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扈传》中篇连载,全书十二回

扈三娘知亲兵在林冲身边多年,便起了兴致,要他说些林冲旧事来听。亲兵起初有些拘束,见扈三娘没有一丝倨傲,行动举止,极是豪爽之士,又是话语投机,不觉兴趣愈高。

扈三娘笑道,你服侍他几年,可曾见过动怒。亲兵道,人有七情,头领也不是神仙,自然是见过的。扈三娘道,细说一两件也无妨。亲兵道,头领常言,人后莫论人短,所虑在此,只是夫人要听,小人斗胆说了,又是有些来由的,不算乱语。扈三娘笑道,实说就是。

亲兵道,宋头领上山后,称规所以正圆,矩所以正方,遂定下许多军令,整备大营,人马皆听他调配。头领寨中三千骑兵已是训练有成,阵法齐整,宋头领打了个偏手,尽数移到自家帐下,又令头领主军西旱寨,山上谁人不知西寨兵士多是与各寨头领有根有系,疏懒惯了,我等闲暇之时,对此多有议论,为头领不平。

扈三娘道,他是为这事恼了。亲兵道,头领非但不恼,反来劝我等不要胡猜乱嚷,日夕算计,没个气度,只说,皆是梁山军马,何苦锱铢较量。扈三娘笑道,这确是他性子,若换做我,十分不肯,少不了闹一场。

亲兵道,头领到西寨主军第一日,恰逢大雨如瀑,头领早早来在中军帐,各营兵长却迟迟不来,那日小人浑家临盆,也来迟了,诸人看头领脸色不好,没人敢揽头,在中军帐中跪了一片。头领带着怒容,将众人训斥一顿,便要军校拖出去各打三十军棍。若按军令应打五十棍,头领已是给了情面。不想几个不晓事的仗着晁寨主远亲,嘴里不三不四,要与头领口面,头领闻那几个一身酒气,更是怒从心上起,太阳里爆出火来,叫左右军士扯翻了便打。

扈三娘道,那几个目无军法,打个半死才好,你妻子临盆,事出有因,这顿打有些冤处。亲兵道,头领知我家中之事后,自罚了二十军棍,说不能体恤下属,是主将失职,自此西寨上下无人不敬服。且头领待人极是宽厚,赏罚严明,不少军校并非有意懒怠,只因前任头领不公不法,无出头之日,生了怨气。头领主事后,军心大振,莫说我等几个亲兵,多有军校为他舍了性命也心甘。

那亲兵顿了顿,又道,头领那日发急,除众人违了军令,也有头领身上旧伤发作的缘故,每到雨天,他肩膀便酸胀难耐,疼痛生躁,我与他竹筒角之,除去湿气,方能好些。扈三娘道,针角之法容我也学些。

亲兵笑道,这个使得,夫人学了去,教我也安心些。又道,头领还有一事动怒,却只有我知。头领上山后,独身一人,晁天王曾拨了几个女子服侍,都被头领退了回去,也有好些婆子要与头领保媒,说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头领一一打法去了,只说此生断了续弦之念,倒也安生些日子。不料前番那几个挨打的兵长怕恶了头领,花重金买了个良家绝**子,怕头领不收,便设了计请头领喝酒赔罪,头领因打了晁天王远亲,也有些和解之意,便要我跟着去了,那几人轮番敬酒,头领本来量浅,少时就有些醉意,起身要回,那几人拉住不放,要头领宿在家中,又说天黑路远,恐醉酒后路上不便,头领哪知是计,仍当他好心相留,便也应了。夜里我宿在外间,到了三更天,头领领了那女子出来,扶了女子上马要回,几个兵长听见响动,一齐奔将出来,头领只让那几个明日晌午到家中去,说罢拂袖而去。次日一早,头领便让我送这女子归家去,回来复命时,劈头撞见那几个兵长抱着一包银子悻悻而去,房中一地茶碗碎片,我跟头领也有年头,摔杯砸碗只这一次。

扈三娘听的入神,思量许久方道,他那夜里并不声张,又一早差你送回家中,也是全了女子体面。亲兵笑道,正是了,我一路送女子回家,看的分明,确是个美人。那女子感头领仁恻,与我说若头领不嫌粗笨,就此俯留,愿在身边服侍。我笑道,你若感激头领,回家后招赘个女婿过活,那包银两也够度日了。

扈三娘笑道,再有人将如花美眷孝敬你家头领,你可千万要报与我知,我苦央他伏祈笑留也就是了。亲兵道,夫人只当笑话听,头领面前千万在意。扈三娘道,我自有道理。二人又说了些琐事,一同归营。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1 02:31:00 +0800 CST  
月没参横,曾头市忽开寨门,点起火把无数,天似大亮,曾涂与史文恭领兵直叩宋江营前挑战,曾涂传令下去,众将齐声叫骂,一心要勾宋江出阵,暗地嘱咐曾密、曾升趁乱混出城去搬救兵。

宋江依吴用之计,也摆开阵势,李逵提着板斧就要上前,宋江怒斥一声,李逵方骂咧咧回阵。曾涂纵马横枪,喝道,哪个贼寇前来受死。花荣双腿轻夹马肚抢了头阵,曾涂冷笑道,无名小子敢来送死,速叫林冲出来纳命。花荣也不答话,长枪一抖,拍马来战,曾涂自恃武义高强,初时不以为敌,战了几回合,便知斤两,重振精神应对,却已是乱了枪法,花荣越战越勇,渐渐逼的曾涂施展不开。

史文恭远远瞧了,骤马来助,大叫曾涂回阵,宋江阵中徐宁恐花荣有失,飞马来迎,曾涂见此,又来战徐宁,史文恭则敌住花荣,四马交错,三枪一戟,几片寒光托着杀气升腾,又斗了三四十回合,那边徐宁和曾涂枪来枪挡,不分伯仲,花荣武义到底敌不过史文恭,渐渐有些枪法乱了,生了怯心,撇了史文恭便要回阵,史文恭并无杀意也不追赶,见曾涂与徐宁斗得难舍难分,暗道,与这徐宁原在东京也有一面之交,此时上前夹攻,他必无活路,只是不甚光彩,转念又想,曾密曾升想来也已出城,不如让他一遭,便拨马回阵,传令收兵。

曾密与曾升扮作村名模样,各携了兵器,在两军酣战之际,偷偷出城,曾密向南,曾升向东,曾涂自以为技高一筹,瞒天过海,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白送了两个兄弟性命。

曾密武义在五兄弟中仅次于曾涂,颇有些诡诈,暗道,梁山若要防人报信,必定守在小路,因此笃定要走大路,便趁着夜色向南赶去,不想行了十余里,两三星灯火骤亮,闪闪欲动,林冲引着霜花马缓缓上前,曾密惊的猛拽缰绳,战马直立,见是林冲,方略定了神,魆魆的在暗地里,不敢喘气。

林冲道,休要莽撞,快快束手就擒,宋大哥仁义,或有一线生机。林冲在明,曾密在暗,正是灯下黑,林冲看不清曾密样貌,曾密却瞧的仔细,暗道,林冲武义与史教师一般,我如何敌得过,唯喜只有林冲一人为将,其余都是散兵。便驱马上前答话道,将军做主,无敢不从,却暗地摘下弓来,图施冷箭,林冲夜中闻得弦响,将身一偏闪过,左手早擎弓满弦还了一箭,曾密躲闪不及,应声落马,林冲上前一看,一箭贯穿咽喉,已死透了。

却说人生天地间,最重的是性命,最恶的是害人性命,晁盖身死,乃曾涂密令曾密做下的案子,后嫁祸在史文恭身上,人人皆道史文恭不义,曾密反脱了宪网。谁知天理不容,要使冤者昭昭,欺心之事,自有皇天鉴查,曾密身死,正是果报。

又说林冲欲为晁盖报仇,苦于不知何人所为,偏偏曾涂要走南道,又以箭袭林冲,林冲张弓回射,本是无意之举,却在冥冥中为晁盖申冤得雪,可不是千奇百怪的生些机缘出来,有道是,法理恢恢,疏而不漏,一作一受,天地掌眼。

这正是,

人生福祸似转轮
曾家嫌隙本无深
宿仇每因气量浅
冤债常伴是非门
幽幽暗室定狠计
湛湛青天佑亡魂
一箭还有一箭报
久久分明只存真

林冲射杀了曾密,曾升走东边求援,被鲁智深、武松以绊马索放倒,宋江此前喊李逵回阵令他与鲁智深一路守在路口,是有意让他得些功劳,李逵有的是冲阵杀人的力气,哪里有半分守株待兔的耐性,见曾升摔下马来,提着板斧上前便砍,曾升情急,大叫好汉饶命,李逵正不耐烦,不容分说,一斧下去,人头落地。

宋江见斩杀了曾密、曾升,升帐摆宴庆功,又让校官将两颗人头高高挂起,以振士气。席上,各人向宋江敬酒,表首胜之贺,宋江连饮数杯道,此战全赖军师神机妙算,让人马伏在路上截杀,方有此胜。

李逵抹了嘴边涎水道,胜是胜了,只是没杀个痛快,曾升一个人头,如何分功,最好明日曾家不做缩头乌龟,那才杀得过瘾。

吴用放下酒碗道,曾家连失两子,只怕无意厮杀,我军搦战也是徒劳,不如修整两日,静观其变,军士亦可将息,蓄力攻城,宋江一应允了。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3 23:23:00 +0800 CST  
扈三娘在帐中伫立悬望,左等右等林冲不归,使人去寻各处不见,亲兵打探回道,宋江军中令已传下,各人皆回本营,头领晌午已离了中军帐。扈三娘道,这却奇了,满营兵士得了犒赏自去歇息,一军主将没了踪影。

亲兵道,夫人不必心急,头领前营不见,定在后营。扈三娘道,你领我去。两人一前一后,径往后营去找。行军打仗,前营沉兵,后营起灶,又有随军铁匠修补冰刃,火头军与铁匠又与普通军士不同,一来不必冲锋陷阵,鲜有性命之忧,二来这两件事琐碎,非心细不能为,因这个缘故,常是夫妻一处做活。

又逢休战,后营中炊烟袅袅,饭香吞并了杀气,显些人家气象。两人立住,踮脚远看,林冲果在树下坐地,手中折一枝条,低头于地上写画,亲兵要上前通禀,扈三娘拉住低声道,不要扰他,难得这处略清宁些儿,我静静等他一等。亲兵会意,托了个事故,留了扈三娘一人在地。

此时正是酉牌时节,夕阳渐落,两个铁匠年纪尚轻,穿了半袖坐在一处,赶着打了胜仗的性儿,一边磨刀一边说笑,好不惬意,林冲抬头痴看了半晌,又低头摆弄起树枝。

过了片刻,扈三娘见林冲住了手,站起身来用脚将地上土撮了,负手而立,呆呆看着远处火头军劳碌,扈三娘轻轻走到林冲身后,有意捉弄一番,谁知刚探到身后,林冲早反手抓了三娘腕子,稍用力一带,抱了满怀。三娘羞中是喜,险些叫出声来,为怕人瞧见,轻推了一推,要闪了身子。

林冲笑道,这臂膀便是捆仙绳,愈挣愈紧,三娘不要自讨苦吃。扈三娘怪道,倘人看见,忒羞煞人。林冲道,不妨事,夫妻人伦是天理,谁敢笑话。扈三娘道,大哥早知我在身后,故意背身勾我上当,晁大哥保媒时说你忠厚,此言不真。林冲道,是你要来作弄于我,反说我的不是。扈三娘仍自口强道,普天之下,只有男戏女,从未听过女戏男的道理。

林冲暖玉在怀,虽是怜爱,心中勾起惆怅万千,却无可诉,强忍在扈三娘耳边道,蹉跎半生,碌碌忙忙,能得几回轻肆,容我也放纵一次,只怕,余音未出,戛然而止。扈三娘问道只怕什么,林冲并不答话,口中喃喃道,百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金兰结。扈三娘忽觉林冲手臂一松,又听他说些没情没绪,不知何故。反抱了他双肩,以软话慰他,道,你我虽经了些磨难,毕竟做了夫妻,一世和美,再无不像意之处,且要宽心。

林冲方在游思,闻言惊觉,自觉失言,漏些话影,便要回营,扈三娘有心要看林冲所写何字,只说为林冲掸尘,于身后睃眼看去,地上浮土虽被林冲撮去,依稀能见字辙,能辨出一箭之仇隔生死,双雁振翅不同飞,淡饭黄齑,残年可度,兄弟翼翼,后半句却是不能认了。

且说曾头市中,曾弄见死了两子,足见梁山手段,曾头市兵不胜广多,将不胜勇猛,谋不胜周密,求和又不准,真个是坐以待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曾弄道,冤业在前,只消延颈待刀,别无他法。

曾涂道,爹爹不要惧悚,生死人之分定,梁山贼寇一心要灭我门户,眼看势不两存,不要再有求和之念,假仁纵敌,祸累满门。

曾弄道,我垂垂老矣,便活在世上,也不过几年光景,死不足惜,你兄弟几个年岁尚小,指日峥嵘,不值为此赔了性命。

曾涂两战尽知梁山根底,起先还道博个胜负,到此时心里明镜一般,知难逃一死,反生了几分豪气出来,挺竖双眉,拱手道,儿子虽年幼,犹不可夺吾之志,七尺之躯,戴天履地,欲做肝胆豪杰,不为贪生小辈,纵他梁山有十二分才智,我亦有十二分气概来对,绝不输他一分。

史文恭道,如今只有我等弃城,拼死护了曾长官杀出血路,设或行出几十里外,近官府重兵之地,便能得救。顿了顿又道,几处寨门皆有梁山军马把守,要避其来锐,须索寻个弱对才好,前番曾密走南遇林冲,曾升走东遇宋江,如要突围要避开这两处,北面临水,也不是去处,只有西寨或可讨些便宜。

曾涂道,爹爹年迈,不惯征战,道途曲险,快行不得,如梁山全力追赶,可不是枉送一死,还需拖住几处强兵方可。

史文恭道,曾长官于我有知遇之恩,史某一介武夫,蒙不弃微寒,表里无嫌,今曾家有难,欲竭愚忠,粉身碎骨以感德,梁山众将中,师弟武义精熟,非我不能敌,我自去南寨截他就是。

曾涂道,史教师坦荡胸怀,曾涂浅识胸狭,执偏见曲说,屡有冒犯,实是不该,今教师为我曾家赴汤蹈火,义气深重,古今罕有,望不计前嫌,保我父周全,说罢泪如雨下。

史文恭亦心中凄然,道,小将军不必内疚,只是蜗以涎见觅,蝉以生见粘,萤以光见获,可见逞能扬名,未必幸事,若小将军拼出围阵,当知此理,莫要再引火烧身。

至此曾涂才知史文恭与曾家一心赤诚,悔当初做下弥天大事,遂与史文恭跪下道,还有一事,欺瞒教师许久,乃我欺心昧己为之,晁盖是我使曾密射杀之,差人偷教师箭囊中双箭,将这案子作于教师身上,为的是怕教师临阵倒戈,生了反心。求和书也是我使人调换,送了苏教师性命,实非本意。

史文恭扶起曾涂,叹口气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事已至此,不要再提。曾弄,曾涂流泪不止,曾索,曾魁两个年岁尚小,亦大恸。曾涂毕竟年长,勉强揾泪,当下定了计策,曾涂出东门截住宋江中军,史文恭寻林冲作对,曾索,曾魁保曾弄出城。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5 01:32:00 +0800 CST  
倏忽过了三日,曾头市见梁山安营扎寨,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寨门严闭,曾涂道,梁山围困,兵勇人心惶惶,久必生哗变,生死只在今晚了。当日黄昏时分,曾涂将兵士分为三股,分派已定,另选三匹良马,摘了銮铃,除去重甲,交于曾索,兄弟分别,唯有穷途之哭,无不堕泪。

已近半夜,星斗稀疏,曾头市忽的大开三处寨门,喊声震天,火把四起,亮如白昼,早有校官连次来报宋江,吴用笑道,正中下怀,传令下去放起号炮,秦明等远见号炮直上半空,厮杀令至,皆点兵而起迎敌。

曾涂正待出阵,耳边闻得号炮想,暗道已中奸计,本怀必死之心,此时更无他想,抖擞精神,横枪而对,宋江在马上笑道,小将军别来无恙。曾涂正无好气,执鞭一指,道,宋江匹夫,枉你满口江湖道义,却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宋江道,两军阵前,只论胜负,自古成王败寇,何来卑鄙一说。曾涂冷笑道,我父与你义和,降书上并无一言不敬,你撕书毁约,是何道理。宋江道,杀我兄长之仇,岂能善罢甘休,你有降书,我亦可不受,正当其理。

曾涂骂道,废话少说,枪上来见。宋江阵中徐宁纵马奔过来,一枪斜刺,曾涂勉强抵过,暗道这贼气力不弱,也觉手筋振动。两人斗了三四十回,徐宁气定神闲,毫不慌乱,曾涂心中担忧父亲,已是心头无主,智乱神错,渐渐气力不加,徐宁横枪一荡,曾涂躲闪不迭,正中头盔,曾涂不敢再战,披头散发,夺路要走,花荣早搭弓罩他全身,见曾涂发狂,一箭射出穿了后心,可怜曾涂顷刻命归黄泉,这也是他生平作恶,招来一场现世报。

曾涂领的三千余兵勇,本惧怕梁山,无心恋战,今见主将已死,丢开武器,伏地求饶,宋江冷哼一声,尽剥其甲兵辎重,又使人将兵勇尽数反剪,连连串串牵了,压至城外两里处,无论壮幼,一律斩首,霎时血流成河,积尸如栋。

曾索、曾魁护送曾弄出城,正撞见秦明,曾索道,左右也无生路,索性拼个死战,使个眼色,一心要曾魁保了曾弄,自家赶马来战秦明,身后兵勇许多感曾弄宽仁,也抵命一战,西寨门外陷坑颇多,梁山军马虽盛,也折了不少在里,竟将将敌住,一时军马乱窜,曾魁与曾弄两匹快马投小路去。

曾索一柄三股托天叉使得刚猛,与秦明是狮虎相争,斗了二十回合,秦明力大,压的曾索不能施展,曾索慌乱,招架不住,被秦明一棒打在腰上,落马而亡,曾家兵勇见曾弄已去,曾索身亡,料定一死,三千人拼命抵御,秦明大怒,亦领了梁山一众奋勇厮杀,两军鏖战,直至天明,曾家兵勇或死或伤,无一个全人,秦明为振奋军威,令手下虐杀伤者,在城外筑起京观。

曾弄与曾魁不顾途路崎岖,负命而逃,常恐后面有人追赶,行至十余里开外,不见阻拦,正在欣喜,忽然人声海沸,百余弓箭手将两人团团围住,任二人左突右冲,无路可出,皆被弓箭逼回,曾弄大喊一声,吾命休矣,遂拔箭自刎,曾魁见父亲不愿死于敌箭之下,义气上涌,也自戕而亡。

且说曾家西寨史文恭领了人马出城,暗道,前次阵前,师弟有救我之意,承情苟活,今夜眼见一场厮杀,火不浸水,怎好周全,如我拼的一身武艺,杀开血路,尚有指望,只是不愿师弟作难,前思后想,没个结果,又听城外呐喊震天,不能耽搁,忙披挂上马。

林冲坐于马上,远看曾家寨门大开,史文恭一身黑甲,手提方天画戟,身后兵士个个垂头,如丧家之犬,唯有史文恭一马在前,气度不凡。史文恭道,与师弟对阵,实不情愿。林冲心中暗喜,却道,无需多言,与师兄较量,正求之不得,这话一语双关,又是说与身后王英一干人听的。

史文恭闻言有些诧异,不及细想,林冲已拍马赶到,两马盘旋,八蹄卷舞,一个枪刺如凤尾穿云,一个戟扎如凰翎摘彩,两人身后众将擂起鼓来,要看胜负。战到十余合,林冲直逼住方天画戟道,师兄听我一言,速往南边大路而去,不要回头,小弟自有见教。

史文恭心中一惊,卖了个破绽,拨马便走,径往大路而去,林冲一马在后急追,穆弘见两人撇了众人,恐林冲有失,与林冲几个亲兵一道打马追赶。曾家兵勇以为史文恭不战而逃,皆伏首乞降,王英得了宋江吩咐,只要争功,哪里肯受,吵嚷着要砍几个人头。

林冲副官拦下道,林头领有令,无论男女僧道,降者不杀,只索尽数绑手送与宋头领发落,王英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管老爷,不高兴时连你一起砍了,便执鞭要抽打,林冲副官怒目而视。阮氏兄弟上前道,杀这几个无甲之兵也无甚威风,城中定有不从者,杀来才痛快。王英暗想,曾头市富甲一方,金银丝帛无数,也必有娇妻美妾,我何不先占了享用一番,也掠些私银落在手里,不比这刀头舔血快活,冷哼一声去讫。

林冲跟马只稳稳随在史文恭五丈之地,不远不近,这大路上几处都有弓箭手埋伏,单为林冲在史文恭身后,不敢轻易放箭,伤了自家头领,因此史文恭未遇到甚阻拦,两人马快,不逾时已离曾头市二十余里。

林冲见离了伏兵,大喊师兄且住,史文恭听见,勒马停在原地,林冲赶上前去,从怀中拿了牛皮纸包裹阵图出来,交与史文恭道,阵图在此,师兄自看,逃命去吧。史文恭接过,声泪俱下,道,师弟放我出走,岂不叫宋江见疑,如何向军中交代。林冲从史文恭囊中取出一箭,道,使这箭扎我左臂,只当你暗箭射我,趁我中箭落马难以坚持,你逃亡别处。

史文恭骇惊道,万万不行,怎能累你替我生受,林冲道,昔日学艺,师兄为我担承何多,无以为报,况我自家心中有数,这箭必不扎到要害,略受些皮肉之苦而已,师兄不要为此担忧。史文恭不愿连累林冲,死不吐口,只道大丈夫不惧死,师弟执意如此,要自绑了去见宋江。

林冲心急如焚,见史文恭固执不通,又恐身后追兵赶至,只得用枪尾刺向马身,战马吃疼,四蹄如飞夺路就走,如流星追月,史文恭频频回头来看,林冲再无一言。

林冲借着月光看箭䃚上,与晁盖所中之箭皆刻了史字,默想一回,虽立下军令状,有此箭未准可以应付过了,将那箭便要往臂上去扎,转念一想道,不可不可,史师兄箭法超群,虽百步也可穿叶,岂有射偏之理,倘他说史文恭阵上留情,疑我暗通消息,也是死罪,念此又发了一身冷汗。

正在踌躇之间,林冲隐隐听得马蹄声响,暗道追兵不远,不能拖延,握住箭身,如有千斤,竟自手抖,思及三娘,万念成灰,又愧又怕,一颗心像水桶也似,七上八下,又想此刻与那日山神庙前一般,竟无有退路,脸上早有两行清泪流下,却听得人马近了,咬牙攥了箭向左肩峰下扎去,立刻鲜血喷流,林冲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摔下马去。

这正是,

城外京观筑少年
白骨空烧化尘烟
劝君莫饮咸阳酒
十万颈血酿新泉
义释手足围阵里
愧对山荆盟誓前
可怜世上万般苦
抛去鸳被弃良缘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6 18:04:00 +0800 CST  
扈三娘在帐中等的不耐烦,心中发起焦来,几次叫来亲兵询问,亲兵道,有回马来报,说曾家几兄弟皆被斩于马下,兵勇不战而降,梁山军马已入城了,扈三娘又问,林大哥此刻何在,亲兵回道,说未见人,或是已入城了,曾头市地面方圆几十里,道路复杂,一时找不见也是有的。扈三娘道,今日不知何故,心绪不宁,平昔他上阵,从未这般心悸,既然曾头市已破,我要去城里寻他。亲兵道,还是不去的好,每有城破,兵勇烧杀抢掠,百姓四散逃亡,乱做一团,避之不及,夫人若有差池,头领面前当领死罪。

扈三娘见他为难,放他出去,在帐中又等了半个时辰,闷坐不过,实在不安,眼盻盻望着帐门,焦躁难忍,又唤亲兵进来,将方才话语问述一遍,亲兵笑道,夫人原已问过,如何忘了,若此几次三番,扈三娘愈发心急,本不愿使亲兵违令,一发越性,竟是顾不得了。扈三娘道,林大哥若罚你,我自有话说。亲兵知三娘脾气,头领犹让五分,更不敢违拗,两人骑马,赶城里去。

路上恶风阵阵,耳边似有山魑木魅嚎叫,三娘全然不理,一心只要早些入城,南边虽免于兵革,无屠戮之祸,亦是房屋破败,家家屋门大开,偶入一户人家,看门庭也是殷实,进得屋内,倒箱倒箧,横七竖八,衣物乱撒,显是主人家携了细软逃了,扈三娘暗道,这样光景,与我家何异,眼见富贵如舟入湍江,无风时犹自小心,但有兵祸天灾,便如巨浪掀天括地,毁苗杀稼,再不能救,房屋金银多如牛毛,也似以石投海,转眼间冰消瓦解,倒不比生时受用,我今明了这个道理,与林大哥相知相惜一场,更要爱他敬他才是,念及此,因平日有些小性儿,蓦然伤感一回,愀然落泪。亲兵是个知趣的,在一旁守着,也不催她。

良久,扈三娘叹口气道,且去别处看看。两人还未出院门,猛可听远处传来女子哀哀痛哭,夹着男子淫语谑笑,这人踹开间壁宅院大门,高声猛嗓,往屋里去,亲兵赶在扈三娘身前,抽刀出鞘,扈三娘低声道,莫要惊动,权且忍耐,听他做甚勾当。

两人委身在墙上,听得这一男子浪笑道,小娘子不要烦恼,这云雨之乐,别有滋味,你那男人,骨瘦如柴,料是精力不济,但你顺从了我,少不得上山做个压寨夫人,若你不愿,服侍我一回,使我尽兴泄火,赏你一包银子,你与你男人自去过活,岂不是天赐的美事,说罢便要强抱求欢。那女子啼哭不止,抵死不从,大喊杀人。那男子道,喊破喉咙,看哪个敢来管你,与你好说几句,不要惹得老爷不自在,在此处莫说奸了你,杀了你丈夫也如踩死蝼蚁一般。那女子哭声渐小,这男子又道,这才像话,又听衣带撕扯声响不绝。

扈三娘隔墙听得分明,这男人不是王矮虎是谁,见他欺辱良家,怒从心中起,哪里能忍,越墙而过,一脚踹的王矮虎滚了三滚,将衣服与那女子盖上。王英正欲捧着女子淫媾,一心都在淫性上,听这暴喝吃了一惊,腰上早结实挨了一脚,只当是有曾家兵勇杀来,吓得战兢兢,却是扈三娘这一踹用了十成力,王英五脏六腑都似移位,提了裤子颤颤巍巍,搭了桌子方勉强站起。

扈三娘杏眼圆睁,骂道你这淫贼,强奸民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王英定睛一看,幸喜不是曾家兵勇,心中不觉硬了三分,脸上并无半分愧色,讪皮讪脸道,你不在营中服侍林冲,来讨老爷的晦气,我与这小娘子情投意合,男欢女爱,要寻一宵恩爱快活,莫说你,宋大哥也不管得。

那女子泪痕满面,哪里是肯依的,见扈三娘仗义执言也道有救,大喊,实是不愿,若要强逼,只有一死。扈三娘冷笑道,你还有何话说。王英道,这曾头市民众,左右都是个死,老爷给她一条活命,已是开恩,又想起不能勾三娘之恨,道今我偏要奸了她,便又要来撕女子衣服。

王英凌逼辱极,扈三娘大怒,已是忍无可忍,抽刀便砍,王英坐地,闪身匆忙躲过,也拔刀而起,亲兵知王英发狠,赶来相助,扈三娘见状却道,你且退后,不要与他难堪,自家掣了宝刀抢近身去,一股忿气在胸,涌在刀势而出。

那王英本武义平平,又专向女色上要紧,平日许多不检点,只因宋江打偏手,一场锦被替他盖了,众头领三分看在宋江面上,多不与他计较,也有些巴结的,哄他武义高强,更涨些气焰,自认手段不凡,也不勤练打熬,愈发短了力气。扈三娘却因林冲点拨,颇有长进,比之在扈家庄强了百倍。两个仅数个回合,王英招架不住,扈三娘将刀横在王英脖颈,叫亲兵过来绑了吊在门房上。

王英被捆的粽子一般,周身勒出血印,破口乱骂道,你这贱妇,来日我到宋大哥面前,要你死罪,扈三娘怒目切齿,将林冲被暗算一事的火一齐发将出来,用马鞭抽的王英皮开肉绽,头破血淋,王英喊叫连天,一声泼妇,一声贱妇,骂个路绝人稀。扈三娘疾声厉色道,这个地步,便是**也有退悔之心,你仍执迷不悟,可不是讨死吃么,我就与你道个明白,林大哥回寨路上被绊马绳放倒,摔了臂膀,是你这**做的不是。

王英惊道,他自己坠马,与我何干。扈三娘又是一顿猛鞭,道,还敢狡赖,那绊马索上分明是你营中印记,我自是查的一清二楚,你还有何话说。王英一身肥肉,十分不禁打,又见扈三娘句句实的,如丧家之犬,将来龙去脉一通招认,如何起的贼心,何时做的手脚,一丝不敢再瞒,又求爷爷告奶奶,央三娘饶了这回,再也不敢胡为。

三娘原为王英有些骨气,尚要费些些功夫,不想竟这般没经受,无半点男儿血气,眼里更加轻了,冷笑道,打你还怕污了手,我也不杀你,你就在这房梁上吊着,倘有人救,是你造化。又扶起那女子,问及丈夫何处,女子道,兵荒马乱,阖家逃亡,能保性命,已承天恩,因城门守兵只进不出,庄中老小没处遮掩,只好躲在土地庙中,望得些庇佑,我与丈夫亦逃避在此,不想被歹人掳了去,若能放我回去,与丈夫死在一处,也是心甘。

扈三娘闻说,与亲兵一道送女子往土地庙中去,夫妻团聚,忍不住伤悲,泪珠乱落,两人一挣跪地,向扈三娘磕头不迭。扈三娘也觉悲咽,暗道,两军交战,战死有数,百姓因兵祸而死,不计其数,纵有苟活,家事零落凋敝,流离颠沛,到外省行乞卖身度日,何如死一场,古人云罪不及孥,可见也是没把鼻的话。

扈三娘与亲兵在曾头市南寨巡了几道,除百姓奔逃外,不见梁山军马,疑惑道,莫不是我在曾头市耽搁一个时辰,他已经回营了,便又打马往外去,恰劈头撞见穆春领兵入城,扈三娘赶上前去问个仔细,穆春道,嫂子如何还在这里,林大哥中了史文恭一箭,伤的不轻,已送中军教安道全救治去了。

扈三娘头顶如炸惊雷,连打几个寒噤,顿口无言,面如槁木,亲兵在一旁相劝,好半天才有些颜色回转,扈三娘也不答话,连加两鞭,飞也似往中军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8 15:59:00 +0800 CST  
却说穆弘送林冲回到中军大营,报了伤势,宋江急问,可曾擒住史文恭那厮,穆弘回道,拍马赶到时,只见林教头倒在血泊中,史文恭那厮不见人影。宋江大怒道,速叫秦明、花荣领三千人马,向南去追,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吴用皱眉道,林教头伤势如何,穆弘回道,箭入的深,不敢擅拔,人尚未醒来,已传过安道全救治。吴用道,教头向来谨慎,必不至伤到要害,我与宋大哥亲去探视一番。三人到帐中,安道全已除去林冲甲胄,用手刀割开衣物,穆弘看的分明,胸前半衫染血,此时又有回马来报,说曾头市内城已经平定,呼延灼等请宋江入城主持,吴用道,此是大事,宋大哥速去,此间有安道全,料是无事,再留穆弘兄弟看护,必是妥当,也不等穆弘答话,两人急急去了。

安道全使穆弘按住林冲双肩,将箭头小心剜出,擦净血迹,汗如雨下,惊道声好险,箭若偏半指,也是没救了,彼时扈三娘进帐,恰听得这一句,虽稍有宽慰,止不住双泪交流,只强忍住扑到床前,却见林冲昏迷不醒。

安道全将金疮药覆在伤口上,道,此箭无毒,又是救治及时,然失血不能骤生,元气大损,又至脏阴太虚,阴虚则不能维阳,因此一时不能苏醒,此箭无伤内里要害,已是万幸,倘有半指之偏,绝无再生之机。

穆弘道,林大哥要吃何药,安道全道,教头需固元气,人参最益。穆弘立传身边校官,要他去报穆春,到曾家寻几只上好山参来。又对扈三娘到,嫂嫂不要忡心,安神医既说无大碍,定然是准的。扈三娘轻摇了摇头,遂站起身与穆弘安道全行了大礼,两人连忙扶起,扈三娘道,若非二位仗义相救,我已与他阴阳两隔。

穆弘慌忙答礼道,嫂嫂不必如此说,天佑义士,林大哥吉人天相,福报非小,可恨那史文恭,屡屡暗箭害人,如让他逃了,天理不容。扈三娘暗道,林大哥原要救史文恭,必不十分为难于他,有意放他也未可知,史文恭何故反射一箭,定要他性命,左思右想,终究疑虑难消,只好闷在心里,略寻思待林冲好转问个明白。

须臾又过两个时辰,林冲仍不见醒,脸色愈加苍白,额上冷汗直流,幸而曾弄为延年益寿,四处搜集名贵药品,人参牛黄一应不缺,穆春派人快马送至中军,安道全煎了独参汤,扈三娘喂林冲喝下半碗,渐渐有了起色,至晚间,悠悠转醒。

林冲此时,头昏眼倦,微微睁眼,见三娘守在面前,百味杂陈,偏又说不得,心中痛如刀割,不觉落泪,两个相顾无言,唯彼此心照,扈三娘亦只脸上扑簌簌珠泪乱流,安道全几个见状知有话说,退出帐外,只留他二人在内。

良久,林冲强笑道,昔年有方士与我算过一卦,说我命中有一子,如今膝下尚空,必不至早亡,扈三娘听后一愣,回悲作喜,也自拭泪笑了,道,亏得安神医等不在此,刚醒来就不说些正经心肠话,却也羞红了脸,转身为他端了参汤来,林冲坐起,不要扈三娘忧心。

林冲一连喝了两碗参汤,身上续些热气,扈三娘看去,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才把这颗悬心尽多消散。林冲问道,是哪个救我回来,可曾说些什么。扈三娘道,穆弘兄弟救你回的大寨,并不曾说别的话。林冲道,穆弘兄弟对我几次关照,又救我性命,恩义深重。扈三娘道,哪只救你回寨之情,这山参亦是他兄弟从曾头市寻来,若无这参汤吊你元气,如今说话也是不能勾的。

话音才落,穆弘早揭了帘子进帐,笑道,安神医说兄长醒了,我正大喜,这山参是曾家私藏之宝+,我也是借花献佛,不费些功夫,兄长收了便是。林冲见穆弘,便要下床行礼,穆弘慌忙拦了道,何须如此,兄长人品武义,山寨哪个不敬重,只是忒心善,与晁天王一般,遭了史文恭毒手。

林冲道,可曾捉得史文恭,穆弘道,那夜我见你追史文恭走了大路,生怕不测,只因马慢在后跟着,赶到时你已落马昏厥,史文恭那厮早就不见踪影,争奈我只顾救兄长回营,无暇顾及那厮,宋大哥听后大怒,点兵三千,差花荣等去追,不知捉到否。

林冲心道,这一来一去少说半个时辰,师兄马快应已跑出数十里了,渡河过岸,定然无虞,口中却道,贱躯微伤,算不得事,不能为晁大哥报仇,愧疚难当。穆弘劝道,兄长养伤要紧,莫要乱想,安道全说这箭偏半指便是绝症,命在旦夕,还要管他人,大哥这心比菩萨也不枉了,又对扈三娘笑道,我每劝大哥,不便话说过重,嫂嫂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儿,他不听时,只管与他缠帐。扈三娘笑道,他这闷葫芦,哪个耐烦与他纠缠,心中又想,林冲与穆弘之话似有不寻常之处,却也找不到把柄,更添了疑虑。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9 16:55:00 +0800 CST  
宋江自入主曾头市,将曾家府院做中军帐,各头领按马军步军分列,颇为齐整,宋江双眉紧锁,专等秦明回报,众将不敢作声,唯有李逵旋身盘桓,宋江也不理会。不逾一刻,有军校来报,说秦明、花荣等已追至江边,又沿江追出三十里外,不见史文恭踪影。

宋江怒气填胸,道,为防史文恭走脱,定下数队人马伏在路上,如何竟让这厮逃了,若有玩忽职守,军法处置,众将听了,人人失色,个个吃惊,左右早有军校跪在案前回话道,秉头领,我等在路上伏了一夜,确实未见史文恭,若见了,拼死也要将贼擒住。

吴用冷笑道,一路伏兵绊马无数,史文恭又非神仙能掐算,如何竟有遇障而止,逢路才行的神通,我军设的埋伏,他偏一个不落避开,世间不信有这等巧事,分明是你等贪睡,放了过去。军校大喊冤枉,道,小人等知道深浅,史文恭射杀晁天王,与我梁山有深仇大恨,纵他武义通天,小人等也不敢为求活命私放过关,于头领处领罪事小,不义事大,再者,如是一处私放,定有后处关卡截住,如今人人都称未见史文恭,定是他走别路逃了,头领明见。

宋江怒喝道,胡说,已赚得史文恭入了天罗地网,任他插翅也难飞,你等顽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认,当下喊了兵士将几个军校拷打一顿,这几个军校是林冲、穆弘帐下,也是铁骨铮铮,不屈棍棒,到底是没风影的事,哪里肯认。穆春怒火中烧,哥哥不在,只得含忍,看他怎样下场。

吴用见军校这样光景,怕打死在堂上,忙叫住手,也自劝道,大哥容禀,这军校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一处不见或是惰怠,处处不见,委实蹊跷,可暂饶他几个性命,待查明在做论处。宋江见那几个军校已打的昏死过去,犹不承认,心中也道是打错了,听吴用一说,忙借话下坡,正色道,全赖军师求情,饶这几个一遭,下去医治。

当夜,宋江与吴用两个在房中议论,吴用道,哥哥果真信有这等巧合之事。宋江道,军师此言何意。吴用道,曾头市有四寨门,史文恭偏偏走南门遇林冲,与林冲一前一后入了林中,自此失了踪影,若是常理,史文恭暗射林冲,慌不择路,必撞见我军人马,如何就能避之如有神助,可见定是有人通风报信。

宋江想了一回,道,军师言下之意,林冲私放史文恭。吴用道,只是小可猜测,未有凭据。宋江道,阵图在中军,从未假手他人,穆弘在林冲身后追的又紧,林冲便有此心,也无暇一一说与史文恭知晓。吴用道,哥哥糊涂,阵图在哥哥手中,林冲便不能自画一张,以他才干,料此事不难。

宋江沉吟一刻,道,假你所言为真,林冲救史文恭一命,史文恭反射林冲一箭,依安道全之言,半指之偏,林冲便性命休矣,难不成史文恭是这等蛇蝎之人,恩将仇报。吴用道,世间最狠是人心,史文恭这等背信弃义之人,不足为怪。宋江道,这也有不通之处,林冲既放史文恭,他逃走便是,若射不中,惹林冲发怒,自家反走不脱,何必多此一举。吴用道,哥哥所虑极是,只是此事仍有不解之处,待林冲醒来,定要问个备细。

宋江道,眼下走了史文恭,晁大哥遗言不能践之,坐这寨主之位,便名不正言不顺,落人口实,委实可恨。吴用道,功到将成之候,必要决心,方能成事,一山不容二虎,大哥与林冲,必要有个了断,好叫众人归心,宋江道,全依军师之言。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09 23:26:00 +0800 CST  
次日,宋江差人将沿河船夫尽数抓来,一一问询,果然有一船夫招认,天亮时分,曾渡一人一马过岸,额外赏了舟资,船夫所述之人,黑衣黑甲,正是史文恭。吴用听了暗暗打帐,宋江沉着脸道,大军围城,曾家俱被剿灭,单单走了害我兄长之人,他日宋江有何面目去见兄长。

吴用谏道,不若遣几个伶俐兄弟往南面走一遭,史文恭仓皇而逃,必然带出幌子,如探得他藏身何处,彼时出其不意,必然手到擒来,晁天王之恨尽可昭雪。宋江当即点了时迁、戴总,王英几个前去。却是王英帐下亲兵来回,王英遍体鳞伤,不能行走,宋江道,何人伤我兄弟,亲兵左右支吾,嗫嗫嚅嚅,不敢则声,宋江烦躁,叫王英自去养着。又因一时拿不着史文恭,大军久驻无益,遂传令三军拔寨回山。

穆弘恐林冲伤势不便骑马,要亲赶马车送他回山,林冲笑道,兄弟好意,心领受之,眼下伤势已见从容,拿不动刀枪,牵绳勒缰尚还使得,穆弘又劝了一番,见林冲推脱,也不好强他,一路护在林冲身侧,三人说说笑笑,虽行的慢些,倒不比大军沉闷,直至梁山,方才各自回寨。

听闻大军归山,怀袖喜出望外,在院门口迎林冲进屋,却见脸上少些血色,身形羸瘦,行动有碍,心中好生不忍,便问道,数日不见,又在哪里带了伤来,林冲道,不过是武义不精,阵前吃了些亏。扈三娘瞪他一眼道,妹子速与他医治医治,胸前一个血窟窿也似,惊吓得众人不轻,只他自家说无事,我前日与他换药,不知怎的又在渗血。

怀袖闻言失惊,忙与林冲察脉,按着寸关尺,道,恁般病症,不是当耍,又解开林冲衣服,细看箭伤,虽有愈合之像,内里仍有脓血渗出,怀袖看那箭伤离心口只有寸远,心下参到八九分地步,回身抹泪,径去配药。

这日夜里,扈三娘神思疲倦,早早睡去,忽闻外面惊嚷,怀袖惊慌失措,奔入伏在床头大哭,扈三娘见状,急忙批衣起身,问道何事惊慌。怀袖哭道,林大哥胸口忽然血流如泉,用尽办法也不见止,人已昏死过去。

扈三娘散了七魂六魄,随怀袖去看,果然已是血泊一片,林冲牙关紧咬,闭目不醒,胸口冰冷,已见是无指望了,扈三娘+情不自禁扑在林冲身上大哭,脸上沾了好些鲜血,形容好不凄惨,口中只道,我随了你去,我随了你去。正是失神失智,猛听见一人在耳边柔声唤三娘,飒然惊觉,原来却是梦魇,睁眼看时,身子仍在床上,脸上哪里有血,只有满面泪痕,林冲抱着自家,一脸关切。

林冲问道,三娘所梦何事,这样啼哭,我叫了几声都不见醒,扈三娘为梦中之事搅得天旋地转,虽知不是真的,想来犹自惧怕,伏在林冲肩头一味哭个不停,林冲只好抚背宽慰,扈三娘尽兴哭了一场,又呆了片刻,心中渐渐清明,想道,这等凶恶梦兆必是有来由的,原为在大营中,人多眼杂,问这话不是时机,此时倒要借机问他一问。便将梦中凄凉的话说出,林冲听后,半晌不能言语。

许久,林冲拉了扈三娘手放到自家掌心道,三娘,你所梦皆因我起,是我负了你,扈三娘刚受了一场虚惊,此时又听这般言语,提心吊胆生怕林冲说什么不祥之言。林冲续道,这箭非史文恭射我,是我为堵宋江之口,自家做下的。那日在军中,吴用要我等立下军令状,若不如此,私放史文恭,难逃死罪。

扈三娘头顶一个霹雳,冷风遍体,如五内崩裂,缓缓抽开手道,好狠的心,你为放史文恭几乎丧命,又置我于何地。若我为你去了,你在九泉之下,又有何话对我说。林冲彷徨无措,也淌下泪来,道,千错万错在我,辜负厚恩。

扈三娘愈思愈气,冷冷道,我并不为你放史文恭恼,只恨你将生死大事瞒我不知,难怪那日你欲言又止,却是早定了主意一去不返,今日一想,几成永别。别家夫妻分离尚有一句半字暖话,到我竟一句实话也不能勾,可见生死不负乃烟云耳,可笑我还指望与你相守,原来是痴心妄想,倒不如现在散了,免你牵挂,岂不清心。

说罢,起身下床要走,林冲在身后抱住,哪里肯放,扈三娘又是委屈,又是气恼,一时没些理智,挣了两挣,手臂用力抬起正打在林冲胸口,林冲低哼一声松了手,扈三娘察觉回身来看,血已透了衣衫,扈三娘惊后大恸,哭道,这又是怎的了,我去喊怀袖来看。

林冲本失血体虚,哭了一场损耗精神,经这一场又用尽了力气,勉强扶住床沿,发喘道,不要叫她,我与你说个明白,死也甘心。史文恭于我有救命之恩,年幼贪玩,曾摔下山去,是师兄从乱石中背我寻医,才有此身,他遭此难,我如不救,与**何异,男儿一世,不论福祸。然我已立下军令,宋江又视我如敌,私放之罪,必不能免,我死无怨,只不愿你受牵连,思来想去,羝羊触藩,只有此法,或可两全。

林冲拥被雨透,一字一顿道,那夜放了史文恭,我坐于马上,仰观斗柄,万顷茫然,手抖如摆,几不能持箭,心中只惦再见你一面才好,几次冥冥昏昏,想唤你名字,又怕人听见,竟是生亦不敢,死亦不敢,今说与你听,不敢求垂谅,如不加恨,死而无憾了,言罢,惨然晕厥,再无他词。

扈三娘此时此刻才知他那夜如何捱过,体会他以死相许之情,只道,我不怨你,我不怨你,你且醒来,林冲却不答话,扈三娘拉开他手,只见胸口血已渗出巴掌大小,赶忙奔出屋去叫怀袖来看,怀袖担忧林冲伤势,正在翻来覆去,听见扈三娘喊叫,三步并做一步跑进房中,见两人脸上都有泪痕,知是情绪激动所致,不是血崩,略微松口气,又将预备下的草药与林冲敷上,不逾时止了血。

扈三娘坐在床前,没情没绪,直呆呆望着林冲出神,怀袖不知何故,也不好开口劝解,陪扈三娘坐着,直至天亮。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10 20:19:00 +0800 CST  
怀袖见林冲昏睡,虽然不醒,气息平顺,对三娘道,妹妹莫心焦,且去我屋中歇一歇,我与大哥用的这副一捻金是祖传药方,止疼生肌甚效,失血门最是体虚,头目昏眩,四肢倦怠,贪睡也是常理,我二人守在此处,一齐耗乏,对病无益,不若你先去小憩片刻,再来换我,也好使大哥醒来有人可照料。

扈三娘听之有理,道,本欲相从,只是他不醒来,到底心不能宁,不若姐姐先去将息,少时来换我。怀袖道,失血昏睡一两日也是有的,妹妹何必执意,况连日下山劳顿,必是劳累。扈三娘晓得怀袖好意,勉强应承,噙泪而出。

扈三娘走后,怀袖端来热水,与林冲擦汗净手,又听林冲梦中呓语,叠续三娘不绝,怀袖心中洞明,默默流泪,却猛然被林冲擒住手腕,略略用力只是挣不脱,只道大哥醒来,林冲本是半睡半昏,半迷半醒间,听到人唤,也自惊觉。

林冲强撑双眼,定住一看,只有怀袖一人在侧,骤然头顶如凉水倾下,只认是扈三娘负气走了,暗道不知昏了多久,此时也不知何处去寻,纵要去寻,身疼无力,起身尚且艰难,便也是痴心妄想,眼见没奈何,这世里再没有完聚的指望,感切伤心,竟不如早死托生,尚勾梦中一会,既有此念,不由得心灰意冷,心头只存的一点火也熄了,语塞哽咽,清泪交流。

怀袖在一旁把好言苦劝,林冲哪里听得见,怀袖慌得无不可,忙去喊扈三娘,扈三娘也着了急,赶在床头,将手扶了他半身起来,低低唤道,大哥不要梦魇,三娘在此。林冲听得声音,仍当是死了,三魂未散尽才得一见,因此更加伤情,含泪道,竟不想还有此相聚之刻,你下山后,切不要忘记我言,万事退一步计较,便能存安百年。

扈三娘与怀袖闻言俱各心惊,怀袖伸手轻抚林冲额上,并无发热,遂与扈三娘摇头示意,扈三娘便道,大哥说胡话,我何曾要下山,又无发热,怕不是魇住了,怀袖也道,你伤的这样重,妹妹如何就舍得离你,下山独个自在去。林冲心道,我若死了,与三娘相见,怀袖原不该在的,又摸胸口,分明作痛,才知果真是梦魇。

扈三娘看他有些愣住,神色却已如常,笑道,不以千军万马为惧,却怕梦中虚虚幻幻,从古英雄总是痴,你看他可不是有些呆么,怀袖也发笑,径去倒汤药来与林冲喝。林冲口虽不语,心下覆想道,三娘显是将夜晚之事付之度外,料不怨我了,三娘虽是女儿身,见识胸襟反令男儿蒙羞,原是我将他看的浅了,经这一场大难,以后再不可瞒他。自此,夫妻各相爱重,更甚于往日。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16 01:15:00 +0800 CST  
这段文字总说广告,只能截图发了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16 01:29:00 +0800 CST  
扈三娘将林冲适才一番话说与怀袖,怀袖抚掌笑道,口腹之欲,乃为人第一等要务,大哥这样豪杰,亦不能免俗。他嫌粥淡,这个不难,只需将肉捣烂成糜状,加入粥中,滚熟后必然入味,我只笑他娶了妹子这般灵秀出尘的人物儿,如何还是这等迂儒腐气,愈发不爽利了。

两人在内厨,并无旁人,扈三娘掀拳裸袖,捉了怀袖道,你在大哥面前,可也是这话。怀袖笑道,不仅是这话,怕还要厉害三分,我想,妹妹日后诞下麟儿,不知像你还是像他。扈三娘又气又羞,道,你这哪里是与我解忧,分明是存心拿我玩笑,看我捉了你如何发落。

正在吵闹之际,一亲兵引了段景住进来,说有要事。林冲远远瞧见段景住,喜上眉梢,身子也不消沉,几步便迎了上去。原来林冲一月前托段景住寻一匹矮马,非利川马不要,段景住苦苦找遍也不能勾,一日前又有一伙马贩打梁山过,当中竟有几匹利川好马,段景住大喜,次日飞也似来报林冲,也是十分得意,不由大声道,哥哥上回托我寻的那马有了,林冲见他高声乱嚷,忙扯到一边,又看三娘不在,低声道,好兄弟,莫要声张。

段景住走街串巷,点头会意的伶俐人,见这光景,也不禁疑惑道,哥哥自己家中,缘何这样小心。林冲红了脸道,造次之间,细说不得,但三娘来问,你只说军中有事,必要我亲去才可,不要多口。段景住道,哥哥之命,哪敢不从。

林冲批衣与段景住一道出屋,三娘果然来问,段景住一句一答,没些破绽,又见段金柱言谈行动十分勤谨,三娘深信不疑,只嘱咐林冲骑马缓行,不要过劳。

林冲连日被拘得紧,竟未出屋,初离家时,还妨三娘在身后张望,且捺住性子,慢行缓步,行至两里外,料是目不能及,便如脱缰马驹,一径恣情狂奔,也不按路而行,偏要打个宽转,须臾行了二十余里,方才像意。

段景住随他行了多时,嘴上不语,心里早翻来覆去思个透亮。故意问道,教头风驰云走。可是怕身后嫂子一呼,招回家去。原来这段景住知马爱马,与林冲脾气相投,别有亲近,又说话绰趣儿,在林冲面前也无遮掩,林冲喜的是真心话,也从不恼他。

林冲见说尴尬,并不作声。段景住愈发兴起,又道,听勾栏说书的唱道,前朝有个大官儿家中有个四畏堂,不知教头家中是四畏还是五畏。林冲笑道,没有的事,我久不去军中,反成了你们谈资,待有空时,却要仔细管一管,你只前面带马,不要絮叨。

两人一头说,一头笑,来至山脚下一片开阔地,林冲抬眼一看,几十匹良马蔚为壮观,不由得心中欢喜,林冲对段景住道,这些马匹尽可留下供军中使用,不过不可豪夺,按市价交付,不能倚仗豪强,短人银两。段景住道,此不消哥哥费神,酬价过的,都无异议。林冲道,这样最好。

林冲逐一观之,个中果有几匹利川马,因马身短小,与其他不同。段景住问道,哥哥向来爱的是河曲马,这利川马虽好,终究矮小些,江陵府又路途遥远,因此少见,得好马更难。

林冲笑道,你有所不知,附在段景住耳边低声道,三娘爱骑马,因是女子,不比男儿身材高大,河曲马四肢修长,却如履不适足,不能久骑,又极易磨腿,因此特要这利川马。段景住道,哥哥方才还与我面前假做丈夫正色,原来为嫂子求马,心口不一,当罚三卮。林冲堆笑道,莫说三卮,再满三卮也是应该,合当谢你为我受累,百觥不敢辞,只是目下尚未痊愈,不便饮酒,你也知我难处,改日来陪。段景住心中早知是三娘不许,且不说破,笑道,哥哥家中为重,小弟怎敢相强。

林冲看那几匹利川马,皆是良材,其中一匹精悍出众,但见耳小目明,胸阔腹大,肩短而立,蹄质坚实,林冲欣然拍拍马身,壮硕有力,不觉技痒,心道,此马好便好,就是不知脾性如何,万一顽劣,不能驯服,跌了三娘下来,后悔不及。不若我先试马,如温顺方能图日后调驭。

林冲想定,抓紧鬃毛便要翻身而上,段景住知道厉害,劝道,泛驾之马,不能轻服,哥哥三思。林冲道,无妨,久不动筋骨,正好施展。这马是生马,不曾被人骑过,觉背上负了一人,刹时暴跳如雷,狂奔乱走,林冲拉紧缰绳,不敢有一丝迟疑,马腾跃扭跳不止,踏的尘土飞扬,如骤风拔木,一心要将林冲甩下,林冲左臂用力牵动箭伤,豆大颗汗直流,段景住心惊胆颤,唯恐林冲有闪失,大喊要林冲下马。

林冲敛声屏气,随马而动止,那马虽力大,上前颠他不下,落后摔他不得,没奈何用尽一身蛮力,少时便声嘶力竭,再不动了,林冲旋即跳下马,道,这马性子倒比霜花安稳,不算暴烈,三娘骑坐,我也放心。

段景住上前与林冲掸尘道,你是心满意足,看的我提心在口,若有闪失,别说嫂子那不能交代,宋大哥那里还要领罚,不觉手上用力拍打。林冲吃疼道,兄弟手下轻些,这马力大,我亦精疲力尽,扯的膀子酸胀。

段景住道,苦劝再三,就是不肯,今听我一言,我家离此不远,不若暂去歇息片刻,我也不整治酒肴,治个薄设,一时还凑得齐,既得了良马,要尽兴一场。林冲伸伸腰,踌躇道,我若染了酒气,衣衫上瞒不过,回去也是领罚,略沾些荤腥儿倒还使得。段景住见林冲半应不应,正要开言,却见林冲身后不远树后闪出了人来,擦擦眼看一看,仙娥窈窕,含笑带嗔,不是扈三娘是谁,怀中抱着马鞭,轻移莲步,径向两人走来。

段景住不敢与林冲明说,边弄眉挤眼,边调转语气道,哥哥身子不爽,不如早归。林冲秉性忠良,没些弯绕心思,听这话心中纳闷,方才邀约饮酒,如何下一句就翻了面目,准是恼我迟带,说话来激我,不若应承下来,也是饿了半日,万没有推却道理。便道,天色尚早,随你一同家去就是,叨扰不该。

林冲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人冷笑道,原来这中军大帐设在段兄弟家中,我竟不知。林冲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将手中缰绳塞与段景住,才转过身,不由得退后一步道,三娘如何找到这里,我与段兄弟原说投家去喝茶少歇,顷刻便归。

扈三娘看着林冲,笑嘻嘻立着,也不应他,也不答他,虽不说些甚么,林冲受这一场淡,到底心虚,反觉不安。段景住一旁道,是我得了些些好马,央缠大哥来掌眼,没有别的事。扈三娘笑道,我原道掌眼不过心相口言,竟不知还要劳动筋骨,大哥这一头汗,一身土,想是十分辛苦。

段景住心道适才林冲逞强亦被三娘看在眼中,自己再辩恐怕要吃连坐,寻个是由告假,唱了个喏,仍将马缰递与林冲,自去赶马而回。林冲见三娘早已识破其情,心道,大丈夫行事如日月皎然,索性说了,凭他处置。便把始末缘由,备细述了一回。又道,此马便是表证,不是脱空无凭。

扈三娘笑道,我非官,你非民,又非公堂对证,夫妻之间要凭证做何用处,言讫拉了林冲在树下坐地,林冲以为要受扈三娘指摘,不想一字未提。扈三娘道,适才你在马上当真凶险,我欲喊你下来,又怕你分神吃亏。林冲笑道,这驯马在心不在力,你若喊我,分神事小,气势弱了三分便是输了,马得胜一场,日后要赢则更难一层。

扈三娘道,好端端为我寻良马作甚,我向来也少出门,并无大用。林冲道,偶然听得怀袖议论,下月是你生辰,因你不喜钗珠,山上也多是粗物,行思坐想,难有称心意的,那日见你下马吃力,揉搓小腿,便留了心。利川马矮些,耐力不输,此马难得马鼻广大而方,所谓鼻大则肺大,肺大则能奔,与你骑坐在合适不过。再者,现下无用,未准日后要有大用。

林冲又道,今日这事回去不要与别个说,有人问起这马,只说我要来自用,那两个煎药的军士是宋大哥分派来的,必不是等闲之人。扈三娘道,大哥疑心,不如寻个因头,打发两个出去。林冲冷笑道,这两个在家中,尚且是明处,只怕打发走了,来两个在暗处,更难防备,我在病中,想来还不至与我为难。

扈三娘道,夏日炎炎,伤愈的慢些,不要心急。林冲道,如何不急,酒也不能喝得,肉也不能吃得,每日先灌三大碗汤药,便是和尚也比我好些儿。扈三娘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酒肉甘香反害人。大哥岂不知这个道理。你也累了半日,不如归家去,今日饭食比往常不同,大哥尝了便知。

林冲道,果真么。扈三娘拿来林冲手中缰绳,笑道,你不饿,马也要跟你挨饿不成,还不快走。遂赶了利川马在前,林冲骑了霜花跟在后面,两人一同归家。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18 03:06:00 +0800 CST  
上一回的诗
人笑季常已有年
只为悍妇恶姻缘
举案难得三五载
狮吼未必无善言
昙花娇软空有怨
龙胆桀骜也堪怜
试看闺中习文武
始知见识在人前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19 00:36:00 +0800 CST  
不觉光阴荏苒,又是六月中旬,扈三娘与怀袖精心为林冲治伤换药,日愈一日,林冲身上伤势已然大好,各寨头领闻说,皆来探视,鲁智深、武松几个自不必说,每隔三五日定要亲自上门,阮家兄弟恐扰林冲清净,逐日遣人送活鱼与林冲熬汤补身,这也是用心之处。亦有其余各寨念着林冲素日宽和,行事公道,多有受益,也来显亲近之意。

穆弘自回山后,并不入西寨半步,晓得宋江指派两名医士每日在林冲屋中煎药,昼去晚归,心中只是冷笑,这日闻听林冲日渐复元,料定众人要去,才使人备了两只山参,往西寨而来。

林冲深感穆弘义气,见他登门,正是挖耳当招,喜逐颜开,捉了穆弘双手进得堂来,少坐拜茶,林冲笑道,救命之恩,不曾报答,病中乏物为敬,甚愧菲薄,当果菜小酌,勿怪轻慢。

暑热难耐,穆弘满饮一杯茶,以袖抹汗道,茶不解渴,大哥快与我酒吃,才教痛快。林冲依言,穆弘也不推辞,连饮了三大碗,无一丝停歇,林冲笑道,兄弟慢饮,又无人抢你的。穆弘饮毕,方道,大哥虽是武将,行事做派却是书生迂阔,天大的风火事,也是寻常一样慢条斯理,哪里知道渴龙狂饮的舒畅,又是炎节,几碗酒下肚,才是神仙日子。

穆弘言语爽恺,林冲一笑报之。两人屋中叙话,并不关门,穆弘向外打量,两个煎药的果然觑着室内,鬼鬼祟祟是个探子手段,手中煽火不迭作个遮掩。穆弘故意唤林冲来看山参,低声道,这两个**,哥哥何不打发了。林冲道,暂且忍耐几日,病愈自去。穆弘冷笑道,平生最恨两面三刀之人,哥哥怕失了宋公明脸面,我却不怕,未上梁山时,惯见这等阴险勾当,哥哥为难时,我自有手段,在我面前讨野火吃,保管他屁**流。林冲见他发作,忙拦在身前道,缠那些做甚么,左右不过这几日,不要为我失了和气。

穆弘气性难止,林冲又停一时,道,兄弟耿介之人,我心中之事,不敢相隐。这些时日,常有人来探望,偶有人乘间问起寨主一事,我心知是宋大哥遣人来探我心意,如此小心屏息,藏意饰容,可见疑我之深。宋大哥喜吃鲙鱼,然鲙鱼肉质酥软,却细鳞多刺,大哥爱其味美,恨其刺多难食,我如今便是这鱼刺,料是不能在山上长久,只因伤势未愈,此时还需从容。

穆弘道,宋江疑你有夺寨主之心,还要将史文恭一事做在大哥身上,当堂棍打士卒,定要招供,足见其意了。穆弘又道,大哥若有心夺这寨主之位,也未必不可。林冲笑道,自揣无智无谋,当不得此位,况二虎相争,必有一亡,福莫大于无祸,岂敢以身犯险,辜负三娘。

穆弘道,依我之见,前句是假,后句为真。林冲笑道,管他真假,只教你知我心意,莫要惹事,你在山上时日还长,今日出豁爽快,未免教宋大哥看低。穆弘笑道,七尺男儿,何处不能藏身,以义气而聚,无义则散,惹恼了我也下山去,哪个稀罕这把交椅。

林冲道,今日原为庆贺而来,理当畅怀,兄弟为我之事招来一顿闷气,于心不忍,目下不能多饮,相陪小酌几杯,料也无妨。穆弘笑道,早听人说怀袖姑娘是膳祖在世,小七兄弟又日日给你送大鱼,不知今日有无福分一尝。

林冲笑道,若是旁人,尚不敢轻易劳动怀袖姑娘,今兄弟来,却是早备下了。两人来至后堂,桌上虽无炮凤烹龙,也是鱼虾山珍满盘。林冲打横相陪,推穆弘坐了上首,穆弘笑道,兄长是个豪杰,就是礼数忒多,你既相让,我便受了,推来推去反道我不爽利。林冲亲与穆弘斟酒,穆弘接过就饮,就着鱼肉鲜美,一连饮了十余碗,林冲傍坐款待,只略饮几杯,穆弘也不强他,直吃得尽兴,已是傍晚方才离去。

林冲自回房去,三娘已是沐浴过了,坐在床前梳头,林冲回身把门栓了,见扈三娘身着淡青罗衫,轻如雾谷,幽香满室,犹是情迷,便走到扈三娘身后,轻轻替她篦头,扈三娘笑道,穆弘兄弟向来豪饮,如何肯轻饶了你。林冲道,他来是客,客随主便。扈三娘道,当真少饮,林冲正色道,只饮三杯作陪,夫人面前,岂能妄语。

扈三娘从镜中一窥林冲变了神色,又觉好笑,转个题目问他,道,穆弘兄弟待你真心,又有高见,今日可说些甚么。林冲道,他亦忧宋大哥疑我已深,这所在不能长久。扈三娘道,王伦为寨主时,忌你才干,百般刁难,宋江也这般肚量,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恁的有理。

林冲听言心中一动,不觉心猿意马,又见扈三娘两脸红的可爱,就如一朵醉海棠一般,越发俏丽,猛然将三娘报将起来,林冲笑道,怀璧不假,正在眼前。扈三娘又惊又爱,欲要推脱,怎当他紧紧抱住,低声道,金疮未瘥,好没正经。林冲笑道,敦睦夫妇之伦,也是正经。

扈三娘笑道,炎炎夏日,你有竹夫人相伴,凉风侵床可灭身火,冰肌玉骨可解心火,还嫌不够么,快些放手,不要歪缠。林冲笑道,竹夫人纵有凉德之贤,不及青夫人芝兰之芳万一,言罢,将扈三娘放倒在床上,两人定情后终是聚少离多,林冲又几历生死,一场云雨,极尽枕衾之欢。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25 16:57:00 +0800 CST  
度娘又抽风了。。。秒删啊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27 11:39:00 +0800 CST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27 11:40:00 +0800 CST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27 12:00:00 +0800 CST  
话分两头,这日万里碧空,金风微凉,虽恶月刚过,百卉尚且葳蕤,正宜斗草。扈三娘先头斗草输了一阵,并不服气,约了怀袖在比。晌午十分,两人各提篮背篓归家,林冲见二人尘土满面,掀拳裸袖,各欲争雄,猛可念起东京时也是这般顽兴,不觉站在一旁出神。

扈三娘道,此次斗草,要有个中人才好,大哥正好得闲,就要他做个评判,也不由林冲推脱,硬拉来坐了。怀袖笑嘻嘻的走将来道,大哥最是公正,妹妹再输一程,还有何话说。扈三娘将背篓向石桌上一,道,休要夸口,比试才知。怀袖道,妹妹此番要文斗还是武斗。扈三娘道,前次便是武斗输你,我偏不服,要来挣气。

两人各持一芣苢,以草茎勾连,互向己方用力,扈三娘力大,初时占了上风,不想所持芣苢乃是嫩茎,颜色虽好,韧性却输,用力一拉,顿时折成两截,扈三娘弃折根在地,叫嚷在比,几次三番,仍旧输了。扈三娘道,姐姐使诈,如何比得。怀袖大喊冤枉道,又非赌金赌银,哪里用得上使诈。扈三娘道,都是一样芣苢,我力气还大些,竟不能得胜,可不是有鬼,又笑道,若大哥也输与你,我方信你手段。

林冲道,你们自去比试,不要赖我,起身要走。扈三娘拦住道,输赢玩笑尔,赢了又不要你娶她,怕她作甚,便将一根芣苢交于林冲。扈三娘说者有意,听者亦是有心,林冲被她一激,怕怀袖多心,反是不好走了。怀袖闻言早是满脸通红,也知个中尴尬,不能明说。

两人执草茎相缠,免不了手臂相触,皆是心中一荡,一发慌了,待到角力,怀袖情不能持,羞答答的避了林冲目光,脚下已是软了,林冲心下终是怜她,有意相让,手下只动了一分力,略轻轻搭着而已。三娘在一旁见这光景,知他二人心事,拍手笑道,我就说有诈,林大哥也不能胜。林冲闻言惊如梦醒,手上不觉用了力,怀袖脚下无根,被林冲这一带,抱了个满怀。扈三娘大笑道,惭愧惭愧,常胜将军也有败时。林冲情知她捣鬼,扶怀袖坐在石凳上,又走到扈三娘身边,俯身在其耳畔轻声道,晚间在与你论处,说完径自去了。

怀袖虽有好些难为情,心中到底甜出蜜来,坐着垂首不语,扈三娘轻轻在背后推她一推,笑嘻嘻道,只输了一阵,怎么就泄了气,这往后阵仗可多哩。怀袖道,妹子可歇手罢,恐人看到,不当稳便。

扈三娘笑道,自己家中,有何不妥,适才输了一阵,林大哥又替我赢回一阵,两相抵了,文斗可要抖擞精神。怀袖心中有事的人,争胜之心早抛向爪哇国,与三娘道,妹子起个头便是。扈三娘道,菖蒲又名冰台,我便出个冰台叶,怀袖道,大麻又叫火麻,我对个火麻仁。

扈三娘笑道,这个简单,只是小试身手,下个可难,姐姐小心。扈三娘背了手,愈发得意,走到怀袖身边道,我出个含羞草,姐姐可能对。怀袖立时怔住,将衣袖遮了脸道,妹子又来找我打趣,说的这些没根蒂。扈三娘道,姐姐对不出,不如我替你对个,这含羞草唯有解语花可配。

怀袖道,妹子今日大胜,可遂心了,饶我去吧。扈三娘道,不可不可,哪里肯轻放,我还有个绝对未说,我见姐姐半羞半恼,还需一束忘忧草,姐姐可能对么。怀袖道,妹子与大哥待我这般好,再无有不知足的。三娘道,这忘忧草与合欢花恰是一对,林大哥就是这合欢花,我说的是也不是。

怀袖道,妹子兰心蕙性,处处替我想到,只是人生一世,未必能事事如愿,不见那和尚庙、尼姑庵,终年香火鼎盛,来的都是有愿未尽之人。文君相如因琴相知,既有前缘,也是天意成全,一草一木,各有蝉联,强求不得。再有绿珠坠楼,碧玉跳井,纵得了一时之欢,后来带累夫家满门,到底是个苦果。

扈三娘听了,转觉悲伤,待要再劝,那两个煎药的上前来禀,只道有几味药短了,要怀袖去看,怀袖轻叹一声,悻悻去了,可怜她前路虎穴龙潭,生死全然未卜。

正是

东海龙冠嵌明珠
堕入青泥片尘无
宁为一世身后影
不作红颜累吾夫
同向花径求解语
孤对青灯甘幽独
守得一岁春来报
毕竟展眉意自舒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28 01:23:00 +0800 CST  
两个煎药的与怀袖一路走,见离的人远了,将宋江授意藏头隐尾、说了八成,怀袖听的不甚明白,犹疑再三,那两个焦躁,生出不耐烦道,你今夜只管前去,便知端的。怀袖明知事由在林冲,心中不安,好容易捱到傍晚,瞧着林冲屋中灭了火,方小心移烛出门,唯恐惊动叫人察觉。


此间离宋江处有六七里,怀袖趁着月色,疾步而行,虽道路好认,也是草深路滑,三步一跌,吃了万千苦楚,赶到宋江屋中,气喘不止,略略定了心神,与宋江吴用道了万福。宋江笑道,何须多礼,深夜唤你前来,多有不该,只是此事干系重大,来时林冲可知。怀袖道,头领吩咐,自是晓得避人,不知何事紧急。


宋江问道,平心而论,我待你如何。怀袖回道,葬父埋兄之恩,身死难报万一。宋江道,我拨你到林冲处,每每思之,皆有悔意,不该使你到那虎豹豺狼的去处,受他欺凌。怀袖闻言骇然,当下道,林大哥为人忠厚,一团和气,并未有龌龊之事。


宋江道,大奸似忠,大恶似善,所谓隔重肚皮隔重山,你哪里知道他的真心,他纵是罪行滔天,面上不露出一分,你还道他良善,念他万好。怀袖情知要生大事,心道,不知宋江有何狡计,今日必要我亲来,所言皆恶,我且随顺他则个,好知个底细,心下想着,嘴上却道,头领见识高明,我等女子,一叶障目。


宋江道,林冲身在梁山,却私通贼人,晁天王大仇未报,他竟放走史文恭,梁山一向待他不薄,不想他是这背恩亡德之人,罔为义气,我虽有意偏他些儿,争奈大是大非,不可徇私,此人不除,到底公道难泯。


怀袖道,头领既有决断,叫我来所为何事。宋江道,叫你前来,不为别个,林冲通敌,乃其帐下亲兵亲报我知,然这亲兵已命丧曾头市,无有凭证,终究难定罪名,因此叫你出首,做个旁证,好叫人信服。


怀袖问道,定他个谋叛罪名,头领要如何处置。宋江只当她应承,谄笑道,念他素日勤谨,也不要他死罪,拣个高崖推下山去,生死由天,这是我等宽宥之意。


怀袖冷笑道,头领为一寨之尊,要杀他何难,何必费这许多心路,他只是一个身子,又是重伤刚愈,住地荒僻,如在夜里行圌事,只当掐个虱子,神不知鬼不觉,岂不两全。


宋江道,寨有寨令,军有军规,赏必加于有功,刑必断于有罪,不昭其罪而诛之,难服众人之心,又恐残党替他叫屈,没个定案,要做实的,方无后患。


怀袖此时方知原委,冷笑道,宋头领处心积虑,可见得既要趋利,又要贪名,既要掩恶,又要诈善,为做成无半点算计不到,可是难为的紧,真堪为寨主之才。


宋江听得不入耳,冷哼一声道,你有何话说。怀袖道,天地之道,如白日青天,行圌事之法,如风光霁月,断没有弃良从恶,摘月蔽日的道理,只怕头领看错了人,怀袖虽一介女流,身份低微,却不屑做这瞒心昧己之事。


宋江闻言陡然生出火来,沉了面目。吴用见他言辞凛然,在一旁道,个中原有误会,不要动怒。怀袖姑娘照管林冲日久,未免不动些儿女私情,此乃人情世故,只是林冲这等巧言令色之人,今可负梁山大义,何况你一女子,休要执迷,晁天王大仇得报,宋大哥自会替你凑门好亲事。


怀袖轻笑一声道,吴军师说些什么话,当真我辈女子就再不出个有义侠之骨的,皆是水性任人揉圌捏的不成,林大哥与我,从未染指分毫,日月可鉴,吴军师也不必把话来激,今日宁可致我于死地,要我诬林大哥,断然不成。


宋江勃然大怒,厉声道,妇人之见,真个不识时务,你自认林冲会护你周全,可是打错了主意。怀袖面上毫无惧色,回道,父亲圌哥哥亡故,活如走尸,死又何畏。


宋江冷笑道,饶你嘴上伶俐,可不知你与我传信手书若送与林冲之手,他又如何待你,他忠厚是真,也断不会留个细作在身边,到头来看你有何去处。怀袖闻言,呆怔住了,心胆俱碎,浑身止不住的颤。吴用也劝道,怀袖姑娘且放下性子,宋大哥日后为你配了姻缘,胜林冲十倍,悠游偕老,再无虚夕,可不好么。


怀袖愣了半晌,自觉了无生意,那日将王英之事报与宋江知晓,不过是好意,不想竟成催命之符,一时又怪自己这等无用之人,合该一头撞死在父兄灵前,兀自对那人还存些指望,落得这般没收场,受人奚落摆布,只自比尘垢粃糠,不该挣命,唯有一死可了却众口,也能保林冲平安。


怀袖想定,一发没有了牵挂,将双膝跪地,冷冷道,宋头领百般相劝相逼,不过要我供认,处处算到要害,我亦无话可说,求借头领配剑一用,赏我一死,绝无二话。宋江万料不到怀袖刚烈至此,拿眼看向吴用。吴用深知其中利害,暗道,怀袖一死,林冲必然追查攀扯,我未发难,反倒给他寻事由头,怀袖此时还有用处,必要留她性命才是。


吴用赶忙上前搀扶起来,道,怀袖姑娘会错意了,宋大哥待你如亲妹子一般,如何肯强逼,你且先回去,从长计议,若转了心思也未可知。谁知宋江余怒未消,道,放她回去,说与林冲,岂不误了大事。


怀袖冷笑道,宋头领乃相见疑,我足当田光之死,怀袖之命,宋头领救之,今一死方可还了,头领不必稽迟。吴用对宋江道,怀袖心直口快,言语冲撞,宋大哥不要与他计较,林冲之事须她不得,倘或有个一差二错,没些说辞。


宋江闻言,心思也回转过来,心道,杀她只怕惹恼了林冲生变,不杀她又恐泄密,要挟制才好。宋江押司出身,见惯市井之徒手段,要一人开不得口也到不得是难事。只道,此事关乎我梁山安危,不可不谨,纵是赌咒设誓,小人与女子之语焉能轻信,除是哑子,永不开口,言罢从暗阁中寻出一瓶药来置于桌前。


怀袖见这光景,情知宋江恶狠,要自家喝下哑药,但想留得一命好歹与林冲见上一面,通些消息早作防备,未可救他一命,将药瓶拿在手中就要服下。却是刚要沾口,宋江冷笑道,且慢服,此药入腹一刻,就可使人周圌身痉圌挛,腹痛难忍,在此处服用,如何回寨,遂唤来两个心腹,教压怀袖回去,在院门口直看她将药饮下,才来复命。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30 21:31:00 +0800 CST  
怀袖吞下哑药,两个心腹自取空瓶回去复命,怀袖转身栓上院门,已是东方渐亮。怀袖趁尚能说话,欲要叫醒林冲,走至房门前却心道,不可不可,那两个定在门口张望,惊动了宋江反惹他下手,如此却是我害了他。


心中想着,腹中始觉些疼痛,手脚俱麻,怀袖勉强支持回到房圌中,腹中如有刀锯,喉内似有火烧,已自不能成声,忍痛将笔来写,争奈指尖无觉,只好以掌握笔,写道宋江忌你争位,欲除之而后快,速速下山,虽字迹模糊,依稀可认。


怀袖吃了一夜折磨,又服下剧药,气息奄奄,几番欲死,心中念着林冲,尚存一些生念,挣扎写下几字,心愿已了,含笑倒地,渐渐昏将过去。


怀袖向来早起,这日已近晌午,不见人影,三娘心中纳闷,与林冲道,她今日这是怎的了,房门紧闭,莫不是有事。林冲道,昨日还与你嬉闹,怕是累了。三娘道,她原日日早起,今日迟的不像样,我去看她一看,才能安心。


三娘走到门前一听,不听得里面一些声响,推一推门,竟是虚掩,见怀袖倒在地上,嘴角流涎,四肢僵硬,摸圌摸圌胸口,幸有温热,三娘惊的目瞪口呆,高声急唤林冲,林冲一见,也是失惊,忙抱起怀袖,轻放于床上。林冲急要遣人去请安道全,却被三娘拦住。


扈三娘道,姐姐教我学医数日,略懂脉案,已与姐姐诊过,且喜尚无大碍,这病来的有些蹊跷,她昨日魂不守舍,我把话来问,又自不说,等姐姐醒来问个清楚,大家明白方好,切不可莽撞。


少时,怀袖微睁双目,见林冲与扈三娘守在床前,虽喉咙灼烧难耐,一时也顾不得了,只把那十二分疼楚往肚里咽,一手拉拽林冲衣袖,一手指着桌案,林冲走到桌前,看纸上所写之字,本来因怀袖心焦,此时却如雪水沐身,凉到心底,呆立在那里,三娘看林冲神态大变,也走近来看,上面字字锥心,又看字迹潦草,心知怀袖受了大难。


三娘抱住怀袖道,姐姐如何不说话,怀袖不觉清泪流下,连连摇头。三娘道,有何委屈姐姐说出来,好叫我宽心。怀袖抱住三娘大哭,哪里发的出声,林冲与扈三娘看在眼里,虽不十分明白,也知怀袖不能说话。扈三娘问道,可是宋江那厮致你失语,怀袖赶忙摆手,只是一味的哭,三娘亦不好再问。


林冲点起烛火,将那纸燃烬,冷笑道,要取我性命,宋大哥竟如此费心,恐非碎尸万段不能叫他如意。扈三娘道,大哥早拿主意,不如收拾停当,今夜便下山去。林冲道,今夜还不是时机,宋江加害怀袖,必定布下暗哨,提防于我,此时行动,正坠陷阱。


扈三娘道,眼下姐姐病症要紧,如之奈何。林冲道,我只称怀袖然了热症喉疾,亲去请安道全来看。扈三娘道,大哥亲去,宋江知晓,恐更心疑。林冲道,宋江向来狐疑多心,我曲己示弱,他反忌我背后异心,这正是君子逐日,小人窥月,今怀袖哑言,我若毫不声张,才非正理,此时我情愈急,闹得满山皆知,宋江才可信怀袖未对我吐露只字片语,下山之事,我自有主张,你只管暗中收拾妥当,与怀袖煎药照料,其他我自去料理。


话音才落,有宋江亲兵来禀,林冲出屋问道,有甚要事。亲兵道,宋头领传令下来,近来暑热,各寨头领多有劳苦,五日后为中元节,聚义厅大摆酒宴三日,要头领务必亲去。林冲笑道,多感宋大哥体恤之情。


这日里,林冲携三娘一道,骑马下山去水寨寻小七,当面谢其大恩,小七见林冲复原如初,欣然大笑道,可是哥哥鱼汤没喝够,今日又特特的来讨。林冲笑道,来讨鱼吃不假,还有句话说。


阮小七整宴相待,河鱼活鲜,盘羹齐整,阮小七心知林冲有事,叫一干人等屋外听使。林冲如实相告,道,晁大哥分箭之情,愚兄倍感惶恐,今史文恭出逃,我亦无颜在山寨。阮小七道,怎么,哥哥要下山,转念一想,却问道,可是宋大哥对哥哥说些甚么。


林冲素知阮小七肝胆照人,道,我在山上,多有不便,不如下山落个自在。阮小七道,哥哥火并王伦后,兄弟们结义,只道有福同享,今哥哥既走,我回渔村去。林冲道,你这阎罗脾气,要下山哪个敢拦,我要下山不比你,还需兄弟周全。


阮小七道,但凭哥哥差使。林冲道,今日我二人之马烦兄弟渡过岸去,再借我两匹马暂用一日,明日宋大哥聚义厅广设宴席,我自是不去,烦兄弟在西寨后山脚下泊下一船遣个心腹渡我过去,便是成全。


阮小七道,这有何难,叫来张圌东山吩咐下去,张圌东山与林冲扈三娘见礼,扈三娘虽改扮女装,到底容貌未改,张圌东山惊的把双眼一擦,叫道,夫人瞒的我好苦,这下又要我渡河,要付三倍舟资,扈三娘听了抿嘴一乐。阮小七与林冲不知头脑,张圌东山便把始末原本说个备细。林冲笑道,我正拿那日渡她之人不着,不想自己送上门来。阮小七便留张圌东山入席,四人又饮了两个时辰,天色渐暝方散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5-31 20:46:00 +0800 CST  
中元节这日,林冲与扈三娘照旧打马往聚义厅去,几个探子没日没夜守着,日头又毒,早没耐性,见林冲赴宴,料必不早回,俱各回家歇息遁那酷暑。谁想林冲与三娘打个宽转又回到院中,怀袖自服下哑药,手足俱僵,行动不便,林冲遂背了怀袖出屋,扶她上马,自家坐于马后,与扈三娘,沛儿一道向后山去。

林冲一路背着怀袖下山,直至山脚,见僻静处泊着一尾小船,张东山站在船首,左右张望,沛儿想前番几次拿他打趣,那是穿了男装假拌个雄儿,如今以女儿家身份相见,反倒生出些腼腆,躲在三娘背后不敢多言,张东山笑道,那样伶牙俐齿的人儿,怎见了我半句话儿也无。沛儿闻言吐了舌头道,哪个怕你,姑爷在此,饶你三个张东山我也不惧。林冲笑道,在水里,三个我也不敌一个东山,他若颠你下水,我却没这本事救你。

张东山大笑道,林头领都如此说,你还有何话讲,不若拜我为师,教你些浮潜之道。沛儿满面通红,不敢应声,三娘心知沛儿少女怀春,显是对东山动心,有心做成,便道,常言道技不压身,多学些儿也是好的,过段时日送你回来拜师学艺,日后我落了水,还有你来指望,沛儿听出意思,低头坐到怀袖身边忸怩起来,张东山却不以为意,撑蒿动橹,小船飞也似摇去了。

既到岸边,张东山从酒店厩中牵出三匹马,又拿出一个包裹,甚是沉重,张东山交与林冲道,七爷说今日宋江大宴,不得不去,未及给林大哥送行,这包金银托我转交,权奉衣食之费,林冲道,这如何使得。张东山道,林头领知我家七爷脾气,你若不收,我无法复命,七爷还说,明年此时,务必请林大哥到石碣村一聚,大鱼好酒以待,万莫失信。

林冲道,小七兄弟诚邀与我,焉肯失信,这包银两我且收下,恩情他日在还。东山拜别林冲,与沛儿道,徒儿也好生保重,转身长笑而去,沛儿凝望堕泪不已。

却说聚义厅上,金桃雪藕,沉李浮瓜,又有山珍海胥,牛羊满桌,各寨头领均到齐了,唯独缺了林冲一人,几个嘴快的头领道,莫不是昨夜舞弄一晚还未起,今日又要逃席,快去差人捉来,好好罚他几杯。

宋江心疑,也不好违拗众人,便差心腹去请,不上一刻,有人来禀道,林头领未在家中,转问服侍的老军,老军说林头领有两件东西要转交宋头领。宋江拿将来看,一为林冲腰牌,又遗一书札,上写宋江亲启。拆开来看,上书

中元佳致,中山酒熟,又起木末之风,众豪杰齐聚一室,开怀畅饮,冲不告而别,幸勿扰欢娱。冲上梁山之时,水浅山颓,赖晁天王才略,四海来归,冲终日练兵,尚有寸功,今水泊方圆百里,兼有山川之厄,守险为屏,朝廷畏危,不敢辄犯,盖无忧矣。冲自揣闲人,上扰清心,下乱和气,不如下山自隐,扁舟草履,放浪山水,久困樊笼之人,得享乐事,勿以此为忧。

然冲偶有一梦,其中之事,未为能解。老朝奉年过半百,家事千金,肥田美宅,有一古玉为传家之宝,老朝奉膝下两子,年长者能说会道,年幼者木讷静默,玉传何人,终难定夺,恰有一道人门前经过,朝奉相请,又叫两子各写一字来测,不想两子俱书一木字,道人解说,君子之字,如有日月之明,山岳之瀚,人之邪正,莫不能隐。观这二字,大有不同,一木生于屋檐之下,阳光未足,此木为独承雨露,生旁枝以遮盖,其余花草尽皆萎败凋敝,此木虽也长成,益鸟不栖,腹中早被虫蛀,不堪大材。另一木生于旷野,历霜雪而弥壮,笔直不屈,树冠凌云,引得喜鹊筑巢,木舍嫩枝以庇护,鹊啄虫以报恩,竟成百年之材。今我有一木,兄长亦有一木,何以自比,冲愚钝不能解,窃以为兄长智慧过人,足可解惑。

治行匆匆,极不如礼,草草。

鲁智深几个早跳出席来道,林冲兄弟怎的了,信上写些甚么。宋江早滚下两行泪,哭道,想必我有不当之处,竟叫林冲兄弟不告而别,晁天王大仇未报,何故兄弟相离。又对戴宗道,戴院长快快下山,务必追他回来。

鲁智深叫到,莫不是哄骗洒家,前日他还与洒家喝酒比武,好不爽快。宋江将书信交于吴用,吴用朗声念于众头领,自是只说了上文,将下文隐去,众头领个个吃惊。可惜好一场中元宴,未及竟日之欢,头领各自心中盘桓,自宋江而起,没些情绪,郁郁而散。

戴宗奉命下山去寻林冲,欲要乘船,张东山立在船头笑道,戴院长可是奉宋头领之命而来,戴宗疑惑道,你如何得知,张东山大笑道,林头领临行前吩咐我道,宋头领必定遣人来追,现有几句话说与他听。戴宗道,是甚么话。张东山道,我也不甚听得明白,强记下了,说的是大千世界,空里空明,金银巨石,末中末事,荣枯天定,原来徒劳无益,机关无数,还有道高一尺。戴宗记下,自报与宋江,不提。

且说前几日林冲与扈三娘说下山后的去处,扈三娘道,怀袖姐姐哑病最要紧,我回山路上,曾宿于一尼庵,院主广有慈悲,且是懂医之人,我在庄上时,常听人说起,那处也得僻静,庄毁后也少有人迹,甚为妥当。

林冲依言,遂四人径往尼庵去。院主与怀袖诊脉,看过舌苔道,哑症多为服用半夏过量所致,北地罕见,如要寻解药,要往川峡四路去找,只是那所在凹凸难行,迢递路远,向来不是去处。林冲道,这个不妨事,只怕求而没有,既有药可医,定要寻来。

林冲与三娘道,这里晨钟暮鼓,最是幽静,且喜院主宽和柔善,怀袖在此养病,料是安心,川峡之地,蛮烟瘴雨,以我之见,你与沛儿留此照管,我一人独去即可,好歹几月便回。扈三娘笑道,前番设的誓如何又忘了,想撇我一人,却是休想,留沛儿相伴服侍也自够了。

是夜,林冲坐在怀袖床头,两个相视良久,林冲从怀中摸出和合二仙放于怀袖掌中,温言道,那些时日多亏你替我求公孙道人施法,治好梦魇之症,想来这玉有些灵气,明日我与三娘启程寻药,这玉你权且留下安枕,勿要挂念。怀袖泪水洇洇,待含欲坠,林冲陪她坐着,也不说话,眼看蜡烛燃烬。

扈三娘端药进来,见怀袖情意绵绵,别有一番动人,笑道,非是我捻酸,以后时日还长,治好了病,还怕没情可诉。三娘喂怀袖喝了药,道,姐姐宽心,虽是千里迢迢,好在马快,以半年为限,无论找到与否,我二人必回,宁可复去多找几遍,也不负这半年之约。

到了次早,林冲与扈三娘不欲叫怀袖洒泪分别,特意赶在天明前上路,怀袖醒来,也无可奈何,遂日日在菩萨前祈祷,许愿两人早日平安归来。

冬去春来,韶光新艳,庵中芳卉,引得山蜂入柳穿花,怀袖一场大病,愈了七八分,除失声外,手脚已灵便,每日里与沛儿坐在山门处做些针线,时常向外张望。沛儿笑道,怀袖姑娘日日这样,不怕闪了脖子。怀袖笑笑,低头做着针黹。

沛儿偷眼去看,乃是一件男人衣物。沛儿与怀袖日日一处,不免时常玩笑,打趣道,姑娘也太偏心些,姑爷还未回,做了冬衣又做春衣,几个身子才穿的完。怀袖要捂她嘴,却觉听到马蹄声,慌忙站起来向山门外去瞧,望了又望,竟没有半点人影。

沛儿道,姑娘一心记挂姑爷与小姐,却久无音耗,思念已极,虽在白日,未免有些幻意,想是听差了。怀袖见天色渐晚,关闭山门,与沛儿回屋,行至数十步,还觉听到马蹄声,心道是幻觉,也不以为意。

又向前几步,听见有人扣门,怀袖见沛儿也止住脚,才知是真,几步并做一步跑去拽开门栓,门外二人粲然一笑,一个道,川路遥迢,口渴的紧,檀越娘子,容我二人讨盏禅茶吃么。

这正是

挂却冠印向农翁
金殿丹樨不相逢
谗夫居高凌云渺
便把壮怀托青峰
荣利朝暮似浮梗
虚名旦夕如转蓬
林间得伴双蝶舞
几回卧雨听晨钟

话说这人世间奇缘凑巧,大多好事多磨,初时有个千难万难,风波颠倒,到底守得云开,一双完好,若非林冲心善,姻缘便也错过了。再说宋江吴用之流,嫉贤妒能,虽招安奉君,于四贼之下,能有好果么。徽宗为国主,好奇石无度,民怒滔天,终伦为金人之囚,妻子儿女尽被蹂躏,多有至死,竟不如南荒之地农夫一家,黍菽共一桌,尚得日日团聚。可见得世事难测,凭得一副好心肠,便也得天君眷顾则个。

全文完。

文结之时,正历盛夏,作此文四月,乃经一春,虽才思有限,勉力为之,尚可一看,其中每遇文断搁笔,沐浴以净身,便觉文思泉涌,为续此文,春日尝一日三沐,一笑。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6-02 18:26:00 +0800 CST  

楼主:爱嘉木木

字数:116170

发表时间:2018-02-07 03: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9 22:05:14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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