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梅林坐到来接他去见阿雷迪尔的豪车后座时，他非常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太紧张。梅林以前只见过这个男人几次而已，他第一次接近梅林是梅林蜷缩在一个当地公园的公共长椅上想要睡一会儿的时候，而梅林当天就接受了他的邀请，签订了合同。除此之外，梅林迄今为止都很少接触过他。
梅林知道阿雷迪尔是因为他“搜巫者”的名号，那些拥有“力量”或者说“魔法（他们似乎更喜欢这么叫）”的孩子们之所以会这么称呼他，是因为他有种能找到魔法同类的本事。孩子们再也不能获启他们的魔力，那是阿雷迪尔最喜欢的部分。但是他会找到他们，帮助他们，只要他们同意他提出的条件。
阿雷迪尔从来都不去科文屋，而且梅林听说他从来不在同一地址召见他人开会。坊间有关他的流言在科文屋到处散播，但大多数情况下，住户们是有义务不去泄露任何关于他的秘密和八卦的。没人知道阿雷迪尔的帽子到底挂在哪里，或者他到底拥有多少个地方养着像他们这样被禁锢的人，又或者如果他们想要跟他沟通的话到底应该通过谁来传话（虽然这对每一个想要这样尝试的人来说都有可能只是个灾难。）他们通常都是被蒙在鼓里，而梅林知道这只是为了维持现有的生活，谁知道如果没有阿雷迪尔的帮助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芙丽雅现在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来看他。那天早上，梅林正在前厅等车，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记住，”她说，“你永远都可以说‘不’。”
梅林惊讶地看着她，芙丽雅很少说这样的话。“你一直都这样做的吗？”
“一直都是，”她说，“你总是有选择的，那很重要。”
梅林的喉间吞咽了一下，她的话让他觉得舒服了些，“好的。我会记住的，再说，嘿，也许是好事呢，对吧？也许他会提供一份工作给我。”
芙丽雅难过地笑了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然后背上她的帆布背包，搭着破烂的毯子，拿了一把旧雨伞就出门投入一天的工作中去了。
现在，梅林看着这座城市不断地在他眼前闪退，最后他们的车子停在了一栋破旧的老建筑外的羊肠小道上。司机把梅林引到门口，敲了三次门，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告诉他让梅林进来。
房间很小，但从各种摆设都能看出这是一间办公室。靠墙有一排高高的书架，装满了古老的文献和磨损严重的书籍。一张大橡木桌放在书架前，而阿雷迪尔就坐在那里。
他朝梅林微微一笑，眼里没有任何暖意，“梅林。”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坐。”
司机在梅林身后关上门，留下他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他坐到椅子上——老式陈旧的黑色木椅，有一个曾经是红色而现在是粉红色的天鹅绒的抱枕。梅林尽量微笑着说道，“你好，先生。”

阿雷迪尔平静地坐着，当他看向梅林时，手指交叉着放在面前，梅林在椅子上有点坐立不安。阿雷迪尔说道，“生日快乐，梅林。”
“欧，是的，谢谢你。”梅林有些惊讶。但他知道他不应该惊讶于此，既然海伦能知道，那她的老板当然也会知道。
“这天过得怎么样？”
“又是一天而已，我想。”梅林耸耸肩。
“啊，是啊，我想也是。”阿雷迪尔紧盯着梅林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不浪费你和我的时间了。”
“欧，好的，你说了算。”梅林右膝不自觉地抖动起来，他强迫自己不要紧张到去咬指甲。
“我把你带到这儿来，是因为现在你的年纪到了，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工作，如果你愿意的话。”
“是的，我记得这个。”梅林说。这是他合同上写着的，他也从芙丽雅和别人嘴里了解了一些，虽然他们通常都说得比较模糊。出于某些原因——一种对于高贵的或者合法性的奇怪的预感——阿雷迪尔应该不会给那些太年轻的孩子提供什么像样的工作。

老实说，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梅林以前从来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虽然现在他希望他是有些多虑了，他还需要再多点心理准备。
“我有一些客户，他们希望找一些——伴侣，”阿雷迪尔说，“参加一些社交场合，如果你愿意的话。人们愿意花时间也愿意花费不少钱财在这个上面。虽然你必须明白，偶尔的，也会发生一些超出预期的事情。”
梅林犹豫地回道，“性。”
阿雷迪尔笑了，露出一排牙齿，“是的，只是有时候而已。我碰巧有一个客户正在找这样一个年轻的男人。”
梅林的胃里开始有一些抽搐，他咽了口唾沫，张嘴想要说话，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雷迪尔继续说道，“我来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可以拒绝。我相信应该会有其他人愿意接受这个任务。现在你只是我首先想到的比较合适的人选，所以我第一时间给了你这个机会，以便你偿还欠我的债务。”
梅林抬起头来问道，“如果我接受，呃，这个机会的话？能有多少钱？”
“我很欣赏你的直截了当，”阿雷迪尔笑道，“你的所获足以还清所有的债务，而且还够支付接下来6个月的房租。”

梅林张大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勉强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这么多？”
“是的，哦，它只是一个六周的合约而已。”
“六周？”
“我必须得说，这是个非常慷慨的出价，只是稍微费点时间罢了。”阿雷迪尔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起来，“我把这么好的机会给到你，就是因为看在这是你第一次的份上。”他眨了眨眼睛，“所以你得确保自己考虑清楚了。如果你接受了这份工作，却又把它搞砸的话——恩，这么说吧，我可不会再这么客客气气的。”
梅林点点头，“我明白。”
“尤其要说一句，这是我的一个老顾客了，他想给他的儿子一份特别的礼物，”阿雷迪尔狡诈的笑容回到脸上，“我希望这份礼物能被他赞赏。”
梅林的胃里再一次开始难受，他甚至觉得没钱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过。阿雷迪尔似乎并没注意到梅林内心的挣扎。他继续说着，“我来解释下怎么操作吧。你只要签了这份合约书——”
梅林打断他说，“我不是已经和你签过一份了吗？”
“聪明的孩子，”阿雷迪尔说，“这个就有点像我把你转包出去一样。”

拉皮条吧，不如说是。梅林痛苦地想着。但那是违法的，他相信阿雷迪尔一定是钻了什么法律的空子，或者至少他不会因此被抓起来。时间在不断流逝，他能想得到的关于阿雷迪尔的也是越来越少。
“你会和这份合约捆绑在一起，你必须遵循上面的每一条细则，你得全部记在脑子里。你会同意做某些事情，但是你也可以对此做些限制，同时对其他条款外的事情说不。那个同时和你绑定的人也必须遵守这些规则，否则合约就打破了，明白吗？”
梅林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很好。在签合同之前，你得先做个体检，查查有没有性病之类的...”
“我六个月前刚做过，我很干净。”梅林插了一句。
“啊，是的，好的。六个月已经足够发生很多有趣的事了，不是吗？”梅林的脸稍稍红了一下。阿雷迪尔又说道，“你体检完后的这个时期内，不可以再和其他人有任何来往，直到这份合约结束。他也同样会做体检，并且被要求得做好保护措施。有问题吗？”
梅林的脸已经通红通红了，他不敢相信这些话从阿雷迪尔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容易，这些话远不在梅林能坦然接受的范围内，但是他很庆幸自己正在逐渐适应着。
或者，不如说是阿雷迪尔正在迎合他的客户，而梅林，只不过是被迫加入其中，即便只是他的附带品而已。

“你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梅林？”
梅林抬头看着充满希望的阿雷迪尔说，“我——我不想这样，”梅林皱起眉头，“我是说...六周真的是个很长的时间，对吧？如果我甚至都不能忍受正眼看他怎么办？”梅林不想如此直率地说出口，但是说真的，他实在忍不住。六周时间，如果梅林不能坚持和那个家伙共处一室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他对此持保留意见，也许也是他能找到的唯一一个理由，又或者他应该直接拒绝的，但他也不确定他能不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阿雷迪尔笑出声来，稍稍转了下眼睛说道，“你们年轻人都一样。”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放到梅林眼前，“我的客户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提供了一张他儿子的照片。”
梅林拿起照片，下巴再次要掉在地上了。这是那天他碰到的那个男人——那个他想顺手牵羊却没牵成功的男人。
照片里，他微微低着头，眼帘稍稍盖住碧蓝的双眼，泛白的眼睫毛倒映在他的脸颊上，梅林记得那双眼睛。他脸上的笑容很温和，不像那天梅林见到的那样。但这确实是他。梅林忍不住猜想是什么让他如此温柔地微笑，因为在他们遇见的那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银色的大汤勺一样冰冷傲慢。

“你认识他？”阿雷迪尔问。
梅林抬起头看到阿雷迪尔正在盯着他看。他摇了摇头老老实实回答道，“不，不，不认识。”因为照片里的男人确实不是梅林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梅林重新看回照片，当颤抖的双手捧起照片时，手指不经意地划过相片边缘，“他叫什么名字？”梅林问道。
“客户机密，梅林。我不能这么早就告诉你。”
梅林叹了口气，把照片还给阿雷迪尔。
“正如我所说，你完全可以拒绝，但是我会给你几天时间再好好想想——”
“我同意。”梅林脱口而出。
阿雷迪尔抬起一边的眉毛，“你同意？你想清楚了？”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其实梅林也没细想，但是只是那么一刹那的直觉，梅林就知道，是的，他想要这份工作。他耸耸肩，“那可是一大笔钱。”他尽量不去想照片里的男人。
阿雷迪尔展开一个掠夺性的笑容，“这可真是个大好消息啊，梅林。我相信客户会很高兴听到的。”他折起合同，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我会立刻给你安排体检，结果很快就能出来。我在医院有朋友可以帮忙。”
对此梅林毫不质疑。

阿雷迪尔继续说道，“还有，我的客户给这份合约制定了几个他感兴趣的条件。明天我就把完整版寄给你，海伦会安排的，如果你有任何想要改动的地方让她知道就行。然后我会再返还给客户做最后的确认，如果双方都满意了，那么后天就可以签约了。希望你的这趟行程周五晚上就可以开始。”
“这么快？”梅林有点吃惊。
“是的，我的客户坚持这件事办得越快越好。”阿雷迪尔略有些无奈地说，“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绑定的，梅林，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梅林点点头，“是的，我只是不知道会这么快。”
“哦，确实是。现在，如果你和我的司机一起走的话，他会带你去医生那里做个预约的。”阿雷迪尔说。
梅林觉得，这是要自己赶紧撤的意思，于是他站起来说，“是，好的。谢谢你给的这个机会。”
阿雷迪尔笑道，“很高兴和你做这笔交易，梅林。”

下节预告：行前准备，面见乌瑟

梅林和海伦两人处理着合约的事，这也许是他人生中最尴尬的几个小时了（梅林这阵子面对的尴尬也够多了）。事实上，她居然知道这么多私人之间的事情——他觉得和那个家伙可以做以及不可以做的——都被写进了合约。
但她就像用平时一样的态度处理着这件事，令梅林印象深刻的是这应该不是她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情了，所以他尽量不让自己插手太多。
虽然整件事他都不可能置身事外——这种阿雷迪尔陷他们于不益、利用他们的事情，让人时时作呕，如果说伴随而来的所有感觉基本都是——尴尬、羞耻还有绝望的话。
另一方面，也有一小部分是让梅林好奇甚至有一点小兴奋的，那就是当他想起那张照片的时候。
他想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最终觉得也许还是不要深究的好。因为真的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做的。他的决定已经做出，不管最终结果如何，选择始终是他自己做的，他必须得忍受下去。

周五的下午，他决定再去城里一次，去看看他还能捞点什么钱财之类，他不想在接下来的六周里身无分文，他的租金已经付清了，多余的钱能干什么他也不知道，而他的合约里也明确规定了他必须远离这些非法行为。
他跳下楼梯想要偷偷从后门溜走，他不想看到海伦，但是糟糕的是，好像她对身边的租客总有着超级敏感的神经。
“梅林！”她大叫道，“梅林，到这儿来。”
梅林暗自诅咒着挤出一个笑容，“早上好，海伦。”然后蹭到她的桌子边。
“早！”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梅林不禁考虑了下要不要一直保持自己脸上的这个皮笑肉不笑。她说，“今天有个大好消息要给你。”
“是吗？”
“最后草案已经定了。客户同意你的修改意见了。”
梅林眨眨眼，“欧，已经定了？”他倒不是很惊讶。关于这个客户，阿雷迪尔和海伦都知道他们在做的是什么交易，因此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改动的。他曾猜想海伦的评价无非就是梅林跟其他人相比确实得了个还算轻松的活儿，最多也就是服务的时间长点。
“还有你的体检报告也拿回来了。”她说着扔了一个信封到柜台上。
梅林打开信封，在纸上扫了几眼，“一切正常。”
“这是好事，我相信，”她平静地说道，而梅林则觉得这是否是她正从另一个层面嘲笑他，“阿雷迪尔一小时以内会派车来接你。他要带你见一下客户，然后签订合约，然后客户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有意思吧。”
“再然后呢？”
“我真的不能讨论太多这个。”海伦说。
“真他妈让人烦心，不是吗？”梅林指出。他觉得她的意思是合约上不都写着吗——对于一个正常的客户来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该怎样就怎样吧。”她回应道，“你该去做些准备了，梅林，没多少时间了。”

梅林叹了口气，对于今天实施不了他的计划感到有些失望，而现在紧张的蝴蝶又开始在他的胃里扑腾了。他的双手抓着海伦柜台的边缘，胸部倚靠在高高的柜台上，前额咚的一声敲在台面上，“再说一下，我要做什么来着？”
“做最后的面见，梅林。”梅林觉得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他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不过发现海伦和往常一样正盯着电脑屏幕。她没有再看他，只是说了一句，“我们都得做不得不做的事。”
梅林尽量不让她的话对自己产生太多负面影响，他已经花了十几年的力气来避免这种负面情绪了，以免一不小心自己被自己憋死。所以现在也一样。
梅林拥有的私人财物很少，他没什么钱给自己简单的生活添置类似衣服、食物、肥皂什么的，更不用说很多东西他都不需要，因此他没花多少时间就把打包这件事做完了。几条换洗短裤、牛仔裤、几件T恤衫，然后他就准备出发了。他也真心希望自己不要穿得太好，因为他本来就一无所有，他相信客户也是心知肚明的。如果他提出来的话客户也许会提供一些，但是他讨厌这样，他不想让人觉得能带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他摸索到床下，拉出那个小盒子。里面的证件和小笔记本是他所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当然，他也可以把盒子锁在房间里，但是他很清楚科文屋的环境到底是怎么样的。从别人那里顺走东西肯定是被禁止的，不过有时候日子太艰难，你也会做些不得不做的事。好吧，梅林不会对别人做这种事，他也相信芙丽雅，但这样的情况依然有发生的可能性。
梅林也想过把小盒子留给芙丽雅看管。他从来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是他相信她。不幸的是，其他人总是会利用她的善良，而他必须确保这个盒子的安全。他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还是把盒子装进了他的背包。留在他自己身边也许是最好的选择了。
最后，他决定把自己擦洗一下，让自己看起来像样些——好吧，他是被要求这样做的。梅林拿出一把一次性剃刀，想要刮掉点胡茬，就在这时，外面想起了敲门声，“是的，门开着呢。”他应了一声，然后在冷水里冲了下剃须刀——所有的房间至少都会有一个水槽，虽然厕所和淋浴都是公共的。

他转过身以为会看到芙丽雅，不过他看到的是尼玫儿，另一个科文屋的租客，站在他的门口。
“欧，嗨。”梅林惊讶道。他和尼玫儿从来没有特别亲近过。他也曾试图去了解她，但是她总是对他很冷漠，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
尼玫儿瘦瘦高高的，容貌极其美丽，但是梅林却一直觉得她有些不自然。她的眼睛是那种几乎都不存在的清澈的湖蓝色，她的肌肤苍白，光滑无暇到像个瓷娃娃。她的头发看似随意地卷曲着却又好像不属于她自己，他想知道是否是深藏在她体内的魔法把这作为唯一冲出枷锁的途径。
但他同时也感受到了她身体里黑暗的一面，就像他有时候会恨自己甚至也会有那样的一面一样，他有点庆幸现在她是被桎梏着的。他完全不确定他想不想看到当她能够企及自己的魔法的样子会是怎样的。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会觉得不可思议的内疚然后就尽量不去想它。
“梅林，”尼玫儿说。她冷冰冰地看着他，嘴角悄悄地扬起一丝笑意，梅林不知道那算不算笑，“我听说你要离开一阵子。”
“啊，是的。”梅林不太舒服地应付了下。他耸耸肩，想尽量表现得漫不经心点，“这没什么，真的。”
她走进房间，他看到她穿着一条干净紧身的裤子，一件深红色的紧身衣外搭一件蓝色帽衫。唯一的瑕疵是长长的衣袖的袖扣缝合处上有一个小小的洞，她用拇指微微卡着。她看起来仍然如此得体，他想知道她是如何办到的，她看起来和他们完全不是一路的人。

“六周还说没什么？”她抬了抬眉毛，“我希望你在未来不要陷入可怕的绝望。大多数人——”她含糊地说道，“都很难熬过一周。”
“你怎么知道是六周？”梅林问。
“你的小女友一直在感叹你要离开多久。”
梅林转转眼珠子，“你知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是的，她不是你的那盘菜，”尼玫儿表示同意，“当然，我也不觉得你是乌瑟.潘德拉贡喜欢的类型。”
梅林警觉地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的？我都没有说过——”
“我有我的办法，”尼玫儿镇定地说，“我碰巧对乌瑟.潘德拉贡还算了解。”
“我们不应该讨论这个的，”梅林转身朝着镜子，小心地拿起剃须刀继续刮起脸来。
“是的，我们不该讨论这个。”尼玫儿又靠近了他一些。她在梅林身后从镜子里观察着他的反应，“我想这是否意味着我不该告诉你和他在一起时你要小心些呢，恩？我真傻啊，还一直都在为你着想呢。”
“好吧，我不需要你这么做，”梅林说，“我不是为他服务。”梅林的手抽动了一下，差点割伤自己的下巴，他叹了口气，把剃须刀放到一边。
尼玫儿的表情似乎松弛了些——她有些惊讶，不再闪烁其词，“你不是？”
“不是。”梅林把剃须刀扔进水槽，转身向她道，“妈的，尼玫儿，”他有些怒意，“你知道我不能讨论这些的。”
“当然，”尼玫儿说，“好的，我该走了，你好好准备吧。”
“好的，请吧。”梅林敷衍道。他重新捡起剃须刀，朝她的方向挥了挥，泡沫刮胡膏掉落在地板上，“我得弄的像样点，可不能像现在这样邋遢。”
“潘德拉贡家族可是相当特别的。”她说着，抚了抚已经非常平整的裤子。
“我怎么觉得你很有经验的样子？”梅林说道，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有些妒忌了，他想。当她想要辩解时梅林举起一只手说，“我知道，我知道，都是秘密对吧。”
她有些得意地笑道，“你会习惯的。”
他嗤之以鼻，回过身面对镜子，“我希望不会。”
尼玫儿不再继续争论，转身离开时说道，“再见，梅林。祝你玩得开心。毕竟这个才是重点，对吗？”
“对他来说，是吧。”梅林咕哝道。不过尼玫儿已经离开了。

梅林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着的人，但是当他走进阿雷迪尔的办公室的那一刻，他还是感觉到了心里的一丝恐惧。
这不是之前那间办公室了，虽然从感觉上来说还是一样的。陈旧、正式、没有一点人情味。不同的部分是有另一个人坐在阿雷迪尔的对面。
“梅林，”阿雷迪尔说道，他指了指那个人，梅林猜应该就是客户了，“这是乌瑟.潘德拉贡。”
乌瑟一看就是个老绅士，不过他保养得非常好。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脚蹬闪亮的鞋子，头发是相当显眼的银白色。他闻上去和看上去都像是用钱做的一样。也许就是吧。
梅林想要挤一个笑容出来，他伸出一只手，“你好，先生。”
乌瑟对着他挑起了一根眉毛，从上到下地打量着他，但是并没有握他的手。梅林的笑容踌躇着，肩膀耷拉下来。乌瑟看回阿雷迪尔，说道，“你是对的，他恰好是亚瑟喜欢的类型。”
亚瑟。就是照片里的那个男人，购物中心的那个男人。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都要梅林花时间相处的男人。这个名字是梅林自从前天读完合约之后一直都在脑子里研磨的名字。

阿雷迪尔笑道，“我很了解我的生意。”
“确实，”乌瑟同意道，“他是个新人，你是说？”
“是的。”
梅林有些局促地站着，不知道他是否应该坐下还是继续站着。他讨厌他们这样讨论他，就好像他根本没有站在那儿，他自己的想法一文不值一样。
而对他们来说，也许就是这样的。
乌瑟盯回梅林，“那不错。亚瑟也是。不是说性，当然，而是指——有一个伴侣，如果你愿意的话。”阿雷迪尔和乌瑟相视一笑，而梅林却产生了一点奇怪的想法：乌瑟怎么会了解儿子这方面的事情。乌瑟继续说道，“但是亚瑟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由他来主导，这对他来说是比较好的情形。”
阿雷迪尔点点头，“很高兴知道这些。”
“我也是。”梅林插了一句，然后在乌瑟旁边坐下来，有些厌倦了就这么被游离在谈话之外。乌瑟看着他，没有表情。梅林假装有些急切地说道，“如果他喜欢这样的话，一切都会顺利进行的。”
当梅林想起合约中还有一些以防亚瑟喜欢控制到过头的规则条例可以遵循时，他感觉好多了。
阿雷迪尔回道，“是的，一切都会顺利的。”他对乌瑟说，“我可以保证梅林会让一切都顺利进行的。你会做到的，对吗梅林？”
梅林希望自己能继续保持微笑，虽然他不能保证这里面有多少真诚的成分，“当然。”
“恩，”乌瑟哼哼了一下，“确保你做得到，这个合约可是花了不少钱的。”
梅林对乌瑟这么说不由地一阵反胃，就好像梅林除了是一笔交易，一种东西以外什么都不是，当然更不可能是在这个一团糟的环境下有可能会受伤害会被践踏会被为难的人。
梅林机械地笑笑，对此他也恨自己，“是，先生。”
“太好了，”阿雷迪尔从公文包里抽出一沓薄薄的纸以及一支笔，“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潘德拉贡先生是个大忙人，我说我们加快点进程吧。”
“当然可以。”梅林耸耸肩，他也非常赞同尽快了结。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

阿雷迪尔把合约从桌子上推给梅林，“这是你要签名的副本。”他说。梅林之前已经看过了，不过他又看了一遍，以确保有什么他所不知的内容被添加上去。倒不是说他不相信阿雷迪尔和乌瑟，但是——好吧，他就是不相信这两个人。
但是当所有内容看上去都挺正常，都是他所同意过的时候，他还是点了点头，“好的，可以签了。”
阿雷迪尔递给他一支笔，“用这支笔。”
梅林上次见过这支笔。他拿起笔来，看了眼缠绕在笔身上的金银线，然后用手指轻轻摸了摸，感受到了这根金银线是被雕刻在笔上的。他曾经见过这种符号，是专门用来对付他这类人的，通常用于控制和征服。
阿雷迪尔微微一笑，“你还记得怎么用吗？”
梅林点点头。他曾经用过，就是当他签下租赁科文屋里的一间小房子的时候，他的魔法被合约所桎梏了，他被迫遵守着合约上的每一条规定。
他讨厌阿雷迪尔再一次地用这支笔来限制他，为了他自己的利益防备着一切可以防备的，这不公平，他并不是魔法本身，但他却知道如何利用魔法达到自己的目标。
这让梅林很生气——这种不公正的待遇，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去改变，他既无法对抗阿雷迪尔，也无法对抗乌瑟，更不可能对抗这种政府和社会创造出来并默许他们这样做的行为。他已经没有魔法可以用了。

叹口气后，他签掉了合约。
他能感受到魔法的流动，虽然如此轻盈，但他发誓他能看到空气中飘渺的一缕金色的微光。它随着笔尖传入他的手指，爬上他的手，在他的手臂上猛然抽紧，最后消失在他带着的皮革腕带里，顿时，他的手腕就像被一个灼热的手链紧紧包裹起来一样。
签完他的名字后，他赶紧扔掉了笔，断开这种力量的牵制，但是他知道——也能感受到——它已经牢牢控制住他了，绑定他了。从他这方来说，交易已经完成了。
梅林盯着阿雷迪尔和乌瑟，他们看起来都没有什么惊讶之情。梅林甚至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看到那缕金色的微光，也就是魔法，但是他知道他们脸上得意的笑容表明他们明白一切都已搞定了。
乌瑟挪过笔和纸，很快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没有金色，没有魔法，什么都没有，不过梅林觉得他拿着的那支笔应该就是自己刚刚拿过的，他再次被绑定了，这次是和乌瑟。
“我会把这个带给亚瑟的，”乌瑟说道，“我带这个男孩去他那儿的时候。他签好之后会还给你。”
“你知道我通常不会这么做，”阿雷迪尔说，“但是你是值得信任的老客户、老朋友。和你做生意一直都很愉快。”阿雷迪尔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乌瑟伸出一只手，乌瑟也站了起来坚定地握了下对方的手。
“我对你的灵活变通表示感激，”乌瑟说，“亚瑟可不太会为自己安排这些事情，但是我相信他会喜欢这份福利的。”
阿雷迪尔笑了，“我也相信他会的。”

乌瑟离开了房间，梅林在他身后跟着。门外有一辆时髦的小车瞪着，绝对不是这个地方能见到的那种车，是遥不可及的那种。在他跨进车之前，乌瑟叫住了他，最后直视了他一样说，“我想让你清楚地明白一些事情。我不喜欢你们这类人——你们是这个社会的瘟疫，你们根本就无权存在。”
梅林惊诧地盯着乌瑟。
乌瑟继续说着，“我唯一相信你的理由是因为我相信阿雷迪尔，而且我有过这方面的经验，知道你能被控制。但是别误会，你的责任是履行合约，取悦我的儿子。如果我听到一点点其他不好的消息，我会保证让你从今往后再也无法工作，明白了吗？”
梅林现在被乌瑟虚伪的言辞彻底激怒了，他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们？”
“你们需要从某些途径为这个社会做点贡献，你还能想到其他什么理由吗？”
梅林深吸一口气，不知如何应答。
乌瑟毫无表情地说道，“那就是我所想的，我的儿子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我想我们最好就不用提起这部分了，现在，给我上车。”乌瑟上了车，没再说一句话。
梅林站在那里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后他又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让乌瑟的仇恨尽量不占据他的心灵，因为梅林以前已经听过更坏的言论了。他钻进车里，希望乌瑟的儿子并不像他父亲这样，虽然对此他相当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