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江湖人心》

续魂衣·等待与寻找


灯火阑珊,每一处街角,都有相似的繁华。
人声喧嚣,每个人心底,都有各自的孤独。

午后,多云。
夏日的阳光很少能藏在漫天的云朵里。
半遮半掩,显得有些惬意。
轩辕和飘遥两个人坐在石桌旁,面前是几瓶酒壶。
与其说他们是在聊天。
倒不如,说是飘遥在看着轩辕一个人喝闷酒。
“我不明白。”
飘遥怀里抱着剑,眼睛瞧着轩辕。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没法弄明白。”
轩辕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的酒壶轻轻碰了一下飘遥面前的那份。
实际上,那瓶酒,飘遥连一口都没有喝过。
“上次她走的时候,你也是在这里喝酒,不过不是现在这个表情。”
飘遥的神情保持得很平静,眼神里始终流露着那种虚无的空洞。
就好像他的整个心都是空的。
“人嘛,总是会变的。”
“说这句话的要是别人,我还能信。今天换了是你,我就不相信。”
飘遥的话里,似乎藏着另一番意思。
“什么时候学会拐弯抹角了,这可不像你。”
轩辕笑了笑,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伸手正要去拿飘遥面前那壶。
他忽然发觉飘遥的剑鞘已经将自己的手按在桌上。
“我要喝的又不是你的剑。”
轩辕看了飘遥一眼,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这壶酒,你不能喝。”
“给我一个理由。”
“那你先给我一个喝这壶酒的理由。”
“男人喝酒,还需要理由么?”
“每个人做任何一件事,都是需要理由的。这是你教我的。”
轩辕被他这么一说,忽然间收回了手。
他长呼了一口气,看了看天上飘动的白云,好久都没有说话。
“究竟是她,还是它?”
飘遥认真地望着轩辕。
然后用眼神指了指放在桌上的那半张人皮面具。
那东西映着阳光,透出一股诡异的红色。
“为什么这么说。”
轩辕看了看人皮面具,又转头望着飘遥。
“你这一个月来,每天都去一趟百里坡,到了未时才回来。回来以后又一个人坐在这儿喝酒,这难道还不明显?”
飘遥觉得轩辕刚才说的话,问得有点自欺欺人了。
“其实我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在等她,还是在找它。”
“这个世上,有很多事都没法弄明白。”
飘遥学起轩辕的话来,似乎是有着另一种含义。
“如果说没有想法,那纯粹是骗人的。”
“你没有骗任何人,你骗的是你自己。”
飘遥的目光,始终都是盯着轩辕。
“其实,她那天走了以后,我就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可能是在同情她吧。”
轩辕忽然有些害怕飘遥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选择避开。
“同情?你只会感慨,不会同情。”
飘遥摇了摇头,显然是不同意轩辕刚才的说法。
“说的好像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似的。”
轩辕看着飘遥说话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飘遥看得出来,那是苦笑。
“说起来,当年我从南海回来,知道阿锴嫁人的那一刻,跟现在还真没什么两样。”
轩辕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似乎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你就是承认自己对她动情了。”
飘遥听到这里,慢慢举起自己的酒壶,喝了第一口酒。
“我还能动情么?阿潇也好,心怡也罢,其实她们个个都对我有情有义。我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那代表什么。”
“然后呢?”
“我的心很早以前就被另一个人关上了,就连我自己也打不开。可现在怎么就...”
轩辕说到一半,又是伸手去拿飘遥的酒。
可惜飘遥还是没有给他。
“这个只有你才能回答自己,我帮不了你。”
飘遥又喝了一口酒,继续说着。
“或许是你自己放下了,只是以前没发觉罢了。”
“是么。”
轩辕低头看了看腰上的那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红字,锴。
“时间真快,十年说走就走。”
“有回忆是件好事。”
飘遥这句话说得很慢,眼里的空洞似乎更加浓烈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尘封自己的记忆?”
轩辕好像是努力地在绕开刚才的话题。
“你傻么,要是我能想起来还用你问?”
飘遥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轩辕也不禁笑了起来。
原来,喝了酒的男人真是蠢得让自己难以想象。
“要我说,等一个人,和找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分别。”
“这个在理,我现在每天都找不到她,跟在这里等她没什么区别。”
轩辕摇了摇手中已经空了的酒壶,试图骗自己里面还有残存的酒水。
“错了。其实你现在每天找的,是原来的那个自己。”
飘遥说得很坚决。
轩辕看了飘遥一眼,又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么残酷得让人难以接受。
即使你不承认。

“那它的故事呢,你找到了么?”
飘遥把那半张人皮面具拿在手里,等着轩辕说出答案。
“死物都比活人诚实。”
“我觉得,与其费尽心思去找结局,倒不如慢慢等故事自己讲完。”
飘遥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深奥得几乎让轩辕有些惊讶。
“这个故事,可不是每个人都敢听的。”
轩辕看着飘遥手中的东西,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知道自己是轩辕,那就够了。”
轩辕起身走在院子里。
飘遥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习惯性地半躺在自己的那个屋顶上了。
天上的云渐渐少了,露出刺眼的太阳。
轩辕没有动弹,任由微辣的阳光照在自己脸上。
飘遥看了看手中的酒,还剩下半壶。
酒壶被他的剑鞘一挑,平平地飞到轩辕面前。
“看来我是该找那个衣先生算上一卦。”
轩辕接过酒壶,一口气就把酒喝完。
“你想算什么?”
“算一算,我死的时候,是不是被自己气死的。”
轩辕的双眼变得清晰起来,嘴角微微上扬。
“我看未必。”
飘遥走到廊道上,把剑架在脑后。
“此话怎讲。”
飘遥合上眼睛,慵懒地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应该会醉死。”

楼主 风断青丝  发布于 2015-11-22 20:38:00 +0800 CST  
续魂衣·选择

有的人注定就是过客,在你的生命里昙花一现。
有的人生来就是为了寻找你,几经波折,兜兜转转。
无论你相不相信,这些都是命数。

可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管身在何处,你的心里总归是有一个特殊的位置。
是留给他或她的。
这,是人和万物最大的区别。
复杂的感情。

八月十三,阴。
轩辕走进百里坡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算命的衣先生。
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避开。
而是大方地坐在他的面前。
“衣先生。”
轩辕嘴角微微上扬。
他每每跟人说话的时候,不管心里是高兴还是伤心。
脸上都是这么一种表情。
衣先生抬头看了轩辕一眼,很反常地没有开口。
“能不能帮我卜一卦。”
“抱歉,今天我不做生意。”
衣先生的神情告诉轩辕,他应该是有什么心事。
“那我们今天就不谈生意。”
轩辕一边叫身后的伙计去拿酒,一边望着不远处那头的沈阎王,笑着点了点头。
沈阎王也是点头示意,却依旧是板着个脸。
不过在周围的伙计看来,这个表情跟笑没什么分别。
“看得出来,先生有心事。”
轩辕把一壶酒递给到衣先生面前。
“是呀,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事。”
衣先生指了指眼前的茶壶,表示自己不喝酒。
“我能听听么。”
衣先生沉默了许久,喝了一口凉了有些时候的茶,开口说了一句。
“一个老朋友走了。”
“生死有命,节哀。”
轩辕一下就喝了半壶酒,似乎是在为衣先生的朋友送行。
“人如草芥,命比黄花。”
衣先生幽幽地说了这么八个字,像是感概,又似乎是自嘲。
“早登极乐,当浮一大白。”
轩辕很出乎意料地高呼了一声,手中的酒壶轻轻碰了碰衣先生的茶壶。
他笑得很平静。
衣先生也摇摇头,开始笑了起来。
飘遥说得很对,轩辕这个人从来不同情,只有感慨。

衣先生喝完茶,拿起面前的那壶酒,就起身走了。
轩辕自顾自地喝着酒,心里有些微妙的起伏。
百里坡内人来人往,在他眼里就好像人的一辈子一样。
该来的终会来。
该走的都会走。
酒壶空了,轩辕也选择了离开。
“看来,今天也是等不到结局了。”
轩辕自己对自己这么说。
可他出了门,刚一转身,就发现神机公子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了。
一月不见,她看起憔悴了许多。
“你来了。”
轩辕瞧着她,心里不自觉地泛起莫名的心疼。
“你在等我?”
神机公子的笑容依旧,双眼中还是那般纯粹的干净。
“我原本打算是去找你的。”
轩辕不自主地点了点头,不过后来开始摇头。
“现在我是在等你。”
“那你想去哪里找我?”
神机公子“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已是到了轩辕身边。
轩辕亦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因为他心里没有答案。

平地一声雷响,惊得二人心头都是一跳,各自回头。
一道银光,从百里坡的房顶骤然掀起,直冲轩辕而去。
风者流云。
即便轩辕心里毫无防备,他的身子也早已不在原地。
他抱着神机公子,站在百里坡的那个山头,瞧着屋里走出一个人。
是沈阎王。
只不过,他的左脸多了一样东西。
半张人皮面具。
蓝色,怒眉示人,嘴角露出一双獠牙。
就好像是地府的阎王。
“原来是你,沈老板。”
轩辕有些出乎意料,可脸上还是带着笑容。
“还有我...”
神机公子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痛苦,举步艰难地离开轩辕,走到沈阎王的身边。
“是了,一男一女。那面具原本就是你的。”
轩辕原本有些疑惑的神情,一下就变得烟消云散。
“阿妹,这次你再也不许逃走了。待我了结了他,你就跟我一起回去。”
沈阎王将神机公子拉到身后,眼神中映出一片寒光,紧紧盯着轩辕。
“我不要,不要!”
神机公子突然大声吼了出来,脸上一片怒气。
“我现在就想过自己的生活,难道这都不可以么!”
“自从知道你要去找续魂衣,我心里就明白你的想法。”
沈阎王没有回头看她。
“那你为什么还要追着我不放。哥,你就让我走吧。”
神机公子眼里已是泛着泪光。
“我们不是在父王母后的灵位前发过誓,此生要完成天邪么?”
沈阎王的语气变得越发强硬。
“什么天邪,什么父母。难道这辈子就要在这善恶之间挣扎么?难道我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么?难道我连自己选择的权利也没有了么...”
神机公子跪倒在地,三个“难道”一个比一个说得轻,直到后来几乎都听不见了。
“路只要在你脚下,选择就在你心里。”
轩辕高声一句,对着神机公子说着。
“你懂什么。从我们生下来,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沈阎王冷冷地盯着轩辕,右手在面前一横。
轩辕摇摇头,不屑地笑了笑。
他从怀里掏出那另一半火红色的人皮面具,轻轻一抖。
当即就在手里化成齑粉。
沈阎王面色一寒,眼中杀意更浓了。
银光从他手里划过,飞向轩辕。
两人的周围,好像冬日的黎明,渐渐围起一阵雾气。
“对,选择就在我心里。”
神机公子没有哭,可泪水仍是不断地打在脸颊上。
她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字,锴。
是刚才她被轩辕抱在怀里的时候拿的。
现在握在手心里,已是被自己的体温捂得微微发烫。
“灵风,我先走了。”
神机公子莫名地笑了起来,握着玉佩的手轻轻地划了下去。
轩辕听到“灵风”两个字,心头重重地一颤。
一个转念,身子俨然化成一道清风,竟是将正在倒下的神机公子抱在怀里。
殷红的血,透明的泪。
错杂交织在神机公子的身上。
“颈上大脉已损,没救了。”
说话的是衣先生。
他靠在百里坡半边大门上,眼睛平静地瞧着此处。
“你怎么知道那个名字的?”
轩辕手里抱着神机公子渐渐变冷的身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发抖。
“你以为我这一年零一个月都去哪了。当然是从头开始找你啦。”
神机公子微白的脸庞上,依然笑得很纯粹。
她的手指吃力地点了点轩辕的鼻子,在上面留下了一个淡红色的血印。
轩辕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现在只想再多感受神机公子的体温。
“我就要去啦。”
神机公子想碰轩辕的脸,可已经没有力气再抬起右手。
不过她的眼神依旧是让轩辕的心为之一跳。
“你来了。”
轩辕淡淡一笑,说的话让衣先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在等我?”
神机公子开始慢慢合上眼睛。
“我去找你。”
轩辕很肯定地摇了摇头。
“傻瓜,你去哪找我...”
神机公子的声音越来越轻。
“因为我知道你在哪儿了。”
轩辕握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等轩辕回过头的时候,沈阎王已经倒在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剑穿喉。
轩辕知道是谁来过了。
“人如草芥,命比黄花。”
衣先生把一壶酒抛给了轩辕。
是之前他没有喝的那壶。
“早登极乐,当浮一大白。”
轩辕把酒一饮而尽,抱起神机公子,笑得很大声。
“我现在明白了。原来你就在这里。”
轩辕看着衣先生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
衣先生没有回头,口中一直反复念着一句话。
“续天下众生之命,断世间万恶之魂...”

后来轩辕问起金奶奶,才知道这个人是曾经和她齐名的鬼医。
一个换脸的鬼医。

轩辕在百里坡残败不堪的屋顶上吹起笛子的时候。
才觉得心里无比的透彻。
其实神机公子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做一个选择。
不过轩辕觉得,她已经做出一个属于自己的选择了。

自从那以后,轩辕就消失了几近半年。
而他那块玉佩上的血,也从来没有被擦掉。
后来有人问他,这段时间究竟去了哪里。
他只是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只是去从头开始找她。”

(续魂衣 完)


楼主 风断青丝  发布于 2015-11-22 20:39:00 +0800 CST  
霸王印·简单的意外


一个人久了,你会想起谁?
究竟是不愿意回忆,还是不曾回首。
这些一切的一切,对于某些人来说,都不复存在。
世上最痛苦的事,其中一件,莫过于无法记起。

轩辕走的那段时间里,飘遥稍稍有些改变。
因为他少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交流者。
虽然他们每次说的话都不多。

九月初六,多云。
飘遥枕着剑鞘,倚在一颗大树斜插的枝桠上。
一只眼睛微微合上。
另一只眼睛,则是盯着脚下路上的人。
一个背着花包袱的黄衫男人。
这是前几日雀金庄的委托。
十万两,只要确保这一路上包袱的安全。

在飘遥看来,有钱的人总是喜欢做一些看起来费力伤财,又十分无聊的事。
要是换了一个月以前,这个差事必然是轩辕的。
因为他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总是乐此不疲。
不然他也不会叫轩辕。

雀金庄,地处江南。
庄里的浣云坊,是曾经宫廷钦点御用的工坊。
若是换了二十几年前,只要是那里造的东西,都能让人为之疯狂。
据说前朝皇帝还在的时候,宫里妃嫔的金饰都无一例外地出自他们之手。
只不过,物极必反这种道理,始终是对的。
新帝登基,废旧立新。
之后的雀金庄自然也就没了昔日的繁华。
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富贵这种东西,总归是能维持一段时间的。

走在路上的黄衫男子,是雀金庄的三公子,夏离。
淡薄的衣衫,把他的柔弱显得一览无遗。
步子虚浮,每走上几里路,就要躲在树荫下休息许久。
而他的一双手始终是按在肩头的包袱上。
漂浮的眼神谨慎地观望着四周。
“愿意用十万两托人保护,却不肯花几两银子雇个马车。”
飘遥越来越不明白他们这些人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
他摇摇头,斜眼看着夏离。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举止小心地走在少有人烟的官道。
这个场景若是任何一个心存歹意的人见了,都会涌上一些想法。
不过飘遥不是轩辕。
他从来只是关心结果。
很少好奇地去深究一个问题。

入秋的天,总是会刮起让人遐想的风。
夏离低着头,看着路。
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风声里忽然带过一阵意外的金铃。
铃声已过,夏离抬头的时候。
眼前的一对勾魂爪已是近在鼻尖。
他双眼的瞳孔开始慢慢变大。
只不过这一刻,他的脑中就连恐惧的念头都还没有形成。
一把剑鞘,破空而来。
猛地将勾魂爪刺在黄土之中。
尘土飞扬。
把整条路都罩在其中,隐隐显现出三个人的身影。
夏离这时才后退地跌到,看着眼前的黑袍人,张大的嘴巴喘着粗气。
黑袍人直挺挺地对着夏离,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飘遥,右眉有些跳动。
飘遥则是无趣地伸了伸懒腰,仰着头,看着天。
“要下雨了。”
如他所说,天边的那头确是有一片墨黑的云渐渐向这里飘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风到了,雨自然也就来了。
可惜他面前的两个人还没从刚才紧张的气氛里缓过神来。
听了飘遥的话,一时间有些莫名其妙。
夏离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
等他再眨眼的时候,飘遥已是到了自己面前。
地上的那个剑鞘,也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飘遥手中。
夏离看着他身后的黑袍人,依旧是死死地盯着自己。
他不禁后退两步,正想说些什么。
而黑袍人的身子只是微微一颤,喉头上殷红的血迹越来越多,慢慢地跪倒在地。
“走吧。”
飘遥有些懒得理睬这个已经被吓坏了的家伙,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着。
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眼前这个人带给自己的恐惧,远比偷袭的黑袍人要大许多。
夏离似乎是有些迈不动步子,直愣愣地站在原地,身子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飘遥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摇了摇头。
“要是能走了,记得叫醒我。”
他坐在官道的正中间,把剑枕在后脑,自顾自地睡了起来。
只是一个转念间,飘遥的左手一紧。
剑鞘平平飞出,刺向身后人的咽喉。
“你!...”
飘遥还是没有回头,翻身而起,手中的剑刃打在那剑鞘上。
夏离肩头的包袱已是到了飘遥手中。
而此时的夏离,右手举着一个小锦盒,咽喉上的血几乎把他的长衫都染红了。
他的眼神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惊讶。
飘遥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个是落影居的“散月”。
散月如雨,出手见血,见血封喉。

楼主 风断青丝  发布于 2015-11-23 19:15:00 +0800 CST  
霸王印·一封信


人这一生,会有多少次辗转反侧,又会有多少个难眠之夜?
失眠,对于一部分人来说,是这辈子都感受不到的痛苦。
而对于有些人来说,是这时时刻刻都在抗争的地狱。

飘遥原本以为,如此来回的这一趟,应该会走得很简单。
可世间事与愿违的事情确是有些难以预料。
不过,眼下他倒是觉得更简单了。
毕竟临走的时候,幽蝶只是吩咐说,确保那个包袱的安全。
并没有说别的。
而如今东西在他手里,再也安全不过了。

飘遥知道那个名叫夏离的倒霉鬼去的地方,是距离这里不远的沉星府。
他走在官道上。
眼睛看着慢慢落下的太阳。
身后是一片呼之欲来的雨云。
肩上的剑挑着包袱。
当初飘遥拿起这件东西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不过他并没有觉得好奇。
现在他重新掂了掂剑鞘的那头。
忽然发现,这个包袱比想象中的要轻上许多。
飘遥闭上眼睛,无奈地吐了一口气。
他很不情愿地打开包袱,看到的,只是一封信。
信封上的字写得十分清秀。
“风曦城主亲启”
落款是夏不为。
整封信上,时不时地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
若不是飘遥知道夏不为是谁。
他显然会认为这个东西是出自一个女人的手笔。
夏不为,是雀金庄的庄主。
也是这件事的委托人。
飘遥把信藏入袖中。
两眼看着前方的路。
眼神里充满了熟悉的空洞。
飘遥跟轩辕不同,他对信里的内容自然是提不起一点兴趣。

沉星府,是前朝贵族,风家的府邸。
古往今来,很多人都觉得。
人或事的名字,都决定着之后的命运。
沉星府就正如它的名字一样,星芒一时,转瞬即沉。
不过好在它有风曦这么一个主人。
一介女流,十四岁嫁入风家,从十八岁起,就稳坐沉星府主位,一共二十三年之久。
她将一个岌岌可危的家族,硬生生地拖了回来。
不过自从十年前开始,她就很少在人前出现。
就好像幽蝶一样。
女人,总是会比男人想象中要复杂许多。
此人原名夏曦,是雀金庄的小女儿。
论辈分,比她大七岁的夏不为都要叫她一声,姨娘。
不过她更喜欢别人叫她,沉星城主。
而自从风曦的丈夫,风家之主风越病逝之后,才改姓为风。
她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风满江。
二儿子风落雨。
可惜的是,两个人都不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

接待飘遥的,是大公子风满江。
“先生一路辛苦,请在内堂稍作休息。”
几乎和所有的兄长一样。
风满江的举止沉稳,谈吐得体。
不过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疑惑。
因为风满江一早就知道,送东西的人并不是飘遥。
而飘遥进门之后,并没有坐下。
直到他把那封信交给风满江,总共也就说了两句话。
“夏离死了。”
“我要走了。”
“是么。”
即便是听到这个消息,风满江也是鲜有变色,冷静得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风满江也没有让他走的意思。
“先生,这边请。”
飘遥没有多想,跟着风满江走入内堂。
他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并不会武功。
自然也没什么威胁。
其实在飘遥的心里,原本就没有恐惧这个概念。

廊道的尽头,是一个画室。
到了门口,风满江示意飘遥入内。
而他自己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去的意思。
飘遥一跨进这个地方,就觉得有些诡异。
画室不大,但很整洁。
墙上挂满了一幅幅粉黛佳人的画像,每一个都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长裙。
很显然,上面画的都是同一个人。
只是姿势和表情不同罢了。
飘遥目不斜视,冷冷地盯着画室那头。
一个妙龄少女端坐在那,面含笑靥,对着眼前的铜镜,出神地描眼画眉。
她似乎对自己的容貌非常满意,每画一笔,都看着镜中的自己,笑得很开心。
“我可以走了么?”
飘遥看着那一身大红长裙的少女,把这句话说得不能再简洁了。
“你说,我美么?”
妙龄少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转过头来看飘遥。
让人隐隐觉得,她其实是对自己在发问。
“信我送到了,这个地方我也来了。再见。”
飘遥也根本没打算理会这个小孩,把肩上的剑抱在两臂。
而他的一只脚也已经迈出画室的大门。
“这么着急走,就不想看我一眼?”
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飘遥另外那半只脚也已经在门槛上了。
“哎,你们男人就是这个臭德行。不见还罢,见了人家就舍不得走了。”
不知是妙龄少女语气里的嘲讽,还是别的原因。
飘遥忽然转过身来。
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眼前那个人。
似乎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看吧,我就说男人都一样。”
妙龄少女已是转过身来。
秀月眉,点绛唇。
白玉鼻,玲珑眼。
每一处五官,都精致得恰到好处。
若是一个正常的男子看这少女一眼,只怕他的三魂七魄要被她收去一半。
可惜她面前的是飘遥。
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双似乎没有灵魂的眼睛。
“还有事么?”
飘遥已经用行动证明,刚才她说的那句话是错的。
“紫蝶轩的人,果然非同凡响。”
妙龄少女小嘴一撅,娇滴滴地靠在梳妆台上,没精打采地称赞着。
看起来她对飘遥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
飘遥没有回答,就连眼睛都没有说话。
“我要的东西呢。”
妙龄少女托着小巧的下巴,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人。
“信。”
飘遥用剑鞘指了指门外的风满江。
“你错了。我真正要的东西,你还没有给我呢。”
妙龄少女瞥了飘遥一眼,忽然觉得十分有趣,抿嘴一笑。

楼主 风断青丝  发布于 2015-11-24 20:50:00 +0800 CST  
霸王印·少女


每个人心底,都会存有遗憾。
所以才会选择追求。
能够触碰的,是目标。
努力争取的,叫梦想。
遥不可及的,称之为妄想。

这个穿着大红长裙的妙龄少女,就是四十一岁的风曦。
换了是谁都不可能相信。
包括飘遥,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因为他对眼前这个看似豆蔻之龄的女人并不感兴趣。
“我不明白。”
在画室里站了许久,飘遥也没有坐下的意思。
“我要的是那块布。”
风曦又转过身去,拿起画笔,自顾自地画起了秀眉。
飘遥从怀里取出那块包袱布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东西也散发出了淡淡的香味。
那块布蓝白相间,他当初拿到手上就感觉好看,所以本打算自己留着。
“我走了。”
飘遥剑柄一拨,那块布已是飞到风曦的梳妆台上,转身走了。
其实如果轩辕在场的话,他会感到有些讶异。
飘遥能在离开的时候打声招呼,就已经是非常给对方面子了。
因为他从来没有对轩辕这么说过。
“这块布上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难道你不想知道么?”
风曦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她对着铜镜一笑,似乎对现在的自己更满意了。
直到飘遥走出画室,都没有回答她。
他觉得,身边有一个经常吊他胃口的人,就已经够了。
不过更重要的是,他有一些困了。
“你一定会再回来的。”
风曦目送他离去,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满是自信。
出门的时候,飘遥看到了沉星府的二公子。
风落雨。
十七八岁的他,一举一动,显然是很符合他现在的年龄。
“你就是紫蝶轩的剑客?”
风落雨横剑立马,挡在飘遥的路上。
飘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听说你的剑很快,敢不敢跟我比上一回。”
狂妄,很多时候都是因为无知才变得无畏。
风落雨晃了晃手中的剑,非常兴奋地看着飘遥。
“我看没这个必要了。”
飘遥跃出沉星府的那一个瞬间。
风落雨手中长剑落地的声响,仿佛就是在为他送行。
其实飘遥并没有离开这个地方,他就躺在沉星府里最高的天心阁上。
枕着剑鞘,看着天空慢慢变黑。
或许是跟轩辕一起待久了。
直觉告诉他,这个地方很不简单。
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好奇才选择留在此地。
只是出于毫无防备的睡意。

夜风有些凉,不过飘遥早就习惯了这种睡觉的环境。
不知是出于本能,还是别的原因。
他总是睡得很浅。
而他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梦这个词。
也不知道做梦的感觉是什么。
飘遥坚信的,是这个现实世界的残酷。
就如同他现在感觉到的杀气一样。
他刚抬起头,一个极小的身影就从刚才后脑下的瓦片里飞了出来。
若不是那人穿着一件夜行衣,飘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东西是人。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就已经看清楚了。
死人是不会再动的。
飘遥借着月光打量起这个人。
黑衣,男人。
手上没有带武器,浑身肌肉软得有些出奇。
就连每个骨头都是错位得厉害。

后来,他问起轩辕才知道。
这个人就是落影居的“残客”,明断。
入屋出室,探囊取物,天下一绝。
据说他也是相当风趣的一个人,若是遇上轩辕,说不定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不过很可惜,他偏偏撞上了飘遥。
飘遥本来有些奇怪,这个人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
不过当他看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长布,蓝白相间。

好奇心,可以成就一个人,同样也会摧毁一个人。
所以,有人开始区分。
什么是该知道的,而什么又是不该知道的。
不过轩辕不这么认为。
他宁可因好奇而死,也不无知地活着。

当飘遥再次出现在风曦面前的时候。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背对着飘遥,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
认真地画着自己的眉毛。
“我说了吧,你一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镜中的风曦依旧是带着自信的笑容。
“只是物归原主。”
飘遥把蓝白长布放在了地上,还是没有坐下。
“难道你就不想说些别的?”
“这只是个饵,不过你想钓的并不是我。”
“不错,但是你不需要知道这些。”
“我也没兴趣听。”
飘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我只是对你的对手有些好奇罢了。”

飘遥走在去雀金庄的路上。
一个人,一把剑。
还有一块布。
风曦告诉他,这个东西,是一张锁着的地图。
其中则是藏着另一样东西。
霸王印。
那是西楚霸王项羽的贴身之物。
相传此印一出,就可召集退隐在民间的西楚大军。
当然这种鬼话,要是过了千年,基本上就没人会相信了。
所以,它的历史价值,远比实用价值要高出许多。
几年前,登天阁曾对它出过一百万两的高价。
当时,慕容还觉得这个价格反而还有些对不起它,在大家面前喋喋不休了好几天。
不然像飘遥这种人,估计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
不过这个世上究竟有没有这件东西,谁都不知道。
因为没人见过它。
风曦告诉他,地图的钥匙就在送东西的人身上。
所以,他又回去找夏离。
严格地说,是他的尸体。
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夏离还是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
只不过,地上出了他和死去的那个黑衣人。
还多了一个人。
是一个斜躺着的胖子。
从那个胖子的鼾声中,飘遥显然可以找到。
他已经等了飘遥很久了。

楼主 风断青丝  发布于 2015-11-25 20:01:00 +0800 CST  
霸王印·对手


一条直线,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
诸事云烟,都是因果涅槃,注定会无休无止。

飘遥认识这个胖子,是落影居的青膛手,梅一枝。
就在三个月前,他们在不远的地方交过手。
胜负再明显不过。
不过那次,飘遥并没有杀他。
对于没有反抗之力的人,飘遥是从来不会动手的。
“啊呀,你总算是来了。”
梅一枝似乎是忽然惊醒,起身摸着头,有些倦意。
飘遥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该来的总会来,该死的也决活不了。”
路边的树林里缓缓走出一个矮老头。
没有头发,面色惨白。
是落影居的白面佛。
“啧啧啧,这么年轻,真是太可惜了。”
和白面佛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女人。
短衫长发,随处留香。
也是落影居的杀手,雨飞香。
如今的梅一枝,自然是不会蠢到一个人来。
其实自从那天起,他就很少一个人单独行动。
“人呢?”
飘遥没说太多。
“人不就在这么?”
白面佛和蔼地一笑,令他那张本就诡异的脸显得更是瘆人。
“我知道你是来找东西的,而不是来找人的。”
雨飞香风骚地打量着飘遥,舌尖在嘴唇上打转。
“你要的东西,也不在我们这。不过我们要的东西,就在你的肩膀上。”
梅一枝摸了摸鼻子,手中的掌刀反射着刺眼的月光。
飘遥听完,无趣地闭上眼睛,把剑夹在肩上,转身就走了。
“这么着急就走呀,不陪奴家玩玩?”
雨飞香魅影一闪,右手五指已经在飘遥的剑鞘上来回抚摸。
魅影飞香。
江湖上都说,落影居的雨飞香有一百根手指。
五年前,她单枪匹马闯入惊羽山庄,接下了庄里百余名弟子的惊羽针。
足足两千八百四十六根细如青丝的银针,在她手里只是一堆玩物。
最后,雨飞香取下惊羽山庄庄主单平的首级后。
她的名字就成了暗器的克星。
“把手拿开。”
飘遥没有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
“小兄弟,不要动火,有话好说。”
白面佛说话的时候,已是到了飘遥身后,按着他的剑鞘,语气出奇地慈祥。
如果换了了解白面佛的人,听到他发出这种声音,就知道自己离阎王更近了。
白面佛之所以称之为佛,是因为他永远都是这么一副慈悲的模样。
而他手下超度的亡魂,每天都不会少于两个。
两人言语之间,似乎已是将飘遥制住。
“哼,有什么想说的,就去鬼门关说吧。”
梅一枝双掌扫起一阵寒光,呼呼作响。
他成名的时候,就是用这一双开膛刀般的手掌,挖开了“铁索连环”仇恨的心窝。
一声剑鸣,龙吟四起。
飘遥回剑入鞘的时候,看着地上三个人喉头的血口,只说了一句话。
“千万不要碰我的剑。”

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存在。
世间万物,最难捉摸的往往都是人。
而最纯粹简单的,也是人。

飘遥最终还是决定回沉星府一趟。
因为他在青膛手梅一枝的脸上,看到了一处剑伤。
伤口不深,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幼稚。
读伤阅剑,这似乎是飘遥与生俱来的能力。
所以他知道,那是谁的剑。
夜漫漫,风不断。
黑暗也终究会被日出天明所替代。
阳光还未到的时候,飘遥已经来到了自己想来的地方。
这是他第三次走入这个画室。
只不过,他的面前不再是那个总是低头画眉的妙龄少女了。
“这次,我要你跟我真真正正地比一场。”
风落雨的手里,依旧是拿着那把剑。
而他看飘遥的眼神,也依旧是那么地锐利。
“好。”
飘遥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属于一个剑客的眼神。
剑在手上。
人在眼前。
意在心中。
就在风落雨刚要拔剑的那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喉头一凉。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恶心和晕眩感。
而飘遥则是站在他的身侧,手中的剑还是没有出鞘。
剑柄抵喉,一击致晕。
“你不是我要等的人。”
飘遥抱起手中的剑,轻声地说着。
他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好像是在说给整个画室听。
飘遥的话刚落下,周围的窗却是忽然四散飞舞起来。
窗纸,木框。
刹那间被撕裂得支离破碎,而飞来的,则是充满画室的黑丝银针。
是散月,数量多得让人难以想象。

楼主 风断青丝  发布于 2015-11-26 20:45:00 +0800 CST  

楼主:风断青丝

字数:46263

发表时间:2015-11-09 02:4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07 19:27:1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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