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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然美颜。

阿诚安眠在病房里，就那样不声不响地睡着，张晓哲哭过几多次。这么多天过去，他还没给反应。张副官已经成了红眼兔子。
明台每日照顾于曼丽，在曼丽面前虽是笑着，却总觉得有把刀悬在心上，心脏因此不止一次的抽痛。他终于在一个僻静的下午走进阿诚的病房。
“阿……阿诚……哥？”
明台轻轻喊了一声，手微微颤着去摸阿诚凹下去的面颊。养了许多日，相比之前，已算是丰满了。
“我……”
明台将手挪到阿诚的手旁，指节分明。挂了几日吊针，手背针眼处微微的紫青。更映苍白。
门吱呀一声打开，是明楼。
“大哥？”
“我从曼丽那里回来，她说你出去了，我想大概也就是这。”
“是。”
“怎么了？”明楼看着眼眶猩红的明台。
“没……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自己是被宠大的小少爷，热血沸腾，傲气冲天。从不思过，从不悔改。
可他如今是丈夫，是长官。责任二字，愈发深解。
阿诚是他的兄长，是他的战友。纵然有太多不期的遭遇，他也不该对他恨之入骨。仇恨，那因头脑瞬间的 炽热而建立起来的看似坚不可摧的仇恨，在阿诚历久而愈发瘦弱的身躯面前，只能是一击即碎。
“你先出去……”
“是。”
明台回到于曼丽身边，伏在曼丽腿上，哭得泪流满面。曼丽只是轻轻抚着丈夫的头发，轻声哄着，缓缓安慰着。
她知道，他是她命里永远的依靠，却又永远都长不大。

明楼坐在阿诚身边，用毛巾轻轻擦着他的手。
“还记不记得，当时疯子把你指甲都拔了。你拿不起来调羹，就跟我发脾气？”
明楼笑道，笑得艰难。
“我当时说，你都多大了，还要我喂你。”
明楼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
阳光洒进病房里，淡黄色窗帘遮掩，房里尽是安适的暖意。
“乐阆圃换歌女了，月圆花好，唱得跟周璇没两样。”
“你醒过来，咱们去苏州坐画舫好不好。”
阿诚安安静静，安静到让明楼几乎发疯。
“何必那样为难自己呢！”
可他比谁都明白，这一切，他都难逃干系。
在他的痛苦里，自己从来都是罪无可恕的帮凶。
他就那样握着阿诚的手，将阿诚的手攒在掌心里，贴在脸旁。泪水顺着阿诚小臂的脉络缓缓流下。
许是他听到了哭声
许是他在他长长的梦里，梦到了久违的人
许是天意弄人。
那被攒着的手忽然动了动，明楼一下子止住了泪水，稍稍松了松阿诚的手，他感受得真切，那指尖轻轻摩挲着自己的掌心。
双目微启，散发着微弱的光。
“阿诚，阿诚！”
阿诚看着面前的人。
模糊却坚定
痛苦却清晰。
“大……哥……”
“诶……晓哲！张晓哲！”
张晓哲几近破门，看见眼前有了生气的明诚，激动的深呼吸，继而近乎疯狂地冲出去喊大夫。
“别……走……”
“我不走……不走……”

明楼看着面前的人，哭得像个孩子。

阿诚渐渐好起来。明楼每天打听着，觉得欣慰，却再不敢去看他。
说什么，做什么。
病房络绎不绝。且在知道明诚与明楼极有可能重修旧好后，可谓摩肩接踵。
每日的笑迎让阿诚疲惫不堪。唯有张副官送饭的时候才算清净些。
“跟着我一年多，怎么觉得你越看越不像副官。”
“啊？”张晓哲有些懵。
“从前，你在军统还是部队。”
“部队，122师三团参谋长。”
“做个副官，算是屈才了。”
张晓哲笑了笑。
“我一向习惯接电话，您才是打电话的人。”
“是吗……”
自他进了明家，从来都以那人的每一句话为信条。
整整十七年年岁。
“咱下回能不能换换。”阿诚揭开食盒，“每回都是血燕窝。”
“这……明长官不是说……您特别喜欢这个吗。”
阿诚持着调羹的手，僵在原地。

待到阿诚痊愈复职时，左拥右簇，嘘寒问暖。明楼立在二楼看着，阿诚终于胖了些。
“长官，您何不下去接明旅长。”
“……”
他实在是怯懦。

1948
国军酒宴。
歌舞升平。
“明楼师长到！”
全场寂静，皆看向门口。明楼着了正统军装，披风迎风扬着，领上徽章瞩目。秦华跟在一旁，倍感荣耀。
阿诚只是静静瞥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去，饮下满杯。
明楼前呼后拥，落了清闲的秦华在人群中穿梭片刻，三两下寻到正在寒暄的张晓哲。
“晓哲，可是许多日子没见了。”
“胡说八道，昨儿才打过照面。”
“不喝酒，怎么算是见面呢？”秦华端起杯盏，与他碰杯而饮。
“明旅长呢？”
“那。”张晓哲指了指，只见明诚被三五上校包围讨好。“旅座最不喜欢客套，我劝他别来。”
“我大概明白……昨儿，明旅长问我师座到不到场。”
“你怎么说的。”
“那我当然如实说啊。”
“唉……”
秦华又环顾了一圈，确定下来明楼的方位。
“你说，他们何苦呢，明明心里都念着，却非要做出一副陌路人的样子。”
“大概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吧……”
“长官的心思……猜不透啊。”
“今朝有酒今朝醉，现如今时局动荡，过好日子才是真的。”
“这话倒是真的。”

酒宴将尽，众人举杯惜别。最后一番寒暄客套。
明诚今夜无比谨慎，现如今局势紧张，任何异动都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还有明楼。
他饮了酒，忽然抑制不住地咳，用手帕去接，接了一片腥红。

今夜注定不安。阿诚心里清楚，他不止一次看见那影子掠过去，很快。
他本不关心这个，可那影子绕着的人，是明楼。
他本不该在幻想，可他放不下。他仍旧奢望能与明楼放下一切的恩怨，至少，能带他走，不要面对那冷漠而残忍的未来。
此生由来，不过为此。
明楼用余光瞥见阿诚，他今日总在自己附近，与平日大为反常。
可声色萦绕下，他哪里看得清周遭暗流。

“明楼！”
立在台当中的明楼，听见远处一声喊，抬头望去。却没有看见从黑暗里飞来的影子，那影子携了银白冷光。
阿诚看的真切，那影子冲着明楼。
他忽然没了思考，就好像突然被唤醒的烈马，只知道狂奔。搡开人群，朝着那愣在原地的人奔去。
“大哥！”
他喊着。
一把将明楼推倒在地。

刀刃，明晃晃的刀刃，在炽灯下没入他的腰腹。
刀尖从后背刺出，血珠鲜明，滴滴滚落。
“不要！！！！！”
明楼看着刀刃从阿诚腹中抽出，看着阿诚缓缓倒下去，从腰间扯出枪来，对着那兄徒用尽了子弹。
“将整个警卫团调来！高度警戒！”
“所有士官，竭力保证明长官安全！”
“给陆军医院打电话！”
“明旅长！”
嘈杂一片，明楼连滚带爬来到阿诚身边，阿诚看着他，眼里透着最后的希望。
“大……大哥……”
“阿诚！你撑着！救护车马上到！”
他们彼此看着对方，对方的眼里，或是愧怍，或是得偿所愿的无悔。
他缓缓开口，道出此生唯一的怨恨。
“你今天……同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照了面……为什么……唯独没有我……”

“对不起……对不起……”
明楼将阿诚拢在怀里，阿诚蜷缩着，失血的晕眩，皮肉割裂的痛楚，血液流失的寒冷。
他知道，此番已是回天乏术，没人救得了他。
“战……战胜之后……一定……走……”
“我守着你，我哪都不去！”
“一定……走……巴黎……台湾……”阿诚断断续续说着，血从嘴角一股一股涌出来，“去哪都好……别……留下……”
“我不听你交代！你给我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
阿诚看着明楼，眼里就差祈求。
“好……我答应你，战争一结束，我就走……”
阿诚看着他，看着面前的人。
八年
他们已是八年，没有真真切切的说过话。
整整，八年。
阿诚看着明楼，明楼的模样和从前一样好，添了几许白发，风华依旧，岁月不折。他想伸手去摸摸明楼的脸，摸摸他脸上的胡茬。
手艰难地举起来，被明楼一把攒住，贴在脸上。
他的脸是温的，还有泪水经过的湿润
他想起从前，明楼捧起他的脸来吻他，恍若疾风暴雨。他也捧着明楼的脸，吻得疯狂。
他倚在明楼的胸膛上，听他剧烈难控的心跳。
砰。砰。砰
那声音多悦耳。

阿诚的手脱了力，在明楼手里缓缓坠着。
明楼低下头去，阿诚以最信任的姿态卧在自己怀里，合了双眼。
呼吸一点点浅薄。
直至消失。

风是不息的，且携了雨来。
他一寸寸离开他，先是躯壳，再是魂魄。
当她的灵魂渐渐升起，眼前的一切渐渐虚幻，他看见，看见了这三世的一切的一切，一切悲欢离合。
那饱受鞭笞与侮辱的童年，耻辱又不堪。
那满载憧憬与梦幻的少年，宁静又温暖。
一岁被遗弃，五岁落入地狱之中，第一世，他只求活命，第二世，他祈求命运，第三世，他搏来自由。
十岁……他命运永恒的转折。
他看见那孩子，在床脚哭泣着，被少年解开脚镣，他看见那少年，在灯下执着着，被青年投以微笑。
巴黎日短，雪夜冰寒。
一次次，被推入雪堆中的自己。
一次次，踏上那辆火车的自己。
断了线的风筝，破了釉的青瓷。
明楼，他总是笑着的，笑着看他，看他的笨拙，看他的坚定，看他的喜怒，看他的悲欢。
一夜云雨，销魂而蚀骨的满足。
马鞭铁烙，在他身上刻下伤痕，痛彻心扉。
第一世，自己踏上那辆火车，一声巨响，灰飞烟灭。
诸事安好。
第二世，那贴满纸张的昏暗牢狱里，他渐渐没了呼吸的气力，
“两地相思苦……”一世回望下，又能寻得几丝甜。
第三世……
活得实在艰难。
他忽然看见，看见了上辈子从未见过的景象:
第一世，自己虽是死了，却并非彻底灰飞烟灭。
他留下一只手的残骸，腕上还系着明楼送他的银表。这东西落入明楼眼中，自此后，明楼神情恍惚。战胜未几许，便落得抑郁而终。
第二世。
他竟是活得比自己长久。
他回到上海，两鬓苍白，来打探自己的下落。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那天夜里，他死在冰冷的手术台上。
他明明坚强得好似钢铁，辗转半生，受尽诽谤侮辱，唯独知道自己已离开了这世上后，
这坚强灰飞烟灭。
他留着那把汇丰银行的钥匙，那是他们的家园。
第三世。
自己离开了他，他却再也没娶。
他坐在公馆的后院，看着有自己的报纸，摘下眼镜，抹了抹挂在眼角的心疼。
他立在二楼，看着自己被拥入的景象，闭上眼，心痛如割。
他闯进手术室，他在医院的走道里，哭得无助悲凉。
其实。
明楼从未忘过他
也从未恨过他。
“明楼……”
他的灵魂，发出最后一声来自心底的呼唤。
刹那间，烟消云散。

海上花落。
明楼抱起阿诚，轻佻不已。
周遭皆明白，却无人敢道一声节哀。

太平间里。
接过张晓哲捧来的军装，明楼吻了面前人的脸颊。
他没有抽泣，欠泪的，泪已竭。
人的到来与归去，异曲同工。他身躯苍白，明楼吻着他那冰凉的面容，吻着脸颊两侧。
是他给了他重生，最后一遭，当然也是他陪着离去。
他在军装的口袋里，静静藏了一枚党徽，火红与金黄映衬，只愿他与信仰一同升入天堂。
着了军装的明诚，总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好看。
明楼脱下披风，抖了一转，缓缓覆在他的身体上。那一切的瘦弱都被掩埋，掩埋在那最后无用的温暖上。
明台破门而入，带着身怀有孕的于曼丽。
“阿诚哥！！！”
明台扑上去，不受控制地晃着明诚的尸体，张晓哲拉扯着拦着。明楼听着明台震彻云霄的悲嚎，拖着只剩下疲惫的身躯，渐渐走出去。
雨声淅沥。
“师座节哀……”
他只是静静立在医院门前，伸手去接天空中落下的寒意。忽然一个趔趄，面朝倾盆之势，跪倒在滂沱之中。
雨水润湿了他一丝不苟的头发。
眼前一阵幻影，明楼觉得自己已然生了幻觉。他看见他如若疾风暴雨般吻着阿诚，占有欲驱使着他的一切。他看见自己送给阿诚一枚戒指，他看见自己在大雨中走进政府大厅，两鬓斑白，他看见许多，奇异而陌生。

1949年。
明楼与明台夫妇，登上那艘名曰“太平”的洋轮。
但愿，好像这名字一样。
从此一世太平。
明楼携着阿诚的骨灰，和那副略略积灰的家园，朝着渺茫的未来，渐渐远去。

医院里一声哭泣，在门外打圈了俩小时的李局长如同触电一般愣在原地，嘴角开始向上咧。
冷静……冷静……李局长攒着拳头，手在空中莫名地晃着，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
深吸一口气。
“恭喜您，是个男孩。”
“好好好……”李局长闭上眼，无法掩抑的欢欣。
护士带他进了产房。妻子逗着一旁小床上的孩子。李局长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孩子也看着他，眼睛放光。
“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啊。”
李局长看着孩子，动情说着。
“不是说好了吗，李熏然，叫李熏然。”
“好，熏然，爸爸的小熏然。”

李熏然。
“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就叫阿诚吧。
这是他听了两次，不，严格来说是三次的回答。
“不是说好了吗，李熏然，叫李熏然。”
李熏然……
小小的孩子转了一下眼睛，病房雪白，父亲的模样变了……他未曾见过；母亲的模样也变了。
“父亲……”
面前把他举起来大笑的男人，让这孩子属于阿诚的灵魂为之动容。
可惜，喉咙发育还不完好，喊不出来。
李局长笑着，抱着孩子，李母也高兴。
李熏然……孩子想着，笑了笑。

不得不说，这孩子乖巧的有些……奇怪。
李父兴高采烈要教小熏然认字。谁知熏然宝宝拿起水彩，在白纸上大笔一挥。
李熏然。
李父懵逼在原地。
这这这……不科学……一定是我写这小东西的名字的时候被他看到了……这也不对啊！哪有两岁大的孩子字这么工整！
李熏然无奈看着面前一脸茫然的爸爸……
他有些沉溺新生的宠爱，却又害怕失去这一切。
五岁……
这一年过去，风平浪静，该有的都有，父母依旧爱他，依旧视他为掌上珍宝。
九岁
他遇见失去父亲的简瑶。
他劝着面前的小姑娘，却想起从未承过父爱的前生，不由得泪流满面。
自此，他把简瑶当亲妹妹护着。

啊……万恶的期中考
周六继续更√

洋轮塌陷着，海水的腥味蔓延。海面上漂浮起名贵的金箔银钏。
夜幕里，只听人寰凄惨，哀嚎消没。太平轮灯火通明，在沉没的命运下，不过是闪着光的废铜烂铁。
女人，孩子，达官，鸿儒。
为官的，家业凋零。
富贵的，金银散尽。
多少达官显要，不过与众生无二，殊途同归。
多少人没入那一望无际的海里，在残存希望而升起的双手的消失下，彻底永诀。
海水湿了太太小姐的鬓发，浸了达官显贵的锦衣。
“张晓哲！”明楼一把抓住正在寻自己的年轻人，交给明台。
明台拉起他，与他一同顺着绳索跳进逃生艇里，继而转身看向明楼。
“大哥！快上来啊！”明台喊着。明楼愣了愣，转身拿起那副画，立在即将湮没的废墟上。
“大哥！”
“你带着他们，去台湾。”
“不！要走一起走！”
“我欠他的，哪怕是还了这一遭，还欠太多。”
明台立即明白。
不……不能！绝对不能！
“阿诚哥在天上看着！不会心安的！大哥！”
注定沉默的船只发出断裂的脆响。
救生艇的水手开始驶离。
“不许走！”
明台身着军装，又拔出手枪来，对天一枪。
枪声消没在汪洋夜色里，无力而浅薄。
“只要你不上来！这一船人跟你一起死！”
明台红着眼，船只沉没，引来漩涡，他比谁都清楚结局是如何。
明楼看着他，不过苦笑。
明台……
你怎么就这么自私……
“师座！旅座生前最在意您！您怎忍心让他伤心啊！”张晓哲哭喊着，明楼突然发出狂笑，笑着沁出泪来。
“他生前最在意我……黄泉路冷，早该陪他一起走！”
是他亲手为他穿上的军服。
是他亲手为他藏好的党徽。
是他亲手为他披上的披风。
哪怕是最后，也是他亲手为他盖上的那一面青天白日。
明楼闭上眼。他没有拽起绳索，只是纵身一跃，跳入一片漫漫汪洋。
“大哥！！！”
明台眼睁睁看着明楼的坠落。
水花激起，在一片纷乱里，显得不轻不重。

明楼沉入汪洋。
手中紧紧握着，握着画框。
他不愿看见海上刺眼的月光，他举起那画，画中有树林，树边有房子。
他好像走进那画里，画里有人等着他。那人着了西装，刘海整齐，轻轻嗅了嗅炉上刚煮好的咖啡，转身笑着看他。
“大哥。”
“诶，阿诚。”
阿诚对他笑着，笑得温柔。他走上前去，轻轻将手放在他脸上，却久久不肯拿开。
“没放糖，趁热？”
“嗯。”
他就那样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将方糖融进杯中，看着他小心翼翼泯了一口，自己端起杯盏，又害怕遮着他。
他一眼都不肯放过。
他只想这样静静看着他，就这样看着，哪怕不说，都用一双眼告诉他，
“我爱你。”

面前的一切，却突然化作烟尘。明楼惊慌，他忽然立在那窄陋街巷里。
中山装，身旁有一女子拽着他。他恍惚片刻。
那是大姐。
他就被大姐挽着，来到一扇破旧门前。“桂姨呢，这地址……没错的呀。”
桂姨……桂姨！
忽听见哭声，明楼透过门缝，刹那间懵在原地。
他抄起榔头，他砸开门板上的锁。那孩子恍然看着他，往后躲。
“别怕，哥哥来救你的，别怕。”
他搂着怀中的孩子。
这一切忽然又成了景象，他只能冷眼旁观。
日子飞快，阿诚在他身边长大。
日子却愈发艰难。
死间。
他不敢相信，那个在雨里咆哮着让阿诚滚出家门的人，会是自己。
这是什么……这何曾发生过！
不！
阿诚离开家门。
“大哥，我走了。”
可那明楼，竟是连理会都没有。
阿诚拎着箱子上了火车。
他拧开了计时。
一瞬间，火光四起。
他看见火车支离破碎，就好像樱花号那样，破碎而凋零。

他又成了明楼
手里，捏着阿诚留给他的信。
“大哥，诸事安好
即是恨之入骨，此生无须再见。免招兄姐之烦怨痛恨。
惟愿世道如大哥所想，终有清明一日。一命偿一命，明诚不悔，无怨。
望大哥一世安好，终有知心侣。
望大姐平安如旧，觅的真良人。
弟 明诚
绝笔。”
不……不……不！
不该是这样的！
阿诚……阿诚明明死在自己怀里……
他颤着手，打开一旁的木匣，却又吓得向后仰去。
渐渐回过神，坐起身。
他看见一只烧焦的手。
乌黑，只剩个轮廓。
却还扣着一枚表。
自己在巴黎，亲手送的银表。

“考哪了？”
“中国政法，刑侦系。”
李熏然笑着，全校头一个放弃上海交大保送的的学生。
“子承父业啊，好好好。”
李熏然笑得俊郎。十八岁的青年，朝气蓬勃，确是最好的年岁。
“你说你，你爸爸干这行也就算了，你怎么也瞎参和，安安稳稳地搞搞研究过日子不好吗！”李母不大高兴，“妈，我爸这行，一直是我的信仰。”
况且，如果遇到他，哪怕是陷入危险，自己也能救他。

他又看见一世世轮回，看见死在刑狱的阿诚，念着那句两地相思苦。他看见这一声，受尽刑讯的阿诚倒在他怀里。在战场上被流弹击中的他，却只能倒在一片焦土上。
自己给了他说不清的孤独。
渐渐消失，渐渐黑暗。
他也该离去了。
他最后拢了拢那副画。
“下辈子……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