃提醒了才记起的。但不管如何，在他这个年岁，也算没有耽误功课了。愉妃见之欣喜，与他分了几块点心，笑呵呵地道：“琪儿这样聪明，额娘也放心了。这次熬了过来，也许还能陪你一年……嗯，等后面额娘教你怎么管这些人，免得他们大胆欺负了你，咳咳。等明年，你也满六岁了，自己照顾自己不成问题了吧？”停了一会儿，她又抚着永琪换下的小了的衣服，叹道：“琪儿长得好快啊，昨天额娘还一刻不停得抱着哄着，今天就能照顾额娘了。额娘，若是能再熬几年，等你再长大点儿，看看琪儿成个少年，娶妻生子，又有多好？只可惜，我的身体太不争气了。”

永琪似懂非懂，他知道上回有个皇族的兄长娶妻，他还跟大阿哥三阿哥还有四阿哥去吃过酒。听额娘这么说，就很认真地想了想，道：“那永琪现在就娶妻啊，额娘现在就看到！”说着就要往床下跳，愉妃哈哈大笑，把他抱住拖回来，道：“你呀！小笨蛋！”

永琪鼓着腮帮子不满额娘这么说自己，愉妃忙又哄他继续说笑。永琪童言无忌，跟她说了好些话，愉妃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一个劲儿揉着胸口叫哎哟。崔嬷嬷看得高兴但不知缘由的不安，过来笑道：“娘娘，这会儿天也黑了，你让五阿哥去睡吧。瞧他，黑眼圈儿都出来了！”

愉妃不舍得似的抱紧了儿子不放，崔嬷嬷无奈，只好让这母子俩一块儿睡下。愉妃帮永琪换衣服，把他放在里头躺下。小孩子当然喜欢和母亲亲亲近近，搂着愉妃嘀嘀咕咕把五六年的话都给说了。愉妃捏着他的腮帮子：“原来你这么能说话呀？额娘今天才发现。”

崔嬷嬷等人都看出娘娘今天高兴，喜欢和五阿哥聊天，就都退出去，没有来打扰。永琪蹭在额娘怀里说说笑笑，渐渐困倦袭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蜷在愉妃身边入了梦。

半夜里突然醒来，永琪眨着眼睛不懂自己为什么醒来，他可是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呢！过了一会儿，他发现了原因，原来是身边温温暖暖的气氛不见了。

“额娘？”他爬起来一点点，困惑不解，印象里额娘都是温温的，靠着她睡觉很舒服的，怎么突然冷冰冰了？喊了几声又推了几下，不见愉妃回应自己，永琪犹自迷惑，恐惧慢慢地爬上了心头。

崔嬷嬷守在外头，她这一晚上心神不宁的，累得筋骨酸痛但无法睡着，半途爬起来抱着手炉坐在外头取暖。隔着房门听见永琪在里头哭，惊得手炉抛到地上去了，腾一声飞快跳起来。这小祖宗，树上摔下来都不吭一声，爬起来自己揉揉摔疼的地方，继续笑嘻嘻地和尔泰往树上爬。能哭得这么声嘶力竭的，一定出大事了！

进门一看，永琪仰着头哭得满脸都是眼泪，还发着抖，门一开就往床下跳，但他腿脚都发软，结果是一头栽了下来。崔嬷嬷连忙和永琪的乳娘一起接住他，乳娘搂着永琪，崔嬷嬷乍着胆子走到床边，摸了摸愉妃身上，又试了试她的鼻息，纵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一拍腿，扬声大哭起来，不住口地喊着“小姐，我可怜的小姐啊！”

“额娘，额娘干嘛不理我了？”永琪拽着乳娘的衣服，他还不懂得什么叫死亡。乳娘也流着眼泪，抱着他拍背，一边推推崔嬷嬷：“嬷嬷，嬷嬷，您老人家别光顾着哭啊！咱们，咱们是不是要通知皇上他们？还有小阿哥，他这么小呢！”

崔嬷嬷哭着站起来，往外走着，念叨着要去通知别人。乳娘看她手脚发软，站都站不稳，知道不中用的。把永琪塞给她先照顾着，自个儿跑出去对着庭院大声把众人都喊来，大家听说愉妃过世，都是大哭一场，赶紧跑去各宫报信了。

乾隆正在皇后那里，审问才抓到的，给永琏房中放天花血棉花的太监。听说愉妃去了，两人都惊骇地弹了起来，乾隆一脚踹倒了小太监，吩咐赶紧起驾。皇后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匆匆拿了件披风还是上了轿子才穿上。

赶到永和宫，永琪一下就扑到皇后怀里。皇后拍着他不住安慰，然而永琪太小，对于额娘的事情完全无法理解，更无法想明白额娘不说也不动的原因。他只知道人会生病，但生了病吃了药不就该是好了吗？为什么会一直睡着吵不醒呢？甚至有那么一刻，他都以为额娘在和自己玩儿游戏，直到好一会儿以后，才在崔嬷嬷的解释下，明白他额娘再也不会起来了。

帮愉妃换了衣服，又擦洗了一番，按照乾隆的旨意，遵照皇贵妃的礼仪将她葬入陵寝。永琪一连好几天都是在眼泪里度过，到入葬这天却是乖得出奇，他看着额娘的棺樽入土，也好像明白她不会再陪着自己了。耷拉着脑袋，一步三回头跟着皇后往外走。皇后心疼地揉着他的脑袋，问道：“五阿哥要不要上长春宫住阵子？七阿哥在那儿，一直闹着和你玩儿呢！”

说着，皇后低头看看七阿哥，年方三岁的永琮尚且不知发生什么事，张着小手要永琪抱他。永琪只比他大两岁，但是以往常常会抱抱他，或者牵着他玩儿。今天却没有什么精神，还是垂着脑袋，手紧紧地攥着皇后衣摆，跟只孤独的小兽似的。

一夜间，他的生活就天翻地覆了。

七阿哥乾隆养的最娇，因为有永琏的事儿为例，长春宫中上上下下都恨不能再生十双眼睛，都小心翼翼盯着永琮，怕他再出事儿。今天出来，皇后一直抱着他没放，抱得手都酸了，见四周平坦也没什么石头绊脚，就把他放在自己走，自个儿也活动活动手臂。

永琮拉着永琪的衣角，一路都在跟他说话。不过多半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念叨，永琪则是偶尔答对两句，偶尔沉默下来。

永琮性格也随皇后，跟永琪一样的乐天派，笑嘻嘻的没生气，还是一路踢踢小碎石，或者拍拍手边的小树。永琪被他缠着，也略略地没有那么沉闷了。

永琮比永琪更小，又无忧无虑的，眼下初春了，这陵园里绿柳青草，莺飞蝶舞。出生以来住在宫闱，还没有机会到郊外的永琮一会儿就被只蝴蝶吸引，跑来跑去。

皇后督促着他往前走，永琮抬头一看，五哥走到前面去了，紧跑两步去追。此时永琪刚好走到一棵大杨树底下，听到永琮让他等等，就停步回身，站在那儿远远又偷偷地看了愉妃的墓碑一眼，小拳头握得紧紧的。额娘那些天教了他好多话，皇额娘也说额娘肯定想看他高高兴兴的样子，所以他才不要哭呢！

微不可闻的卡嚓声传入耳中，永琪奇怪地转头满处寻找声音来源。他还没找到答案，就听到皇后突然大喊一声“琮儿！”一扫温柔端庄的形象，一下扑到离正在倒下的大杨树，尚有七八步的永琮跟前，抱着他后退了几步。等到冷静下来，她才想起永琮步子小，哪里就会跑了过去，猛然抬头去看前面时，但见永琪一个人站在杨树底下，惊惶地抬着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呀！五阿哥！”崔嬷嬷已自请留在陵园给愉妃守灵，看到此景，吓得大叫一声，“快躲啊！”

乳娘也还在墓碑前整理香纸，别说自己心态如何，此时想保护永琪也是扑救不及了。永琪呆呆地看着比他身体粗壮几倍的大树断成两截，往头顶压下来，他慌乱得脑袋里一片空白。

直到黑影整个罩下来，永琪才突然大梦初醒一样，就地躺下一滚，贴着大木头粗糙的表皮滚到了明处，陡然又停住了！

“五阿哥！”皇后等人跑过来，看永琪不动，吓得魂都没了。

永琪盯着皇后看了一会儿，哑着声音道：“左手……”皇后看他冷汗不断，连忙往他左手看去，原来是被一根略粗的枝干压住了。随行的侍从用力把树抬起一点，永琪才透上口气，收回手来了。

皇后木有不疼狐狸，不过相比之下，小7才是她的责任和心里最最重要的人。母亲是个无人能够取代的角色的，小狐狸虽然可怜，可是虚构个母亲还在世有人依赖的环境给他，显然不现实了。所以我安排了协议段，目的是说，既然要面对，就从开始就去面对了！
皇后还会活几年，小7，我估计会不忍心挂了。留个小玩伴也不错。

永琪没让人抱也没有哭，自己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皇后让人把车驾到跟前，带着永琪和永琮一起上车。

永琮看到永琪的左手上全是血，蹲在他面前低着头一个劲地帮他吹吹，一边还学着皇额娘以前对自己的样子，道：“呼呼，呼呼，我帮五哥吹吹，五哥就不痛了。”

如此一来二去的，永琪几乎觉得自己面前蹲着一只小狗，一直对着自己吐气。他也是孩子，伤心归伤心，但也毕竟还不懂得太多，小永琮的可爱样子，让他心情平复很多。他伸手把永琮拉到皇后身边位置上坐好，免得他摔跤了。从刚刚就有点尴尬的皇后，都有点儿吃惊于他的动作。以她对永琪的了解，还以为永琪还会沉闷一阵子呢。

“刚才皇额娘疏忽了，作为母亲本能地去救小孩子。却忘了额娘另一个孩子也在那儿。要是皇额娘把你抱开，你也不会受伤了。永琪会不会生气？”皇后招招手，让永琪也坐到她跟前，轻言细语地说道。

永琪看着小永琮，想了想，用力地摇头道：“皇额娘说本能……以前额娘救永琪时，也说是额娘的本能。嗯……”他又想了一想，寻找着语言来说，半天又说道：“额娘的本能是保护我，因为她是我额娘。皇额娘是七弟的额娘，所以也要本能地保护他对不对？”

这孩子！

皇后想起来愉妃病中，她曾对愉妃说要她坚强活着，不然小永琪谁来照顾呢？愉妃那时候怎么说的呢？嗯，她说她不担心永琪，因为知道永琪能过得了这一关的。她那时还觉得愉妃逞强，不愿他们难过。今日看来，果然愉妃教子有方，永琪不仅被她保护得妥妥贴贴，性格也跟她类似，心里头总能自己想明白不少事儿。

永琪没得到回答，低着头自己掰着手指，他被自己的几个本能和额娘都弄糊涂了。小声地不知道对谁说的，想着愉妃以前的话自己复述道：“以前我和永琮抢玩具，额娘说我是哥哥，该让着他的。他三岁，我快六岁了。我比他和六弟大，是大孩子不是小宝宝。”说着说着觉得自己眼前明亮了，刚才生气和不满的感觉不见了，手上好像也不是那样痛了——“我是大孩子，不是小宝宝。我可以和大哥三哥四哥一样去读书，七弟不可以。所以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不碰热的，不碰有尖角的，七弟也不会。”

愉妃姐姐……

皇后听着永琪越来越快的自我安慰和自我“教育”，心疼又欣慰。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愉妃的佩服，永琪能长得这样聪颖懂事，也不知愉妃浸透了多少心血在他身上呢？但愿愉妃有灵，能看到这一幕——得子如此，夫复何求啊！



第一章。。。完结了~~~下回出场的，是少年狐狸！

第二章 江湖◇少年◇剑



（1）



小燕子叉腰站在河边，恶狠狠盯着一帮子欺负老乞丐的地痞，右手划着脸，一连串地唱歌似的说道：“张东西，张无习，貌君子，真地痞！”后面一串词儿还没道出，被她踩在脚下的张无习已经哀求起来：“小燕子姑娘，小燕子菩萨，小燕子女侠！你别唱了，再唱我们生意又开不成了！”

小燕子大大的眼睛一瞪，抢过两人手上的铜板交还给老乞丐，又踹了张无习一脚，才放他起来。张东西去扶兄弟，还听小燕子教训道：“你们有够出息的，一个乞丐的钱还要抢。还说做生意呢？”

张无习挠着头苦笑：“这不是昨晚又手痒了么？在元盛赌坊试了试手气，唉，没想到啊，开始赢了五百两呢！结果最后把生意本也输干净了。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不是想买个饼吃么？结果女侠大人神通广大，咱们在哪儿，你就追到哪儿。唉，不会是……你看咱兄弟英俊潇洒，跟踪咱们的吧？”

小燕子一脚飞踹过去，张无习屁股上顿时多出个清晰脚印。张无习捂着屁股叫娘，张东西也翻了个白眼：“你啊！白长了这么好看的脸，大街上就敢踹人，以后看谁敢娶你！”

小燕子拍拍鞋子，好像沾染了灰尘一样，脸不红心不跳更不担心终身大事：“哼！杭州城街头里混的，谁不知道我小燕子是个女侠？踢你们两个讨厌鬼，谁会在意？”说着指指远处，张东西也不用看，那些地痞流浪汉，一辈子难见几个眉正眼不斜，还有点漂亮的丫头。这小燕子虽然也到处混迹，可天生白皮肤，浓眉大眼的煞是可爱。那帮光棍儿就差没把她捧着了，怎么会帮他们兄弟俩“伸张正义”？

张无习拉拉兄弟，让他熄火。背过身跟小燕子打商量：“你看，我们俩昨晚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有，这样下去就要饿死了。你手头要是方便，能不能……嗯？就几文钱就好了。你是小燕子女侠嘛！”

小燕子白眼望天：“活~该！谁叫你们赌钱来着的？”说着手里头拿出一串铜钱，去买了好多个包子馒头饼子，把几个要不到钱的老乞丐小乞丐聚到一块儿，给他们分。

张东西捅捅兄弟的胳膊，两个更觉得肚子饿得难受的人跟过去，涎着脸追着小燕子左跑右跑。小燕子看谁都笑着打招呼，就是看不到身边打转的张家兄弟，急得张无习恶从胆边生：“好！你不讲义气，信不信咱兄弟也不讲义气了？装什么正经，你哪儿来这些闲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小燕子继续分发食物，笑道：“那你还叫什么？这钱是昨天我帮刘首富搬米面，他赏给我的工钱。钱是我的，我就爱给老人孩子买吃的了，你管我啊！”

张东西脸色涨红，他知道小燕子常常翻人家官儿家宅偷东西，但也没有证据。这会儿想狠狠敲一笔，也寻不到理由。

张无习则暗暗咬牙，示意兄弟忍耐。他盯着小燕子修长的手，还有那些剩余的铜板，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下，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臭丫头，让你你把我们当病猫是吧？我非抓住你把柄，让你倒过来求咱不可！

（2）



杭州西湖边上，白香山旧宅附近，一座小小庭园依山傍水，门上匾额写着“燕京艾府”四字，两边竖着对联，木头上刻着一对白粉梅花图样，一见就是清雅去处。

更夫敲着铜锣，喊着永不变换的几句话，提醒各家已至三更，小心火烛盗贼。宅院里的护卫这时也都出来，把各处又检查一遍，才都回了班房，或者值夜，或者睡下。

墙头蹲着的小燕子，看到宅院里安静了，拿黑巾蒙上嘴脸，大大的眼睛转悠两下，往里头轻轻一跳。

江南宅第贵在精致，本身则是不大的。这点小燕子是非常有经验的，在她穿梁飞檐、劫富济贫的生涯中，没少走过知府、巡抚一类的家宅！

她跳到院子里，贴着墙角站着，竖起耳朵，细听宅院声响。没人，没动静，还是没人察觉！小燕子乐得眉毛眼睛都在跳舞，师父还说这家是个可怕的阎王殿呢？守卫原来也不过这样啊？等救出被他们关着的师父后，再拿他几十两银子压压惊好了。虽然这家好像不是她列入可盗家宅名单的，不过……嗯——

小燕子揉揉有点儿饿的肚子，现在杭州城乞丐很多，都是从底下县镇来的流民。这些人根本不会讨饭，官府又总赶着他们要他们回去，不许留在杭州。她见那些人可怜，下午又买了东西分他们吃。

她小燕子虽然是跟了个偷儿师父长大，但最想做的还是女侠！每次偷了那个为富——什么来着？是为富就不像人的人的大宅吧？总之，小燕子女侠和她猎奇的师父一点儿不同，所得大部分钱都分了更穷穷人。她一般每几个月才出手那么一次，留下刚好足够生计的钱给自己当犒赏而已。像这次这样一分出去，接下来要怎么过活，真的让她头疼。

算了！听说这户人家是最近两年来杭州的，一来就购了这个贵得让巡抚大人都不敢买的宅第，带了一堆人就住了进来。还听说主人只有三个很小年纪的少年人呢！小燕子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这座宅院，自我安慰——据她总结的经验，这样的江湖人家，十个里头，恨不得十个都有问题！

她猜测着路径，想要避开守卫和宅中主人，找找师父的下落。突然怀里衣服突出一截，她忙拎出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把它放到前面。小狗一路闻着地面，一路往花园里跑，在一个湖边摇着尾巴不停转圈。

“是这里吗？”小燕子跟过去，抱起小狗喃喃问道。可是怎么可能呢？师父怎么会在小湖里！

她担心地四处看看，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建筑，没有什么可以藏得了一个人的地方呀！不会是师父被主人家发现，直接沉湖里泄愤了吧！

不会的！小燕子命令自己冷静下来，昨天还收到师父暗记的传信，指明了是被关在这儿。怎么可能就被沉湖！她转着脑袋往各处看着，忽而眉头一皱——这个花园怎么这么怪呀？

艾家宅第的花园，最显眼的就是一个引活水而成的内湖。这个内湖很有意思，清澈一类就不说，往北面还有个水门隔着内湖和外头。小燕子住过一阵苏州，哪里很多宅院也是这样，湖上都会停着船舶，要出去玩儿时，就把水门打开，划船到宅子外头大湖里去。

可是，船呢？这个时节不是都该下到水里了吗？还是说都收起来了？但为什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花园……

小燕子原地转了三圈，从身上拿出一张图，是为这个宅第的大略地图。她飞到假山上站着，往下面一看，乍然明了，画上的花园看着是个整圆，但她现在看着，跟个弯弯的月亮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