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英会】之《任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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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雨,江南的风,江南的三月烟雨蒙蒙。

丝丝细雨,随着柔柔的春风洒在项开云的脸上,麻酥酥的。伸出舌头,轻轻一舔,仿佛雨丝中都带着一丝甜意。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项开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鼻孔中呼吸着夹着花香的春风,心情说不出有多么惬意。

无论是谁,从冰天雪地的塞北,来到繁花似锦的江南,都会感觉到一丝惬意的。

唯一觉得并不是那么惬意的,就是这辆马车。

车,是京城御工坊精工细制制的双辕车;马,是关东快马堂精挑细选的千里马。

项开云唯一觉得不满意的,就是他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此刻的他,正坐在车把式的位置上,驾着马车。

”喂!大胡子。“ 车厢上的帘子被掀开,探出半张脸来。

“方公子睡着了,你让马儿跑慢点,别把他颠醒了!”

“唉!遵命!” 项开云叹了口气,一勒缰绳:“吁!吁!” ,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我说,以后你能别叫俺大胡子么?俺也有名字。俺姓项,叫~~” 项开云幽幽道。

“知道了,项大胡子!” 帘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子声音,打断他的话道。

项开云的手一抖,恨不得将满脸的络腮胡子全撸下来。自打乘上这辆马车,他们已经在官道上跑了三天三夜。红衣少女就一直待在车厢里,照顾她那位方公子,连话都很少和他说。一想到这里,项开云就生气。

“唉!如今这年头,小白脸就是吃香啊!” 项开云长叹一声,挥起马鞭,“啪!”的一声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挨了一鞭,奋起四蹄,跑得更快。帘子又被掀开,少女沉着一张俏脸,道:“死胡子!你是故意的吧?”

眉还是那双柳叶眉,眼还是那双杏仁眼,鼻子还是那只俏皮可爱,带着一点雀斑的鼻子。只是那张嘴~~

项开云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

“你想笑就笑吧!不过,你要是再敢使坏,我就把你脸上的胡子扒光。说到做到!” 唰的一响,帘子又被合上。

项开云是很想笑,无论谁的嘴,肿得像两根腊肠一样,都是很好笑的。但是一想起那天的情景,项开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非但笑不出来,心底反倒生出几分敬意。

世间的女子有几个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尤其是漂亮的女子,更是将美貌视得比性命更重要。但也有例外。为了救中毒的方公子,眼前的这位红衣少女就不惜以口吮毒。吸了一口又一口,直到双唇麻木,肿得翻起,就像嘴上挂着两条大腊肠。若不是项开云找来草药,替二人敷上,只怕他们都会中毒而死。

“唉!这小子真好命!” 项开云望了一眼车厢,叹道。

“你又在嘀咕什么?” 车厢内传出少女清脆的声音。

“哦!木啥!俺就想知道,肿着嘴唇说话,会不会疼?”

“你!~”少女一阵气急。忽的,又“噗呲!” 一笑,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项开云头也不回,道。

“你在吃醋!而且很生气。因为你一生气时就说话刻薄,故意也惹别人生气。” 少女笑着道。

“哈!哈哈!”项开云仰天打了个哈哈。

“怎么?你还不承认?你就是生气我对方公子比对你好,你就是生气我连话都不怎么跟你说,对不对?"

项开云不做声了。

”这一路下来,你也一直在猜。这位方公子究竟跟我是什么关系,我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不用猜,我也知道你姓周,周怀珠,家住庐州青竹巷。你爹是庐州府守备周定堂,对么?”

“你怎么知道?” 少女一声惊诧。

项开云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反手递给她,道:“你爹将寻人启事都贴在官道上了,能不知道么?”

周怀珠将卷纸展开,只见上面画着自己的肖像。下面是一行字,写明了自己的姓名籍贯,面貌特征,还有重金酬谢等字句。

”周姑娘,现在我们是去你家呢?还是去这位方公子家?“ 项开云笑着问道。

”不,不要!“ 周怀珠叫道。

”为什么?“

“两边都不能去!我爹他逼我成亲,我现在不能回去!这位方公子,与我只有一面之缘。我认得他,他却不认得我,我又怎么好意思到他家去~·” 周怀珠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音中带着几分羞涩。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你就不惜自毁容貌替他吮毒?” 项开云一脸愕然道。

“嗯!” 周怀珠轻声道。

“哈哈!看来这世上不止我一个傻瓜!“ 项开云笑道。

”你才傻!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最帅气,最有礼的男子。“周怀珠喃喃道,仿佛又回到初次相见时的场景。

“我爹一向对我管的很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小到大,我都没和陌生男人说过话。直到那一年的上元节,我和表姐一起去上香,遇见了他~~”

项开云静静地听着,心中叹了口气。暗道:“一个没见过多少男人的怀春少女,陡然见到一个谦恭有礼的翩翩公子。若不动心,那才是怪事!”

“他陪着我一起放孔明灯,陪着我一起许愿,陪着我一起赏月,最后还骑着白马送我回家!” 周怀珠的脸兴奋得有些发红,颤抖的声音如梦呓一般:“ 那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一天。可惜,自从我爹被调到庐州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只知道他姓方,是金剑门的弟子。他也只知道我姓周~~"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我却一直将他挂在心上。直到两个月前,媒婆带着个男人来我家提亲,说是甚么杨阁老家的公子。那男人恶心极了,一身的杨梅大疮不说,还是个瘸子。我不肯,我爹就逼我,还说我不孝。杨阁老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若是得罪了他,不但升官发财没指望,搞不好还会家破人亡。我不想连累我爹,但也不想嫁给那个瘸子。于是表面答应,却偷偷的跑了出来。”

“卑鄙!卑鄙! 为了升官发财,居然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 项开云皱着眉头,暗自思付道。

“我跑到金剑山庄,想见他一面。可金剑山庄的人告诉我,方公子刚走,去太行山了。我跟在后面紧赶,慢赶,总算追上他。可他却板着一张脸,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还叫我走远点,不要老跟着他。我伤心极了,可又不愿就这么回去。于是就跟着他到了通天峡,然后就遇见了你。”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项开云问道。

“我能怎么办?上吊有绳,跳河有江,只要不连累我爹,怎么样都成!” 周怀珠凄然一笑:“虽然他一直昏迷不醒,但能陪在他身边三天,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周怀珠转过脸,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手指轻轻抚摸着方惜羽的脸庞。轻声道:“项大哥,麻烦你将他送回金剑山庄。”

项开云的心头忽然变得沉甸甸。没想到眼前这个美丽,活泼,任性,甚至有些刁蛮的姑娘身上,竟背负着如此凄惨的命运。

“好了,别哭!这点小事,俺帮你解决!” 项开云轻抚着她的秀发道。

“你真的能帮我?” 周怀珠轻声问道。

“当然!”项开云拍了拍胸脯道:“不过,你得先笑一个。我喜欢看你笑的模样。”

“死胡子!” 周怀珠笑了,挂着泪珠的笑脸是那么灿烂,如同一弯雨后的彩虹。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00:0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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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四月的天,就像娃娃的脸,捉摸不定。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项开云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奔驰在去往庐州的路上。刚才天上明明还下着小雨,转眼间又出了太阳,照得他有些头晕。

项开云将范阳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这顶帽子是方少宽刚送给他的。五万两银票,加他宝贝儿子的一条命,就换来这么一顶帽子。一想到这里,项开云就只有一阵苦笑。现在,他开始明白被人戴高帽子是什么感受了。大侠,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除了获得周围人的称赞,恭维,剩下的就是自己流血流汗的付出。

这顶范阳帽,据说是二十年前,方少宽仗剑行侠,威风最盛时戴的。据说,当时黑道上的朋友,还没有看见方少宽的人,只远远看见范阳帽上的那束红缨,便望风而逃。那时,金剑侠的名头就如同今日的任侠一样,威震江湖。

“见鬼!莫非姓方的老小子就是要俺接过他的衣钵,继续行侠江湖?” 项开云一想到这里就头疼,恨不得将帽子一把扔掉。

“大侠,大侠!请为咱们老百姓主持公道吧!”

项开云吓得一哆嗦,扭过脖子望去。只见一群布衣草鞋的乡民,押着三个垂着头,反缚着双手的汉子,正围着一个乞丐模样的年轻人嚷道。

那小乞丐,约摸二十出头,是个毛头小伙子。手里拿着根打狗棍,后背上挂着四个口袋,应该是丐帮中的四袋弟子。蓬着头,满面污垢,但一脸的神气。也难怪,年轻人都想做大侠,做英雄。被人“大侠!” “大侠!”的喊几声,大部分人都会飘飘然的。

”乡亲们,听我说!“ 这位被称作”大侠” 的小乞丐将手一挥道:“俺飞天神龙小侠丐,就是来替各位乡亲们主持公道,除暴安良的。” 说罢将手一指那三人,道:“这三个害群之马,祸害乡里!俺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他们。叫他们今后不敢再为非作歹!”

“拉上来!” 小乞丐一声令下,他手下两个年纪更小,约摸十六,七岁的小叫花子便将第一个瘦脸汉子给押了上来。

“跪下!” 小叫花子一脚踢在瘦脸汉子的膝弯弯上,强迫他跪了下来。

“你说,你犯了甚么罪?” 小乞丐沉着脸,厉声问道。那模样,犹如秉公执法的包青天。

“我偷了王大爷家的一只鸡,李二婶家的十个蛋,还有赵大叔家的一条狗~~” 瘦脸汉子垂着头,低声道。
“还有呢!坦白从宽,老实交代!” 小乞丐一声怒喝,瘦脸汉子身子一哆嗦,连忙说道:“我还偷了张屠户家的半匹猪,还有~~” 瘦脸汉子嗫嚅着嘴唇道:“还有花寡妇的一条内裤~”

”啪!“ 小乞丐一巴掌扇在瘦脸汉子的脸上,吐了口口水在他脸上,道:”呸!你这个不要脸的玩意!“

“乡亲们!大家说,该如何处置他?” 小乞丐登高一呼。

“听凭大侠做主!” 众人纷纷喊道。

“好!把绳子解开。“ 小乞丐抄起打狗棍,照准瘦脸汉子的手腕打去。“啪!”的一声,只听得腕骨碎裂的脆响。瘦脸汉子捂着手腕,趴在地上哀嚎了起来。

“好!打得好!” 围观的乡民一个个兴高采烈,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似的。项开云在一旁,心里却隐隐有些难受。
犯了过错,是应该得到惩罚。但像这种残毁人的肢体的惩罚方式,并不能让人改过自新。

”带下去,下一个!“ 小乞丐举着起打狗棍,接受乡民们的恭贺,仿佛一个凯旋而归的英雄。

一个宽脸的汉子被押了上来。小乞丐眯缝着眼睛,冷冷地打量着他道:”说吧!你犯了什么罪?”

“我没罪!” 宽脸汉子将头一扬道。

“你说你没罪?” 小乞丐的眼睛你闪过一丝寒意,提起打狗棍劈头盖脑的向汉子头上打去。

“你没罪!你没罪!你偷看嫂子洗澡,还敢说没罪?”

宽脸汉子的脸上,脖子上被打出十几条红印。鼻孔里,嘴角边,鲜血直流。

“嫂子也是俺们家的!俺看看自家的东西,有啥罪?” 宽脸汉子将脖子一梗。四周一片哄然大笑。

”你!~“小乞丐显然是被气着了,一指他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知道么?你偷看嫂子洗澡,就等于偷看你娘洗澡,还敢说没罪? 万恶淫为首!今天我要是轻饶了你,我就不是飞天神龙小侠丐!” 说罢,食,中二指一分,照他双眼插去。

“不好!”项开云一惊。当下来不及细想,摘下范阳帽便朝小乞丐扔去。

“何方神圣?” 小乞丐忽闻一阵破风声袭来,忙一回身,将帽子稳稳接住。定睛一看,只见一个满面虬髯的关东汉子,从马上跃了下来。

“不然,不然!” 项开云笑着走过来道:“偷看嫂子洗澡,也不用插瞎双眼呀!昔日曹子建偷看嫂子洗澡,还曾写下千古名篇《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从古至今,也没人说过曹植不是。可见偷看嫂子洗澡,也不算什么大罪过。小兄弟,别老是给人乱扣帽子。给哥一个面子,放了他们吧!”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乞丐将眉头一皱道:“俺不认识甚么曹直,曹弯!俺师傅只教过我警恶惩奸,行侠仗义!”

“唉!行侠仗义,也不是你这么个搞法啊!” 项开云叹了一口气道。

“哼!今日谁也休想拦着我!” 小乞丐左掌一记“排山倒海”照向开云打出,右手打狗棍如闪电般刺出。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宽脸汉子的眼珠被击碎了,两行鲜血顺着眼眶沄沄的流了出来。

“你!~” 项开云接了一掌,怒道:“你小小年纪,为甚么这么顽固?你有没有想过,一个人失去了双眼,下半辈子过的有多凄惨吗?”

“哼!”小乞丐冷笑一声道:“活该!这是他咎由自取!”

“哈哈哈哈!” 项开云仰天狂笑:“好一个咎由自取!”一纵身,如鬼魅般欺身而至。手捏拈花指,一指点在他眼眶内的晴明穴上。

小乞丐只觉得眼睛似被铁筷子戳了一下一样。霎时,满眼黑朦,什么也看不见了。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小乞丐两只手到处摸着,就像溺水的人到处找着救命稻草一般。

项开云看在眼里,心中既有几分痛快,又有几分难过。他痛恨那些打着正义的旗号,乱施刑罚的人。他总认为,任何人的生命,都应该得到尊重。不管好人,坏人,都是爹妈生的。只要能改过,就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胡乱杀人,或是滥施酷刑那都是最无知,最愚蠢的做法。

“你,你知不知道我师傅是谁?” 小乞丐厉声叫道:“我师傅是污衣驼龙--龙驼子!俺们丐帮有三十万兄弟!有种的,就报上名号。这双招子,我一定找你讨回来!”

“老子就是项开云!” 人群中顿时安静了下来。方才还拿着打狗棍,蹑手蹑脚,想从背后偷袭项开云的小叫花子,也将棍子往背后一收,藏了起来。

“项开云”这三个字仿佛有一种魔力,不管是江湖中的侠士剑客,还是市井里的贩夫走卒。一听道这个名字,都不禁一震。只因他是如今风头最劲的侠客,而且从未败过。

“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三个人给我放了!” 项开云巡视了一遍四周,大声吼道。

两个小叫花子乖乖走上前,将第三个圆脸汉子身上的绳索解开。又将地上的宽脸汉子搀扶起来。

“我废掉你的招子,只不过想让你也体验一下没有眼睛的痛苦。你要是不服气,就让你师傅到庐州春满楼来找我!七月十五,不见不散!”

项开云跨上马,一提缰绳,绝尘而去。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1:27: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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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历:五月初十。宜祭祀,宜嫁娶,宜出门,宜上梁,宜入宅~~

庐州府,青竹巷。

周府的大门外冠盖云集,车马瑄瑄。

今天是周府千金出阁的大好日子,周府上下装饰一新。匾额上挂着绣球红绸,大门上贴着鲜红的“喜”字。满堂的宾客货坐,或站,或欢声,或笑语;喝着香茶,磕着瓜子,含着喜糖。

周定堂也是格外的高兴。从七天前,官场的同僚们就挨个的请他喝酒。喝完了这家,喝那家。个个都恭维他养了个好女儿。的确,能攀上京城的杨阁老,就如同祖坟上冒青烟。升官发财指日可待了。

虽然他只是个五品官,但也不愿让杨家的人瞧不起。他拿出一年的俸禄,置办了一百桌酒席。但凡与他沾亲带故的人,都请了来。只为荣耀,荣耀。

“周翁,恭喜,恭喜啊!”

周定堂点点头,回了个礼。一想到自己马上要调到京城去做京官了,又不禁昂起了头,端起了架子。“在官场上就是这样,你不能老低着头。你越是低着头,别人越是瞧不起你!你越是昂着头,反倒巴结你的人越多。”

这是周定堂的准女婿,吏部侍郎--杨鸿卿说的。杨鸿卿就是杨阁老的幺儿子。据说这位杨侍郎天生情种,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勾栏瓦舍,染上一身的杨梅大疮。朝臣背地里都称他为杨梅侍郎,他也不以为意。

今日小登科,这位杨梅侍郎穿上大红的锦袍,备上十八匹骏马,一辆八抬大轿,驮着礼品花红,前来迎亲了。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这句诗虽是形容文人中举后得意的心情。但此刻用在杨鸿卿的身上,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古人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刻。 杨鸿卿骑在马上,一想到今夜就要入洞房,就能与周府的千金,,,,杨鸿卿脸上的杨梅大疮就开始发痒。不禁脸上痒,身上也开始痒了。

“公子爷!过了这座桥,前面就是周府了。” 杨府的家人来报道。

“好,快走!早点把新娘子接回去,大家好痛饮一番!” 杨鸿卿笑着道。一抬眼,却见桥上立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马背上跨着一条虬髯大汉,头上戴着一顶披着红缨的范阳帽。

“喂!好狗不挡道,咱们赶着去迎亲,快让开!”家丁们纷纷喝道。

项开云也不恼,笑嘻嘻地盯着杨鸿卿,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个顽童,正准备捉弄人一般。

杨鸿卿背脊上升起一丝寒意,似乎预料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调转马头就想跑。

可惜晚了。枣红色的骏马一扬四蹄,风驰电掣般撞过来。杨鸿卿只觉身子一轻,整个身子如老鹰捉小鸡般被项开云拎了起来。

”听说你身上生得好一身杨梅大疮,俺今天来就是给你拔疮的!“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堂堂的杨梅侍郎就被扔进了河里。

“救命啊!强盗杀人啦!” 众家丁一边逃命一边喊道。

“站住!” 项开云一声大吼。那神气,颇有些当年张飞喝断长板桥的气势。众家丁纷纷定住,双腿却在不住的哆嗦。

“怕什么?老子又没说要你们的命!各就各位,继续往前走。今天换老子成亲,也尝尝做新郎官的滋味。哈哈哈哈!”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3:0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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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定堂站在门外翘首等待。

迎亲的队伍左等也不来,右等也不来。

“周老爷,吉时就快到了。要是误了时辰,可不吉利。” 媒婆小心翼翼地道。

“唉!“ 周定堂一挥袍袖道:”我岂能不知道?可迎亲的队伍不来,我能有甚么办法?”

“哎!要不这么着。咱让大小姐在门外等着,迎亲的队伍一来,立马上轿。免得耽搁时辰。”媒婆说道。

“也好!”周定堂一跺脚道:“快去,快去!”

“老爷,来了,来了!” 一名青衣青帽的小厮,一边拼命的往回跑,一边大声喊道。

“哎呀!来了,来了!” 周定堂激动道:“快!快!叫珠儿出来。”

披红挂彩的八抬大轿就歇在门口。周定堂连想都没有想,就将女儿给塞了进去。一抬头,见轿子后面立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跨着一条身披红花,腰扎红绸的虬髯汉子。不禁一愣道:“你是谁?”

“哈哈!” 项开云张开大嘴一笑,拱手道:“小婿项开云,拜见岳丈大人!”

“你,你!”周定堂惊得合不拢嘴,手指着项开云道:“你这个骗子!我女婿明明是吏部侍郎杨鸿卿,怎么,怎么~”

话未说完,只觉胸口一麻,前胸的三处要穴被点,一动也不能动了。

项开云做了个鬼脸,轻声道:“想要女儿,两个月后到春满楼找我。” 掉转马头,马鞭往西一指,道:“前面就是春满楼!兄弟们加把劲,到了我请你们喝花酒!”

“好嘞!” 众人齐声应道。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调转方向,向春满楼行去。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3:3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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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难道将我女儿卖到妓院里去了?” 周定堂听到此处,不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捏紧了拳头。

“我跟你拼了!” 周定堂一个虎扑过来,却被龙驼子一把拦住。

“我相信,项大侠不是这种人!”

龙驼子单膝跪地,行了个拱手礼,道:“项大侠,我龙驼子教徒无方,偏听偏信,差点错怪了你。唉!啥也不说了。项大侠,请受我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项开云忙躬身将他扶起:“龙前辈,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该一时气愤点瞎令徒的双眼。还好我下手有分寸。” 项开云笑着道:“只点了他的晴明穴,并没有毁伤他的眼膜。这是我从金剑山庄借来的药膏,涂上它,每日坚持按摩承泣穴。不出三个月,就能复原。”

龙驼子手中拿着一小瓶药膏,满是污垢的老脸上难掩激动。“啪!”的一掌拍在胸脯上道:“项大侠,好样的!我龙驼子一生,没服过什么人。在帮里,我只服俺们老帮主。在外面,我就只服你一个!以后但凡项大侠有甚么差遣,只管知会一声。我龙驼子保证随叫随到!上刀山,下油锅,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老前辈,言重了!”项开云躬身还礼道。

“那我女儿呢?” 周定堂瞪着项开云道。

“你女儿就在这春满楼附近,不是我不让你见她,而是你女儿不愿意见你!” 项开云悠悠道。

“我不信!我可是她亲爹!” 周定堂打开窗户,望了望道:“我女儿在哪里?在哪里?”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对面的小酒馆里还亮着一盏油灯。微弱的灯光下面,坐着一个少年,还在喝着他的花雕酒,吃着五香豆干。一柄金光闪闪的剑,搁在酒桌上。

一个巡更的老头经过,手拿铜锣,“当!”的一声敲响。旋即,便听到一阵破锣般的嗓音喊道:“子时已过,小心火烛!”

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周定堂一愣,随即又是一阵狂喜:“是怀珠,是珠儿来了么?”

“吱呀!”一声,随着一阵冷风,楼下的人走了进来。不过不是周怀珠,而是两条虎背熊腰的汉子。其中一个的腿特别长,一眼认出了项开云。抱拳施礼,道:“项大侠,你要的东西俺们都带来了。”

“不是说七月十五的么?”项开云悠悠道。

“刚才子时已过,现在就是七月十五。” 涂前风笑着道。

“没错!打更的可以为俺们作证!”涂二虎连忙道。

“哦~!看来你的酒全醒了!” 项开云也笑了。

“啪!啪!”涂二虎提手就给了自己两耳光。陪着笑道:“俺这张臭嘴,一喝醉就喜欢瞎噜噜。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是你要的银票。” 涂前风上前两步,将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恭恭敬敬的送到项开云的手中。

项开云笑了,眼神中又闪过那丝狡黠的笑意,又仿佛带着一丝促狭。

涂前风见他笑着不做声。一低头,道:“明白了!二虎,忍着点,别给咱山西的汉子丢脸。”说罢掏出解腕尖刀。

二虎也哆嗦着将刀拿在手中,望着项开云,却又不敢开口。

“好了!”项开云终于开口了。

“你们回去吧!这条膀子权且在你们身上寄着。明年七月十五,我再到太行山去转转。如果你们还没有弃恶从善的话~” 项开云顿了顿,道:“那我就不仅要收回你们的膀子,连你们的头,都要砍下来!听明白了么?”

“明白!” “明白!”

涂氏兄弟跪下来,毕恭毕敬地给项开云磕了个头。转身下楼,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龙驼子与周定堂在一旁看得呆了。现在他们终于明白江湖上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害怕任侠,却又尊敬任侠了。

作为一个大侠,需要警恶除奸,但又不能胡乱杀人。不仅不能乱杀好人,就算是坏人也不能一概杀之。

只要有的救的,就一定要救!------这是项开云的座右铭。所以他并不觉得砍掉涂氏兄弟的手,或头就算正确的做法。因为这样做,世界上虽然少了两个坏人,也可能少了两个本可以改过自新的好人。因此,他要放他们走。留着有用之身去赎清他们以往犯下的罪孽。

“砍头不是割韭菜,割错了可救不回,千金难买后悔药啊!” 这是师父说过的一句话,项开云一直记在心里。望着手心里一大沓银票,长吁了一口气道:“终于凑齐了!”

一回头,望向窗外。见那少年还坐在小酒馆里。项开云笑了笑,转头对着周定堂道:“你不是想见你女儿么?乖乖待在这里。只许看,不许出声。我保证你能见到她!” 说罢,一转身,下楼去了。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5:1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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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卯时。

夜色还是那么漆黑,天边却吐出一抹鱼肚白。着急的公鸡已开始“咯咯咯!”的打鸣。

少年有些倦了,他已经等了一夜。酒桌上摆着三只空酒坛,五只空碗,七张空碟子。

“小二!上酒!” 少年喊了一声。回应的却是店小二如雷的鼾声。

少年微微一笑,正准备自己起身拿酒。忽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答道:“来了,来了!”

一个青衣青帽的小厮,连忙跑过来收拾好了酒桌。又端上来一坛花雕,一盘牛肉,两碟豆干。

“好像是个新伙计。”少年心中暗自思付,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在这样的小酒馆里,能享受到如此周到的服务,确实也很令人满意。

“叮当!叮当!” 寂静的长街上忽然传来一阵铃声。一个拄着“文王算命”的招牌,摇着铃铛的算命先生走了过来。

“来了么?是他么?”少年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他要等的人,是他人生中的偶像,励志超越的目标。以前,这个目标是他的父亲---金剑山庄的庄主方少宽。而自从方少宽封剑归隐后,就懒问江湖恩怨了。

做儿子的,总想超越自己的父亲。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所以他瞒着父亲,一个人跑到太行山找太行双煞讨银子。他就是想证明自己比父亲强,就是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侠差。任侠能弄到五万两,自己同样也能弄到五万两。

只可惜,出师未捷。还没看见太行双煞的影子,他就晕过去了。

“方公子,方惜羽?” 算命先生大大咧咧地坐在他对面。

“任侠,项前辈?” 方惜羽躬身一礼道。

“哈哈!别前辈,前辈的叫。俺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项开云哈哈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搁在桌上。

“这是五万两,请转交给令尊。”

“啊!”方惜羽瞪大了眼睛,站起身,又是一礼道:“晚辈代华东数十万灾民,谢谢项前辈~~”

项开云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道:”好了,好了!俺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前辈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你知道你当日中毒,是谁救了你么?”

“听家父说起过,是您救了我,还不远千里一路护送我回家。” 说到这里,方惜羽再一次起身,欲磕头谢恩。

“不用,不用!”项开云一把将他扶住,道:“救你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一位姓周的姑娘。”

“啊?” 方惜羽吃了一惊。

“那时你脸上中了毒箭。是这位周姑娘不惜自毁容貌,帮你把毒吸了出来。” 项开云淡淡的道。

“这位周姑娘,认识我么?”

“应该认识的。那一年上元节,你们还一起放过孔明灯,一起许过愿~~她还追着你一路上太行,想起来了么?

方惜羽一脸的愕然,摇着脑袋使劲地想了想。一抱拳道:”望前辈恕罪!晚辈真的想不起来。“

“当!”一只青花瓷的酒碗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只闻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仿佛有人从屋后跑了出去。

"唉!“项开云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向我恕罪,你该求恕罪的人是她!” 望了望屋后,一脸的心疼。“啪!”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沉声道:“小子! 我早查过你的底。你外表老实,其实花的狠!秦楼楚馆,勾栏瓦舍,也是常去。就是上个月,你还在红袖招的小翠姑娘身上花了三百两银子。这些事,要不要我都告诉你老子?”

“不要,不要!”方惜羽连连摆手,道:“项前辈,我知道我错了!您可千万别告诉我爹,我爹最忌讳这事。要是让他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

“臭小子!你也知道害怕!” 项开云瞪着眼珠子,眼神中却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我看你是采的花太多,乱花迷人眼了吧。这位周姑娘原本住在颍州,后来才搬到庐州来的。你再想想,你到底认不认识她?”

“哦!想起来了!” 方惜羽一声大叫道:“我跟她是在灵应寺上香时认识的。她还有个表姐。我们不光一起放过孔明灯,许过愿,我还曾用白马驮着送她回家!”

“哦!”项开云长长的吁了口气、笑道:“臭小子!你终于想起来了。”

站起身,轻轻拍了拍方惜羽的肩头道:“俺是因为没有女人要,所以才流连秦楼楚馆。你有这么好的姑娘爱你,为什么不珍惜她呢?去吧,追她回来,好好待她!”

说罢,转过身,大踏步走了。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6:31:00 +0800 CST  
(接上文)

“刚才那个青衣青帽的小厮,真的是你女儿么?” 龙驼子问道。

“废话!她是我亲生的闺女,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周定堂抹了抹眼角道。

“奇怪,奇怪!刚才你还像发了疯般的找女儿,如今女儿就在你眼前。你为什么不下去认?”龙驼子道。

“唉!女儿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 周定堂的眼神直直地望着窗外。天已蒙蒙亮,一对少男少女正漫步在长街上。周怀珠骑在一匹白色的骏马上。青衣小厮的帽子被摘掉,露出一头乌黑的秀发,脸上洋溢着既幸福又骄傲的神采。方惜羽左手拿着金剑,右手牵着白马,正温柔的看着她。

“也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吧!” 周定堂轻声道:“我是他亲爹,她迟早会回来看我。"

"哦?你就这么让她走?你的前程,你的富贵,都不要了么?”

“去他妈的!什么前程,什么富贵,老子统统不要了!当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每天还要谨言慎行。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做!连上个春满楼,都怕被同僚撞见。其实,我真想像姓项的那样~”

“是么?”龙驼子淡淡一笑道:“其实我也想。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要把自己绑得死死的?偶尔任性一下,又有甚么不好?”

“哈哈!” 周定堂笑道:“老叫花子,你有多久没喝过花酒了?”

“我么?自打我当上七袋长老,就再没有在外面喝过花酒了。” 龙驼子微微笑道。

“那好!今天我请客!” 周定堂一拍胸脯,道:“不醉不归!”

“记得把红鸾姑娘找来!” 龙驼子眼里含着笑,一副“你懂的!”眼神。

周定堂一怔,半饷,方指着他笑道:“死驼子,我就怕你这身板,吃不消!”

“哈哈哈哈!” 二人哈哈大笑,携着手下楼去了。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7:01:00 +0800 CST  
(接上文)

清晨,红莺姑娘刚起床。

昨夜,她的绣房里闹了一宿。门被踢破了,床也打烂了,就连她洗那里的铜盆,也被打的稀巴烂。

一想到这里,红莺的脸又红了。

“那个死鬼呢?他昨晚睡了没有?难道他昨夜一宿都没合眼?”

红莺一想到这里,就想飞奔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但是,现在这个样子~

再绝代的美人,刚起床时,模样都不会太好看的。睡了一夜,她的头发乱了,她脸上的妆也卸了,嘴唇上的朱红也淡了。有些女人就是这样。她情愿去死,也不愿男人看见她素颜时的真面目的。于是,她对着鸾镜细心地梳妆起来。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

女人只要爱打扮,肯定比素颜时漂亮的多。

红莺正站在窗子边梳着头发,忽然听到一阵“嘀嗒!嘀哒!”的马蹄声响。马,是枣红色的骏马。马上跨着一个英俊的少年。浓浓的眉毛,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正对着自己微笑。

”死鬼!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红莺咬住嘴唇,暗暗道:”他是来跟我道别的么?“

”我走了!"项开云摆了摆手,轻声道。

红莺忽然心口一疼,趴在窗子上问道:“你还回来吗?”

“呵!也许回来,也许不回,随缘吧!” 项开云淡淡的笑道。

“那~~” 红莺终于鼓足了勇气道:“你能带我一起走吗?”

项开云愣住了,他实在想不到红莺会有勇气说出这句话。

“好啊!只要你肯跳下来,我就带你走!” 项开云的眼中又闪过那丝狡黠,促狭的笑意。

红莺望着他的眼神,她既爱这种眼神,又恨这种眼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爬上了窗台。

“不要啊!红莺!”老鸨在楼下看见,一声惊叫。

“是啊!红莺姐,有什么事看不穿,非要跳楼呀?” 楼下的姐妹们也是一声惊呼,纷纷劝道。

“红莺!” 随着一声尖叫,红鸾“登!登!登!”跑上楼。喘着气道:“你真傻!为了一个男人跳楼,值吗?你在春满楼这么多年,男人是甚么德性,你还不清楚吗?~~”

“他不是别的男人,他是项开云!” 红莺的话没说完,人已经跳了下去。

“啊!”楼下一阵尖叫。红莺闭着眼,只觉得“呼呼!”的风直往耳朵里灌。等她睁开眼时,人已经在项开云的怀里了。

“我原来以为你很聪明,现在才知道你也是个傻瓜。” 项开云摇着头,轻轻地道。

红莺笑了,笑的就像一只修炼千年,终于得道的狐狸精。

“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哦!人人都说,得千金,不如得任侠一诺。你该不会对我这个弱女子耍赖吧?”

项开云也笑了,是苦笑,笑的就像一只被狐狸逮住尾巴,想逃又逃不掉的小白兔。

“走吧!” 项开云一挥缰绳,骏马撒开四蹄如飞奔起来。

红莺坐在快马上,伸出双臂紧紧抱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脚下是“嘀哒!”的马蹄响,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伸出右手,温暖的春风从她面前吹来,又从她指尖溜过。

风是任性的。你既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落,更不知道它从何时何处吹来。就像她此刻怀里抱着的男人一样。

没人能抓住风,只要你不握紧双手,他就会永远在你身边。

-----------------(完)

2015年元月 萧剑寒作于武汉。






楼主 张田睿东  发布于 2015-01-16 18:09:00 +0800 CST  

楼主:张田睿东

字数:37927

发表时间:2015-01-06 23:41: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07 19:28:26 +0800 CST

评论数:16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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