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惊心】梦浮生（浮生未尽修改版）
第二十章 下（3）
清晨也好，暮色也罢，这几日透过红色挡板后的玻璃窗看向外头的天总是灰蒙的时候多，冬雪一连下着不曾停息，整个养心殿内院一次又一次被白茫茫的雪所掩盖，只有正寝殿南窗下一眼即能看到的棠棣偶尔能添一丝色彩。
斜斜的躺在拨床看题本的胤禛时不时便蹙紧眉峰，看到气时会猛咳不停，满帕子的腥红，胤禛望着手中帕子，渐渐失神。
许是人老了，就会追忆过去，如今，他的梦里，除了回忆，还是回忆。
喜也好，悲也罢，总是在回忆里轮番上演。
分明毫无意义，莫名的要去追忆，有时想到皇考，有时想到皇妣，有时想到茉雅琪……
还有很多很多……
时而会想到年少，想到那些现在觉得甚是可笑的事儿。
神思恍惚中他又想到钦天监算出的那些个糟心事，甚至……
甚至是他的……
生命终结的那一日。
余光瞟到南窗下，在白茫茫的雪中一抹淡黄让他停驻了目光 忽而放下题奏瞅着窗外发呆。
直到菊韵打了帘子搀着若曦进来时胤禛方回了神，唇角挂着一丝淡笑，若曦在菊韵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床沿坐下，待菊韵退下后对胤禛笑问“在想什么？”
胤禛低低的一笑，许是无力，看着有些虚无，语气极轻且淡“思往事，想过往种种。”
“有这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歇会儿。”若曦嗔了胤禛一眼，帮胤禛将被角叠着盖好，颇有丝巧慧说她的语气“好好盖着，可别受寒了，您这皇上佛爷惹了寒气，我可担待不起。”
胤禛看着若曦，目光柔柔的，淡淡的，像月初时初升的寒蟾散落的月光，轻柔而散漫，他拉着若曦的手缓慢却坚定执着的说“若曦，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若曦自产后体力大减，这几日又在跟前照顾着胤禛，被胤禛这么一抓，纵然没甚力气，她却也无半点挣脱的力气，只对着他那极淡且散漫的眼一遍遍回着“好，我会好好的，好好的。”
“嗯。”胤禛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魔怔了般对若曦继续道“答应我，好好的，朕要你好好的，这是圣旨！不可违。”
“好。”
“若曦，你会……”胤禛忽而想提了什么兴致 忽而亮起的目光又黯然下去，幽幽的叹了口气，说“让苏培盛将我那把成化梅花断蕉叶琴拿来。”
若曦有些莫名，胤禛怅然“好久，好久……没有碰它了，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咳咳……”
若曦急了“你说什么呢！”
胤禛扯了丝笑“原本想听你给我奏一曲，恍然发觉你不谙此道。”
若曦默然，嘴里不住道“一向勤政的皇上竟然有纵情声色的一日。”继而又道“专朱尔格格那琴技倒是不赖，不如我让人传她来?”
胤禛笑笑，算是默认，胤禛没有听曲玩乐的意思，就让专朱尔格格隔着帘子奏了一回流水，静静的，一言不发。
这些日子儿他一直是病殃殃的，接见外臣也是隔着厚厚的帘子躺在榻上，这会子见了女眷，亦然。
悠悠的琴曲让他深思飘飞，脑海中慢慢回放他经历的一生，那样漫长，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又很短暂，转瞬即是一生。
曾经那个年少轻狂的四阿哥，曾经那个高悬“戒急用忍”的四贝勒，曾经那个韬光养晦的雍亲王，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新君雍正，好像都是他，又好像不是。
曾经，他以为“为善日强”，曾经，他以为他是“天之所祐”，如今想想，似乎都仅仅是他的以为，他甚至不知道，他一闭眼，是否会再也睁不开。
专朱尔走后，若曦奇怪“我瞧专朱尔格格怎么不大敢碰那琴的样子，怯意更甚了？”
胤禛那纷飞的思绪飘起又落下，抬起手，抚着若曦的脸，忽然觉得好生不真实，他说“怕磕着碰着我的爱琴受罚罢！”
胤禛用指腹慢慢揉若曦的脸，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好生真实，又好生虚幻，他说“若曦，去看看我的陵寝好么？”
若曦一愣，木讷的看着胤禛不知该作何反应。
“去吧，去吧，替我看看，看看我万万年要葬的地方，看看那儿的风好不好，水甜不甜。”
只有他最信任的兄弟和他最爱的女人去看过他的长眠之地，他方可安心离去。
他要他的十三弟能做周公。
他要他的若曦好好的，这一生都好好的。
清晨也好，暮色也罢，这几日透过红色挡板后的玻璃窗看向外头的天总是灰蒙的时候多，冬雪一连下着不曾停息，整个养心殿内院一次又一次被白茫茫的雪所掩盖，只有正寝殿南窗下一眼即能看到的棠棣偶尔能添一丝色彩。
斜斜的躺在拨床看题本的胤禛时不时便蹙紧眉峰，看到气时会猛咳不停，满帕子的腥红，胤禛望着手中帕子，渐渐失神。
许是人老了，就会追忆过去，如今，他的梦里，除了回忆，还是回忆。
喜也好，悲也罢，总是在回忆里轮番上演。
分明毫无意义，莫名的要去追忆，有时想到皇考，有时想到皇妣，有时想到茉雅琪……
还有很多很多……
时而会想到年少，想到那些现在觉得甚是可笑的事儿。
神思恍惚中他又想到钦天监算出的那些个糟心事，甚至……
甚至是他的……
生命终结的那一日。
余光瞟到南窗下，在白茫茫的雪中一抹淡黄让他停驻了目光 忽而放下题奏瞅着窗外发呆。
直到菊韵打了帘子搀着若曦进来时胤禛方回了神，唇角挂着一丝淡笑，若曦在菊韵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床沿坐下，待菊韵退下后对胤禛笑问“在想什么？”
胤禛低低的一笑，许是无力，看着有些虚无，语气极轻且淡“思往事，想过往种种。”
“有这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歇会儿。”若曦嗔了胤禛一眼，帮胤禛将被角叠着盖好，颇有丝巧慧说她的语气“好好盖着，可别受寒了，您这皇上佛爷惹了寒气，我可担待不起。”
胤禛看着若曦，目光柔柔的，淡淡的，像月初时初升的寒蟾散落的月光，轻柔而散漫，他拉着若曦的手缓慢却坚定执着的说“若曦，你要好好的，好好的……”
若曦自产后体力大减，这几日又在跟前照顾着胤禛，被胤禛这么一抓，纵然没甚力气，她却也无半点挣脱的力气，只对着他那极淡且散漫的眼一遍遍回着“好，我会好好的，好好的。”
“嗯。”胤禛满意的点点头，却又魔怔了般对若曦继续道“答应我，好好的，朕要你好好的，这是圣旨！不可违。”
“好。”
“若曦，你会……”胤禛忽而想提了什么兴致 忽而亮起的目光又黯然下去，幽幽的叹了口气，说“让苏培盛将我那把成化梅花断蕉叶琴拿来。”
若曦有些莫名，胤禛怅然“好久，好久……没有碰它了，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咳咳……”
若曦急了“你说什么呢！”
胤禛扯了丝笑“原本想听你给我奏一曲，恍然发觉你不谙此道。”
若曦默然，嘴里不住道“一向勤政的皇上竟然有纵情声色的一日。”继而又道“专朱尔格格那琴技倒是不赖，不如我让人传她来?”
胤禛笑笑，算是默认，胤禛没有听曲玩乐的意思，就让专朱尔格格隔着帘子奏了一回流水，静静的，一言不发。
这些日子儿他一直是病殃殃的，接见外臣也是隔着厚厚的帘子躺在榻上，这会子见了女眷，亦然。
悠悠的琴曲让他深思飘飞，脑海中慢慢回放他经历的一生，那样漫长，似乎永远都没有尽头，又很短暂，转瞬即是一生。
曾经那个年少轻狂的四阿哥，曾经那个高悬“戒急用忍”的四贝勒，曾经那个韬光养晦的雍亲王，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新君雍正，好像都是他，又好像不是。
曾经，他以为“为善日强”，曾经，他以为他是“天之所祐”，如今想想，似乎都仅仅是他的以为，他甚至不知道，他一闭眼，是否会再也睁不开。
专朱尔走后，若曦奇怪“我瞧专朱尔格格怎么不大敢碰那琴的样子，怯意更甚了？”
胤禛那纷飞的思绪飘起又落下，抬起手，抚着若曦的脸，忽然觉得好生不真实，他说“怕磕着碰着我的爱琴受罚罢！”
胤禛用指腹慢慢揉若曦的脸，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好生真实，又好生虚幻，他说“若曦，去看看我的陵寝好么？”
若曦一愣，木讷的看着胤禛不知该作何反应。
“去吧，去吧，替我看看，看看我万万年要葬的地方，看看那儿的风好不好，水甜不甜。”
只有他最信任的兄弟和他最爱的女人去看过他的长眠之地，他方可安心离去。
他要他的十三弟能做周公。
他要他的若曦好好的，这一生都好好的。
第二十一章 上
午夜寒风，月色阴冷，幽静萧条的小院传出一声轻叹，却轻微得被风一吹就散了，在夜色中消失得没了踪影。
裹得像粽子窝在炕上的若曦喉咙干涩，便捂着嘴猛咳了几声，菊韵和巧慧她们忙把炭火烧得正旺的汤婆子塞到若曦手里，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若曦迷迷糊糊的说了声“水。”
巧慧赶忙倒了一杯温水喂若曦喝下，若曦蹙起眉，对于现下屋里的情况委实不解，这水竟这般半温不冷的，殿里也缺人得很。
“自地震之后园子的人便渐渐少了，如今又在丧期，穆主见不得几个人也是有的。”专朱尔带了个捧着盛有梅花瓷小盏托盘使女打了帘子进来，专朱尔捧了瓷盏坐到床沿，浅浅笑道“知道您平日里芳餐饮露惯了，这是梅花蕊尖的雪，刚煮好的。”
若曦木木接过，掀开盖子，温热却清冽浸着若有若无的梅香，她浅抿一口，嗓子清润了些，眼睫微动，似一只扇动双翼的黑蝴蝶，幽深的眸中闪着不确定的光，问“你是专朱尔格格?”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却是不假，眼前的人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笑意浅淡，早已不是那个浑身都散着怯意的小女孩了。
“是。”专朱尔颔首微微一笑，接着道“如今园子里没什么人了，您想见皇上怕也不行，皇上这会子在宫里呢。”
若曦目光一滞，专朱尔微偏了头，神色郁郁“您所不知道的日子了，这天儿——早就变了。”
人走茶凉，自古而然。
曾经，和硕怡亲王权倾天下，何等耀眼，却也随着他的仙逝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而今早已风云变幻，朝中说一不二的人已经换成了果亲王允礼。
——果亲王权重，声嗽所至，九卿唯喏。
是世人所共识。
前朝权利迭替尚且如此，更何况后宫之中虚无缥缈的恩宠二字?
若曦很平静的听着专朱尔对她所说如斯种种，既觉近似咫尺，又觉远如天际。
指腹慢慢摩挲着梅花瓷小盏沿边，若有如无的麻意自指尖传来，若曦抬起眼睑，细细的瞧着专朱尔，问“既如此，你缘何来此?既非我殿中女子，又自衣食无忧，故何来我这连名分也无的人跟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与穆主您相处时间不短，自有一番情分。”专朱尔笑了笑，脸上飞了一抹腼腆，清缓说“再者，您到底是皇上最爱的五格格生母。”
若曦回以极淡的一笑，却是无力，她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感受着它带来的暖意，耳边却听得专朱尔道“知道穆主体寒，只炭火烧得旺怕是不够，适才我进来时给熏笼里添了一份麝香的量，又增了几根藏红花，过一会儿您就觉着不那么冷了。”
“你有心了。睡了这许久，人都要长草了，眼下无半丝睡意，这长夜漫漫，却不知该何以度。”若曦揉按了一下晕眩的额头，对专朱尔说“我记得你的擅琴，可愿给我弹一首流水。”
她记得，前去易县前，在养心殿，专朱尔给胤禛弹的便是流水。
专朱尔想也未想便让使女去将她那把冰纹断琴过来，若曦笑说“纹断琴?那是珍品了。”
专朱尔将琴正调，又紧了五弦，听得此言便笑说“御赐之物，自是珍品，更何况这把宋琴已悠悠八百年。”
胤禛爱琴，宋琴和明成化琴最得他青眼。
若曦挪了挪身子，倚在榻上的檀木架说“好琴自是配擅琴之人才有用处。”
专朱尔刚碰到的琴便像时像与琴融为一体，信手而弹，琴声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时而浅如坠玉，时而亢似龙吟，时而清冷缠绵，时而澎湃浩荡。
一曲终罢，专朱尔抬眼笑道“论琴技，皇上的琴技才称得上精湛，叫人闻之羞惭。”
若曦淡笑不语，专朱尔却似开了话闸般，低眉瞧着那把冰纹断琴幽幽的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皇上是六岁那年，尘封已久的宫门被打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侍卫和太监，明黄的软轿落下时母亲紧忙抱我跪下，铺满雪的地好冷好冷，而我能远远看到的只有他石青色的衣角。”
“前堂一阵大过一阵的哭声传来，我想问母亲怎么了，她却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一点儿声响，头低低的磕在雪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而当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时，每年的那一天已成为我阿玛的忌日。”
“或许你无法想象，在那暗无天日院子里，有多么的枯燥乏味，日复一日，有的只是吃喝睡骂，我能看到的外人从来都只有每月一次清理便溺的苏拉，可那个小小的院子新生命却在不断增加，阿玛生的孩子很多，二哥生的更多，今儿是阿玛又给我添了弟弟妹妹，明儿是二哥又给我添了侄子侄女儿。也不知道哥哥们是不是闲疯了找事做，打架抢东西是他们乐此不彼的事儿，却也是我的噩梦。也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皇上那双绣着龙纹的黑靴，是他来到我面前，将我带离那个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从暗无天日到锦衣玉食，时至今日我还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午夜寒风，月色阴冷，幽静萧条的小院传出一声轻叹，却轻微得被风一吹就散了，在夜色中消失得没了踪影。
裹得像粽子窝在炕上的若曦喉咙干涩，便捂着嘴猛咳了几声，菊韵和巧慧她们忙把炭火烧得正旺的汤婆子塞到若曦手里，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
若曦迷迷糊糊的说了声“水。”
巧慧赶忙倒了一杯温水喂若曦喝下，若曦蹙起眉，对于现下屋里的情况委实不解，这水竟这般半温不冷的，殿里也缺人得很。
“自地震之后园子的人便渐渐少了，如今又在丧期，穆主见不得几个人也是有的。”专朱尔带了个捧着盛有梅花瓷小盏托盘使女打了帘子进来，专朱尔捧了瓷盏坐到床沿，浅浅笑道“知道您平日里芳餐饮露惯了，这是梅花蕊尖的雪，刚煮好的。”
若曦木木接过，掀开盖子，温热却清冽浸着若有若无的梅香，她浅抿一口，嗓子清润了些，眼睫微动，似一只扇动双翼的黑蝴蝶，幽深的眸中闪着不确定的光，问“你是专朱尔格格?”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却是不假，眼前的人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笑意浅淡，早已不是那个浑身都散着怯意的小女孩了。
“是。”专朱尔颔首微微一笑，接着道“如今园子里没什么人了，您想见皇上怕也不行，皇上这会子在宫里呢。”
若曦目光一滞，专朱尔微偏了头，神色郁郁“您所不知道的日子了，这天儿——早就变了。”
人走茶凉，自古而然。
曾经，和硕怡亲王权倾天下，何等耀眼，却也随着他的仙逝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而今早已风云变幻，朝中说一不二的人已经换成了果亲王允礼。
——果亲王权重，声嗽所至，九卿唯喏。
是世人所共识。
前朝权利迭替尚且如此，更何况后宫之中虚无缥缈的恩宠二字?
若曦很平静的听着专朱尔对她所说如斯种种，既觉近似咫尺，又觉远如天际。
指腹慢慢摩挲着梅花瓷小盏沿边，若有如无的麻意自指尖传来，若曦抬起眼睑，细细的瞧着专朱尔，问“既如此，你缘何来此?既非我殿中女子，又自衣食无忧，故何来我这连名分也无的人跟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
“我与穆主您相处时间不短，自有一番情分。”专朱尔笑了笑，脸上飞了一抹腼腆，清缓说“再者，您到底是皇上最爱的五格格生母。”
若曦回以极淡的一笑，却是无力，她紧了紧手中的汤婆子，感受着它带来的暖意，耳边却听得专朱尔道“知道穆主体寒，只炭火烧得旺怕是不够，适才我进来时给熏笼里添了一份麝香的量，又增了几根藏红花，过一会儿您就觉着不那么冷了。”
“你有心了。睡了这许久，人都要长草了，眼下无半丝睡意，这长夜漫漫，却不知该何以度。”若曦揉按了一下晕眩的额头，对专朱尔说“我记得你的擅琴，可愿给我弹一首流水。”
她记得，前去易县前，在养心殿，专朱尔给胤禛弹的便是流水。
专朱尔想也未想便让使女去将她那把冰纹断琴过来，若曦笑说“纹断琴?那是珍品了。”
专朱尔将琴正调，又紧了五弦，听得此言便笑说“御赐之物，自是珍品，更何况这把宋琴已悠悠八百年。”
胤禛爱琴，宋琴和明成化琴最得他青眼。
若曦挪了挪身子，倚在榻上的檀木架说“好琴自是配擅琴之人才有用处。”
专朱尔刚碰到的琴便像时像与琴融为一体，信手而弹，琴声既淳和淡雅，又清亮绵远，时而浅如坠玉，时而亢似龙吟，时而清冷缠绵，时而澎湃浩荡。
一曲终罢，专朱尔抬眼笑道“论琴技，皇上的琴技才称得上精湛，叫人闻之羞惭。”
若曦淡笑不语，专朱尔却似开了话闸般，低眉瞧着那把冰纹断琴幽幽的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皇上是六岁那年，尘封已久的宫门被打开，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侍卫和太监，明黄的软轿落下时母亲紧忙抱我跪下，铺满雪的地好冷好冷，而我能远远看到的只有他石青色的衣角。”
“前堂一阵大过一阵的哭声传来，我想问母亲怎么了，她却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发出一点儿声响，头低低的磕在雪里，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而当我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时，每年的那一天已成为我阿玛的忌日。”
“或许你无法想象，在那暗无天日院子里，有多么的枯燥乏味，日复一日，有的只是吃喝睡骂，我能看到的外人从来都只有每月一次清理便溺的苏拉，可那个小小的院子新生命却在不断增加，阿玛生的孩子很多，二哥生的更多，今儿是阿玛又给我添了弟弟妹妹，明儿是二哥又给我添了侄子侄女儿。也不知道哥哥们是不是闲疯了找事做，打架抢东西是他们乐此不彼的事儿，却也是我的噩梦。也许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皇上那双绣着龙纹的黑靴，是他来到我面前，将我带离那个我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从暗无天日到锦衣玉食，时至今日我还觉得那么的不真实。”
第二十一章 中
永寿宫并不像养心殿那般早早的换了玻璃窗，依旧用着红木支架，故而很是灰暗，暖阁中燃着几根红蜡，晕黄的光闪烁不定，整个人搭在许多蟒缎靠枕的罗汉床上的胤禛在晕黄的烛光中若隐若现，落在若曦飘忽的眸子里如梦似幻。
胤禛坐在那儿，细细地翻着户部所拟题本，眉头微蹙，没有十三弟所在的户部果真是一团散沙，连具名都有争执。
岁月最是无情，每每朝奏，却再也见不到那些昔日熟悉的面庞，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满朝文武加起来亦不如一个怡贤亲王让他称心如意。
胤禛刚放下题本便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睑，略微散漫的目光不曾为若曦停留一分，只一眼便移开，在他眼中，她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帘子被打起，随侍捧来托盘茶盅，若曦接了过去，给胤禛满上。
胤禛随手捧起茶盏，清抿一口，那滋味不冷不热，不清不燥，抬眼目光便落在若曦身上，见她还站在那儿，淡淡问“你今儿递了牌子进来？”
他只记得晚膳后翻的膳牌除了已见的和硕果亲王允礼外就只有专朱尔格格了，他在何时还多翻了一块?
若曦紧紧蹙着眉，有些疑惑，慢慢挪着步子过去“问皇上安，圣躬可安好？”
胤禛莫名，只淡一笑，说“安好。”
这样浅浅淡淡的笑带着莫名的虚无，像这冬日的雪，随时都能随风化掉了一样，真如梦一般不真实。
胤禛瞅着若曦，心中莫名升起淡淡的疼，淡淡的涩，他有些儿烦躁地问“今日递牌子有何事陈奏？”
“没有……”
“……”胤禛扶额“岁底事繁，没事别给朕递牌子。”
帘子打起，专朱尔格格走进来，到胤禛做了三回蹲安，口中说道“给皇父请安，皇父圣躬万安，福寿康泰。”
胤禛瞅了专朱尔一眼，放下手中的题奏，道“起嗑，专朱尔，你今儿递牌子来见所谓何事?”
专朱尔格格起了身，笑道“皇上容禀，奴才是随穆主递牌子进来的，难道穆主不曾奏明?”
胤禛斜睨了若曦一眼，回首看专朱尔“哦?”
“想是天颜难见，穆主一时情难自已，故而忘奏了。”专朱尔略沉吟一会儿，又道“穆主这两年一直病着不能见人，如今病愈，自是想着见五格格，毕竟是母女连心，血浓于水。”
若曦想起自家女儿，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在她怀里抱着的孩儿，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时光如倒流了一般，回到两载前的那个冬，胤禛让太监总管陈福拿了六个小荷包过来，都系在她的婴儿小床上，红红的小脸蛋儿只就朝着她笑，胤禛还抱怨着女儿竟不和他亲，她便在旁边揶揄“谁叫你这几日满心里就曾静、怡王那些事儿，总是黑着一张脸回来!”胤禛便讪讪的笑，什么也不说了。
那模样，恍惚昨日。
胤禛望了出神的若曦一眼，说“既是靖宜生母，靖宜晨昏定省皆是应该。”
“专朱尔来此还有一事要奏。”专朱尔直直跪下，因未曾设有跪垫，那又冷又冻的锥痛从膝盖传来，她道“我母祁氏福薄，未能安享天年，奴才每每思及，有锥心之痛，恨’子欲养而亲不待’，今见穆主，思及往日恩情，不曾报答，愿将穆主视若母，望皇上成全。”
胤禛和若曦异口同声问“什么?”
胤禛问惊异的若曦“你不愿意么？”
“那倒不是……”
“既是两厢情愿，朕准了。”
专朱尔跪了安，“谢皇父!”
若曦：“……”
专朱尔走后，若曦没有跪安的意思，相顾无言的气氛有些尴尬，暖阁里的龙涎香在幽幽回荡，这样沉寂的气氛是被一声软糯带着哭腔的叫唤所打断的“皇父……皇父……”
着褐色衣裙的嬷嬷抱了个腰间挂满小荷包的粉嫩小女孩进来，刚弓身问安，女孩便挣开嬷嬷的怀抱，拨开莲藕似的两腿一歪一倒的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儿皱得可紧了，嘴里咕哝着“皇父抱，皇父抱。”
胤禛忙把女孩捞起，带着薄茧的手摸着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脸，再摸摸手“这小脸怎么皱得那么紧?发热了？哪儿难受？吃过药没有？陈福，备热水和巾帕来。”
嬷嬷道“主子爷容禀，御医说格格是长了新牙故而微许发热，却未曾得了热病。”
胤禛松了一口气，没烧呢，却见靖宜眉头皱得一鼓一鼓的，胖嘟嘟的小手抓住胤禛那只大手，软软的手指去轻轻抠着胤禛手上的茧子，胤禛拢了拢手，却不知道往哪儿放“数日不见，我家丫头又瘦了。”
“丫头胖胖呢！”靖宜肉乎乎的脸儿嘟着嘴，肉肉的小手胡乱挥着“胖，呜，热！”
“陈福！”胤禛有些不耐烦，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唤着，这陈福真是老了不灵活了，去小厨房打个热水怎么慢腾腾的！眼却瞧见刚刚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若曦。
若曦双目通红，紧紧咬着下唇，两眼直勾勾锁住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更多的是无措，良久，她伸出手，颤声哽咽着“我、我是……”
靖宜眨巴眨巴眼，皱皱下巴，往胤禛怀里钻了钻，胖乎乎的小手捂住眼睛又放下，看看若曦又看看胤禛，也不说话。
胤禛淡淡的说“你额涅。”
靖宜咕哝一声，然后朝着若曦展颜一笑“额涅。”
这短短二字叫若曦泪水纵横，只是没想到，她竟有这般多余的一日。
陈福打了一盆温热水上来，身后跟着的小苏拉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放了好几块棉布巾，若曦上前“我来吧。”
靖宜转过头，乌黑亮丽的大眼瞅着胤禛，腮巴子鼓鼓的，噘着嘴，见胤禛不曾反对，有些泄气“好吧。”
永寿宫并不像养心殿那般早早的换了玻璃窗，依旧用着红木支架，故而很是灰暗，暖阁中燃着几根红蜡，晕黄的光闪烁不定，整个人搭在许多蟒缎靠枕的罗汉床上的胤禛在晕黄的烛光中若隐若现，落在若曦飘忽的眸子里如梦似幻。
胤禛坐在那儿，细细地翻着户部所拟题本，眉头微蹙，没有十三弟所在的户部果真是一团散沙，连具名都有争执。
岁月最是无情，每每朝奏，却再也见不到那些昔日熟悉的面庞，如此也就罢了，偏偏这满朝文武加起来亦不如一个怡贤亲王让他称心如意。
胤禛刚放下题本便听见脚步声，抬起眼睑，略微散漫的目光不曾为若曦停留一分，只一眼便移开，在他眼中，她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时帘子被打起，随侍捧来托盘茶盅，若曦接了过去，给胤禛满上。
胤禛随手捧起茶盏，清抿一口，那滋味不冷不热，不清不燥，抬眼目光便落在若曦身上，见她还站在那儿，淡淡问“你今儿递了牌子进来？”
他只记得晚膳后翻的膳牌除了已见的和硕果亲王允礼外就只有专朱尔格格了，他在何时还多翻了一块?
若曦紧紧蹙着眉，有些疑惑，慢慢挪着步子过去“问皇上安，圣躬可安好？”
胤禛莫名，只淡一笑，说“安好。”
这样浅浅淡淡的笑带着莫名的虚无，像这冬日的雪，随时都能随风化掉了一样，真如梦一般不真实。
胤禛瞅着若曦，心中莫名升起淡淡的疼，淡淡的涩，他有些儿烦躁地问“今日递牌子有何事陈奏？”
“没有……”
“……”胤禛扶额“岁底事繁，没事别给朕递牌子。”
帘子打起，专朱尔格格走进来，到胤禛做了三回蹲安，口中说道“给皇父请安，皇父圣躬万安，福寿康泰。”
胤禛瞅了专朱尔一眼，放下手中的题奏，道“起嗑，专朱尔，你今儿递牌子来见所谓何事?”
专朱尔格格起了身，笑道“皇上容禀，奴才是随穆主递牌子进来的，难道穆主不曾奏明?”
胤禛斜睨了若曦一眼，回首看专朱尔“哦?”
“想是天颜难见，穆主一时情难自已，故而忘奏了。”专朱尔略沉吟一会儿，又道“穆主这两年一直病着不能见人，如今病愈，自是想着见五格格，毕竟是母女连心，血浓于水。”
若曦想起自家女儿，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在她怀里抱着的孩儿，那个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时光如倒流了一般，回到两载前的那个冬，胤禛让太监总管陈福拿了六个小荷包过来，都系在她的婴儿小床上，红红的小脸蛋儿只就朝着她笑，胤禛还抱怨着女儿竟不和他亲，她便在旁边揶揄“谁叫你这几日满心里就曾静、怡王那些事儿，总是黑着一张脸回来!”胤禛便讪讪的笑，什么也不说了。
那模样，恍惚昨日。
胤禛望了出神的若曦一眼，说“既是靖宜生母，靖宜晨昏定省皆是应该。”
“专朱尔来此还有一事要奏。”专朱尔直直跪下，因未曾设有跪垫，那又冷又冻的锥痛从膝盖传来，她道“我母祁氏福薄，未能安享天年，奴才每每思及，有锥心之痛，恨’子欲养而亲不待’，今见穆主，思及往日恩情，不曾报答，愿将穆主视若母，望皇上成全。”
胤禛和若曦异口同声问“什么?”
胤禛问惊异的若曦“你不愿意么？”
“那倒不是……”
“既是两厢情愿，朕准了。”
专朱尔跪了安，“谢皇父!”
若曦：“……”
专朱尔走后，若曦没有跪安的意思，相顾无言的气氛有些尴尬，暖阁里的龙涎香在幽幽回荡，这样沉寂的气氛是被一声软糯带着哭腔的叫唤所打断的“皇父……皇父……”
着褐色衣裙的嬷嬷抱了个腰间挂满小荷包的粉嫩小女孩进来，刚弓身问安，女孩便挣开嬷嬷的怀抱，拨开莲藕似的两腿一歪一倒的扑过来，红扑扑的小脸儿皱得可紧了，嘴里咕哝着“皇父抱，皇父抱。”
胤禛忙把女孩捞起，带着薄茧的手摸着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脸，再摸摸手“这小脸怎么皱得那么紧?发热了？哪儿难受？吃过药没有？陈福，备热水和巾帕来。”
嬷嬷道“主子爷容禀，御医说格格是长了新牙故而微许发热，却未曾得了热病。”
胤禛松了一口气，没烧呢，却见靖宜眉头皱得一鼓一鼓的，胖嘟嘟的小手抓住胤禛那只大手，软软的手指去轻轻抠着胤禛手上的茧子，胤禛拢了拢手，却不知道往哪儿放“数日不见，我家丫头又瘦了。”
“丫头胖胖呢！”靖宜肉乎乎的脸儿嘟着嘴，肉肉的小手胡乱挥着“胖，呜，热！”
“陈福！”胤禛有些不耐烦，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唤着，这陈福真是老了不灵活了，去小厨房打个热水怎么慢腾腾的！眼却瞧见刚刚被自己抛到九霄云外的若曦。
若曦双目通红，紧紧咬着下唇，两眼直勾勾锁住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更多的是无措，良久，她伸出手，颤声哽咽着“我、我是……”
靖宜眨巴眨巴眼，皱皱下巴，往胤禛怀里钻了钻，胖乎乎的小手捂住眼睛又放下，看看若曦又看看胤禛，也不说话。
胤禛淡淡的说“你额涅。”
靖宜咕哝一声，然后朝着若曦展颜一笑“额涅。”
这短短二字叫若曦泪水纵横，只是没想到，她竟有这般多余的一日。
陈福打了一盆温热水上来，身后跟着的小苏拉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放了好几块棉布巾，若曦上前“我来吧。”
靖宜转过头，乌黑亮丽的大眼瞅着胤禛，腮巴子鼓鼓的，噘着嘴，见胤禛不曾反对，有些泄气“好吧。”
第二十一章 中（2）
夜色渐深，暖阁里亦越发昏暗，若曦在暖阁里给家靖宜捂脸去热，里里外外的忙了近半个时辰，眼看着屋中光线越来越暗，她走到在烛台前燃起一盏又一盏烛火。
夜色朦胧，犹如雾里看花，胤禛轻拍拍靖宜，眼看着烛台前若曦剪烛花，身影婀娜，宛似春花。
她的脸在记忆穿越了半生，却朦朦胧胧，胤禛
从罗汉床上摆着的小炕桌后拿起一个雕花盒子，里头摆着一根看着有些年头长条绿头签，上头的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正是若曦在康熙四十四年参加户部选八旗秀女的绿头签，上边写着“镶黄旗满洲……西北马尔泰将军之女二妞，年十四，无生病无味”。
胤禛有些失神，康熙四十四年，镶黄旗，没道理啊。
“在看什么呢？”若曦见胤禛已神游天外，便从他手里抽出绿头签，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一脸黑线，看到“二妞”二字时更是纳闷，这都八百年前的绿头签了，户部居然还有保存有这玩意儿?
胤禛问“你可隶属过镶白旗?”
他的后宫，除了皇后，为他生儿育女过的女人都是不是属人就是包衣，都是镶白旗出身的藩邸旧人。
敦肃皇贵妃，康熙四十八年划入镶白旗汉军，后指婚为他的侧福晋；齐妃，原旗籍正白旗包衣，随着他开府出宫划入镶白旗，又因他登极重新划入上三旗；熹妃，原旗籍镶白旗满洲，故而在选秀时直接给做四贝勒的他做妾；裕妃，原旗籍镶白旗包衣辛者库……
若曦一愣，对上胤禛的那淡而虚无的笑，莫名扎眼，那空空荡荡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若曦的心悬起来，抚上胤禛的额头，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可是发烧了？”
胤禛抓住若曦的手腕，那手委实纤细，平时都不吃饭的么？心里溜过一丝异样，像羽毛挠过手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堵得慌，他道“我看是你病了。”
若曦一震，将手移到脸上，让胤禛带着茧子的手划过自己的脸，定定的看着他问“你还记得、记得我么？”
若曦笑了，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哀戚“你不记得，不记得。你问我有没有隶属过镶白旗，无非是问我是不是打雍王府出来，不是，我告诉你不是，我是从八贝勒府出来的，也就是罪人阿其那府中出来的。”
她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来过，为什么他看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
胤禛瞳孔一缩“阿其那?”
“是。”
胤禛看了把头放在炕桌上的靖宜一眼，有些儿纳闷“朕记得老八是封在正蓝旗。”
若曦“……”
靖宜晃着脑袋咯咯的笑了起来，若曦头昏目眩，有些无力的瘫坐到地上，这世道是怎么了?
胤禛心里一紧，熟练的半捞半抱起若曦，道“传刘声芳。”
话一出口他愣了，为什么他给她传刘声芳这样的理所当然？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抱过一个人，可这样熟悉的感觉分明抱她已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一次次的失仪他却没有恼怒么？
他以为，因为她是靖宜的母亲，却原来，不是。
他一直自诩记忆极佳，为何却忘却了一个这样他所习惯的人，他是被下降头了么？
夜色渐深，暖阁里亦越发昏暗，若曦在暖阁里给家靖宜捂脸去热，里里外外的忙了近半个时辰，眼看着屋中光线越来越暗，她走到在烛台前燃起一盏又一盏烛火。
夜色朦胧，犹如雾里看花，胤禛轻拍拍靖宜，眼看着烛台前若曦剪烛花，身影婀娜，宛似春花。
她的脸在记忆穿越了半生，却朦朦胧胧，胤禛
从罗汉床上摆着的小炕桌后拿起一个雕花盒子，里头摆着一根看着有些年头长条绿头签，上头的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正是若曦在康熙四十四年参加户部选八旗秀女的绿头签，上边写着“镶黄旗满洲……西北马尔泰将军之女二妞，年十四，无生病无味”。
胤禛有些失神，康熙四十四年，镶黄旗，没道理啊。
“在看什么呢？”若曦见胤禛已神游天外，便从他手里抽出绿头签，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字一脸黑线，看到“二妞”二字时更是纳闷，这都八百年前的绿头签了，户部居然还有保存有这玩意儿?
胤禛问“你可隶属过镶白旗?”
他的后宫，除了皇后，为他生儿育女过的女人都是不是属人就是包衣，都是镶白旗出身的藩邸旧人。
敦肃皇贵妃，康熙四十八年划入镶白旗汉军，后指婚为他的侧福晋；齐妃，原旗籍正白旗包衣，随着他开府出宫划入镶白旗，又因他登极重新划入上三旗；熹妃，原旗籍镶白旗满洲，故而在选秀时直接给做四贝勒的他做妾；裕妃，原旗籍镶白旗包衣辛者库……
若曦一愣，对上胤禛的那淡而虚无的笑，莫名扎眼，那空空荡荡的眸子里什么也没有，若曦的心悬起来，抚上胤禛的额头，急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可是发烧了？”
胤禛抓住若曦的手腕，那手委实纤细，平时都不吃饭的么？心里溜过一丝异样，像羽毛挠过手心，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堵得慌，他道“我看是你病了。”
若曦一震，将手移到脸上，让胤禛带着茧子的手划过自己的脸，定定的看着他问“你还记得、记得我么？”
若曦笑了，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哀戚“你不记得，不记得。你问我有没有隶属过镶白旗，无非是问我是不是打雍王府出来，不是，我告诉你不是，我是从八贝勒府出来的，也就是罪人阿其那府中出来的。”
她不是没有疑惑过，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看见过他来过，为什么他看的眼神充满了陌生，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
胤禛瞳孔一缩“阿其那?”
“是。”
胤禛看了把头放在炕桌上的靖宜一眼，有些儿纳闷“朕记得老八是封在正蓝旗。”
若曦“……”
靖宜晃着脑袋咯咯的笑了起来，若曦头昏目眩，有些无力的瘫坐到地上，这世道是怎么了?
胤禛心里一紧，熟练的半捞半抱起若曦，道“传刘声芳。”
话一出口他愣了，为什么他给她传刘声芳这样的理所当然？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抱过一个人，可这样熟悉的感觉分明抱她已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她一次次的失仪他却没有恼怒么？
他以为，因为她是靖宜的母亲，却原来，不是。
他一直自诩记忆极佳，为何却忘却了一个这样他所习惯的人，他是被下降头了么？
第二十一章 中（3）
一梦初醒，梦中纷扰忘了大半，若曦盯着刻满花纹的架子床床顶，有些茫然。
屋里熏着的香有些浓，有些闷，若曦唤着巧慧，唤着菊韵，却没有见她们来，心下怅然，偌大的一个屋子，竟是这般冷冷凄凄。
她摸索着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半盏饮下，冰寒刺骨，让她牙齿直打颤。
若曦披了件大氅开了门，听见夜风吹的声音，心下却甚茫然，她应该去哪儿?靖宜这会子又应该在哪儿呢？
满身挂着小荷包的靖宜从月台下跑上来，后边跟着好几个嬷嬷，靖宜扯着若曦的袖子，眨巴眨巴眼，问“你要去哪儿？”
若曦蹲下身，手捧着靖宜红扑扑的脸，忍不住将小小的靖宜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她的女儿，血浓于水。
“疼!”靖宜被若曦抱得快喘不过气了，软软的小手捶着若曦的背，若曦慌忙送来，无措说“对不起、我……”
靖宜推开若曦，眼睛溜溜说转了一圈，将食指放到口中嗦了嗦“你真是我额涅么？”又晃了晃脑袋，既软糯又甜脆“为什么我没见过你呢？”
这么软软糯糯是一句竟叫若曦怅然泪下，她把靖宜抱得更紧，反手胡乱擦着脸上纵横的泪迹，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她缠着唇断断续续的说“是，我是额涅，我是……我是……”
“呜~~那……那……我怎么没过你呢？”靖宜挥着被大红绣花短袄紧紧裹着的手，又道“为什么呢？”
“我……我……”
若曦支支吾吾了半天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问“那你信吗？”
“我信啊！”靖宜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像朗月散发着熠熠光芒，脆生生的说“皇父说你是，你就是啊！”
若曦还来不及喜悦，就被她这话冲散了所有欣喜，靖宜皱着鼻说“你不要哭，哭着就变妖怪了!”
若曦一愣，胡乱擦着泪，连连说道“额涅不哭，不哭!”
靖宜说“皇父不喜欢爱哭的妖怪。”
若曦笑道“你皇父曾说，他最怕女人哭。”
靖宜咕哝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问“你要见皇父吗?我带你去。”
若曦一面随着靖宜跑一面苦笑道“他处理政务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他。”
更何况于他而言，他和她没有关系，只是有个共同的女儿，至亲，也至疏。
靖宜停下脚步，跺跺脚，说“皇父很好哄的！”
她不由得哑然失笑，胤禛很好哄？
也许是的，只是她不晓得而已。
若曦她推开安和阁的门，迎面而来的是满屋子湿气，屋子里静得很，直到若曦站在万里江山绣屏前，水雾中胤禛修长的身体影影绰绰，竟是在沐浴。
永寿宫不比换上了玻璃窗的养心殿那般明亮，幽蓝月色的缕缕光撒得懒散，若曦踌躇片刻，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正欲开门时那双纤手猛的被握住，合着水雾气的温热，若曦抬起眼，正对上的是胤禛黑白分明的眼，此时的他已经穿上了月白的里衣，淡淡幽蓝，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若曦道“靖宜带我进来的。”
“这丫头!”胤禛笑骂了一回，侧过身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胤禛发丝被一扯，他斜过眼发现自己的辫翘不止何时抓在了若曦手里，他不解问“你干什么？”
若曦掩去了刚浮上唇角的笑意，道“这头发那么乱，也不梳一梳。”
胤禛有些不自在，怎么和他小时候的嬷嬷似的？说“嗯，朕知道了!”
“我帮你梳梳头发吧，好久没给你梳头发了。”
胤禛不语，算是默认。
胤禛的头发微微自然卷，辫子又长，很容易打结，她就这样慢慢的梳，他就静静的坐，若曦笑道“以前给你梳头发的时候，你手里一定会拿着户部题本，而且肯定不会这么悠闲的让我慢慢梳。”
胤禛觉得有些儿好笑，这确实是他干的事儿，他一刻钟总恨不得扳成两刻用，只是如今……
一梦初醒，梦中纷扰忘了大半，若曦盯着刻满花纹的架子床床顶，有些茫然。
屋里熏着的香有些浓，有些闷，若曦唤着巧慧，唤着菊韵，却没有见她们来，心下怅然，偌大的一个屋子，竟是这般冷冷凄凄。
她摸索着到桌子旁倒了一杯茶，半盏饮下，冰寒刺骨，让她牙齿直打颤。
若曦披了件大氅开了门，听见夜风吹的声音，心下却甚茫然，她应该去哪儿?靖宜这会子又应该在哪儿呢？
满身挂着小荷包的靖宜从月台下跑上来，后边跟着好几个嬷嬷，靖宜扯着若曦的袖子，眨巴眨巴眼，问“你要去哪儿？”
若曦蹲下身，手捧着靖宜红扑扑的脸，忍不住将小小的靖宜抱在怀里，越抱越紧，她的女儿，血浓于水。
“疼!”靖宜被若曦抱得快喘不过气了，软软的小手捶着若曦的背，若曦慌忙送来，无措说“对不起、我……”
靖宜推开若曦，眼睛溜溜说转了一圈，将食指放到口中嗦了嗦“你真是我额涅么？”又晃了晃脑袋，既软糯又甜脆“为什么我没见过你呢？”
这么软软糯糯是一句竟叫若曦怅然泪下，她把靖宜抱得更紧，反手胡乱擦着脸上纵横的泪迹，却越擦越多，怎么也擦不完，她缠着唇断断续续的说“是，我是额涅，我是……我是……”
“呜~~那……那……我怎么没过你呢？”靖宜挥着被大红绣花短袄紧紧裹着的手，又道“为什么呢？”
“我……我……”
若曦支支吾吾了半天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然后问“那你信吗？”
“我信啊！”靖宜的眼睛忽然亮晶晶的，像朗月散发着熠熠光芒，脆生生的说“皇父说你是，你就是啊！”
若曦还来不及喜悦，就被她这话冲散了所有欣喜，靖宜皱着鼻说“你不要哭，哭着就变妖怪了!”
若曦一愣，胡乱擦着泪，连连说道“额涅不哭，不哭!”
靖宜说“皇父不喜欢爱哭的妖怪。”
若曦笑道“你皇父曾说，他最怕女人哭。”
靖宜咕哝了一声，眼睛亮晶晶的，问“你要见皇父吗?我带你去。”
若曦一面随着靖宜跑一面苦笑道“他处理政务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他。”
更何况于他而言，他和她没有关系，只是有个共同的女儿，至亲，也至疏。
靖宜停下脚步，跺跺脚，说“皇父很好哄的！”
她不由得哑然失笑，胤禛很好哄？
也许是的，只是她不晓得而已。
若曦她推开安和阁的门，迎面而来的是满屋子湿气，屋子里静得很，直到若曦站在万里江山绣屏前，水雾中胤禛修长的身体影影绰绰，竟是在沐浴。
永寿宫不比换上了玻璃窗的养心殿那般明亮，幽蓝月色的缕缕光撒得懒散，若曦踌躇片刻，退了几步转身离去。
正欲开门时那双纤手猛的被握住，合着水雾气的温热，若曦抬起眼，正对上的是胤禛黑白分明的眼，此时的他已经穿上了月白的里衣，淡淡幽蓝，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若曦道“靖宜带我进来的。”
“这丫头!”胤禛笑骂了一回，侧过身道“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
胤禛发丝被一扯，他斜过眼发现自己的辫翘不止何时抓在了若曦手里，他不解问“你干什么？”
若曦掩去了刚浮上唇角的笑意，道“这头发那么乱，也不梳一梳。”
胤禛有些不自在，怎么和他小时候的嬷嬷似的？说“嗯，朕知道了!”
“我帮你梳梳头发吧，好久没给你梳头发了。”
胤禛不语，算是默认。
胤禛的头发微微自然卷，辫子又长，很容易打结，她就这样慢慢的梳，他就静静的坐，若曦笑道“以前给你梳头发的时候，你手里一定会拿着户部题本，而且肯定不会这么悠闲的让我慢慢梳。”
胤禛觉得有些儿好笑，这确实是他干的事儿，他一刻钟总恨不得扳成两刻用，只是如今……
第二十一章 下
胤禛自将起居之所搬到永寿宫后便再也没有踏入曾经的寝宫——养心殿一步，有时候路过养心门，目光有过片刻停驻，望向那幽幽宫所，眼中波动的片刻涟漪化作云烟，随风飘散。
若曦刚回紫禁城时，胤禛问她在紫禁城素日起居之所在何处，她答说养心殿，胤禛便会透过支架窗望向不远处的养心殿，不再问，养心殿，他记得曾经他还僻了侧殿给十三弟，养心殿，他住了八年的寝宫，他出于何种缘由竟会与若曦同居一处?
胤禛没有说话，只让人僻了养心殿的一处给若曦作为在紫禁城的居所，一墙之隔，天各一方。
庭院深深，养心殿似乎依旧是昔日的养心殿，却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感觉，每个地方都莫名成为了忌讳莫深之地，听说皇上僻了一间屋子特地用来装怡贤亲王生前进贡之物，听说皇上将西暖阁尘封再不踏入，听说……
昔日最熟悉的地方，也成为了若曦最不愿呆的地方，若曦宁可在浮碧亭吹一天的风，也不想看这四四角角的天空。
那天，停了风雪，浮碧亭的冰却不曾化了，没有芙蓉出水，也没有游鱼穿泳。
若曦在亭子里发愣之时听见专朱尔格格的轻笑“穆主怎么喜欢在此吹风呢？您的身子骨受不得寒。”
若曦见专朱尔给她行了个蹲安后坐到她身侧，那一举一动都和她所熟悉的那个专朱尔不同，便笑道“这世道沧桑真是不可测，看着你，我快想不起来当初见到的专朱尔是何种模样了。”
“是啊，我不是昔日那个连抬眼看皇上都不敢的专朱尔了。”专朱尔茫茫四顾，又收回目光，怅然带着些儿不甘，道“我母祈氏是阿玛一个普通侍妾，可如果我一直都像从前那般坐等命运的安排，那么我只会是个普通宗女，就像泼水般嫁出去了，死后玉碟可能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有没有，我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我想，若是抚蒙，我应该还能得个县君的爵位，若是恩封或者能像九姐那样得个县主的爵位。”专朱尔理着自己袖子上繁乱的花纹，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她说“可我一想到，同样是侍妾所出，阿其那的女儿皇父都给封了郡主，额驸授和硕额驸，为什么我不行?”
若曦静静的听着，最后却越发迷糊了，不解的问“这两年你已经很出众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我这么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视若为母。”
就凭专朱尔对她所问能够对答如流，她就知道，专朱尔不是昔日那个眼里只有胆怯的十二格格能比拟的。
专朱尔却没有答，或许她也答不出来。
“我想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弃养心殿搬到永寿宫的。”
她这样问，自是料定专朱尔能答得上来。
“去岁端阳前夕，皇父接见了九十多个中下级官员后，神色怏怏，膳食未动便全赏人了，刚让传御医，便惊闻怡贤亲王薨逝。”
五月初四那日，天甚是炎热，刚接见九十多位中下级官员的胤禛离了正殿往后寝走去，那高悬的炎炎烈日就这样泼刺刺兜头兜脸照在身上，将他烧得周身火热，身上的汗一阵接一阵的浸出，脑袋也随之发胀，本就烦躁的他心境更差。
自去岁严冬大病后，胤禛便一直寝食不调，病态恹恹，近来钦天监算得这几日将连接日全食、月全食等奇象出现，此兆不祥。
胤禛烦闷的进了屋子，习惯性走到拨床沿边坐下，翻开张起麟刚刚呈上来的折子，竟是湖北巡抚的遗折!
又一个才堪大用的封疆啊……
胤禛苦涩的放下折子，想到这两年发生的种种，竟没有勇气再翻下一本。
胤禛挪了挪，对着架子床上躺着不言不动的若曦说“适才十三弟差人来禀，说他大好了，你也该好起来了吧，明日是端阳了，你起来陪我们过个节可好？”
他这话刚落下，怡亲王府便来报了丧，“铮”的一声，手上的十八子应声而碎，散在地上七零八落。
耳边嗡嗡的不停唤着他节哀的，他却听不进去，不信，他不信，他一个字也不信，适才怡王府不是刚报了平安么，不是说再过些日子便能进园子请安的么？
他们是见十三弟告病了，一个个的都胆儿肥了，都想罪犯欺君了。
胤禛自将起居之所搬到永寿宫后便再也没有踏入曾经的寝宫——养心殿一步，有时候路过养心门，目光有过片刻停驻，望向那幽幽宫所，眼中波动的片刻涟漪化作云烟，随风飘散。
若曦刚回紫禁城时，胤禛问她在紫禁城素日起居之所在何处，她答说养心殿，胤禛便会透过支架窗望向不远处的养心殿，不再问，养心殿，他记得曾经他还僻了侧殿给十三弟，养心殿，他住了八年的寝宫，他出于何种缘由竟会与若曦同居一处?
胤禛没有说话，只让人僻了养心殿的一处给若曦作为在紫禁城的居所，一墙之隔，天各一方。
庭院深深，养心殿似乎依旧是昔日的养心殿，却早已没有了昔日的感觉，每个地方都莫名成为了忌讳莫深之地，听说皇上僻了一间屋子特地用来装怡贤亲王生前进贡之物，听说皇上将西暖阁尘封再不踏入，听说……
昔日最熟悉的地方，也成为了若曦最不愿呆的地方，若曦宁可在浮碧亭吹一天的风，也不想看这四四角角的天空。
那天，停了风雪，浮碧亭的冰却不曾化了，没有芙蓉出水，也没有游鱼穿泳。
若曦在亭子里发愣之时听见专朱尔格格的轻笑“穆主怎么喜欢在此吹风呢？您的身子骨受不得寒。”
若曦见专朱尔给她行了个蹲安后坐到她身侧，那一举一动都和她所熟悉的那个专朱尔不同，便笑道“这世道沧桑真是不可测，看着你，我快想不起来当初见到的专朱尔是何种模样了。”
“是啊，我不是昔日那个连抬眼看皇上都不敢的专朱尔了。”专朱尔茫茫四顾，又收回目光，怅然带着些儿不甘，道“我母祈氏是阿玛一个普通侍妾，可如果我一直都像从前那般坐等命运的安排，那么我只会是个普通宗女，就像泼水般嫁出去了，死后玉碟可能连我这个人都不知道有没有，我一点儿也不想这样。”
“我想，若是抚蒙，我应该还能得个县君的爵位，若是恩封或者能像九姐那样得个县主的爵位。”专朱尔理着自己袖子上繁乱的花纹，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她说“可我一想到，同样是侍妾所出，阿其那的女儿皇父都给封了郡主，额驸授和硕额驸，为什么我不行?”
若曦静静的听着，最后却越发迷糊了，不解的问“这两年你已经很出众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我这么一个没名没分的人视若为母。”
就凭专朱尔对她所问能够对答如流，她就知道，专朱尔不是昔日那个眼里只有胆怯的十二格格能比拟的。
专朱尔却没有答，或许她也答不出来。
“我想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弃养心殿搬到永寿宫的。”
她这样问，自是料定专朱尔能答得上来。
“去岁端阳前夕，皇父接见了九十多个中下级官员后，神色怏怏，膳食未动便全赏人了，刚让传御医，便惊闻怡贤亲王薨逝。”
五月初四那日，天甚是炎热，刚接见九十多位中下级官员的胤禛离了正殿往后寝走去，那高悬的炎炎烈日就这样泼刺刺兜头兜脸照在身上，将他烧得周身火热，身上的汗一阵接一阵的浸出，脑袋也随之发胀，本就烦躁的他心境更差。
自去岁严冬大病后，胤禛便一直寝食不调，病态恹恹，近来钦天监算得这几日将连接日全食、月全食等奇象出现，此兆不祥。
胤禛烦闷的进了屋子，习惯性走到拨床沿边坐下，翻开张起麟刚刚呈上来的折子，竟是湖北巡抚的遗折!
又一个才堪大用的封疆啊……
胤禛苦涩的放下折子，想到这两年发生的种种，竟没有勇气再翻下一本。
胤禛挪了挪，对着架子床上躺着不言不动的若曦说“适才十三弟差人来禀，说他大好了，你也该好起来了吧，明日是端阳了，你起来陪我们过个节可好？”
他这话刚落下，怡亲王府便来报了丧，“铮”的一声，手上的十八子应声而碎，散在地上七零八落。
耳边嗡嗡的不停唤着他节哀的，他却听不进去，不信，他不信，他一个字也不信，适才怡王府不是刚报了平安么，不是说再过些日子便能进园子请安的么？
他们是见十三弟告病了，一个个的都胆儿肥了，都想罪犯欺君了。
第二十一章 下（2）
朔风转了性子，吹得极慢，迎面的风像是怕扰了她们般，极力轻抚而过。
若曦裹了裹身上的狐皮子大氅，盯着眼前如平镜般的冰湖面，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然后呢？”
“然后……”专朱尔顿了顿，抬眼扯了一丝极淡的笑“我并不清楚个中事由，只知皇父难以接受贤王仙逝，哀怮咳血，嗣后不断加恩怡府，凡临怡贤亲王丧无状者皆被问罪，后来京师大地震，宫殿多有倒塌，皇父罪己怠政，因宫殿失修在宫外扎帐月余……”
自怡贤亲王仙逝后圣躬安泰每况愈下，不过一月，就隐有大渐的消息传出，那日封了大宫门，传召诸王、大学士面授遗诏大义。
此后圣躬违和，不见好转，是太子太傅李卫推荐了道士贾士芳，用“按摩之术”、“秘咒之法”令圣躬渐愈，可时有反复，贾士芳令圣躬安便安，令不安则果真不适。
那段时间里皇帝精神恍惚，时有幻觉，连日梦魇，醒时事忘了大半，有时候连人也认不清明，恐秘咒所操控，便将贾士芳下令处斩。
他记得他十三弟昨儿说要来园子给他请安，可是他的贤弟早已离他而去……
他记得他把苏培盛贬为了副总管太监，却忘了早在怡贤亲王薨逝那日苏培盛就已经又成为了总管太监……
他听着宫人呈禀五格格发烧，他抱着女儿哄着、逗着，记忆回到了二十年前抱着茉雅琪时候的模样，却记不清他何时有这么一个女儿……
那段时间里养心殿造办处一团糟，他身边的太监假传圣谕令造办处做东西，造办处明知是假也不敢驳回，因为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都成了精，只要顺着脾气捋捋毛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曦听着，盈盈秋水眸被风卷起了水浪，荡起了涟漪，寂静了许久的天际，忽而染上了一层灰蒙，越压越低，白雪簌簌落下，像是谁的泪。
“忘了也好，也好……”若曦扶着栏杆站起身，耳边胤禛曾说过的话似乎穿越了时光与她的话交织重叠在一起，她呢喃道“忘了便不会那么累了。”
所谓记忆，所谓情爱，其实是最不值一提的事儿。
只是……
以后，昔日的酸甜苦辣成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灰蒙的天越来越沉，愈下愈密的雪不一会儿就席卷了整个紫禁城，给黄色的琉璃瓦披上了一层白纱，专朱尔随着起身，道“这会子儿风大，又下了雪，还是回去吧。”
若曦收回目光，朝专朱尔摇摇头，正巧这会子儿一个穿红戴绿的嫔妃拖了四个官女子和三个太监正往浮碧亭上来，若曦愣了一愣，正寻思着自个要不要回避，却见那个嫔妃抬首一见了一见她便顿住脚步，踌躇着沉吟一番，拖着太监女子掉头而去。
若曦有些儿纳闷“那人瞧着有些儿面熟。”
怎么一见着她就绕了个弯儿走?
专朱尔提着裙子下了一阶台阶，垂目静望浮碧亭游廊尽头拥簇着的人群，转过仰着头面带微笑看着一脸疑惑的若曦，捂嘴儿笑问“您不记得了？那是张常在。”
张常在?
“原来是她。”
专朱尔见若曦恍然大悟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噗嗤”笑出声“就是把您推下水又跳下去救您的那个。”
若曦“唔”了声，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儿，道“可见她是个心善的。”
“谁知道呢！”专朱尔站在阶沿，白雪已落满肩头，她伸出手扶着若曦下了飘了零七碎八的落雪的台阶，轻声道“那日后张常在自请在佛堂里为穆主和皇嗣祈福百日，您无碍后方依宫规处置，罚俸一年。”
若曦下了台阶，声音飘向遥远的天际，被越发强劲的朔风所撕扯，在颤抖的风声中隐约可辨“是吗？”
朔风转了性子，吹得极慢，迎面的风像是怕扰了她们般，极力轻抚而过。
若曦裹了裹身上的狐皮子大氅，盯着眼前如平镜般的冰湖面，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见“然后呢？”
“然后……”专朱尔顿了顿，抬眼扯了一丝极淡的笑“我并不清楚个中事由，只知皇父难以接受贤王仙逝，哀怮咳血，嗣后不断加恩怡府，凡临怡贤亲王丧无状者皆被问罪，后来京师大地震，宫殿多有倒塌，皇父罪己怠政，因宫殿失修在宫外扎帐月余……”
自怡贤亲王仙逝后圣躬安泰每况愈下，不过一月，就隐有大渐的消息传出，那日封了大宫门，传召诸王、大学士面授遗诏大义。
此后圣躬违和，不见好转，是太子太傅李卫推荐了道士贾士芳，用“按摩之术”、“秘咒之法”令圣躬渐愈，可时有反复，贾士芳令圣躬安便安，令不安则果真不适。
那段时间里皇帝精神恍惚，时有幻觉，连日梦魇，醒时事忘了大半，有时候连人也认不清明，恐秘咒所操控，便将贾士芳下令处斩。
他记得他十三弟昨儿说要来园子给他请安，可是他的贤弟早已离他而去……
他记得他把苏培盛贬为了副总管太监，却忘了早在怡贤亲王薨逝那日苏培盛就已经又成为了总管太监……
他听着宫人呈禀五格格发烧，他抱着女儿哄着、逗着，记忆回到了二十年前抱着茉雅琪时候的模样，却记不清他何时有这么一个女儿……
那段时间里养心殿造办处一团糟，他身边的太监假传圣谕令造办处做东西，造办处明知是假也不敢驳回，因为皇上身边伺候的太监都成了精，只要顺着脾气捋捋毛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若曦听着，盈盈秋水眸被风卷起了水浪，荡起了涟漪，寂静了许久的天际，忽而染上了一层灰蒙，越压越低，白雪簌簌落下，像是谁的泪。
“忘了也好，也好……”若曦扶着栏杆站起身，耳边胤禛曾说过的话似乎穿越了时光与她的话交织重叠在一起，她呢喃道“忘了便不会那么累了。”
所谓记忆，所谓情爱，其实是最不值一提的事儿。
只是……
以后，昔日的酸甜苦辣成了她一个人的记忆。
灰蒙的天越来越沉，愈下愈密的雪不一会儿就席卷了整个紫禁城，给黄色的琉璃瓦披上了一层白纱，专朱尔随着起身，道“这会子儿风大，又下了雪，还是回去吧。”
若曦收回目光，朝专朱尔摇摇头，正巧这会子儿一个穿红戴绿的嫔妃拖了四个官女子和三个太监正往浮碧亭上来，若曦愣了一愣，正寻思着自个要不要回避，却见那个嫔妃抬首一见了一见她便顿住脚步，踌躇着沉吟一番，拖着太监女子掉头而去。
若曦有些儿纳闷“那人瞧着有些儿面熟。”
怎么一见着她就绕了个弯儿走?
专朱尔提着裙子下了一阶台阶，垂目静望浮碧亭游廊尽头拥簇着的人群，转过仰着头面带微笑看着一脸疑惑的若曦，捂嘴儿笑问“您不记得了？那是张常在。”
张常在?
“原来是她。”
专朱尔见若曦恍然大悟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噗嗤”笑出声“就是把您推下水又跳下去救您的那个。”
若曦“唔”了声，隐隐约约记得有这么回事儿，道“可见她是个心善的。”
“谁知道呢！”专朱尔站在阶沿，白雪已落满肩头，她伸出手扶着若曦下了飘了零七碎八的落雪的台阶，轻声道“那日后张常在自请在佛堂里为穆主和皇嗣祈福百日，您无碍后方依宫规处置，罚俸一年。”
若曦下了台阶，声音飘向遥远的天际，被越发强劲的朔风所撕扯，在颤抖的风声中隐约可辨“是吗？”
第二十一章 下（3）
北京城姗姗来迟的春风吹得冰雪消融，吹皱了浮碧亭一池春水，将里边半池浮萍吹得七零八落，波澜荡漾的碧水里游鱼穿泳，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西边的参天古木让若曦有些恍惚自个在园子，两个月前内务府选秀就是在重岩叠翠的堆秀山旁那一大块空地，胤禛让她来挑了几个官女子。
菊韵上个月出了宫了，嫁了人了，是胤禛牵的红线，嫁时赏了两套首饰。
那会子已是腊月下旬，宫里除了皑皑白雪，就是那火红的年节喜气，往年怨着岁底事繁的胤禛却还把她和菊韵一块叫来了，让内务府配了八字，最后将菊韵嫁给了个十九岁的蓝领侍卫，比菊韵还小六岁，那天若曦还笑着，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男比女大的概念，还提倡姐弟恋呢。
胤禛瞅着她的笑，像是外头融化了雪的暖阳，唇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说“你笑得挺好看的，该多笑笑，不然靖宜跟我抱怨，她额涅不喜欢她。”
若曦疑惑的蹙起眉，手拍了拍脸颊，有吗？她见靖宜的时候可没有拉着脸，都快把脸笑僵了，哪有像他说的那样。
若曦抬头正欲反驳，却见胤禛捂着棉布帕请咳一声，却没掩去嘴角的笑意，那双眼儿微弯，皱起了笑纹。
胤禛见若曦瞧他，咳一声，说这屋子里又烧地龙又烧炭的，闷得很，他清了清嗓子却问“这配作夫妇，为何要男比女大，你适才说什么姐弟恋是哪儿的词？”
若曦顺口就道“未来的词儿。”
说完若曦就愣住了，却见胤禛却像被她逗起了玩笑似的，问“你是未来的人儿么？”
“是啊！”若曦扯着笑意，眼中流动的光彩却黯然下去了。
胤禛抬起手，手背略过若曦的脸颊，莫名的，再不想放下，他笑“这样口无遮拦的，怎么一点儿也不怕罪犯欺君呢！”
“您怎么就确定奴才欺君了？”
“不是啊！”胤禛忽的像捡了宝似的，笑得甚是灿烂，拉着若曦跑到临窗下，说“既是能穿梭古今，那该能撒豆成兵吧，这盘棋子都是上等的玉，比那些豆子有灵气多了，能把准噶尔收拾干净吧。”
北京城姗姗来迟的春风吹得冰雪消融，吹皱了浮碧亭一池春水，将里边半池浮萍吹得七零八落，波澜荡漾的碧水里游鱼穿泳，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西边的参天古木让若曦有些恍惚自个在园子，两个月前内务府选秀就是在重岩叠翠的堆秀山旁那一大块空地，胤禛让她来挑了几个官女子。
菊韵上个月出了宫了，嫁了人了，是胤禛牵的红线，嫁时赏了两套首饰。
那会子已是腊月下旬，宫里除了皑皑白雪，就是那火红的年节喜气，往年怨着岁底事繁的胤禛却还把她和菊韵一块叫来了，让内务府配了八字，最后将菊韵嫁给了个十九岁的蓝领侍卫，比菊韵还小六岁，那天若曦还笑着，怎么一点儿也没有男比女大的概念，还提倡姐弟恋呢。
胤禛瞅着她的笑，像是外头融化了雪的暖阳，唇角不由得微微翘起，说“你笑得挺好看的，该多笑笑，不然靖宜跟我抱怨，她额涅不喜欢她。”
若曦疑惑的蹙起眉，手拍了拍脸颊，有吗？她见靖宜的时候可没有拉着脸，都快把脸笑僵了，哪有像他说的那样。
若曦抬头正欲反驳，却见胤禛捂着棉布帕请咳一声，却没掩去嘴角的笑意，那双眼儿微弯，皱起了笑纹。
胤禛见若曦瞧他，咳一声，说这屋子里又烧地龙又烧炭的，闷得很，他清了清嗓子却问“这配作夫妇，为何要男比女大，你适才说什么姐弟恋是哪儿的词？”
若曦顺口就道“未来的词儿。”
说完若曦就愣住了，却见胤禛却像被她逗起了玩笑似的，问“你是未来的人儿么？”
“是啊！”若曦扯着笑意，眼中流动的光彩却黯然下去了。
胤禛抬起手，手背略过若曦的脸颊，莫名的，再不想放下，他笑“这样口无遮拦的，怎么一点儿也不怕罪犯欺君呢！”
“您怎么就确定奴才欺君了？”
“不是啊！”胤禛忽的像捡了宝似的，笑得甚是灿烂，拉着若曦跑到临窗下，说“既是能穿梭古今，那该能撒豆成兵吧，这盘棋子都是上等的玉，比那些豆子有灵气多了，能把准噶尔收拾干净吧。”
话说这里穿插了四的孝怡皇后，咳咳，怡贤亲王，果毅皇贵妃 咳咳，果毅亲王，没有继后鄂后的，咳咳，鄂相的
在别的篇章里在把鄂后，咳咳，鄂相拉进去提一点
这是腐楼
，果毅皇贵妃 咳咳，果毅亲王，没有继后鄂后的，咳咳，鄂相的在别的篇章里在把鄂后，咳咳，鄂相拉进去提一点
这是腐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