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扈传》中篇连载,全书十二回

残月如钩,晁盖大军浩浩荡荡进发,各色旗帜遮天蔽日,昼夜兼程,晁盖此次下山带了一万人马,除从林冲左旱寨拨了三千人外,秦明、呼延灼也各带了两千本部人马,晁盖主中军,令秦明为先锋,因担忧林冲臂伤,只叫他主后军。晁盖脸阔鼻方,两鬓虬髯,一身黑甲披挂,甚是威武。旁边呼延灼黄罗抹额稳戴,七星罗袍系紧,乌油甲遮了全身要害,一手牵了马绳,一手稳抓那水磨八棱钢鞭,月光下寒光隐隐。

不分日夜,只行了七八日,梁山大军已进至曾头五十里开外,晁盖便令扎营,升中军帐,众头领分列在晁盖两侧,不出一刻,段景住来报,称已探得曾头市虚实。晁盖大喜,段景住报得,曾头市长官名为曾弄,年过五旬,膝下五子,分别为曾涂、曾密、曾索、曾魁、曾升,五人均从小习得武义,使得好拳脚,成年后各自扎了大寨,守在曾头市周围,互相联系紧密,民众多习武,军马已过万数,兵器不计其数,几年前新聘得两个教师,副教师名为苏定,正教师名为史文恭,擅使方天画戟,曾家五虎虽武艺了得,皆都服他。

众将听得段景住探报,均皱了皱眉,不出声。只听林冲失口道,正教师史文恭。晁盖望向林冲道,教头知此人详细。林冲黯然道,擅使方天画戟史文恭,想来应该不差。拱手道,晁大哥有所不知,这史文恭正是我昔日同门师兄。

众人闻言无不惊愕,晁盖更是惊的呆坐片刻。林冲道,年幼时父亲便送我到御拳馆拜周侗为师,于我先前,已有两位师兄,二师兄便是这史文恭,他为人乖张,桀骜不驯,但秉性不坏,好打抱不平,因在京师打了高官之子,被迫逃往别处,想来已有十余年未见了。

晁盖问道,那史文恭武义如何。林冲道,师傅对我三人因材施教,所教武义不同,又因学艺时正是血气方刚,师傅怕生事端,严禁互相较艺,因此并未交过手。不过师傅曾说,我三人中,史师兄力气最大,若得个趁手的兵器,十招之内速战应无敌手。众人皆知林冲人品武义,向来不轻言妄言,此番对史文恭评价着实让众人吃了一惊。

晁盖顿了顿道,想不到这曾头市卧虎藏龙,听教头之意,史文恭这一条好汉,竟给曾家当教习,岂不是屈了一身武艺,若能勾得上山来,做把交椅,这曾头市没了主将,岂不是不攻自破。林冲心道,曾头市若无亏待师兄,想让师兄做这叛主之事,怕是万万不能。

晁盖见众人不言语,心中不悦,对林冲言道,教头既与那史文恭有师兄弟的情谊,何不去曾头市走一遭,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曾头市劫我宝马在先,若舍得史文恭投我梁山,我便不与他们计较,两家休和,也免得你们兄弟阵上难堪。

李逵一听休战,气道,好容易下山一趟,不杀他曾头市几个,怎地,就要这般回去,莫不是怕那史文恭。晁盖不快,一掌拍到桌上,砰地一声,桌子动了几动,众将皆默然。


呼延灼、秦明心下也俱是一惊,梁山人马已对曾头市行合围之势,曾家早就严阵以待,虽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也断没有大将亲去求和的道理,二人亦是掌兵多年,厮杀无处的战将,知林冲此去危险极大,但见晁盖如此,并不敢相劝。

却是穆弘向前一步道,晁大哥爱惜人才,不忍阵上相对,但那曾家人我等并不知品性如何,听刘唐言,那曾家五虎口口声声要把大哥解上东京,何等狂妄,林教头只身入得曾头市,若那厮不放人,恐又生一事,史文恭只是教习,在曾头市料也做不得主。

晁盖冷笑道,曾头市在江湖上也有些名气,我好意休和,他们焉能无礼。况教头与史文恭有师兄弟情谊,情分上也近了三分。

林冲无奈道,晁大哥既想得我师兄,林冲愿亲往劝说。晁盖拍了大腿道,好,我这就休书一封,明日你带在身上,若能劝得史文恭来投,便是大功一件,若他不肯来,贤弟务必全身而退,这军中离你不得。林冲只得应了。

这日夜里,晁盖令原地休整,不少军士连日赶路,早已累得筋疲力尽,除了寻营的军士以外,皆吃了些许饭食以后昏昏睡去,静谧霜重,军士们依偎在帐篷中休息。林冲哪里能合眼,心中之事纷乱,颠倒个没完。烦闷间,听得有人在帐外唤自己,林冲起身批了衣,却是穆弘一手提着酒,一手抓了个包袱,林冲忙接过酒,两人入了帐坐定。

穆弘与林冲满了一碗酒,笑道,兄长还不休息,可是担忧曾头市凶险。林冲接过酒道,为武将者,不避生死,刀尖上饮血,早看的开了,我只是…穆弘看了林冲一眼道,只是担忧大哥心中无谋智,害了一干兄弟性命。林冲忙捂了穆弘嘴,低声道,曲木恶绳,顽石恶攻,这大营中,怎好浑说。穆弘笑道,哥哥一生谨慎,行事瞻前顾后,我却没这么多弯弯绕绕,高兴时便说的,只图个自家快活。

林冲郁郁道,我看这曾头市强似祝家庄百倍,史师兄文韬武略,世间罕有,两军交战,梁山未必占得便宜,更兼曾头市地势险要,五个大寨首位相连,互相照应,如何轻易取得,想晁大哥在山上时话说的满了,他又是好面子之人,焉能轻易回山,因此他叫我休书讲和,我只得应了,若能两方止戈,最好不过。

穆弘喝了口酒道,我看这史文恭断不会随你上梁山,若他为了名利,以他这身本事,当和教头一样京师显名,若犯了事,也可投得西军,屈居于一个曾头市当了教习,可见这史文恭并不是为了名利之人,若说情谊,教头虽与他是师兄弟,我看也未必有曾头市对他情厚,换我行事,也定不会做这叛主失意之事。

林冲苦笑道,兄弟说的,我如何不晓得,只是尽力而为,晁大哥执意,我只能遂了他心愿。穆弘叹了口气道,哥哥还是这般心地,小弟亦无话可劝。只是此去凶险,小弟这有一副软甲与哥哥拿去穿,哥哥莫要小看此甲,此乃我家传之物,雁翎甲虽天下闻名,却颇为沉重,我这软甲穿于外袍内,并不显眼,外人轻易看不出,但得刀剑凶险时,或能护的兄长周全。

林冲感激道,兄弟这般,愚兄何以报答。穆弘笑道,明日哥哥去那曾头市,我便不去相送了,这一坛酒还有半坛,我且喝个一醉方休,待兄长平安归来,可要带着好酒前去谢我,说完头也不回出了账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5 11:46:00 +0800 CST  
第六回 林教头只身会师兄 晁天王鲁莽错斩将


次日清晨,林冲内穿了软甲,外著了一领团花素罗袍,并不带袍肚,只系了皂黑鞶革束腰,辞别了晁盖一干人等,仍骑了霜花马,不出一个时辰,便至曾头市寨门前。正是大战在即,曾头市各个寨口接布了重兵,轻易不放人进出,林冲向兵长施了一礼,说明来意,只道是晁天王有意言和,有手书一封要亲与曾家长官。兵长不敢大意,叫兵士细细验了林冲周身,看并无兵器夹带,便引了林冲来至曾家宅院。

未进门,林冲就听得院内刀枪碰撞之声阵阵,在看那曾府,府邸大门皆需仰视,进门看那前院花厅,齐整宽阔,东西超过三十丈,房顶皆不用悬山顶,而用庑殿顶,甚是气派,两旁泉林石木,琼宫阆苑,几处骇然,意出人间。林冲心道,我在东京也曾出入侯门王府,也未见得如此,用这庑殿顶可是僭越,大不敬之罪,在这间竟也无人管的,当真自山自水,极土木之胜,怪不得人言山高皇帝远,竟这等逍遥自在。

林冲看得入神,心中戒备也淡了一分,不一会便到了正厅,只见曾弄坐于主位,两侧分别端立一人,林冲见右手那人身高体型与史文恭相近,只是站的远看不真,堂下还坐了五个大汉,为首的那个衣冠不整,一只脚踏在那凳子上,手中把玩着一根白蜡杆。林冲整了整衣袖,上得前来,对着堂上端坐的曾弄躬身施了一礼,道,拜谒曾长官,小人奉晁盖寨主之命,今有书信呈上。

曾弄还未发声,那个衣衫不整的大汉早站起身来从林冲手中抢了那信,口中骂道,什么鸟寨主,一群乌合之众,屯兵在我曾头市,怎么又写书信,莫不是怕老爷手中的长枪,给你们寨主刺个窟窿,说罢哈哈大笑。林冲见他口出狂言,也不动怒,只直起身子双眼冷冰冰的瞅着。曾弄道,涂儿无礼,快将书信拿来与我。曾涂无法,将信件甩于桌上。

曾弄看了信件,道,你们寨主既无战意,我们也有意言和,梁山与我曾头市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只为一匹马相斗,白白成了江湖中人笑料,如此,我便休书一封,带与你家头领。

曾涂闻言大怒道,爹爹何苦长他人志气,就凭我曾头市铁桶一般的城墙,俺兄弟几个武义,方圆百里谁敢不服,抢他们匹马谁能道个不字,他梁山只不过一群草寇,何足为惧。

曾密瞟了林冲一眼道,两军尚未交手就要求和,莫不是其中有诈,爹爹不要轻信于人。

站在曾弄右侧那人言道,两位小将军切勿动怒,据我所知梁山中多是朝廷军官,不乏武义高强之辈,万万不可小瞧。曾涂摸了摸白蜡杆的杆头,陡然间站起身来,将那白蜡杆压在在林冲肩膀上,觑了林冲一眼,奸笑道,什么武义高强,看这厮斯斯文文的,梁山怎派个这等货色送信,莫不是瞧不起我曾家。

曾涂是曾家长子,自幼习得十八般武艺,力大如牛,为人狂傲,一杆枪挑了不知多少英雄,平日里自诩赵子龙在世,除了史文恭,连那苏定副教师也不放在眼中,这照夜玉狮子马便是他派人强夺,听曾弄要把马还回去,当下大怒又不好发作,便想羞辱羞辱梁山送信的,好抖了威风叫人知道自己手段。

曾涂见自己棍子架在林冲肩膀上,林冲丝毫未动,心中不由一股无名火,道,你这厮见了我家长官还不下跪,手上猛然加力,想压的林冲屈身。林冲见他势大力沉,也不硬扛,右手抓着杆头往边上一推,又猛地往曾涂一送,白蜡杆弹性极强,本被曾涂压的弯了蓄了力,被林冲这一推,力量全部释放出来,打在曾涂手臂上震得生疼。、

曾涂哪里吃的这亏,当下拿起棒子就要和林冲拼命,却是史文恭站在厅上看的仔细,见曾涂发狠,忙下的厅来喊他住手,曾涂对史文恭还是有几分敬畏,当下停住了。史文恭看了林冲的脸立时呆住了,半晌不得话说,反是林冲笑道,多年未见,师兄看师弟脸上刻了刀谱不成。

史文恭长林冲两岁,他拳打高官弟子离开御拳馆那年只有二十二岁,算起来与林冲亦有十四年未见了,分别时两人仍是弱冠之年,如今皆须眉堂堂,容貌大改,也难怪史文恭在厅上没认出林冲。当年御拳馆学艺,因史文恭并不是京师子弟,没少得林冲一家照料,林冲宅心仁厚,也经常帮衬史文恭,像对大哥一般,二人感情自是最好。

史文恭与林冲久别重逢,一时间也顾不得两人各为其主的为难之处。拉了林冲到曾弄面前道,这便是我师弟,江湖人称豹子头,自幼学习家传枪法,后拜御拳馆周侗为师,他二十岁时,一杆枪已经京城鲜有敌手。

林冲的名号曾弄是听说过的,早年他去过东京,想为儿子聘请名师,便听人说,要论枪棒,东京八十万禁军都教头林冲当为第一,只是曾弄去东京时,林冲父亲刚刚过世,尚未服阕,并未有缘相见。

曾弄亦是爱才之人,当即起身行礼道,教头光临寒舍,怎不早报名号,小儿无知,教头恕罪。林冲赶忙还礼道,落魄之人,岂能受此大礼,三年前,高俅那厮陷害我入白虎节堂,被逼无奈上了梁山,今无奈两军对阵,深望曾长官明大义,化解这场干戈。

却是曾涂见三人笑谈,更为不快,知林冲是史文恭的师弟,又见方才那一招,心道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咽不下这口气,闷哼一声,扔了那棍出得厅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6 11:12:00 +0800 CST  
前几天有人问我,心中水浒续书认为那几本好,突然想到了冲哥在影视小说里的形象,我也列举十个,本来想给这十个形象写点啥,实在是最近事情多,以后有时间在补上。
我心中的十大林冲形象(含影视小说),这个排名有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因此如果有排名不合君心意,请不要言语过激。

第一名:央视周野芒版林冲

原因:没有啥原因,第一眼见了便念念不忘,温润如意,谦谦君子,人物影响了我的性格乃至人生轨迹。


第二名:贼水浒中的林冲形象

原因:10几年前,天涯这部小说连载了七个帖子,年幼的我让父亲连带网友评论一起打印出来,翻来覆去看,里面林扈荡气回肠的爱情,是我对于情感最原始的认知,时常心中念着两人定情时的话流泪睡去,醒时枕巾未干。


第三名:一枝花和尚中刘松仁版的林冲


原因:2015年才看到这部电视剧,一下子被松哥的林冲所吸引,虽然戏份并不是太多,但人物的慨然正气,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士大夫人格让人难忘,人物塑造上参考宝剑记,松哥五官端正,棱角分明。


第四名:丁汝骏老师的林冲


原因:记得高中课文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是我给同学们讲的,截了周丁两版电视剧对比,丁老师的林冲,浓眉大眼,正义凛然,一身白衣飘飘,儒雅但不失硬气,尤其喜欢在朱贵酒店,他那一句你当真要拿我,眼中寒光乍现,非常精彩,但这部剧还是因为动作过于程式化,有着年代局限性,颇为遗憾。


第五名:王中文先生著水浒别传中林冲形象


原因:最喜欢的一本水浒续书,喜欢作者的语言风格,幽默风趣引经据典,能感觉到作者胸中有丘壑,眉眼聚山河的磅礴大气,感慨郡主对林冲那挚诚的爱恋,也惋惜林冲和娘子表妹金玉娘那到死不曾明言的真情,最后三人一起拔剑自刎,合葬一处,成就国家大义,令人唏嘘。


第六名:李少春和于魁智先生的京剧扮相


原因:初中时因为野猪林的一句大雪飘,成为了半个票友,在别人听流星雨的年代,我听起了京剧,现在都觉得自己当年是一股清流,李少春老师我自然只看过录像,于魁智老师曾经有幸去现场看过全本,扮相俊美,嗓音宽亮,携娘子上香春风得意又持重内敛,与鲁智深相聚舞剑,一静一动显大师风范,让人难忘。


第七名:梁家辉的林冲


原因:把梁家辉的林冲排名靠这么后,一定有人颇有微词,实话讲这版林冲如果让我说就是有匹夫之勇,无半分人情练达,通俗的说就是傻,的确武打场面爆炸,各种夸张,武侠味十足,但是我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而且梁的身高偏矮,行个房还初一十五,真心觉得编剧太扯。这版我比较喜欢的是结尾,仇五送信后的戏,男儿本色才显出来,那种绝望,愤怒,爆发感十足。


第八名:采薇采薇亦止小说中的林冲


原因: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作者写文的时候应该年纪不大,看多了精品,这种文章很多人觉得不过尔尔,但是仔细读之,字里行间,能看到小女儿那真挚的情感,林冲的结局很甜,久违的温馨让人动容。


第九名:花香水浒中的林冲


原因:这是一本未完的同人小说,文笔细腻,颇有古风,人物刻画的深刻,个人认为非常接近于央视林冲的人物性格,将林冲的隐忍与善良表现的淋漓尽致,如果完本,不失为一部佳作。


第十名:林冲贴吧同人中的形象


原因:林冲贴吧一些精品帖子,比如薜荔姑娘写的几篇同人,我都很喜欢,不过冲吧姑娘们笔下的冲哥多比较清冷,郁郁寡欢,让人伤神。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6 19:28:00 +0800 CST  
当夜,曾弄设下宴席款待林冲,林冲本意取了回信便回营去,史文恭拉他衣袖不让走,林冲只好称谢,又寻思,晁大哥见我一日不得回营,恐担忧我生了意外,若为救我大军压境,岂不坏事。忙向曾弄道,曾长官好心留我,林冲心领,可我家哥哥见我一日不归,必定生疑,恐生嫌隙。

曾弄笑道,这个教头不必担心,我让副教师苏定携了书信替你走一趟,你就安心与史教师吃酒,畅叙兄弟之情,言罢,便自己在宴席上主位坐定,林冲与史文恭分坐了下首。林冲见曾弄如此豪气,连满了三碗酒相敬,又与史文恭和苏定喝了两碗。

这曾头市虽处一隅,但依着皇后远亲的势力也算雄霸一方,迎来送往官员草莽,美酒歌姬舞妓可比大郡,不等曾弄吩咐,早有两个彩衣女子服侍在林冲身边,斟酒加菜伺候殷勤,带着幽香轻盈盈软乎乎的身子就往林冲身上贴,有个胆大的半个身子倚在林冲怀里,娇笑连连,林冲一人清静惯了的,哪见得这阵势,不由得面红耳赤,连连告饶。史文恭瞧着林冲窘态,对那女子道,我这师弟可不是你等往日见的酒色之徒,世家子弟正容谨节,性耿介品端方,你们再莫戏弄于他。史文恭知林冲面薄含蓄,帮他解了围。

不一会子,日暮见薄,苏定领了书信离席去。林冲这边几碗酒下肚,也豪气升腾,与史文恭说了些江湖上好汉见闻,听得曾弄连连颔首,林史二人又回忆起学艺时的趣事,青春年少,京城扬名,一时里皆感慨不已。只那曾涂见苏定离席,使了个颜色对身边两个心腹,几人蜷了腰身,偷偷跟了出去,堂上几人喝的正酣,未曾察觉。

酒过三巡,三人皆喝的有些醉意,曾弄借着酒劲道,教头看我这庄子如何。林冲答道,乡民富足安乐,军马匪匪翼翼,如世外桃源。曾弄道,我有意留下教头为西宾,不知教头意下如何。林冲大惊,心道我未劝得师兄,曾家返来邀我。史文恭亦道,师弟人品武义,何故留在那梁山,虽一方豪杰,终也背着匪寇名声。若有家眷在山上,寻个空接了出来便是。

林冲站起身来道,蒙庄主赏识垂爱,当年林冲无处可投时,得梁山收留,恩同山岳,断不能舍,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梁山之情,应命而报,再不做他想。又听史文恭说到家眷,猛地想起扈三娘来,也不知她平安下山没有,不觉心中怅然难耐。

林冲说的坚决,曾弄举起酒杯笑道,教头忠义厚道,天下闻名,既无缘西席,亦感念教头人品超然,天涯何处不相逢,只愿日后你我不要两军阵前相见。林冲亦感曾弄诚心,一饮而尽。凉凉夜色,归禽几声渐低,三人又喝了几碗,心中皆是有事,兴致也就减了。曾弄吩咐侍女扶林冲入上房休息,自不必提。

且说苏定领了曾弄军命,打马至晁盖大营,早有军士引了进得大帐,晁盖问道,我林冲兄弟何在,苏定如实答道,我家长官留林将军用宴。晁盖却疑有诈,心中艴然不悦,拆了那信件,只略微看了一行,勃然大怒道,把这厮给我拉下去斩了,左右早有两个校官压了苏定。苏定大惊道,晁寨主何故如此,我家长官好言求和。

晁盖怒道,你家曾长官怎的如此戏耍于我,在信中说我爱马尤甚,让我去他庄子做个马夫,每日打扫马屎马尿,以全爱马之意,哪里有片语好言求和,给我拉下去斩了。众人相劝,晁盖负手不语,两个校官扯了苏定到了帐外,苏定大喊冤枉,晁盖不容分说,校官手起刀落,已是人头落地,可怜苏定一员虎将,不明不白丢了性命。

呼延灼急道,晁大哥未曾细查,怎如此唐突。晁盖道,辱我至极,需饶不得。鲁智深唯担忧林冲,惊红了脸道,林冲兄弟还在那曾头市,晁大哥怎不理会,如今斩了苏定,林贤弟性命不保。晁盖方回过神来,身子如坠深渊,后悔道,是我褊急了,看那书信便顾不得,失了点检,又道,如此怎的是好。穆弘忙道,人已死无可挽回了,先使上好棺木敛了尸首,苏定被杀切莫传出去,按他所言,林大哥明日或可返回大营。

穆弘又道,苏定说曾家好言说和,怎会如此无礼,借晁大哥信件一看。穆弘看时,信中写道,水泊梁山,草寇本色,乌合泛泛,鼠盗蛇窝,宝马神驹,本应我得,曾家五虎,正配雄阔,尔等来犯,如卵击石,匪贼之辈,无惧其多。有晁盖者,小人贱泼,也爱良骑,效颦龌龊,来我曾家,扫屎背箩,以全尔志,马夫担荷。

穆弘道,哥哥中计了,书信中笔记甚是潦草,有几处还有涂改,这必不是那曾长官手书。原来那苏定取了书信下得厅来,曾涂借故要了信来看,曾涂向来不把苏定放在眼里,苏定为人胆小,怎敢不从,又有马倌来报苏定马匹突的狂躁不安,苏定忙赶过去,眼见苏定不在,曾涂忙换了书笺,封口原样贴好。

晁盖听得寒毛直竖,心知杀错了人,却只担忧林冲在曾头市出差错,欷歔道,若坏了林教头性命可怎生是好,忙叫人好生收拾苏定尸身,令三军严加戒备,不可走漏消息。苏定虽然一夜未归,曾家以为是晁盖盛情款待留客,也未细查。

次日清晨,林冲起身向曾弄、史文恭辞行,林冲本想依晁盖,直言劝说史文恭,又想曾家邀自己时,自家说的那番话,已是最好的回答了,曾家待史文恭不薄,就是问了也是自讨无趣,不如不问。

寨门口,史文恭牵过林冲的霜花马道,东京一别久,不知君远近,谁想再相逢,各为其主时。师弟襟怀坦荡,在东京百般谨慎还是吃了冤枉官司,如今身在江湖,务必加一份小心,若不得志时,来曾头市寻我。林冲接过马绳,感激道,师兄恩长意远,林冲就此别过,若无战事,林冲便遣人送些书信来。史文恭道,此般最好。

林冲骑了霜花马,往梁山大营奔去。不料那寨楼上,早伸出一张弓,瞄了林冲后心,噌㘄㘄的一声,箭直直飞了过去,幸得是清晨,寨楼周围极为清净,林冲听得箭声,本能伏于马背上,那箭将将贴着林冲肩膀蹭过去,素罗袍霎时间被箭翎划开三寸口子,若无软甲,难免又一番皮开肉绽。林冲心惊不知何人放的冷箭,然手中无有长弓,发作不得,又担心再有箭射来,因此也不回头,狠夹了马肚,霜花马吃疼,飞驰而去。

寨楼上那人见没得手,气的掷弓在地,摔的稀碎,大骂竟让这贼跑了。史文恭仰头看时,鹰头鼠目,八字赤红眉恶煞一般,不是曾涂是谁,本要教训他一番,碍得他是曾家长子,怕日后难堪,只得忍了。唯见林冲没中箭,心中稍安。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7 00:21:00 +0800 CST  
上半本六章发完,心里也是如释重负一般,下半本腹稿已定,只待动笔,每日更新可能会少点,因为我还有论文要写,尽量不断更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7 00:23:00 +0800 CST  
第七回:晁天王割发效曹公 三娘祭双亲闻滚崖


路上,林冲一刻不敢停留,担心再中埋伏,晌午时便归了大营。穆弘几个守在营门口等候,见林冲无恙,怎不欢喜。晁盖见了林冲,早自凄惶含泪,握了林冲双手,哽咽道,晁盖莽撞失智,险些害了兄弟性命。

林冲并不知苏定已死,只道晁盖让自家孤身 犯险,心有不安。遂笑道,哥哥不必如此,林冲已全身而退,那曾长官明得事理,已同意与我梁山讲和,免了一场厮杀。晁盖听后长叹一声,呼延灼等人也皆将脸转向别处。林冲看出异样道,哥哥这是怎的了,昨日那苏定不是送了书信来。

鲁智深叹道,贤弟不知,那苏定已是身首异处了。林冲惊愕,登时张口结舌。穆弘上前将昨夜之事细细说了,林冲拿了信在手,仔细看过道,曾长官写信之时我就立在一旁,笔记干练,这信中言语轻率,定是有人仓促伪造。突然想到那只冷箭,惊道,必是曾涂之辈阳奉阴违,背地里调换了书信,离间曾头市与我梁山。又心道,若曾头市知道苏定已死,我在他那庄上,恐已是九泉之人。劫后余生,亦心中凄凉。

晁盖道,大错已铸,贤弟且说如何补救。林冲指着肩头道,我出庄时有人突施冷箭,想来应是曾涂害我,曾弄虽有求和之意,但曾涂执意与我梁山为敌,他是曾家长子,势力颇大,反复无常,我看曾弄也未必压的住,此番我军又斩了苏定,眼见水火不容,只能一战。

晁盖寻思了片刻,道,前番曾家抢了我马有错在先,今番我错斩了苏定悔不该逞一时之快。抢马可还,人死却怎能复生,如今却是我梁山不占理字,两军对战,师出无名,已失了先招。又道,列阵非好战,我欲阵上与曾家赔礼,显示我梁山诚意,古有割发代首,我便不着甲胄,也效学古人,若曾家理会,那马不要也罢。

林冲道,晁大哥诚意求和,只是阵前凶险异常,若有了闪失,怎的是好。呼延灼、秦明也劝道,敌军诡诈,刀枪无眼,哥哥一军主将,万不可如此。

晁盖道,吾行走江湖二十余载,与人金银,救难扶困,行得多少好事,未有半分人前短处。有过不辞谤,共过不推谤,既行了错事,却又以兵事弥盖,终让人笑话,人生一世,但求练至白,不染蝇点之缁,兄弟们不用劝了。

林冲道,哥哥既决意如此,不如还是林冲替哥哥去,那曾头市伤我一箭,恐存些顾虑。晁盖慨然道,贤弟为我孤身犯险,昨夜已是懊悔不已,但那暗箭伤了贤弟时,岂不是让愚兄抱憾终身。再者苏定乃我命杀之,怎能让你代我受过。明日阵上,我自与那曾长官赔罪,若不允时,还需众兄弟们拼力厮杀。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8 13:24:00 +0800 CST  
众人无法,只得依了晁盖,各人俱领命回帐。夜里,林冲到穆弘帐前,踟躇立了半刻,犹豫不决,只听穆弘在帐中喊,哥哥要为我巡营一夜不成,小弟这好酒温了多时了。林冲进得帐去,地上早烘着白炭火钵,上置了一个铜耳杯,杯中一壶酒散发着热气。

林冲与穆弘围炉而坐,林冲将那软甲还与穆弘,道,若不是穿了甲,真中了贼人暗计,贤弟护我周全,无以为报。又续道,眼见明日大战一触即发,晁大哥这般,无异于鱼游釜底,燕处焚巢,心中忧虑,不能安寝,此话却只有贤弟处能明言。

穆弘道,小弟与哥哥所见不同,自随宋大哥上得梁山,这山寨中头领多有来往,小弟冷眼观去,晁大哥为人虽仗义慷慨,急公好义,却无权变之精明,行事浅浮无一丝脂韦,为一山之主,实在勉强。不过,今日晁大哥几番言语,我自十分敬佩,取人心,守人心,皆在一个义字,半分含糊不得。

林冲笑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不去劝晁大哥,反是叫好。穆弘道,认得自家是,直管担当直前做去,纵是粉身碎骨,不悔当日之志,便是豪杰了,这等气概,方不辱没天王名号。

林冲闻言呆了半晌。穆弘笑道,小弟不仅不劝晁大哥,但有心里话要劝哥哥。林冲笑道,愚兄身上并无事端,贤弟休说戏言取笑。穆弘正色道,晁大哥知危而进,哥哥却是处危不察。林冲心惊,道,此话何解。

穆弘道,这山寨里终日醉酒饱肉,恣谈欢笑,浮于表面,各处晏安,实则晁宋两势暗箱较劲,又有呼延灼等朝廷旧部中立避嫌,晁大哥视哥哥甚重,如砥柱中流,宋大哥对哥哥亦礼遇有加,那扈三娘便是一份大礼,哥哥心中怎不理会。

林冲苦笑道,这山寨何时不是如此,王伦为寨主时愚兄也是这般处境,因此履薄临渊,遇事韬光隐忍,但求平安无事。穆弘道,兄长诸事明理清白,只一点不可取,总以善眼识人,瞧人处处皆是好的,想在东京时对那陆谦、高俅若有一分防范,也不至于落的草料场一劫。非是小弟胡乱揣测,哥哥此前坠马便是有人背地作恶,哥哥反替他人掩过。

林冲道,非是替他人文过饰非。晁大哥为一山之主,以义气拢豪杰,宋大哥左右逢源,勾得许多朝廷旧部,梁山生势渐大,其中却是沟壑万丈,棋错一子,便满盘皆输,林冲不愿当这一子罢了。

穆弘笑道,听哥哥此言,腹中已有计较,但小弟还有一言,说与兄长。江湖人行江湖道,做江湖事循江湖理,兄长以君子之清节对佞风谀俗,已是输了一阵,小弟久在污池浊渠,秽虫手段见的多了,只是兄长不识,但我有心提点哥哥,却恨不能日日相见,

林冲道,贤弟四海通达,此一番话,愚兄受教。穆弘笑道,哥哥身上担子沉重,日后有为难之时,来寻小弟,必为哥哥解了围。林冲心中感念,自斟了酒与穆弘,两人又续了会曾头市上见闻,各自散了。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19 17:04:00 +0800 CST  
白日一照,,浮云自开,段景住引路,各将俱战甲齐整,尘扬遮天,蹄声大作。来及曾头市前,军马四散,两翼包抄,人马立定,兵不乱动,马不嘶鸣,远近相接,周密有序。在看那军中,一簇人马显眼,为首端的一个好汉子,虎目昂雄,肩宽背阔,肌肉虬扎,十分健硕,却不着甲盔,身穿白色寻常汗衫,胯下一骑玉花骢,马身一侧得胜钩上空空荡荡。

曾弄与史文恭在寨楼上看晁盖人马训练有素,不敢大意。曾涂、曾密等早耐不住,不等曾弄吩咐,便领了军马出得寨楼,直至曾头市前,十多骑左右分开,捧出五员大将,当中一位头顶凤翅盔,怒目圆睁,单手持一根亮银枪,横于马前。

林冲远见了曾涂出战,左手暗中取了长弓藏于马侧。曾涂使枪尖指着晁盖道,晁盖匹夫,我曾家待你们头领不薄,你却不知恩义,杀我副教师,盗跖宵小之辈,今敢来犯,捉了尔等解上东京,真是天赐其便,言罢狂笑不止。

晁盖并不理会,略定一定,引了马匹上前几步,对寨楼上曾弄行了一礼,扬声做气道,两军相对,恕不能礼全。昨夜苏定教师来我营中传书,信中皆是挑衅谩骂,晁盖寸云蔽日,逞血气之私,斩了苏教师。后林冲贤弟归营,说了曾长官求和之意,方知这书信多有误会,想是有小人教猱升木,离间曾头市与梁山。晁盖鲁莽,错杀好人,今以上好棺木敛了尸首,还与曾长官好生安葬。

晁盖朗声浑厚,寨楼上曾弄听得清楚,遂还礼道,晁义士义薄云天,曾某早有耳闻,昨夜我手书时,林将军立身在侧,一字一句皆是诚意,怎到了将军手中便成了倨傲无礼之言,苏定教师居马融之席,曾头市对其敬重有加,如今枉死,若不追究,曾某如何恤人心,行法令,还望晁义士见谅。

晁盖道,一时自任,为气所使,晁盖心中愧赧万分,《春秋》有罚不加于尊之义,曹公践踏麦田,以发代首,全军令之威仪,今我效之,欲与苏教师和曾长官赔罪。说罢,教身边兵士取佩剑,割发置于地上。

曾弄本不想与梁山为敌,只是苏定之事不好周全,若仓促讲和,则失了民心,引军心动摇,若生战事,梁山兵多将广,稍有不慎,苦心经营多年的曾头市就要遭灭顶之灾。

史文恭在曾弄身旁听了多时,低声道,那晁盖言语不像有诈,昨日林师弟夜宿在我庄上,若是有意为之,岂不是白白送了一员大将,大战之前,怎会行此举。曾弄听了点头,其毕竟为一方之主,深知巢毁卵破之害,又听晁盖言语中事出有因,便有了主意。

曾弄在寨楼上道,晁天王大义凛然,只是口说无凭,那信件可否带来,让曾某一观。曾涂闻言心中一惊,忙使了个眼色与曾密,曾密会意,引了马后退几步。

未等晁盖答话,曾涂大怒道,父亲这般相让,难道让苏教师枉死,再者这书信随意伪造一封,谁知真假,我曾家五虎,绝不做那缩头乌龟。又道,晁盖小儿,枪上决雌雄,便抢了出阵,其余三个曾家儿郎怕曾涂有失,一起掩杀过去。曾弄在寨楼上高喊且慢动手,曾涂只当不闻。

晁盖军中早有李逵几个厮杀心切,引了步军冲了上去,其余众将看此情形,再无可商榷,亦一齐催马上前,与曾家儿郎捉对厮杀,金鼓如雷,喊声震地,刀斧劈砍,两军混战直杀的天昏地暗。林冲见史文恭没有出战,众将迎敌时便纹丝未动,仍勒马护在晁盖身侧,见晁盖衣袖飘飘,心中担忧。

林冲看向晁盖时,远处早有人搭弓拉弦,厮杀声虽喧天蔽日,林冲却因前番中了暗箭,心中颇为忌惮,早听得那弓弦响动,左臂擎弓,右手取箭勾弦,从容之间快如闪电,箭发流星。果不其然,那暗箭直咬晁盖咽喉,林冲这一箭嗖的一声冲那箭飞去,一声清脆响动,两只箭箭头碰撞,火星激迸。

林冲只当晁盖脱了一险,心下放慢了,弃料连珠箭后发制人,林冲再取箭已是晚矣,晁盖避无可避,一箭早中面门,胸前衣襟染血半透,晁盖大喊一声,坠下马去。林冲惊的肝胆俱裂,大喊一声晁大哥,跳下马去,跪地扶起晁盖。晁盖早自眩晕过去,林冲看那箭矢深入皮下,血已呈暗紫色,暗道是毒箭无疑,却悔自己大意,咬牙一拳砸在自家腿上。

阵上诸将杀得兴起,哪里知道主将中箭,林冲忙唤小校鸣金收兵,自家护着晁盖退去,曾涂远远瞧着晁盖中箭,心中暗喜,却是越战越猛,一把银枪使得虎虎生风,梁山头领见收兵,皆且战且退,回到大营,闻得晁盖中箭,皆是心惊胆寒。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22 20:36:00 +0800 CST  
此次征战,晁盖不曾带得安道全,只几个随军医士,未见手段高明。林冲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没奈何强压下来,急急唤了那几个随军医士,先将箭杆斩断好生收了,不至伤口扩大。晁盖仍自血晕不醒,呼延灼、秦明几个也上前一齐看了,皆摇头叹气。

林冲久在军中,明白箭伤最是险恶,问道,晁大哥毒箭射入面颊,如何痊疴,医士可有良方。

几个医士虽也悬壶多年,却仅为衣食计,囿于庸常。一见晁盖流血颜色,都知是凶顽恶疾,又兼其寨主身份,恐失了手,赔上自家性命,只道毒箭入骨,不敢轻易剜出,倘有所误,悔之无及。

林冲急道,箭头若不取出,怎好祛毒,耽搁几日,若至毒发全身,岂不真成了膏肓之疾。

一名医士又细察晁盖脸颊箭伤道,箭头在皮下,不知形状,又在筋管穴通之处,孟浪拔出,血来必涌,眼下并无上好止血药剂,恐生了差池,不稳便时坏了寨主性命。

林冲听着也是实情,便不难为这几人。与呼延灼、秦明几个头领道,哥哥容禀,晁大哥伤重,一刻迟误不得,我等须速速归山,求安道全施展妙手,方能因病制方,对证投剂,救得晁大哥回转。

呼延灼道,贤弟之言,委是有理,原是该回山,争奈无有宋大哥将令,大军不可轻动,但且差人回山禀报,在做计较。晁大哥恶症,不若先遣几个头领护送,大军待命,听候宋大哥将令。

林冲道,事急从权,此去山寨,便是快马兼程,来回也需几日才可,晁大哥这箭伤能撑的几时,便是使几个头领护送,焉知路上没有曾头市埋伏,曾家憸夫狡诈,分兵之举,断然行不得。

呼延灼与秦明视片刻,叹到,无有将令,擅自退兵,日后大哥怪罪起来,未等呼延灼说完,林冲愀然作色道,若宋大哥追究,我自与他说,专断撤兵之罪,林冲一人担承,也不再问其他头领,让传令官吩咐下去,明日一早起营回山。

两遭暗箭,林冲本自意久怀忿,医士与众头领又件件只顾自身福祸,若是平时,林冲面上也自温和过了,事关晁盖生死,林冲如何能徇从,冷眼瞅了那几个,愠怒在胸,面沉似水。呼延灼几个如何不晓得晁盖虚羸病危,却怕日后有人多嘴生事,不愿担当与人口实,见林冲如此说,亦乐得脱身,各应了回营整兵。

是夜,林冲担忧晁盖夜间醒来,衣不解带,侍于晁盖床前,那几个医士虽无扁鹊之才,也尽心酌配方剂,林冲扶起晁盖喂了汤药,晁盖出了一身汗,缓缓睁了眼,见林冲守在身旁,便轻声唤他。林冲一日劳累,心神俱疲,困顿难耐,坐在胡床上小憩,听得晁盖声音,又惊又喜,忙扑过去,单膝跪于晁盖塌前,握了晁盖手,伤感悲怀不觉大恸,只道,小弟害了兄长性命,万死莫赎。

晁盖反握了林冲手道,费力说道,贤弟已为我挡了一箭,这才有你我说话之时,是人心叵测,命合如此,不要挂怀。林冲道,我已传令下去,明日一早回山,安神医医术精湛,哥哥定能痊愈。

晁盖气若游丝,勉强道,我在那阵上,猛可中箭,只道是休了,昏昏沉沉,只觉身处闾井荒凉,一望断桥枯树,却听得贤弟远处急催我,我心中急躁,竟自苏醒,想是贤弟心诚,上天感念。

林冲听此语,椎心饮泣,言语不得。晁盖又道,我拼死回转,不能了心,却是有话独说与贤弟,贤弟且附耳过来。林冲以为晁盖有事相托,道,哥哥有需要小弟做的,只管说来。,

晁盖轻声道,我这身子怕是不济,梁山大业不可无主。宋贤弟在山上招兵纳贤,我皆看在眼中,日后必有招安之意,宋贤弟与我有恩,我断不能拂他面子。小七几个虽不愿,毕竟与朝廷无甚大仇,又是快活一日有一日的,只独你一个与高俅杀妻灭家之恨,若招安必无好果,我放心不下。

晁盖失血体虚,一字一字说的极慢,尽是肺腑体恤之言,林冲凄惶落泪道,哥哥莫在多言,好生调至要紧,不必为小弟烦恼。

晁盖亦流泪道,几句庸言,贤弟切记,我有匹夫之勇,你有妇人之仁,皆不是寨主之选,然匹夫之勇伤人,妇人之仁却是害己,你虽有蕴藉之深沉,却无斡旋之圆通,宋贤弟围拢众人,根基已深,话未说完,喘促吐血,林冲大惊,晁盖用力握紧林冲手道,流俗污世最难做人,你我皆跳脱不出。说罢目闭神昏,晕将过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27 11:12:00 +0800 CST  
第八章 世事难料喜从哀来 明察暗访隙从微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林冲下山后,扈三娘心中多少牵系,不甚伤情,沛儿最知她心意,每日邀了怀袖一起,游山逛寨,驰马打弹,与她消遣解闷。这日三人又一起到竹林中去,挨了半日光景,拣了块大石头坐上去,玉背互倚着说话。

扈三娘道,怀袖妹子,我欲明日与沛儿下山一遭,回庄上看看,也好祭奠双亲。怀袖知祝家庄破时,扈家庄也遭了牧竖之焚,哑言半晌道,人之行,莫大于孝,原该如此,这几日山上兵马大半随晁天王征讨曾头市去了,山寨中太平无事,姐姐此时下山,也少带出些幌子。又道,上山容易,下山难,我听林大哥说过,下山需经三关,姐姐没有令牌,如何瞒混的过。

扈三娘挽了怀袖手道,林大哥下山前将他令牌留了与我,嘱咐过关时若有人为难,拿出应付过去。怀袖道,林大哥心思缜密,原来早为姐姐安排妥当,有左寨令牌在,想必也易哄过了。

怀袖忽的又想起一事,与扈三娘道,只这令牌带在姐姐身上切莫马虎大意,半年前有个校官丢失令牌,按令当斩,众人求情仍罚了五十军棍,一月不得下地走动。姐姐快去快回,莫让林大哥被人寻了把柄。

扈三娘与沛儿闻言,皆恻然有所感,独不能与怀袖言明。扈三娘笑道,我下山几日便归,定不让林大哥为难,还烦妹子几事,家中一应托妹子照料,若有破绽,妹子便宜行事,替我遮掩过去才好。怀袖笑道,姐姐何故如此生疏,且不论你我姐妹相待,便是不相干之人,姐姐当妹妹就不念阿弥陀佛不成。三人掩面皆笑,相伴回家。-

吃过晚饭,扈三娘与沛儿收拾了几件贴身物件,又带了些散碎银两,约莫十来日用度,齐齐装在行橐里,并不打眼。拾掇停当,扈三娘与沛儿一起卧在大床上说话 。

沛儿道,小姐下山,如脱樊笼,日后有何打算。扈三娘道,先寻了父母安葬之地,好生奠过,不枉二老生我养我一场。沛儿道,我见小姐并不曾带姑爷与你那包银子,可是打算仍回这山寨。

扈三娘叹口气道,为全我清白,他竟名节、性命都不顾了,我岂能一走了之,带累于他。这山寨中有人暗害他不成,若令牌丢失,不知多少人以此做文章,可见厉害非轻。

沛儿俏声道,姑爷对小姐情真意切,小姐对姑爷亦是一片赤诚,为何两厢不能明说,让我们赶来追去打哑谜。此遭我要在老爷夫人墓前许愿,保佑有情人早日成了好事。

扈三娘羞红了脸,掀拳裸袖,作势要打沛儿,口中道,再没个遮拦,调笑起你家小姐来了。沛儿躲在扈三娘怀里道,沛儿自小服侍在侧,小姐心思我如何不知,你与林教头,合是天缘一对,强那祝彪百倍,扈家遭此一劫,只剩我伶仃二人,若老爷夫人泉下有知,小姐配得良人,亦可含笑九泉了。沛儿这一番话,又引来无尽哀伤,两人又哭了一场,含泪睡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2-28 01:22:00 +0800 CST  
次日两人起了个早,通身换了男装,藏了短刃,依林冲所指小路,沿阶而下,果无一人一卡,两旁溪山清丽,千岩竞秀,草木荣华,沛儿贪玩,一路走走停停,三娘也尽由着她闹。不多几时,便至山下。

水泊湖面宽广,人踪尚稀,渡口悄然。落脚之处便有几条不系之舟,可随意牵使,无奈两人均不通水性,有船有桨偏偏无掌舵之人,急的沛儿直跺脚。扈三娘原为千金小姐,纵男儿心性,终是富贵窝中生,金玉楼中枕,粗活哪里晓得,撑船打铁卖豆腐这民间三大苦差,更是不闻。

沛儿张眼望去,可巧有一男子撑了竹筏在不远处,沛儿高声道,那汉子且撑近些, 我有话讲。那汉子见两人独立水边,也心生些古怪,便向岸上用力撑了几蒿。离得近时,扈三娘与沛儿瞧的真切,那汉子身高七尺,一张黑脸显是久经日晒,眉目尚算周正,斜罩了件白色汗衫。

沛儿道,那汉子速速载我二人渡到对面岸上,多与你银两做舟金。那汉子冷笑道,老爷这筏,渡兵渡马渡穷人,渡那有钱人,怕人讥我没行止。沛儿气道,好心与你银两,你却来言语作践我。扈三娘拦下沛儿,上前唱了喏道,我这兄弟恃气好怒,不晓事,还望壮士不要见怪。我今却有急事,壮士得便时,渡我二人过去,千恩万谢,不敢有忘。
那汉子狐疑睃了扈三娘一眼道,晁大哥带着兵马下山,哪里有甚紧急之事,看你二人面生,且与我实说,是哪个寨上的,沛儿插嘴道,你只送我渡过去,管我别事做甚。扈三娘将沛儿拉在身后道,他言语冲撞,壮士勿恼,我二人是左寨林冲头领麾下,林头领吩咐我二人下山公干,还劳行个方便。

那汉子笑道,原是林大哥的人,你二人早与我说,哪里这许多弯弯绕绕,渡你二人过岸就是。又一寻思,林大哥随晁天王下山已有数日,这二人怎不一起下山,不能轻信。遂又问道,既是林头领的人,可有凭准。

扈三娘无法,拿了林冲令牌与他道,你仔细看,这是不是左寨令牌。那汉子也不看牌子上的字,过手掂了两下又递还与三娘,笑道,教头这精铜令牌还能有假,是我多心了,两位兄弟上筏,船只笨重,恐误了事,这筏轻快,可追星赶月,几杆子就到对岸。

沛儿歪了嘴笑道,我看你也就嘴上功夫。扈三娘拉了沛儿上筏,那汉子见沛儿脚步未稳,急起了一蒿,直摇的沛儿一个趔趄,幸扈三娘拉了她,不至落水。沛儿气不过,但在水中央也不敢造次,气鼓鼓站在一旁。

扈三娘喜汉子耿直,与他通了姓名,想着日后报答。原来那汉子是阮小七营中一个军校,名唤张东山,水里功夫精熟,能洑的数十里水面,因家中母亲病重,并未随阮小七下山出征。两人又闲叙半晌,只把沛儿一人冷落。

说话间,筏子已到了岸边,扈三娘道,张大哥撑筏横渡之情,待我二人回山,邀酒相谢。张东山笑道,纤芥之举,不足为道。又对沛儿说,此次就不收舟资了,下次一并补上。沛儿与他做了鬼脸,与扈三娘上岸去了。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01 01:11:00 +0800 CST  
昨天一段不能正常显示,试了一下,加了和谐词,依然需要点击可查看本楼内容,不知度娘又怎么了,这两天要写论文,文可能要下周才能继续更,祝各位元宵节快乐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02 17:28:00 +0800 CST  
估计十二章完不了事,刚算了一下,预计16章突然工作量增加好多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03 00:32:00 +0800 CST  
扈三娘自被林冲擒上山,终日克制,将那思念藏于肚底,嘴上不说,实是心心念念只盼今日,既挣扎回转,加倍放出悲痛来,已是哭的神思昏迷,没情没绪,力气用尽再不得支撑时,四肢痑软,瞥然倒地。

沛儿大惊,上前抱住扈三娘,道,这如何使得。庄户道,小姐急哭半晌,大抵是伤了心神,唇焦鼻热,略缓一缓,或无碍了。沛儿与扈三娘喂了清水,一刻后扈三娘睁了双目,直当三魂再至,七魄重生,真是弱息天不欺,孝女地相离。

沛儿劝道,得承天佑,使小姐与老爷骨肉相聚这一场,亦是无恨了,一年四季不休,诉这心中苦情,岂是在墓茔前朝暮之时,人终有归来之日,花固有凋谢之期,小姐只这一个身,顾全了自家,便是为老爷留了一脉香火了。

庄户在旁也道,小姐且忍悲痛,那日逃难,多有人议论,少庄主那夜并未遭歹人毒手,逃往南边去了,小姐积善逢善,与少庄主必有团聚之刻。扈三娘闻得哥哥逃出生天,转悲作喜,精神大振,眸子渐渐光亮起来。

沛儿道,眼见月华初上,我们今日回去罢,也好寻个宿头,将息一夜,明日再做去处。庄户道,如若小姐不嫌山蔬野蔌,可与我处暂过一夜,房屋消乏,褥铺倒还齐整。扈三娘道,能得寸瓦遮蔽,已是承情,搅扰老伯。遂与沛儿一道,随庄户归家。

且说这庄户是个老实本分人家,偏娶了个王牙婆,倾险巧诈,穿房入户,无所不能,两人年过三十,得了个儿子名唤赵初升,更是当了珍宝一般,这牙婆趁着利嘴的本等,与他儿子说合了一门好亲事,不成想梁山与祝家庄争斗,女家不知逃亡何处避难。

这赵初升被女娃勾得头昏身热,这一桶凉水浇下,又是相思病,又是郁症,心凉了半截,发寒发热大病一场,王牙婆正愁没个开解。扈三娘进屋问话的当口,那赵初升淫心顿萌,念着扈三娘往日容貌,如何不动火,眼都看的直了。

王牙婆瞧在眼里,暗道,这扈家三娘生的好姿色,往日里玉叶金柯,哪里将我们这等小门小户放在眼里,如今家破走逃,谋了她身,配了我儿也是不冤。又一寻思,扈三娘武义高强,颇有侠气,,三五个男人近身不得,见逼太切,怕是引了祸事,不如灌了药汤,生米做了熟饭,女子情窦开了,难保不春心飘荡。

王牙婆将手段与赵初生说了,赵初生色心大起,只道,儿子这一命,皆是母亲成全,若能入马,残生有幸。王牙婆道,这扈三娘性子到有些倔强,恐不好哄弄。赵初升道,待扈三娘迷迷糊糊,我先用甜话偎她,她是处子,经不得我颠鸾倒凤手段,待酥软了身子,未准离得开我。若决意不从,我再用强,摘了她红丸,料她也只得认了。两人正暗室欺心,冷不防庄户引了扈三娘归家,王牙婆丢了个眼色,两人无事一般。

庄户与浑家道,天色将晚,小姐赶不到村店,速将偏屋打扫净了,再热些饭菜来,让小姐好生休息一晚。王牙婆心中有鬼,慌忙应了,赵庄户眼见得浑家露出些神色,只当她恼扈三娘没给些金白之物,得了些便宜,也不以为意。

扈三娘与沛儿坐在偏房说话,王牙婆端了些糙米蔬菜进来,满脸堆笑道,贫贱之家,怠慢小姐,不要见罪,扈三娘道,有劳伯母蒿烦。王牙婆见机踅身出去,实是早将那迷药洒在了那菜中,只等扈三娘用饭。正是燕雀处堂,不知祸事将至。

王牙婆到儿子屋中,喜不自胜,赵初升道,敢是着了道。王牙婆道,成了,成了,过一会儿子你便入得温柔阵中,包管无虞。庄户在一旁攒了双眉,不解道,何事成了。王牙婆踮了脚尖上前,轻声道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赵庄户听了大怒道,这种背恩反噬之事你等也做得出,若不是受扈庄主恩惠,你我早饿死投胎转世,何来今日。小姐千金之体,岂容玷污。王牙婆冷哼一声,家道中落,哪里容她一个姑娘家择门选户,扳高嫌低,我儿配她一个孤苦女子,怎的就高攀了。赵初升也附和,从了我,也是有了依靠。

赵庄户气道,你若**上头,自去寻了娼人苟且尾合,莫要害了良人,但我活一刻,你休动此邪心。说罢便要去扈三娘屋中,王牙婆骇然,惊的手足无措,生怕自己丑事泄了出去,喊了赵初升将丈夫按住,赵庄户毕竟年迈,力气短浅,斗年轻人不过。

王牙婆喊儿子将丈夫绑缚在椅子上,赵庄户破口大骂,上世作孽,不积阴德,这世里娶了你这黑心妇人,恁的生了这个孽障,高声猛嗓吓得王牙婆赶忙用布掩了他口。

三人皆是惊慌之际,房门轰的开了,扈三娘和沛儿宝刀出鞘,寒气乍现,刀尖直指着赵初升和那婆子,两人做了亏心事,见了本主,吓的哆哆嗦嗦,抱作一团大叫饶命。原来扈三娘与沛儿待要用饭,忽听的隔壁响动,扈三娘与沛儿奔将出去,委身门后,不料听了这一番歹毒计策,气得寒毛倒竖。

扈三娘本要上前一刀一个结果这两个,看了赵庄户面上,一时下不去手,只上前先与庄户解了绳索。赵庄户赶忙领了那两个与扈三娘跪下,道,他两个淫志蛊惑,差点做下这丧尽天良之事,罪无可恕,小姐若杀了,他二人也是咎由自取。小老儿教子无方,愧对天颜,可怜半身入土,只得此一孽子抬棺扶灵,便也舍了脸面,求小姐谅我姑息之罪。

扈三娘想起扈太公百般慈爱也自心软,道,怜子之心,乃人伦纲常,赵伯不必自责,财色名位,凡人难拒,然使恶行贪非己之物,必招灾害,若不改,今我不杀之,必死于非命,老伯亦不得寿考终吉。

扈三娘又转向那二人道,老伯于我有恩,实不忍杀汝,再起歹念,犹如此桌。顿时手起刀落,砍下桌子一角,那二人瘫软一处,颤颤巍巍,不敢言语。扈三娘道,此处便是住不得了,我两另寻一处落脚。正是善心不可失,天道从不移。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04 22:08:00 +0800 CST  
我凑,刚发现中间被吞了一楼,这个是100楼后面的内容,补上。


岸上不远处,便是张青孙二娘酒店,他二人随军征战,如今店中只几个军汉换了百姓衣衫帮衬打点,扈三娘掀了帘子,进得店去,与军汉说了奉命刺探军情,欲借两匹快马行路,军汉本待不肯,沛儿上前塞了两锭大银,央他通融一二,军汉被调来帮闲,得了这个好处如何不应,扈三娘与沛儿便一人骑了一乘,扬鞭急走。

扈三娘思乡心切,时怀忧闷,况又不知家中光景,日夜系心,茶饭懒进,这一路少不得水宿风飱,夜住晓行,可怜两旁参天古树,奇花异卉,看不尽的景致,皆不能入眼。不出三日,离扈家庄只余几十里,道路皆是旧时惯熟的,扈三娘勒了马绳,与沛儿道,昔日我家房屋田顷,锦锦簇簇,周边花木,俱栽的整整齐齐,经梁山一战,不过个把月,究竟不知如何了。

沛儿道,小姐休要萦心,理会大事要紧,我们先寻个尼院,买些香烛,便是找不到老爷夫人坟茔,在旧宅烧了,也足慰小姐相思之苦。扈三娘点头道,我依稀记得庄子东向二十里,有个尼院,往日里钟磬不绝,我二人且去看看。沛儿道,天遂小姐心意。

须臾间,二人催马来至尼院,耳边古钟哀鸣,木鱼低泣,只三三两两几个比丘尼,全不见往日热闹。扈三娘双手合十,向一比丘尼问道,敢问尼师,这里遭了甚变故,如何只这几人。 那比丘尼闻言泪如雨下道,几月前,间壁庄子恶了强人,那伙强人破了庄子,烧杀抢掠,这尼院也未能幸免,尼众四散逃亡,不知踪者多矣。如今强人归山,亦有庄户重回家园,拾得亲人骸骨殡葬,令我等建起水陆道场祭奠亡魂,方得些香火维持。

扈三娘也自哽咽,道,天理昭彰,必得报应,又想到庄外尚且如此,庄子内将何等凄凉,忙唤沛儿取了银两供奉,向比丘尼讨了火烛纸钱,往庄上奔去。

扈家庄本是富庶之地,如今荆蓁满目,衰草漫天 房屋败落,几处亭子半塌不倒,扈三娘来至旧宅前,颓墙漏瓦下将将栖足,旧椅破床无处安身,扈三娘心如刀割,死也不得,活也不得,十魄散了七八分。沛然上前扶了她道,小姐保重,寻了老爷夫人坟冢方是正事。

幸得扈家周遭有几处人家,兵乱后无了生计,仍返庄种田,沛儿扶着三娘到人家里问询,庄户一见旧主,感切伤心,眼泪斗大颗索珠儿似的落下来,扈三娘噙着眼泪,道,老伯可知父母坟冢安在何处,若能得见,死也甘心。

老伯答道,那伙强人走后,我等几个老的无依无靠,离乡背井想也是生路难寻,便仍返回庄子,在你家院中发现了庄主与夫人骸骨,庄主仁爱,怜悯我等老迈,几次免了租子,多有恩情,怎能见庄主尸身不能入土。便用锦被裹了端正放好,殡葬庄北林子中,小姐既来,我引你前去。

野草荒烟,茂林身处,扈太公石坟,孤孤零零,扈三娘扑将上去,顿首出血,悲啼婉转,说不出话来。沛儿与老伯替她办了牲牢酒馔,取了火烛纸钱,扈三娘到墓间浇奠一翻,方自回神。

扈三娘满腹恓惶,长跪不起,低低道,父母生育,跪乳反哺,难酬罔极之恩。今世事多艰,顷刻便遭无妄之灾,亲人抛家四散,不知生死几何。撇我一人,苟活旦夕,幸得天怜,不至玉碎于乱离,又使瓦全于兵戈,得拜双亲坟冢,他日也可瞑目,好教我死之日尸骨葬于此,免做他乡之鬼,庶几黄泉路下,再得相依。沛儿与庄户亦痛哭一场,历经生关死劫,怎不叫扶疏含悲,草木哀叹。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06 10:20:00 +0800 CST  
估计要停更2天,论文要截稿了,截稿完好好写一天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06 10:22:00 +0800 CST  
我的亲娘,喜大普奔,终于第一版论文截稿了,这几天写论文都要崩溃了,18号预答辩之后应该能时间多点,一会就去写点,感谢私信我的亲人们厚爱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11 17:25:00 +0800 CST  
扈三娘与沛儿攀鞍上马,离了这是非之地,一行凄其沮忧,无以为情,也不看路,任着马儿狂奔。只听身后沛儿高喊,急忙勒了缰绳。沛儿赶上来道,小姐这是要哪里去。扈三娘仰天望月,感叹道,自家庄园,如今竟是寻个宿头也不能够了。庄园烧毁可以重建,人心坏了再难拾起。

沛儿道,那妇人狠毒盛蛇蝎,生个儿子横肚肠烂心肝,小姐如金似玉,何苦为这等人伤嗟,今日哭了几场又受了惊吓,必是神乏力疲,经不得受冻捱寒,就找客店歇了吧。扈三娘道,你也见了,这一路上哪里有行人,无行人来往,客店如何生计,若是先前般借宿,相熟的尚且各怀恶心,不相熟的更不知是人是鬼,况夜中借宿,便是本分人家,恐遇个夜行人,又哪里敢收留我们。

沛儿道,这倒是了,既如此,莫不如我们还去那尼院,佛门清净之地,想来也稳妥些。扈三娘道,此处甚好,料也无处生端。两人至那山门前,低声叩门,山门板缝中微有火光。少时,一比丘掌灯开门,恰是先前遇到的,忙迎了两人进来。

那比丘吹起火来,热了些粥食,又拣了洁净房屋与她二人。扈三娘与沛儿胡乱吃了两口,倒头便睡,已是精疲力竭。到了次日,日头高照,两人方才转醒。沛儿道,原在庄上时,听人言这尼院供奉一尊观世音菩萨,塑了金身,延福消灾,极为灵验,祈晴得晴,祈雨得雨,顿了顿又扬声笑道,还有那祈男得男,祈女得女,小姐何不求个签去,审问吉凶,也知个姻缘结果。

扈三娘羞红脸道,愈发说话夹枪带棒,没个正行。沛儿笑道,往日小姐何等爽利,如今这般不快。无妨,若掣个下签,便丢开不管,再掣一签,定要个上上签,护佑小姐与姑爷两世和美。

扈三娘拗不过她,两人步至正殿,一齐拜祷。沛儿与那比丘低语几句,比丘笑道,顺缘逆缘,皆有其前因,方得今日之果,施主前世广施阴骘,这世里得贞良眷属,遂拿了签筒与她,扈三娘又拜了三拜,掣了一签,比丘拿来一看,求的是第十九道签,签决道,

茶花待字荫蔽中,
红粉袅袅困月笼。
忽来一粒相思子,
自此伶仃不飘蓬。
认道阳关愁踪远,
何年觅得两情浓。
氤氲使者书喜字,
便送长风跨山重。

沛儿不解签决,缠了比丘央告,比丘笑道,念既至诚,可通神明,百年姻眷,一决佳音,这签决写的明白,小姐自知。扈三娘看了签文,心中欢喜,双手伏地,又虔诚叩头。沛儿笑道,小姐自家求了好签,把我等姐妹冷落一旁,可见那不急是装假,好生没趣。

扈三娘羞道,你且去掣一个,也必是个好签。沛儿道,我只陪在小姐身边,这世里再不分开,求签有何用。但心中得个念头,签决灵应,替怀袖姐姐求一个。扈三娘道,合该如此。沛儿整了衣袖,焚香顶礼,掣了个二十三签。

沛儿讨了签决,便要拆开来看,扈三娘拦了她道,怀袖姑娘姻缘,当她自家拆开来看,我等外人不好擅专。沛儿眨了眨眼,笑道,若签不好,只当是替我自家求得,若是好签,回去送与姐姐,菩萨慈悲,必不怪我。遂拆了锦袋,取了签文,上书,

檐下新竹扣窗扉,
痴等一冬燕双回。
懒将琴音拨春响,
先发枝芽还先颓。
厚约深意同谁语,
独登小楼敛妆眉。
红拂绿绮藏花圃,
引得浪人空自追。
扈三娘观那签文,心知不是琴瑟合鸣之兆,想怀袖处境,不免闷怀。沛儿见扈三娘脸色由喜转忧,也知不是好签,顿觉伤感。两人呆了半晌,扈三娘道,出来几日,也不知林大哥他们几时回寨,出了差错不是闹着顽的。说罢,两人回房收拾了行李,将散碎银两一大半都留与那比丘,感激收留之情,分别之际,互道珍重。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13 01:41:00 +0800 CST  
经一分事故,长三分小心,往后两日,扈三娘与沛儿归心虽切,也精细计算脚程,白日里只拣那龟背大路走,天将暗时,寻个客栈打尖落脚,歇息喂马,再不夜间行路,纵是走的慢些,只图一个稳字。

不则四日,已是离山寨近了,扈三娘骑在马上,望见张青酒店,门口坐了几个糙汉,袒胸露背,抱了酒坛猜拳行令,无有个管束的,心道,军纪如此不整,想必是大军未归的缘故。即引了马匹上前,意欲归还了事,便与那军汉道,我二人奉命下山公干,借得酒店宝驹,今日归寨,马匹相还。两个军汉闻言接过缰绳,独剩那个为首的横坐着冷眼看着扈三娘,扈三娘初次下山,不懂知道山中规矩,一时也立住不动,那汉子不见动静,气道,看你也是个知事的,吃酒给酒钱,吃茶给茶钱,怎得这落膘钱就不晓得。

原来梁山水面极广,渡战马过岸,常有受惊落水,懊恼不及,晁盖便命几处酒店悉数养了马匹,供人用度。这养马是个苦差,吩咐军士下去皆推三阻四,后有军士取巧投隙,但有人归还马匹,在口里将马瘦等闲话野唱,又有几个帮趁絮聒,言语撩拨,只说的不中听,还马之人虽一肚子恼怒,因往后少不得再讨个方便,不好发泄,只得忍耐掏几个银子打点赔话,一来二去,竟成了暗例,正似那押司润笔费,牢头灯油钱,一时讨取不及就要作闹,更是大鬼好送,小鬼难缠,众人恨是恨,绝少有出头的。

扈三娘不经江湖事故,原来也不理会这些腌臜泼才,初时还不解其意,看那汉子冷言风语,顿时明白只为讨些金银便宜,这扈三娘虽不是揽事好***都头,性子却烈,不同流俗,那汉子口中奚落,扈三娘一肚子气没处出豁,恨的银牙紧咬,若不是顾及私自下山带累林冲,免不得一场拳脚。

扈三娘怒目直视那汉子道,要落膘钱直管向大寨上要去,我这里分文没有,那汉子何曾见过这般强硬,见她兴发,怕惹了大人物,没个收场,也自软了半截,又怕其他军汉背地里笑话,只佯着眼不瞧扈三娘。

一个跋前疐后,一个骑虎难下,两人正没奈何,只听门外有人高声呵斥,好个不成体统,又在喝酒耍乐,大军不日回山,头领见了军法处置。沛儿听音耳熟,忙迎了出去,劈头撞见一人,不胜欢喜,正是张东山。张东山见了两人也是一愣,遂又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位小兄弟想是事情已办妥,又在此不期相遇,正好我得闲,再做回船夫,言讫又向沛儿道,这次小兄弟可要付足舟资。

沛儿冷笑道,不仅舟资分文没有,那落膘钱都凑不够,好生让这位军爷为难。张东山一听,便知道是那军汉又做那不可告人的勾当。当即翻了面目道,你们贪金敛银不是一回两次,往日懒得和你们计较,如今林大哥寨中人,尔等也敢放肆,也不与你们担待,要银子时,只管让你家头领到西寨去讨。那军汉见说,吓得跪下作揖,只道不敢。张东山也不回话,领了扈三娘和沛儿就走。

既不着急行路,张东山便寻了条小船,待扈三娘与沛儿坐稳,张东山自去撑蒿。扈三娘问道,方才大哥说大军不日回山,可是有消息。张东山道,那日我渡几个下山寻药的医士,说曾头市上头领中了毒箭,性命危急,恐山上药材不齐备,医士们分头采买,大军三五日回山,恰能医病调药。

扈三娘只听得性命危急四字已是魄荡魂摇,惊的站起身来猛扯了张东山衣袖道,到底是哪个头领中了毒箭。张东山被摇了一个趔趄,船身晃了几晃,吓得沛儿紧紧抓了船板。张东山稳了脚步道,几个医士只照着安神医所列名目寻药,并不知其他干系,不过也曾听得几句,好似回山小校传的是林大哥的令,若如此,林大哥应当安然无虞。一席话扈三娘方定了心神。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15 00:16:00 +0800 CST  
扈三娘惊慌之举,张东山看在眼中,只当是义气深重,恐林冲有甚闪失,便生了宽慰之意,道,兄弟莫要自扰,林大哥武义惊人,几次下山鲜有带伤而回,更兼智勇双全,多谋善断,定能从容进退。

扈三娘叹道,此话听来不真,古来征战,将军何止千万,名将亦有万人,哪一个不是兵法娴熟,万夫莫敌,征东剿西,又有几人得享太平,有如那蜉蝣,朝生暮死,有造化的得见亲友一面,无造化的,尸首难寻,何曾有定准的,你虽好意,只这几句又使我心中难耐。

张东山笑道,此话到像是丈夫从军,妇人日夜悬心了,说罢大笑。扈三娘又气又羞,转了头不理他。

张东山又道,一时说笑,兄弟休怪,能说出适才一番话的,便知你是正心诚意为林大哥担忧,而今世界,动辄称兄道弟,遍地豪侠,一个有事相求,那一个便先掂量要搭赔多少,于紧要关头,唯恐坏了自家财名,索性全然不理,转过身去,又在人前扬眉袖手,高谈性命,似你这般推心置腹,亦是少见,林头领心腹,果与别个不同。

沛儿在一旁听此话甚是得意,笑道,岂不闻近朱者赤,不扶自直,我家头领仁义忠厚,我二人只学得五分,看你这黝黑汉子可是近墨者黑了。张东山狡黠一笑,用力撑了一下蒿杆,又反向猛踩了船舷,直把那小船摇的颠簸,沛儿惊叫一声,张东山笑道,好个伶牙利嘴,也是和林头领学的不成。沛儿知他厉害,嘴上士气便也消了,老实坐在扈三娘身旁,一行三个,一头说,一头笑,须臾上岸,张东山要罚沛儿做个东道,扈三娘推脱今日不便,相约林头领归山再聚。

扈三娘与沛儿归家之时,怀袖正在院中研磨药材,抬头见二人归来,赶忙丢了舂桶迎了上去,揽了扈三娘胳膊道,妹妹大事可办得了,你下山几日,我日夜心神不宁,生怕路上出了差错。扈三娘笑道,诸事均妥,父母入土,我心愿已了,如今全须全尾而回,多谢姐姐几日遮掩成全。

两人分别不久,却如契阔相逢,女儿家不免又一番悲悲切切。过了好一会儿,怀袖方道,我去烧了热汤,你两个一路风尘,沐浴净身,好解消乏,又指了舂桶道,我与林大哥研磨的人丹散,你们且用一遭,包管神志舒畅,疲劳尽除。

扈三娘笑道,药浴这般好用,姐姐如何只藏着掖着给林大哥用,可是名贵药材,与我舍不得。怀袖正色道,妹妹说哪里话,这药浴中薄荷、丁香、木香、党参皆是寻常之物,只加了一味兰花,研磨成粉,却是这季才有的。

扈三娘问道,林大哥往日也用这人丹散么,怀袖听言疑讶,反问道,妹妹不曾闻得大哥身上有沉香之气么。扈三娘红了脸道,却是未曾留意。怀袖道,我初来时与他浆洗衣衫,便闻得淡淡草药香气。问他才知,林大哥年幼身体不甚强健,又是习武打拳,常有淤青,有医士便开了沉香碾为碎粒入浴的方子,有止痛肌松之功效,林大哥在京城时多用此方,因此沉香气味久久不散。如今在梁山,哪里去寻这等贵重珍品,只求了安神医,用人丹散替了,便是化浊清热,也得许多益处。

扈三娘环住怀袖,撒娇撒痴道,明日就拜姐姐为师,学些药到病除的偏方,也算讨个手艺。怀袖嗔道,下山几日便学的油嘴滑舌,收了你这徒弟,几日便要反了师傅,哪里劳动的起。

扈三娘笑道,正有一桩大事要劳动姐姐,待我享用了姐姐的人丹散,再来说话。怀袖只得依她。

楼主 爱嘉木木  发布于 2018-03-16 01:25:00 +0800 CST  

楼主:爱嘉木木

字数:116170

发表时间:2018-02-07 03: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2-19 22:05:14 +0800 CST

评论数:524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