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自相矛盾 剑网三曹雪阳x燕忘情

【六十六】
薛直时代的苍云堡是灯火通明的,巍峨雄峻的高楼与绵延千里的城关一同给人以雁门关难以撼动分毫的气势,正气磅礴又威仪端方。后来换了燕忘情做统帅,苍云堡的灯火便再没有全数点亮过。在正厅觐见渠帅的将士只能在昏暗灯光下,看见她森冷天罗面后喜怒难测的黑瞳,银发束在脑后,轻眉刀时时不离手,大片大片的阴影给这座古堡平白添上无数云谲波诡,仿佛下一刻刀就能架到自己脖子上,渠帅天罗面后的唇角轻轻弯起,划出血腥的弧度。
苍云渠帅残忍嗜杀之名天下皆知,这名头还是狼牙军传出去的。狼牙军中流传一句话:宁接阎王帖,不遇苍云军。七八年中,狼牙军与苍云无数次对阵,无论输赢军队总会死伤大半。苍云那伙人就跟疯子似的,打不烂又甩不掉,若是统帅长孙忘情领兵,他们就跟磕了药一般,非把眼前所有狼牙军都给杀尽了才算罢休。当年八位节度使会战田承嗣,长孙忘情以一万人马大破狼牙军,田承嗣手下十万人有五万人被斩首,三万人被坑杀,涛涛淮水为之泛红。
渠帅不仅对敌人狠,对自己人更狠。那年河北得而复失,前前后后有十余家节度使来尝试收复中原。但人多了矛盾也多了,免不了彼此间相互掣肘,相互猜疑,唐军大溃,纷纷丢盔弃甲掉头逃跑。渠帅带着一队人堵在后面,凡后退一步者立斩不赦,河西节度使和手下判官一并死在了她手里。虽挽狂澜于既倒,仍免不了得一个暴虐嗜杀的名声。
更不用说曾击杀薛直的独孤问俗和葛尔东赞的下场。传闻渠帅有有一好友被狼牙军的一位统领唤作崔乾佑的重伤,渠帅逮着他以后拴在暗室里,日日放血凌迟,偏偏用上好的金疮药裹伤,伤好后再将折磨都重来一次。崔乾佑被生生折磨致死,全身没一块好皮。

宋森雪在去苍云堡的路上好好捋了捋渠帅残暴凶戾的故事,忽然恍惚,当年那个面冷心热的燕忘情不知何时变得这般陌生。那个让他心怀莫名情愫的玄甲女子,不知何时已经烟消云散。
他犯下的过错叫做背叛,这是他来到苍云时就背负的原罪,这是他不能选择的出身。宋森雪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苍云堡,像只巨大的兽口要把自己吞噬。兽口的最深处,站着令他陌生又熟悉的女子。神策已经很多年没有与他互通消息了,想来是知晓他身份的人都已经死绝,或许他可以抱着侥幸祈祷风夜北查不出他的身份。手中冷汗涔涔,宋森雪心中惴惴,侥幸期待。
不是没想过举兵叛出苍云,但那不是宋森雪的选择。与其在神策军中与同僚相互猜忌,他更愿意选雁门关做自己的埋骨地,那里有一班与他浴血奋战的兄弟,没有躲不掉的明枪暗箭和完不了险恶攻讦。
若是兄弟阋墙,薛帅知道了,九泉之下也会恼他吧?

脑子里乱糟糟想了不少,宋森雪微笑着与众人厮见。燕忘情照例遥遥敬他一杯,无喜无怒,风夜北待他越发亲热,一连灌他数盏清酒。
燕忘情的手搭在刀柄上,每一次捻动都让宋森雪心里发毛。下一弹指,他也许会成为轻眉刀下又一亡魂。背叛是苍云的逆鳞,宋森雪自知罪无可恕,但死囚也有个秋后处斩的期限,他却不知自己能否活过下一盏茶,下一炷香,惩罚背叛之罪的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风夜北拉着宋森雪的手臂,谈笑间逸兴横飞:“森雪,收复雁门关后你一刻没歇着去了阴山,截断了安贼的运粮道,让后来安禄山和史思明的小崽子蹦跶不起风浪来。此战你居功至伟!做得极好。渠帅,您说是不是?”
燕忘情斟酒,冰冷天罗面后幽深黑瞳漾起些许笑意:“是啊,要是没有你,苍云不知何时才能为薛帅报仇。”她缓步走到宋森雪面前,沉闷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石室里回响,像黑白无常拖着锁魂链,“你做得很好啊,宋十二。”
宋森雪手中的玉盏没拿稳,“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周密道涌出数队苍云将士,持盾负刀,把他团团围住。
宋森雪苦笑,眼里心里一片冰凉,他的兵刃在进来前就被收走了。出身神策是他的原罪,今日身死于此绝无怨言。但他们毕竟一同在马上鞍上、刀里枪里摸爬滚打近二十年,不问而诛,到底是心有不甘呐。
“……”燕忘情怪异地看着风夜北。
“王不空是个二愣子,他手底下的人更是二愣子。我告诉他们以摔杯为号,他们居然以为老宋摔杯就要动手……忘情,我们这回,只怕要逼反老宋了。”风夜北暗呼不妙,以传音入密之法向燕忘情交待。
石室中一片死寂,唯有灯火吡啵,还有宋森雪沉重的呼吸。他微笑着逼视靠近身前的昔日同袍,不七不八站着,堪堪立了个门户,战意升腾。他想要解释,即使他是神策间者,多年来从未做过对不起苍云的事。但渠帅和军师都变得好陌生,不愿意听他多讲一句就围上一层刀斧手,要置他于死地,这还是往日一起冲锋陷阵、大破狼牙、为夺回昔日荣光而奋斗的兄弟吗?若不是,他引颈就戮还有什么意义?
燕忘情没有说话,她在等待。
刀斧手与宋森雪对峙,大战一触即发。宋森雪绰号笑面阎罗的名声不是白给的,笑得越开心下手越狠辣,要是打起来,此处的苍云精英不知要死伤多少。但她目光灼灼,瞧着外间,目下险境浑不挂在心上。
燕忆眉匆匆而来,附耳说了什么,燕忘情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丢给宋森雪一个卷轴:“看看。”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7-10-18 16:53:00 +0800 CST  
宋森雪展卷,这是一封调令。玄宗敕令,从各府兵中抽调一批精英扩充还是玄甲军的苍云,时间是开元二十五年,有薛直和高力士的封签。
“这是……”
“嗯,我们前些日子把馆藏密档寻了出来,发现森雪你来苍云前居然叫宋十二。想来有趣,见了你就想叫叫看。你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名字。”燕忘情取下轻眉刀,拨开众将士直面宋森雪,“这些兄弟是太想念宋将军了,迫不及待来瞧你,森雪不要误会。”
燕忘情卸刀,宋森雪敌意稍减。他涩然道:“别骗我了,哪儿有什么调令?我的身份即使在神策军里也是绝密……”
燕忘情打断他:“我说有就有。薛帅朱印在此,调令自然是真的。”
燕忆眉想着自家师父这几日攥着俩萝卜辛苦复刻薛帅和高力士的私印,此时竟脸不红心不跳扯谎,脸皮委实太厚啦!
宋森雪微笑渐渐消失,十多年前,他就看不透她,今日亦然。他迷茫问道:“为什么?”
“嗯?”
“为何不杀了我?想我这种对苍云有威胁的神策间者,难道不应该被早日除去么?或许明天,或许后天,我就会出卖苍云,给兄弟们带来灭顶之灾。”
“你的名字是宋森雪,在战场上救了我五次,我救了十二次的宋森雪。不是神策间者宋十二。方才忆眉说,你的私兵一直都很安分,在刀都架到你脖子上的时候你且未曾背叛,我为何要费尽心思揣测那些莫须有的事?”
宋森雪更加困惑:“薛帅说过,慈不掌兵,所以他选了你做统帅。若是惑于故旧之情不杀我,这不是为苍云埋下莫大隐患?”
风夜北在他后脑抽了一巴掌:“杀你要反抗,不杀你自己又别扭的紧。老宋你自己说说想怎么办吧。”
宋森雪语塞。
燕忘情取过匕首在自己手指上划了一道,把血珠滴进酒盏中:“纯阳能容得下以前是杀手的祁进,我苍云就容不下往日是探子的宋十二了?我不认识宋十二,他也没碍着我什么事;宋森雪我倒是识得,他与我守望相助,生死相托,苍云大仇得报,他出力甚多。喝了这杯酒,忘了宋十二,你只是苍云先锋营的统领,叫宋森雪。”
寡言之人最是重诺,她在杀掉自己易如反掌的时候尚且没动手,想来是真心托付,再无猜忌。宋森雪心里滚烫,割开手指,血液滴进酒盏,与燕忘情一同饮下:“我宋森雪,一杯酒,一个兄弟。”
燕忘情微微一笑,在他胸口擂了一拳。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7-10-18 16:54:00 +0800 CST  
宋森雪这回班师,苍云热闹地似过节一般。众人嫌苍云堡里太拘束,在堡前的广场上起了篝火,烧鸡烤鹅流水价得送上来,推杯换盏间热闹非凡。
燕忘情盘膝坐着,腰背挺直时刻不忘统帅的威严,眼神黏坐在另一边儿的曹雪阳身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唯独目光专注,委实痴汉。
宋森雪见燕忘情没注意,敬酒风夜北一杯:“渠帅不杀我,老哥你费了不少力给劝住的吧?”
“老宋你这回猜错了。我没做什么,路是你自己选的,若你举兵,她自然不会饶了你;但你相信她,相信情谊,她自然会设法保住你。”风夜北与他碰杯,偷觑燕忘情,“她眼里揉不得沙子你是知道的,开初我也以为她可能会对你小惩大诫一番,为了铲除对苍云威胁,她这些年什么过火的事没干过?”
风夜北忽然想起七年前,在潼关,他虽然看不见,也能想象到燕忘情一夜白发,抱着骨灰罐子,赤红眼里的恨能把天地烧个窟窿的凄厉模样,她的喜怒无常残忍嗜杀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李灵犀的声音就在他耳畔,风夜北宽慰一笑:“或许心里有了挂念,胸怀就能更开阔些吧。”
宋森雪一声不吭,换到王不空身旁的空位:“秃驴喝酒!”
王不空瞪他:“死胖子会好好说话吗?”
燕忘情看天策那小娘子,依旧目不转睛,宋森雪心里的愧疚和微涩随着酒液泄了干净,“****又不娶媳妇儿,说那好听话而作甚?哄你开心?”
“死胖子今天佛爷不把你喝倒就给你当马骑!”
“哈哈哈哈……”

脑后一直有双眼睛盯着,曹雪阳有些窘,几番眼神示意燕忘情收敛,却被一众将士误会为眉目传情,一阵嘘声。她生来面皮薄,受不得调笑,拉着风夜北的妻子李灵犀说话。
苍云人一生挣扎在复仇和战火中,正经成了家的就风夜北一人。李灵犀是个通情达理的,为人亦好相与,与她私交不错。曹雪阳为了躲开身后的视线,与李灵犀扯了些有的没的,心思也没放在上边儿。
是个套话的好机会。李灵犀问她:“曹姐姐回来了,渠帅这几日很开心吧?最近少有折腾风哥了。”
曹雪阳一心二用,分心注意燕忘情,全凭本能答李灵犀:“她就是爱摆张冷脸,其实心里很软的。”刚刚收了李承恩的书信,府里教头缺人,要曹雪阳回去顶班。燕忘情终于拗不过她,被她“睡服”答允陪一起去天策府盘桓几日。不仅心软,耳根子也软。
“我们都在猜曹姐姐和渠帅谁更强势些,还有人开了盘口下注,曹姐姐能给个准话吗?”
李灵犀问得隐晦,曹雪阳说得更隐晦,饮酒后脸色微红:“这种事,在上边儿在下边儿有什么分别?”
李灵犀点头,懂了懂了。
“听风哥说,你们在一起很久了,也是聚少离多,心里不累吗?”
曹雪阳沉默了一会儿,感慨:“我以前也不太明白和一个人一起过三年、五年、十年是个什么感受。现在我懂了,一起走过很久以后,看着她的眼睛,看到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一起走过的所有岁月,或悲或喜,或苦或甜……以前我偷偷溜出北邙山见她还要找我徒弟顶缸;后来安禄山来了,她性子倔强又偏执,我希望她自己一个人也能还好过下去;眼下的日子,便是我最期待的,除了孩子什么都有了。我这一生,丢了太多珍宝,还好没丢了她。”
脚步清浅,燕忘情到了她身后。夜空星辰闪烁明亮,她的眼比灿烂的星辰还要明亮。她对李灵犀点头算是打招呼,扶曹雪阳起来:“天冷了,外面凉,醉了就回吧。”
“冷,忘情抱我。”
燕忘情扫视一周,没人往这边看。对上曹雪阳温软的眉眼,她浅浅吻着眉心:“嗯。”
她们相携相扶,从物华天宝走到乱世离殇,走过煊赫盛世,走过生离死别。燕忘情扣着曹雪阳五指,春夜清凉,远处灯火暖煦,她们还要一直走下去。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7-10-18 16:55:00 +0800 CST  
码完了叔要好好学习了,再见!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7-10-18 16:55:00 +0800 CST  
那啥,需要整合个资源挂在这儿吗感觉度娘吞了好多肉肉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7-10-18 17:34:00 +0800 CST  
放弃了贴吧阵地,转战微博【虽然微博也在严打】全文整理见微博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8-04-16 10:33:00 +0800 CST  
诈尸更新一个番外篇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1-22 18:17:00 +0800 CST  
事情是酱紫滴
某天毛毛盘分享了一个脑洞,我看着有趣,她不写于是我来写
但是这个脑洞越编越长
所以决定用失忆梗来回顾曹将军的一生
分为三段,这是第一段。
现在这篇是写曹将军的少年西域漫游记,很久以前就想写了,本来是个长篇脑洞,曹将军和小伙伴靠着智计和武功在西域升级打怪的故事
脑洞的来源是《死人经》的西域篇
但现在没时间写了,就短篇凑吧
下一段写曹将军这辈子做过最痛苦的事。
是什么太明显了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1-22 18:18:00 +0800 CST  
何以自终
楔子
初冬凛冽,覆盖在纯阳宫飞檐上的皑皑白雪经年不变。纯阳门人好静,以内功见长,常以练快剑而雪不落夸能,偌大一座华山静谧幽深,偶听得剑气纵横。
卢仁定是一年前拜入纯阳上官博玉门下的少年,他手里捧着木匣,神色惊慌,腰间佩剑与玉饰撞在一起叮当做响,沉重的脚步惊落了檐上积雪,落在他头脸上脖颈间,冷得他瑟瑟发抖。他全然不顾上拂开落雪,抱着木匣往上官博玉的炼丹房冲。
卢仁定跑得太急了,没看见斜里伸出一把拂尘,脚步一乱,摔倒在地上,木匣里拇指大小的明珠滚出老远。
他揉了揉摔疼的腿脚,道髻都歪了,气鼓鼓地对于睿施以道统之礼:“师伯。”
拂尘摆动,烟岚缭绕,于睿饶有趣味地看着与纯阳气息不太相合的小道士:“何事慌张?”
“弟子今日研习望气术,惊觉天下气脉有变,特来禀告师父。”
纯阳道统中有望气术科,以测凶吉,可照见往日,可观详未来,于睿是这一门术科的都教。华夏大地山川绵延,从昆仑山起,自秦岭太行山而止,此为天下之气脉,气脉变化,轻则紫微黯淡,重则山河破碎,是极严重的后果。
于睿不相信:“你且推演一次。”
卢仁定应声,取一方清水,以细砂在水底勾勒出山川走向,明珠施术,在昆仑山和秦岭附近的那明珠忽明忽暗。
“师伯请看。”
于睿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小道士,师伯我作为都教,真是很奇怪你是如何通过学末大考的。”
卢仁定心里咯噔一下,翻出望气卷轴细看,小声嗫嚅:“师伯望气是天纵之才,可编的教材忒晦涩,弟子寒门出身字都认不全……”
脑门上挨了一记拂尘,小道士捂着额角不敢申辩,于睿将卷轴铺开:“这也叫难?你师祖教你师父望气术只用了三个月,你学了多久?一年?看一遍就能记住的书也叫难?”
于睿指着卷轴中的一篇,无奈:“看仔细了,再来回我。”
卢仁定通读了一次:“师伯,这是昆仑山和秦岭要有大地动的征兆!”
啪,额角挨一记拂尘。
卢仁定再通读一次:“师伯,这是昆仑山和秦岭间的生灵大规模死亡的征兆!”
啪,额角再挨一记。
卢仁定再通读一次:“师伯,这是昆仑山和秦岭间的气运强大之人去世的征兆!”
于睿都懒得动手了,扶额叹息:“罢了,明年这一门望气术你重修吧,你祁进师叔比我有办法治你们。”想到自己今年业绩委实惨淡,二百人选修望气术就挂了一百九,绩效教酬怕是没戏,于睿心里拔凉拔凉的。
卢仁定从脖子红到了脸颊,长揖:“师伯教我。”
于睿重摆沙盘,画出山地参考线,对照二十八星宿散出定气珠,手法之繁复,定位之精准把小道士看得愣神。
“看出什么了?”
这回只有秦岭间的一颗定气珠明灭不定,答案很简单:“弟子猜想,是东都附近的大气运之人有麻烦。”
于睿能看出更多来:“定气珠五德显红,地属西北,这个大气运者不在西山拜佛,就是在北邙山打仗。这个人如此轻易就能被你这个半吊子定位,我猜和纯阳也有些联系。西山的隐者喜欢藏起来不搭理人,在北邙山中,噢——我知道是谁了。”
卢仁定愣愣地问:“是谁啊?”
于睿倒转拂尘作势要敲,小道士赶紧护住自己的脑门。于睿瞪他:“还不走?”
“那明年的重修……”
于睿指了指紫虚真人的居所:“去报名吧。”
小道士尴尬又丧气,于睿扭着拂尘尾须,心里比小道士还要丧气。
曹雪阳出事了。
于睿起初救下曹雪阳后,就察觉到她的气岚不稳,随时可能出问题,就和上官老四一同炼制了丹药,希望能解决这个难题。没想到,曹雪阳的气岚勘勘稳定两年,就出事了。
于睿在心里哀叹:炼丹就是烧钱,要是被掌门师兄这个老抠晓得了她和上官博玉没能研制出效力连贯的成品,这大把的账不知要谁来背。
出于朋友义气,于睿暂时把思绪转到气岚不稳的后果上。安慰自己:其实造成气岚不稳的原因可大可小,内功岔了经脉会气岚不稳,感冒发烧会气岚不稳,敦伦大事过于激烈也有可能气岚不稳……
于睿赶紧拽住自己的思绪,她是出家人,要保持一颗纯洁的、不染埃尘心的心。
虽然气岚不稳最可能的后果是大难在即。


曹雪阳从黑黢黢的梦里醒来,脑子空荡荡的,好像装满了东西,有似乎什么都没装,有如狭窄的石壁长廊,很空,看不到尽头,大声呼喊,回音能填满整个脑子。
她支起窗棂,暖融融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院子里的牡丹开得娇艳,让她睁不开眼。似睡非睡间,那些黑洞洞的梦吞噬了曹雪阳的一切思维和记忆,她甚至不记得今夕何夕。
曹雪阳抱着腿坐在被窝里回想:
院子里的牡丹谁种的?这是我的院落当然是我种的。
我为什么要种牡丹?好像是几个月前雁门关的燕帅说北地苦寒,无东都琪花瑶草之美。
我居然会为了一个只见过几次的人侍弄牡丹这样麻烦的花卉?
曹雪阳觉得不可思议。
更让曹雪阳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此时她居然觉得心里很柔软,念着燕帅的名字又觉得很甜。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曹将军方便么?大统领请将军一晤。”
曹雪阳应了一声,感叹:春困委实可怕,午后的小憩便能睡得人事不省,旁人走进五十步之内未能察觉,太危险了。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1-22 18:19:00 +0800 CST  
的确,太危险了。天策府征西域,重归东都不到一个月,她就丢掉了战时的机警和敏锐,对于天策府这样一只脚跨进江湖,一只脚留在朝堂的门派来说,这是致命的。
曹雪阳暗自警惕。
她猜测李承恩见自己的目的,莫不是西域战事又起波澜?当她被参军司马引入二堂时,曹雪阳知道自己猜错了,因为李承恩正把玩着夜光杯,鲜红的葡萄酒如玛瑙般透亮,虎皮大椅威风依旧,只是下首不见了朱剑秋。
曹雪阳觉得很怪异。
她向李承恩拱手,李承恩笑着拉着她的手臂在左首坐了,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这礼部经鸿胪寺转来,于阗国王副给你的。”
曹雪阳听得一头雾水:“于阗国?战书吗?”
李承恩当她在玩笑,揶揄道:“十六年了,当年的王子成了王副,可还在想着你啊!”
“我们不是一个月前才随高仙芝将军返回中原吗?”
李承恩慢慢敛了笑,出手如电,在她额角弹了一记。
曹雪阳痛呼。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
“天宝六年啊。”
李承恩肃容:“现在已经是宝应二年了,玄肃二帝一路西狩,到今上收复两都,睡糊涂了?都忘了?”
曹雪阳根本就听不懂李承恩在说什么,她更关心方才还是敌人的西域小国如何成了友邦。
“我更关心……于阗国是怎么回事。”
“那是更早的事情。”李承恩给曹雪阳斟满葡萄酒,疑惑道,“你不会连我们如何收服天山南麓各国的事情都忘了吧?”

西域物产丰饶,盐铁玉石、美酒美人向来为各国称颂,但西域中小国林立,从无一国有能力独立吞并各国,总引来外敌觊觎。自博望侯张骞通汉以来,西域先后奉匈奴、汉室、羌胡、突厥为宗主,到了隋唐,太宗皇帝胁一统之威平定西域,设立安西都护府,使西域重归大唐版图;武则天在庭州设立北庭都护府,距今已有一个甲子。
之后的李唐命途多舛,政变不断,待玄宗立稳脚跟,再放眼西顾时,西域已被大食占了去。玄宗以安西都护高仙芝将兵马三万余进攻西域石国,切断大食对西域的控制。石国路途遥远,走到张掖时,高仙芝下令兵分三路,李承恩率领其中一路从天山进军。
以天山为界,北麓被大食势力侵蚀较深,需以兵戈伐之;南麓诸国见唐庭势力不稳,纷纷宣布叛唐自立,应以伐交为宜。李承恩指派随军的礼部郎中为正使,曹雪阳为副使,从鄯善出发一路招抚,约定最后与大军在车师汇合。
鄯善王是中原扶立的,见到唐军压境忙不迭地献上降书质子。接下来的招降都很顺利,唯独在于阗遇到了大麻烦。
于阗是“玉田”的谐音,玉石通销各国,风物阜盛,守军比唐军还多些,有平起平坐的资本。于阗王见到唐使,先是嘘寒问暖,礼数周到,后来却冷淡懈怠,把一众使团晾在国宾馆不闻不问,每日献上好酒好菜、美姬金银招待。
曹雪阳对使团说:“于阗礼物很丰厚,归降的诚意却很淡薄。肯定是出了变故,让于阗王犹豫不决,只好拖着我们。当此时节,能有什么变故呢?敦煌郡外,我军逼退了大食,大食也定然明了我军意在西域,想必和我们想到了一处——伐交以定诸国。大食的使团到了!”她对天策将士说:“你们一直抱怨在西域只能充当仪卫,执长戟披金甲充威风,不能显示身手。现在机会来了。”
礼部派遣的正使不同意曹雪阳的做法:“化外之民不通礼仪,将军不要因为礼数不周就怪罪他们。何况使团算上你我仅仅才一百零八人,怎么敌得过于阗的军队?”
于阗人只会作壁上观,看大唐和大食两败俱伤。
曹雪阳把使节中象征礼部和谈的黄牦取下,换成了主战的白牦:“知者睹未萌,何况现在的情形已经明朗了!”
当晚,于阗有大臣来宽待他们,献上初夏酿造的葡萄酒和翡翠玉石若干,又唤来于阗城内最受欢迎的舞姬献舞,唐人很承他的情,将欢乐和谐的气氛推向高潮。于阗大臣想寻那正使密语,主位却上只一个红衣银甲的副使,醉眼迷蒙,不堪酒力的样子。
“上使安好?”
曹雪阳点头,喝得舌头都捋不直了:“胡酒甘美,胡姬多情。”
于阗大臣嘿嘿笑:“不知正使大人在何处?”
曹雪阳盯着他看,清凌凌的眼神就像照见他心里的一切想法,让于阗大臣脊背发凉。曹雪阳大笑,借着酒意拍打他的肩:“怎么?若你寻到我家正使,大食那边不会不高兴吗?”
于阗大臣大惊,脸都白了,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
曹雪阳心下了然:“大食人到了几天了?”
“什、什么?于阗城里没有大食使者……”
不打自招。
“幸好大统领在队伍里硬塞了些有手段的刑吏。”曹雪阳挥手,“嘿,正使大人,到你的人出力了。”
正使从房间里出来,向曹雪阳拱手致意,全无被夺权的恼怒。因为他知道,若事成,功劳会因审讯算他一份;若事败,天策府的人胆大妄为挟持正使人人皆有见证,无论如何他不会吃亏。

星夜无月,幽蓝色的天空冷寂寥廓,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一队骠骑在沙漠上飞驰,带起漫漫烟尘,看不清有多少人。大食人握紧绊马索守在沙丘之后,呼吸沉缓,白纱裹头的大食首领把鹰骨哨凑在嘴边,就等着唐军跨过。
这是从于阗退回鄯善的必经之路,唐人怕了,想回家了,大食的勇士会遵照古兰经的指示让他们一个也回不去。
他刚要吹响哨笛,唐军突兀地减速了。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1-22 18:20:00 +0800 CST  
难道他们察觉了?
这是大食首领此生最后一个念头。
大批冷箭从天而降,大食人转身,红衣银甲的唐军刀剑森然,一轮又一轮向他们放箭。副首领接过首领的鹰骨笛,下达命令:抓住拿节牦的人。
大食人断定唐军今晚会向鄯善退去,是以在此守候,若能逮住手持节牦的正使,汉人在西域的经营就垮了一多半。大食勇士不顾身后枪林箭雨,在副首领的率领下纵马向沙丘下的人马冲击。等他们靠近了才发现,这队人马只有寥寥十多人,扬起的烟尘和晦暗的星光让他们无法判断虚实。
绊马索失去了作用,手持节牦的人调转马头向沙丘冲来,冲出一箭之地后,副首领赫然发现那根本不是节牦,而是五色牦团簇拥着寒光闪闪的枪刃,错马,转身,弯刀还未够得着持节牦者的衣角,大食人的副首领已被挑落马下。
持节牦者一枪槊穿副首领的心口,在凉风血沙中持枪立马。
他叫秦焕,是天杀营有数的高手,殁于天宝十四载,潼关炼狱之中,如今仅十九岁。
“放火。”他下令。

而此时真正的中原正使被大食军队撵地豕突狼奔,心里咒骂了曹雪阳八辈祖宗,自己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同意她的计划。
身后的大食军队忽然停止了追击,因为他们看到了南边的火光,正使简直要流下泪来,天策的小崽子说话还是算数的。
大食人留下莫约十多骑继续追击,大队人马往火光处疾驰。
“继续跑!撤回鄯善!”
正使心里有底了,目下的情形和天策小崽子计划的一样,他要做的,就是跑回鄯善,跑回张掖,甚至是跑回凉州,不要成为天策的负累。
可是大食人依旧紧追不舍,虽说仅有十多骑,可也不是他们这对文吏能对付的。正使甚至能感觉到大食人的快马弯刀贴着自己的背心,刀尖上撩,借着小宛快驹的速度,一个起落就能把自己斩落马下。
不能怪正使胆小,队伍后段士兵的惨叫真切又惨烈。
忽然有一柄剑出现,剑身平平无奇,内息鼓荡胁着皓皓剑光,荡开大食人致命的弯刀,余势未衰,插入头裹白纱的异族人胸膛,连下五六人。持剑女子一身青衣,内衬隐隐有银线纹绣的八卦图案,方圆八尺的蓝色的光晕笼罩下来:
“杀回去,你们只有八个弹指的时间。”
正使平日里连杀鱼都不敢看,被蓝色光晕圈住,忽然有了拿起刀剑的勇气,他冲上去,惊异地发现大食人的弯刀竟伤他不着,被他接连砍翻两人。
八个弹指之后,污血染红了古兰经信众的白袍,他们将永远无法回归真主安拉的怀抱。
中原正使抹去脸上血污,问她:“姑娘是谁?为何要救我们?”
她抱着剑,嬉皮笑脸:“我是中原的……望气者,是你们的人雇我来的。”她示意地上的尸体:“杀一个人二十两纹银,想赖账?”
青衣人长剑尚未归鞘,中原正使哪敢有半个不自,把从于阗带出来的财宝分了好大一部分给她:“多谢神仙搭救!这些银钱是供奉神仙的香火钱,敢问神仙如何称呼?”
她想了好一会儿:“吕三。”

鸡鸣时分,于阗王宫下钥,王子的保傅急告于阗王:王子失踪了!
于阗王大惊,王子是自己的独子,早晚会被立为王副,昨夜大食说会对汉人有行动,要求帮助于阗王保护王子。于阗王惶恐,大唐在西域韬光养晦已有五十多年,若于阗称为倒向中原的出头鸟,大食够不着鄯善,会不会用于阗出气警告西域各国?
他不同意把王子交给大食保护,但允许大食士兵进入内宫保护。
曹雪阳就是这样按图索骥,达成了最终的目的,偷出质子。
虽然质子看她的眼神委实怪了些。
于阗王本意是坐山观虎斗,他只站在胜利的一方。如今失了独子,他没有理由倒向大食。

“像是一个田忌赛马的故事。”李承恩笑。
“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既驰毕,田忌一不胜而再胜。”曹雪阳恍然,“的确很像。”
让战力最强的秦焕对上大食次强的截杀队伍,曹雪阳自己去挑战大食势力受限制的于阗王宫,忽悠战力最差的正使团队去应对最强的大食骁骑。这些或惊险或狼狈的记忆渐渐被唤醒,曹雪阳暗赞自己年轻时候委实聪明,也委实太胆大妄为了。
她本来以为正使会看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中原正使在异域被杀害,在朝堂上会掀起多大波澜那时她竟全然不考虑,因为世道本就是强弱吞并,弱者注定会死于强者刀剑之下,不必感叹,也无处申诉。
曹雪阳为自己年轻时的中二感到好笑。
幸好神秘的望气者吕三居然听自己的劝,出山闯西域,替自己补了这个窟窿。
曹雪阳头疼,吕三是谁来着?好熟悉的化名……
她揉着额角慢慢回想,望气者吕三、破军星秦焕、精通机关术的唐璜、擅长制作小吃小料的……那个谁、爱样蛊放虫吓人的……谁来着,他们一共十二人,在于阗国内初步组建,在西域竞智力、争利害,一路北上辅佐中原收复西域三十六国……然后他们去哪儿了?
曹雪阳端起桌案上的葡萄酒一饮而尽,冰凉甘甜的滋味帮助她抓住了最后一缕记忆。
回归玉门关时,她身边只有三人了。
记忆缺失太厉害,时间像华美衣衫里的蛀虫,把那些本应永志不忘的朋友磨蚀得干干净净,或有残破片段闪现,仅供凭吊。
李承恩轻咳一声唤醒曹雪阳:“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为了这个。”他从内室取出一个木匣,“看看。”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1-22 18:21:00 +0800 CST  
曹雪阳打开一条缝,里面是一颗用石灰制过的头颅。
曹雪阳笑,心在流血:“是他啊。”

楼主 君禹教使  发布于 2019-01-22 18:22:00 +0800 CST  

楼主:君禹教使

字数:189114

发表时间:2016-07-16 02: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1-30 13:23:0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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