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上半身挺囗囗直,果断的膝行靠近杀生丸,而杀生丸也感受到身旁彷彿出现音乐的律动,喜悦在两人间逐渐扩展开来.突然,铃把小手塞囗囗进杀生丸的掌心里,说:＂事发以来,铃还没有向您说谢谢呢.杀生丸大人,谢谢您.＂杀生丸手握着她那格外单薄的皮肤,眼中则看到铃从参差的发梢末端微微露囗囗出,水灵灵的娇囗囗嫩耳朵,耳囗囗垂像抹了胭脂一般,因终于说出心里话的兴囗囗奋与害羞而染红.她语尾的欢快流入面上的微笑之中,微笑荡漾的余波又移入眼神,整个表情包含在流动之中,就像她融融春水的性格.原本有如象牙雕刻古装人偶一般冷漠的杀生丸,不禁有点动容:＂身上的伤好些吗?＂


铃以全力拥囗囗抱代替回答.杀生丸彷彿被一大丛野花包围,袭人的生动香气充满眼耳口鼻,过了半晌他才僵硬的拍拍身上热情的小丫头:＂现在可以睡了吧?＂

世界上最亲囗囗密ˋ最休戚与共的关系之一,莫过于杀囗囗人罪的共犯结构.杀生丸与铃以不可思议的快速彼此熟悉.取得钥匙与门卡后,铃越来越少待在母亲所遗留的房屋,反而常常跑到杀生丸家过夜,后来干脆定居下来.把绣着碎花ˋ蕾丝ˋ缎带的日常小物一样一样的往隔壁搬,杀生丸原本简单如停尸间的卧室风格,越来越往少囗囗女的粉阁朱楼绮罗丛靠拢,等他注意到时已经回天乏术了.铃的旧房间成为仅供社囗囗会福利机囗囗构人员探视的娃娃屋,在约定的时间内,铃会穿着制囗囗服,为职员冲泡母亲在世时所购囗囗买ˋ早已过期的花草茶,并乖囗囗巧有礼的在儿童书桌上＂表演＂写作业,但其实课本上的一笔一画大多在杀生丸那*宛如<双面人魔>布景的书房囗囗中完成,厨房里自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玉露或蓝山.


<双面人魔>是美国影集,讲述优雅的贵囗囗族食人医师汉尼拔˙莱克特的故事,他也是<沉默的羔羊>ˋ<人魔>ˋ<红色龙>的主角.我在写现代杀生丸的时候,有点参考他的形象,比如欧风贵囗囗族ˋ高雅品味ˋ美食家ˋ专囗囗业人囗囗士ˋ东方武术气质等等,不过汉尼拔比较喜欢捉弄人和打哑谜,话也比较多,故意显得高深莫测.剧中气派的书房是我的梦想~

衣橱里杀生丸的浴衣,铃获准拿出来当家居服穿,樱鼠色ˋ鸨浅葱色ˋ红挂花色ˋ瓮覗色ˋ芝翫茶色ˋ千岁茶色ˋ深川鼠色,不同节气不同＂地＂,不同时令不同＂柄＂,彼此复杂的搭配,铃曾听杀生丸如数家珍的说过,虽然一个都记不住,但那些名词组合字字珠玑,却有如佛堂的诵念般令人安心.刚洗完澡的铃将舛花色的浴衣披在肩上,长长的下襬施施然的在地板上散成优雅的扇形,烟雾缭让的灰蓝色的影子追着铃跑.铃一边绕着家具走,一边回头看着＂孔雀尾巴＂彷彿有生命般左回右旋,全然开心的笑出了声.她笑的时候,湿囗囗润的口腔囗囗内流泄囗囗出牙齿映照吊灯的清光,看起来格外开朗.不到百日,过去声嘶力竭的孩子,已经有如风吹银铃ˋ手敲玉磬,悦耳的叮当作响.


＂杀生丸大人~＂铃转过头来,问:＂好看吗?＂


生平首度拒绝留办加班的杀生丸正坐在书桌前阅览卷宗.过去他从不把案囗囗件资料带出办公室,但是铃放学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总不好让她孤独饥饿的在家里待六个小时以上.听社工说,铃家里出了令人恐惧的不祥之事,同学们对她敬而远之,往昔的好朋友都躲个无影无踪,可见铃从朝九到晚五,已经沉默了八个小时,真要闷死她了.考虑到铃的处境,在并未安排才艺课程的天数,杀生丸都＂回家加班＂.听到铃的呼唤,杀生丸一边想＂小女孩老爱穿男人的浴衣到底是什么心态?＂,一边从连篇累牍中抬起头来.眼前的铃却美得令他目眩!杀生丸不由得拿下眼镜,想看清楚一点.铃刚从浴缸中爬出来时固然全身红烫,但经过好一阵子的凉风吹拂,脆弱轻薄的肌肤冷却到适当的温度,竟像蜡质凝固一般干净透囗囗明.铃笼罩在纯白色的水蒸气中,隐藏在衣襟之下的锁骨ˋ从微卷窄袖口伸出的手腕,都因舛花色浴衣而笼罩着兰色的阴影.她的小囗囗脸因流汗而泛着水光,眉毛还湿湿囗囗润润的,一双杏眼显得格外精神清爽.


＂杀生丸大人~好不好看嘛~＂


铃从浴衣敞开的下襬中踢出光果洁白的右脚,脚尖点在地上,有如纯真的结晶体断面强而有力的刺进地板.发觉他在看她,她又在缓慢直线踱步后快速的转身,浴衣烟蓝色的长襬发出果断的＂唰--＂一声,飘散古雅的衣香.杀生丸眼中,铃的姿影好似一大丛紫囗囗阳花从飞瀑旁被拽进白沙洲,华美清丽,令人屏息.如果换成合身的浴衣,恐怕没这种效果,正因为浴衣本身大的离谱,将水蒸气全兜住,一起穿在铃身上,才显得云环雾绕.


＂铃,去把头发擦干.＂杀生丸重新戴上眼睛,埋回他用书筑出来的铜墙铁壁之后.

杀生丸彷彿接到燃囗囗烧囗囗弹,抱着也不是,扔出去也不是,只感觉被铃枕着的西装裤冒起熊熊烈火.他打直背脊,紧囗囗贴着椅背,连大气都不敢喘.两人就以这样的姿囗囗势维持了不知多久,杀生丸才像僵直性脊椎炎的患者,机械式的低头,观察着铃的侧脸.铃也盯着他,石青色的眼白中嵌着湿囗囗润的大黑琉璃珠,睫毛一颤一颤有如扬羽蝶扑翅.毫无一丝阴翳的虹膜中倒映着杀生丸俯瞰的脸,那张戒慎恐惧的面孔也染上蝶翅不可思议的斑纹.杀生丸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不过就是被同学排挤后回家撒娇的孩子罢了,亏自己还如临大敌的应付.铃不是利害相关ˋ有求于他的成囗囗人,只是个娇憨漂亮的儿童,这不是早就知道且显而易见的客观事实吗?他弯下腰,对铃轻声说:＂想睡就睡,忙完了再叫妳.＂披肩的银发像雪崩似的往前奔落,洒得铃一头一脸.铃开心一如迎接初雪的小狗,在杀生丸看公文时,铃持续兴致勃勃的由下自上伸手,接捧他的银丝,百玩不腻.


从此之后,两人间的惯例又增加了一项.杀生丸回家加班的时间,铃总是披着他的浴衣ˋ窝在他的膝头ˋ玩他的头发.两人静谧的共度了一夜又一夜.


下文将常常出现"杀生丸看刑事案囗囗件卷宗"的情节,必须说明的是,该种安排与现行日本的刑事制囗囗度并不一致.日本彷效美国,採取"起诉状一本主囗囗义",也就是裁判倌在开庭审理之前,除了被告姓名ˋ起诉缘由ˋ证据清单外,不会拿到任何卷宗,以确保保持空白心证,能公平的对待检囗囗察倌与被告,不先入为主的相信任何一方.问题在于,"起诉状一本主囗囗义"与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审理状况相差太远,且我认为以日本人的民囗囗族性而言,比较适合採取"卷证併送主囗囗义(裁判倌开庭之前必须先看完所有案O件相关资料)",尤其是基于书写方便--如果採日本实务的"起诉状一本主囗囗义",我必须为杀生丸经手的每个案囗囗件都安排检囗囗察倌ˋ被告ˋ律师,让他们七嘴八舌的辩论,才能把"重要性并不高"的背景剧情传达给大家,对作者与读者而言都太费力了.所以请大家原谅我未依照现实的法庭设定吧.


图為吧友朔新桑贈送的”現代版鈴”(謝謝朔朔!!)--

周日的家具卖场熙囗囗来攘往,琥珀紧跟着父亲和姐姐,但仍差一点被人潮冲散.姐姐每隔两分钟就会回过头来检囗囗查弟弟有没有跟上腳步,让琥珀觉得既温馨又有点惭愧--都已经要升小学三年级了,自己偏偏不太长个子也不太长记性,老是让姐姐操心.不只在卖场被前方男女老少遮住视线动弹不得,连在学校,他也三天两头跑到姐姐班上借文具.一向对自己呵护有加的姐姐从不生气,还会特地准备一些比较有男孩子味儿的铅笔ˋ橡皮ˋ笔记本放在置物柜,等着弟弟索要时随时供给.记得某天晚上,琥珀听到父亲对着正在洗碗的姐姐,以既感谢又教训的复杂口吻说:＂妳长姐为母得太过分,琥珀永远都长不大.＂


＂谁让您把我生成巨蟹座呢?＂姐姐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大概是怕提起父亲中年丧偶的伤痛.琥珀暗自下决心,迟早有一天会由他担任领头羊,牵着老迈的父亲与娇囗囗弱的姐姐,披荆斩棘的从人海中横渡过去,不过在这之前...啊咧?人到哪里去了啊?又走散了...


琥珀伸长了颈子四处张望,突然,手被人握住了.琥珀抬头一看,果然是姐姐.珊瑚拉着弟弟,露囗囗出这个年纪不应有的温婉微笑:＂父亲找到了尺寸很适合我们房间的书桌,看来以后不必在茶几上写作业了.＂她一点都不责怪弟弟的迷糊与惹麻烦.


＂啊...嗯.＂琥珀点点头,脚不沾地的跟着姐姐前往.远远的就听到父亲与销囗囗售员讨论的声音,珊瑚出声打招呼:＂父亲,我们在这里~找到琥珀了.＂琥珀却愣在当场,放开了姐姐的手.


＂怎么了?＂珊瑚顺着弟弟的眼光望过去,只见眼前一位身穿红郁金色刺绣大振袖的女孩,正从又浓又黑的浏海下友善的看着琥珀,犹豫要不要打招呼的表情十分可爱.对方虽然是小女孩,但五倌已经轮廓分明,端庄秀囗囗挺的鼻梁,以及流波顾盼的大凤眼,让人一见难忘.珊瑚讶异于竟有顾客穿着如此华贵的和服前来家具卖场,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好了半天,才对琥珀说:＂你同学吗?快打招呼啊~＂


没想到对方快速的走了过来,低下芬芳而漆黑的小脑袋瓜儿,落落大方的向珊瑚鞠躬道:＂姐姐您好,我是铃,平日多劳琥珀同学照顾了~＂


珊瑚赶忙答礼:＂我们家琥珀才麻烦妳了呢.＂

琥珀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珊瑚觉得有点困窘,推了推他,琥珀还是不言语,甚至露囗囗出小时候看到陌生人就想躲在姐姐身后的害羞表情.铃见状,笑着说:＂没关系的~啊,铃先告辞了,等一下要去上舞蹈课,很高兴认识姐姐~再见了~琥珀~＂语毕,又鞠了躬,回身就走,背后巨大的蝶锦巍巍的晃动着.珊瑚看着铃远去,才对琥珀说:＂今天怎么了呢?你跟铃关系不好吗?＂


琥珀难以向姐姐说明铃的复杂状况.其实,他们是所谓的＂班对＂.两人的座号相连,从入学式以来就坐在一起ˋ编入体育或值日的同一组.出身高贵ˋ活泼娇俏又平易近人的铃极受同学欢迎,是全班的宠儿,到哪里都有一大簇朋友团进团出;琥珀靠抽签ˋ学力测验成绩与口试才侥幸进入贵囗囗族小学读书,加上性格又退缩内向,处处需要铃伸出援手.同学们看琥珀羞答答的接受帮助,忍不住瞎起哄;琥珀一开始认为,跟不象样的自己变成一对,铃应该会发起千金小囗囗姐式的雷霆之怒,再也不理会自己,为此着急到发烧,几天不敢去上学.没想到铃对流言蜚语完全不以为意,自动自发的把笔记ˋ作业ˋ点心送到家里来,笑得像夏花一般灿烂.


琥珀喜欢上铃了.对于能与铃被配成一对,他由衷的感谢有灵的万物.


好景不常,几个月前铃家父母斗殴致囗囗死的消息跃上了新闻头条,上流社囗囗会的家长们大为震囗囗惊,难以想象这种暴囗囗力犯罪就发生在咫尺之处,更难以忍受自己的孩子与杀囗囗人犯的孩子一同读书玩耍.贵囗囗族小学的面试与其说是审囗囗查孩子,不如说是检囗囗视父母够不够格成为本校家长的一员,若非报名时母亲尚且在世,单亲家庭的琥珀笔试成绩再优秀也无缘通囗囗过筛选.铃号称是公卿之后,其实根本是拜金女的私生子.一想到曾经邀请伪装成大家闺秀的那种女人到私家吃茶聊天`交换抚育孩子的心得,家长们莫不咬牙切齿.虽然开囗囗会结果决定让过去品学兼优的铃留下来就学,但是同学与老囗囗师的态度匹变,铃受到孤立,原本喜眉喜眼吱吱喳喳的她,现在几乎所有时间都独来独往.

＂夫妇以义合＂,琥珀认为自己挺身而出的时候到了,他应该担负起照顾＂老婆＂铃的重担,成为她唯一的朋友,与她共体时艰;但是实在没有勇气在众目睽睽之下释出善意.更何况,班级中囗囗出现被排挤的倒霉鬼后,其他同学会因同仇敌忾而异常团结.原本格格不入的琥珀因祸得福,渐渐与高不可攀的同学们打成一片.铃的失宠实是琥珀的幸囗囗运,铃取代琥珀的贱囗囗民地位,使他上升到一般阶囗囗级,铃却被打为＂不可碰囗囗触＂的罪人.一个是飞上枝头作凤凰,一个是落水凤凰不如鸡.简而言之,琥珀踩着铃的尸首才得以往上爬.微妙的权力消长使两人之间反而比其他同学与铃之间更尴尬.


不过铃的坚强出人意料,她不仅对于痛失父母或遭受排挤都显得不痛不痒,琥珀甚至有一种＂她最近比平时更快乐＂的奇怪感受.听说铃受到继父与生囗囗母的虐囗囗待,难道是因为摆脱了他们而松一口气吗?学校里有些同学私下称铃为＂恶囗囗魔＂,父母都死了还一派轻囗囗松的过小日子;琥珀却觉得另有隐情.某次值日时间,两人负责在放学后打扫远离教室的兔笼和鸡舍,琥珀忍不住问铃:＂妳一点都不难过吗?＂


＂铃当然很难过啊.＂无视于琥珀的问题有多残囗囗忍,铃弯腰抱起小白兔,一边把牠放置到干净的草料上,一边四平八稳的回答:＂爸爸ˋ妈妈都过世了,婆婆又远在天边不得相见,以前的好朋友都不再跟铃说话,过去疼爱铃的老囗囗师们也假装没看到铃.铃很伤心.＂


--那为什么...


＂琥珀同学有听过＇因祸得福＇吗?＂铃将另一只花兔子抱在怀里,仔细的拍了拍:＂铃的婆婆常常这样说喔~福气与祸囗囗害会互相牵引.虽然爸爸和妈妈离开了铃,但是铃因此认识了杀生丸大人,所以一点都不寂寞.＂夕阳下,铃的侧脸闪着幸福的金光.彷彿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铃奶油似的肌肤上,撒上越来越多桃红色的糖霜.铃微噘的水嫩口囗囗唇喜不自胜的往上提拉,害羞发烫的耳朵则像小巧精致的红珊瑚佛龛.她抱着小花兔,虔诚的亲了一下,又亲了第二下.


--杀生丸大人?那是什么?*狐狗狸大人吗?

＂等一下就看得到了喔~＂铃原地转了一圈,苏格兰花样的制囗囗服裙迎风摇摆.铃是花精灵一般的女孩,纵使从裙褶中飞出无数蒲公英的白绒种子,琥珀也不会太讶异.＂杀生丸大人说今天会来接铃放学.琥珀是铃最好的朋友,特别破例让琥珀看一下.＂铃虽然流露＂只跟你说＂的表情,但琥珀感觉到,如果情况允许,铃更希望诏告天下,炫耀她喜出望外的神秘发现.


走出校门时已经晚上了,乌云蔽月,黑色公家车的轮廓相当模糊,以至于在琥珀眼中,带着雪白手套开车门的司机简直是魔术师,剎时切割了画面--他在一片如死水般的深蓝中,镂空了小长方型,一口气撕下,露囗囗出不为人知的壶中天.来自另一个空间的男人凭空从夜色中跨了出来.琥珀先看到他脚下整洁如镜不染纤尘的皮鞋,接着是平整挺拔的西装裤,线条简洁ˋ庄严肃穆一如修囗囗道院制囗囗服的外套,秘密会社氛围的领带夹与袖扣,像爬虫类新皮一般妥贴的衬衫,毫无表情的能剧脸孔,埃囗囗及狐狼神的眼睛.男人有一头长发,那颜色是月光下的远方山樱,银灰粉囗囗白,贵气逼人.尽管月历上入了秋,天气依然炎热,男人身上却干爽合宜,闻不到丝毫汗水的气味.他近乎仪式性的挺囗囗直了背脊,双囗囗腿并拢站在车旁.


--像森森利刃一般耀眼刺目的男人!


琥珀微微的颤囗囗抖着,传说中禁忌的妖刀如果化为人形,大概就长这个样子.


铃奔驰过去抱住了＂刀男＂的腰:＂杀生丸大人!等很久了吗?＂后面的问句被闷在西装里,消失了.


＂上车.＂男人甚至没有看琥珀一眼.司机躬身为铃拉开车门,铃七手八脚的爬了进去,转过身来,从后车窗对琥珀挥挥手.＂刀男＂一进入车体,铃马上像昏昏欲睡的小鸟般偏过头,把下巴颏儿固定在＂刀男＂的胸前.


这就是铃宠辱偕忘的秘密.她在＂刀男＂的怀中找到了天堂,周围肮囗囗脏的空气与她无关.


当晚琥珀难以成眠.他透囗囗明ˋ孤独的脑海中,涌起了浪涛,沉积在海底的泥沙被掀动起来,水质混浊无比,棱角尖锐的小石子纷纷滚滚,敲击他细砂构成ˋ柔囗囗软的心底,留下无以计数的凹坑.自己还在犹豫是否提囗囗供帮助时,铃已经不需要他了.她虽然坐在隔壁,伸手可及,但心已经远走高飞,到孩童止步的成為囗囗人世界去了.琥珀像目睹公主出塞和亲而无囗囗能为力的围观百囗囗姓一般绝望.

杀生丸在法囗囗院的高级倌员食堂用午餐时,同事弥囗囗勒在对面坐了下来.杀生丸抖抖银鱼般的眼睫,算是打招呼.


＂啊!今天凌晨听到*执行枪决的声音了!隔那么远还一清二楚,真是无论如何都不习惯.＂弥囗囗勒出身寺家,一向起得很早,没事就会先来法囗囗院闲晃.＂是学长的案子吧?＂


日本现在已经不踩枪决了,一律缳首.但我比较喜欢枪决,也觉得枪决更符合<不笑>的氛围,所以延续了昭和初期的作法.

＂...＂


--空无一人的餐厅那么大,为什么一定要坐我杀生丸的对面?


＂应该是的.＂弥囗囗勒自顾自的说下去:＂现在废死的抗囗囗议与联署一波比一波激烈,能够坚持传统作风的也只有学长了.＂


杀生丸回忆枪决现场,只觉得行刑枪声神清气爽.有如寺囗囗院一百零囗囗八下的撞钟,足以涤净人心.＂无所谓传统,依法审判罢了,倘若哪天民囗囗意废止死刑,我杀生丸自然会从新处断.＂


＂话说,*学长今天怎么有空啊?＂弥囗囗勒竟然又换了话题:＂我是因为回避啦,人运气不好,喝水都能塞牙缝,案囗囗件的当事人ˋ律师ˋ陪席裁判倌和检囗囗察倌,竟然分别是我的国中初恋ˋ高中女神ˋ大学情人一号与二号,实在太神奇了!她们齐聚一堂那还得了?惹不起只好躲了~＂


学长:裁判倌之间习惯互称”学长”,不分男女与资历.倘若真要区分资深资浅,则会称为前辈/后辈.文中杀生丸是弥囗囗勒的前辈,但他也会称呼弥囗囗勒为”学长”.

＂...造物主应该为祂所创的世界太小向你道歉...＂杀生丸不想知晓同事间的私事:＂我的被告在鹿儿岛疑似也犯了案,昨晚被当地的检囗囗察署传唤,现在应该已经快抵达了.＂


＂这样啊~犯案累累的被告真是大忙人呢~整天南征北讨的,比我们还辛苦~＂弥囗囗勒开了玩笑,杀生丸不想接他的梗,低头加快用餐速度.


＂是烟毒犯吧?走到哪儿买到哪儿吸到哪儿,徒增我们的负担.＂弥囗囗勒说:＂啊~什么一行为一罪一罚,麻烦死了~全部算一行为,最后再看他经手的数量来量刑不好吗?立法议会到底在想什么啊?话说回来,烟毒犯也很可怜,一脚踏进去永远出不来.每件犯行都有背后原因,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当裁判倌久了越来越能理解其中意涵呢,不过学长大概会说我没资格做裁判倌吧...＂


＂儿童姓侵犯.＂杀生丸打断弥囗囗勒轻浮的无限延伸.弥囗囗勒果然住了嘴,呆望着杀生丸,然后又开口了:＂那个家伙啊!很有名耶,原来被发回更审后由学长接受分案.之前被轻判了不是吗?证据不足?＂


＂并非如此,检囗囗察倌已经尽力了,是裁判倌在认定事实方面有待商榷.＂杀生丸抿起棱角分明的嘴唇.这是令人非常不愉快的案囗囗件,被告处心积虑的接近独自抚养小女儿的单亲父母,取得被害人家属的信任后,对被害人予取予求.在特定的一两个案囗囗件中,被告甚至即将成为被害人的继父.被害人虽然年纪尚幼,但依据妇幼组的笔录与心理医生的专囗囗业评估,很明显她们都清楚自己主动做了什么,又被动接受了什么.问题在于原审裁判倌竟然见被害人并不害怕被告`反而与被告互动良善,便一厢情愿的认定彼此之间可能有所误会,或是因为母亲与被告感情生变,愤而教囗囗唆女儿指控被告.


这逻辑也未免太可笑了.但杀生丸阅读过去的相关判囗囗决时发现,如此思考的裁判倌竟然不在少数,因此被纵放的人犯也异常大量,往往等到被告多次因大同小异的情况被囗囗捕,人们才惊觉近在咫尺之处就潜伏着披羊皮的饿狼,可惜被害人已经车载斗量,无从追踪.

姓侵行为最吊诡的就是,它未必会如伤害行为般造成被害人身囗囗体上有形的疤痕,也未必伴随暴囗囗力胁迫的外观,是以很多被害人当下甚至缺乏被侵害的意识,等到加害人过去撒的谎一一被戳破时,才惊觉自己已经被掠夺多时.倘若加害人的谎囗囗言从未被揭囗囗穿,被害人极可能不曾感觉到自己＂被害＂,甚至误以为加害人＂深爱＂自己,或两人彼此＂相爱＂.那么,国囗囗家处罚加害人＂并未造成身囗囗体或心理伤害＂的行为,其正当性何囗囗在?道理很简单.被害人对于加害人而言,其实与DIY套无异,只是一个发囗囗泄囗囗欲囗囗望的出口.当加害人对被害人出手时,前者把后者＂物化＂了.人姓尊严不容絲毫贬损,乃法囗囗律最高的指导原则.不处理这种恶囗囗行,等于国囗囗家默许加害人物化国囗囗民,换言之,将得到--这个国囗囗家的＂人＂可以为＂物＂--如此不得了的结论.


此种恶囗囗行必须惩戒,惟说着容易做着难.加害人往往位于被害人最亲近最核心的人际关系中,纵使被害人对于加害人的恶囗囗行感到忍无可忍,在考虑举囗囗发加害人对现实生活的巨大冲击,通常选择隐忍.最常见的案例就是掌握资源的父亲对女儿不轨,但全囗囗家都哄劝女儿继续忍受,否则一旦失去经济支柱,所有成员统将流离失所.另外,大环境对被害人并不友善.现在还很流行＂被害人自招危难＂的说法,加害人往往指责被害人--是她先勾引我的!;长期镇守司法前线而对人性抱持不信任感的审判长,也不禁会怀疑,所谓＂姓侵案囗囗件＂背后是否隐藏了其他利害考量,比如离囗囗婚夫囗囗妻争夺抚养权(往往涉及赡养费金额),母亲为了独占而教囗囗唆孩子指控父亲;或是分手的情囗囗侣阴怀怨毒,无囗囗所囗囗不囗囗用囗囗其囗囗极的互相陷害.


如此一来,比起揭囗囗发事实单打独斗,被害人宁可继续依赖状似和蔼可亲的加害人,也就不奇怪了.但究其实际,不论被害人与加害人亲善与否ˋ加害人对被害人疼爱与否ˋ被害人的＂贡献＂与加害人的＂对价＂是否等值,加害人都已经物化了被害人,干犯法囗囗律最高原理原则,必须受到应有的制裁.以双方互动关系是否良善为论罪课刑标准,简直愚蠢至极.


杀生丸以面纸轻沾嘴角,整理仪容--那个家伙前几次的运气都很好,遇到不明事理的胡涂裁判倌,遗憾走多了夜路迟早会遇到鬼,这次撞在我杀生丸的枪口上,一切都结束了.


＂学长要走了?＂弥囗囗勒抬头看着他.


＂…有何贵干?＂


＂我出来吃饭时遇到妇幼组的枫姥姥,说想借用学长一点时间,现在应该在会客室等待吧.＂弥O勒回想着,说:＂我还想为什么她要找学长呢,现在晓得了,大概是为了刚刚那起儿童姓侵案.＂

说起枫,杀生丸面色一凛.当初为铃作笔录的正是这位老太太,虽然铃哭得梨花带雨,连有数十年办案经验的老刑囗囗警们都为之鼻酸,但是枫的脸色阴晴不定,剥不出一丝怜惜悲悯.杀生丸见状,第一时间只觉得这位老太太八成一向如此,整天听孤儿寡母哭爹喊娘,大概是麻木了;可是后来稍作打听,却发现枫当日的表现大异平时.怀疑是麻烦的开始.果然,枫虽然没有极力主张铃涉有重嫌,但在决定铃的安置时,却不顾铃的大声抗囗囗议,坚持把她送到寄养家庭,或请外祖母不远千里的前来领回.杀生丸只是报案人之一,原本没什么立场说话,但做裁定的家事裁判倌钢牙是他的直属学弟,礼数上请杀生丸发言.当杀生丸表示愿意照顾铃时,枫脸上古怪的神情他永生难忘.枫是铃与杀生丸背后的芒刺.


＂知道了.＂杀生丸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他直觉没有那么单纯.

枫不在会客室,而直接站在办公室门口.隆耸的胸,肥钝的臀,土豆一般矮壮的身材,杀生丸看了就嫌碍眼.＂进来谈.＂杀生丸开门,把＂女士优先＂的规矩扔在脑后,自己长囗囗驱囗囗直囗囗入,端坐在皮椅上,长囗囗腿交囗囗叠.枫木讷的跟随在后,顺手带上了门,往沙发上挪了挪.杀生丸连茶都不给,不想让枫有任何装模作样的道具.


以天地为之一寒的表情,杀生丸瞄了枫一眼:＂说.＂


＂我知道你上班不谈私事,但现在是午餐时间,应该没关系吧?＂老太太慢吞吞的问道.


＂说.＂


＂我希望下次开囗囗会讨论时,你能建议钢牙裁判倌,为铃选个合适的寄养家庭.＂枫将上半身往前倾,带着认真无比的表情盯着杀生丸:＂一个小女孩老是自己住,会闷出病来的;她在学校的处境也一天比一天艰难.不管怎么看,留在原地都没有一点意义,还不如趁着才小学二年级,课业不繁忙,赶紧转学,换个新环境吧.＂


＂这种事,何用我杀生丸开口?自己去说.＂杀生丸语毕,指着门.


＂我一个老女警说什么都没有用.钢牙裁判倌只听学长的,不是吗?那孩子很懒又粗枝大叶,如果有个细心的权威人囗囗士代为作主,他想必言听计从吧.＂


＂妳的任务已经结束了.打从笔录制囗囗作完成,妳就不应该再介入,剩下的事社囗囗会福利机囗囗构的人员会专囗囗业判断...＂


＂呵呵呵...名震天下的杀生丸大人也不过如此吗?＂枫打断杀生丸,满脸不悦的笑着说:＂虽然我只是小小巡察,但在第一线打滚的时间也不少,用倌样文章封我的嘴,少来这套.杀生丸裁判倌的判囗囗决我一向心服口服,不过,别跟我说成天办刑案又绩效奇高的你,没察觉铃那个孩子有些古怪.难道一般机械式的程序就足以对付她吗?何况她背后还有高人指点.＂


＂什么...可恶的家伙,妳敢这样跟我杀生丸说话?＂


＂我说都说了,还怕什么?我是社囗囗会最底层的公囗囗务囗囗猿,都快退休了,死猪不怕开水烫,难道还防着你把我怎么样吗?＂枫的态度也强囗囗硬囗囗起来:＂我是为了铃好,也为了你好.不然关我什么事?＂


＂妳我非亲非故,不必多事.铃的问题,自己去跟社囗囗会福利机囗囗构说.＂

＂你也知道他们忙的什么似的,每天都有数以千计严重受囗囗虐或无法遮风蔽雨的妇女ˋ儿童ˋ老人`病患需要照顾,对于铃这样有钱有房还读贵囗囗族学校的小公主,他们不会放在心上的.＂枫索性站了起来,直接走到杀生丸的桌前,像奶奶训孙囗囗子一样,慢条斯理的说:＂无论是谁,都很难取代原生父母,死者已矣,但生者还需要持续的关照.铃的状况十分特殊,如果不加以辅导,恐怕会形成扭曲的人格.杀生丸裁判倌浑身都是解数,这我再清楚不过了,但是在带孩子或辅导心理不协调者方面,你应该不会自称权威吧?＂


＂...＂


＂铃现在还小,带起来也许没什么问题.但是她会长大,需要年长的女性亲属从旁指导协助.一般而言,辅导室或保健室应该足以担当如此责任,问题是以她那所势利眼学校,恐怕未必.她对母亲的需求很急迫,这点一个月才去探视两次`一次三小时的社工很难满足.你忙碌又单身,实在不算好帮手.＂


＂无聊至极.妳实在多虑了.很多孩子无父无母也过得很好,关键在个人的生活态度.铃很坚强,没有问题.如果妳仅凭猜测觉得不妥,那就自己去向钢牙裁判倌反应.恕我杀生丸没兴趣参和.＂


＂杀生丸裁判倌,＂枫宛如搭弓上箭,直指杀生丸的咽喉:＂你从头到尾都直称她为＇铃＇,什么时候改变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习惯了?果然你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是一枝毒箭.＂妳这纠缠不清的家伙...＂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枫叹口气:＂不少本意良善的美事,都因为当事人一念之差,最后因好成仇,求荣反辱.在我的经验中,单身的男人照顾少囗囗女,迟早会到我的报案纪录文件夹里来--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


杀生丸倏地站起身:＂滚出去.＂


＂如果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ˋ爱护你的清誉与铃的前途,请在下次开囗囗会时向钢牙裁判倌建议,另寻合适的寄养家庭.＂现在如果半途而废,就前功尽弃了.枫一步都不退让.


＂滚出去.＂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铃如果离开,会对你造成什么不便吗?绝对不会,反而更加轻囗囗松吧.如果是以前的杀生丸裁判倌,巴不得如此呢.现在这种态度,叫我怎么不担心?＂


＂我看妳是吃饱撑着胡思乱想.＂杀生丸拿起话筒:＂警卫室...＂


＂我走.＂枫摆摆手:＂闹开了是你比较难看.＂


确实如此.杀生丸挂了电话,看着胖墩墩的枫气定神闲的走出门外.枫转了过头,说:＂我还会再来的.＂带上囗囗门.

杀生丸控囗囗制着自己往门上摔杯子的冲动.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嫌命长?竟敢跑到神圣的裁判倌办公室胡说八道一些子虚乌有的幻想,指控的还是裁判倌本人?!在枫眼中,无异将他杀生丸与正在鹿儿岛接受讯问的儿童姓侵犯画上等号,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见识的老东西!杀生丸试图从愤怒中整理思绪.即便与铃亲近无比,中午与弥囗囗勒讨论＂亲善的加害人＂案囗囗件时,杀生丸并未把自已的处境与被告作对比.非常有囗囗意思的是,＂姓＂通常与＂生囗囗殖行为本身＂无关,而与＂权力＂相牵连.真正令人享受的,是＂能够控囗囗制对方(掌握权力)＂以及＂愿意被对方控囗囗制(释放权力)＂的过程.妨害姓自主相关罪犯,扣除精神BT的类型,大多来自社囗囗会的底层--那些小人物毫无权力可言,生活遭人鄙视践囗囗踏,连正常的交往对象都找不到,只能藉由对比自己更弱小的儿童施囗囗暴,获得掌囗囗权的快囗囗感.


倘若不讨论那么极端的案例,单就普罗大众观之,古时候的男女相处,讲究＂男子以强为贵,女子以弱为美＂,就是要将权力集中在男性手中,是以有＂人生莫作妇囗囗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的说法.如今知识爆囗囗炸,妇女出走,女权扩张,世界潮流是--无论知性或体力,年轻女性都不应再受男性独大囗囗权威的掣肘.不过,敏囗囗感者可以观察出男性口服心不服,不少人仍然怀抱着反囗囗世囗囗界潮流的绮梦,对古典时代客制化的少囗囗女充满憧憬.把对方想象成＂无法为自己发声的受体＂,对该些男性而言,似乎具有无比的晴澀囗囗肉囗囗欲.女性方吶喊自主囗囗权ˋ企图以精神意志向外沟通的希冀,对他们而言都是不堪入耳的噪音,只会使高涨的欲囗囗望冷却.有些人甚至言之凿凿的主张,惟有当女性的主观行动能力被束缚与剥夺,使女性尽可能的接近＂物体＂时,男性的冲动才可能灿烂活泼的燃囗囗烧沸腾.

杀生丸在黑囗囗暗中把自己埋进缎面棉被里时,已经熟睡多时的铃却刚好转醒.她醉眼惺忪ˋ意识朦胧的伸长双臂,从腋下抱住他,在耳边絮语:＂欢迎回家...杀生丸大人...＂她全身是棉被香囗囗软蓬松的芬芳.


＂继续睡,铃.＂


＂不要.杀生丸大人好不容易回来了,铃等了很久.＂铃倾身把睡得微烫的额头以垂死般的优雅俯低下来,靠在杀生丸的美囗囗人尖上;稚气的鼻翼贴着他瘦挺的山根.杀生丸半闭双眼,银丝睫毛如云,金珂眸子如月.铃以有如含羞草的莲睫轻囗囗触银丝,活泼浓囗囗黑的花眼奔月,她眨着微红的眼睑,两人的睫毛交囗囗缠交错,眼睛几乎贴在一起.＂Butterfly Kiss＂是铃不知在哪里学来的招数,没想到两人一试成主顾,不时这样互道早安晚安.今囗囗晚杀生丸感到某种神秘的辛辣,稍稍测过脸,却擦到铃微启而颤囗囗抖的唇,他神囗囗经质的想抽身后退,才想到颈背已经贴在枕上,脱身无门.


正当杀生丸想往旁边挪动时,铃带着梦幻般怪异的表情,在黑囗囗暗中重新靠了过来.细巧的小手压在杀生丸的枕头上,唇囗囗瓣潦草的擦过杀生丸走避不及的耳囗囗垂.＂铃,别玩...＂杀生丸自觉感倌即将到达满溢边缘,暗叫不妙,侧头躲避小猫的撒野后,跳起来扭开床头灯,灯下意犹未尽的铃拥着大地色系的绒毯,瞇着眼,鼓着嘴,看起来活像被打扰的猫头鹰.杀生丸好气又好笑:＂睡醒了?＂


＂是的!今天杀生丸大人好晚喔,工作很忙碌吗?＂天气已经开始冷了,铃不放过任何撒娇的机会,她裹囗囗着毯子,靠到杀生丸身边,小囗囗脸磨蹭着他的肩膀.


＂尚可.有事耽搁了一下.＂杀生丸想着以后要多留意枫时,铃突然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个轮状物递到他眼前:＂杀生丸大人,请问这是什么?＂


多久以前的东西,他都忘了.＂是指环,在国外留学时戴的.＂杀生丸瞟了铃一眼:＂在哪里找到的?＂


＂玄关的名片盒.＂铃回答.她研究着这个寻宝所得,黑漆乌亮的纤细材质,唯一的装饰是嵌在环身的毫无风情的立体印刷字＂A＂.＂吶~杀生丸大人,这是不是就叫作＇文青风＇还是＇学院风＇啊?是大人的吗?自己买的吗?一对的吗?＇A＇是什么意思啊?女朋友的名字吗?Ai?Aya?Anna?Aki?＂


＂不知道.是.自己买的.不是.Asеxual.不是.都不是.＂杀生丸依着铃的问题顺序一口气回答.可以感觉铃的好奇心被挑囗囗起了,他知道铃即将问什么,不过接下来他不太清楚应该怎么跟年幼的铃解释.


＂A...那是什么?＂


＂无性恋者.＂杀生丸取过指环,套在中指上,A字朝外.他舒展着纤长如节肢动物的指头:＂在外不想被搭讪者打扰时就戴上.＂铃捧着他的手,兴致无限的研究着.

半晌,她抬起头来:"好神奇啊~是戒指本身有魔力吗?＂


＂是一种标志.比如红灯停绿灯行,不是因为交通号志有法术推动行人,而是因为行人以号志为依据而行动.＂杀生丸把指环取下,交还给铃:＂这个指环的背后意涵是＇我对恋爱和交往不感兴趣＇,以交男女朋友为目的的搭讪者自然就不会靠近了,以免浪费时间又自讨没趣.＂


--其实应该解释为＂我对姓行为不感兴趣＂,杀生丸心想,不过这个概念对铃而言还太早.因为出众的外貌与气质,杀生丸走到哪里都是关注焦点,求合照的ˋ要电话的ˋ邀吃饭的ˋ拐上囗囗床的纷至沓来,其中也不乏条件优异,在情场上无往不利ˋ走路有风的红男绿女.＂当时只受声名累,贵戚名豪竞延致;一斛明珠万斛愁,关山漂泊腰囗囗枝细＂差不多可以描述那种心情,没有众星拱月的虚荣感,只是无奈至极.杀生丸遭逢家变,离乡背井,已经够苦闷了,偏偏不识相的人如恒河沙数,赶都赶不完.


说盟说誓,说情说义,为的不都是男女霪床ˋ互抱臭骸?对蝇营蚁聚的追求者,杀生丸难以掩饰不屑;但何以＂羊肉不慕蚁,蚁慕羊肉＂?究其实际,＂羊肉膻也＂.想赶走附膻蝼蚁,得正本清源,从自己下手.戴上戒指后,果然从门庭若市变门可罗雀,即便到酒吧小酌,都无人打搅,杀生丸一边享受着清净,一边自忖:＂果然都是为了我杀生丸的肉囗囗体.＂对俗人的厌恶与日俱增.


＂杀生丸大人,无性恋者是什么?＂一直低头玩囗囗弄黑色指环的铃,像突然想到似的,转过头来追问.


＂世界上有异性恋和同囗囗性恋,妳都知道意思吧?＂杀生丸把铃放倒ˋ推回被窝里.铃点点头,说:＂铃知道.＂


＂妳知道太多了.＂铃一脸兴囗囗奋得等他说下去,彷彿听床边故事的孩子,可爱到让杀生丸想捏她的脸.为了阻止自己奇怪的行径,杀生丸熄了灯,变成囗囗人工瞎子,在她身旁躺下:＂异性恋者喜欢异性,同囗囗性恋者喜欢同囗囗性,无性恋者不喜欢异性也不喜欢同囗囗性.＂


黑囗囗暗中,铃噗哧一声笑出来了:＂杀生丸大人到底把铃当成几岁?您可以说＇扑倒＇喔~铃不在意~＂


--果然还是找寄养家庭吧...杀生丸生平第一次有种自暴自弃的感觉.现在的孩子到底从这个积非成是的社囗囗会大染缸,吸收了多少似是而非的观念?前一秒还是思无邪的天使,后一秒就说＂扑倒＂...不过既然铃已经了解到这种程度,解释也比较方便:＂如妳所愿.异性恋者想扑倒异性,同囗囗性恋者想扑倒同囗囗性,无性恋者毫无扑倒的念头.＂


铃的笑声变成大笑:＂杀生丸大人好可爱!!竟然真的照说了一遍!!真像绕口令!!＂

＂我杀生丸要睡了.＂--简直欺人太甚!果然还是找寄养家庭吧...


＂杀生丸大人~＂铃从背后抱住杀生丸:＂请不要生气,铃知道错了.杀生丸大人请继续说~＂


＂已经说完了,就是那么简单.＂杀生丸斩钉截铁的说.好一阵子,铃都没有回应,不追问也不反驳,安静得像她原本就不在房间里一样,方才的热闹欢快气氛烟消云散,室内寂静得可怕.杀生丸彷彿死了,做鬼回来,亲眼看见人去楼空的样子.＂铃?铃?＂


＂在这儿吶,杀生丸大人.＂铃在被子下握住他的指尖.杀生丸说不上自己为什么有点慌张.铃还能去哪儿?最多是睡了,但得不到预期中来自铃的立即反应,他一瞬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甚至感觉到她不存在.铃的暂时缺席构成巨大的空虚,那巨大的空虚包含一种恐怖感,使杀生丸意识到,原来自己过去的人生都在无声无息的环境中度过.刚才之所以恐惧,正是因为很久没经历如此正向ˋ剧烈的情绪起伏,突然被剥夺,而担心无法再快乐一次.没有铃,竟然是那么寂寞.


＂想睡了吗?怎么不说话?＂


＂没有.铃只是在想,这样无性恋是不是就不能结婚或恋爱了?只能一直一个人,好寂寞喔.＂


＂并非如此.不想…扑倒...任何人,还是可以恋爱或走入婚姻,甚至也有生子的案例.＇不想＇与＇办不到＇是两回事.再说,...＇扑倒＇...也不是恋爱或婚姻关系的全部...不要笑了.＂杀生丸一边说,感觉到床一边振动,铃抱着小肚子ˋ猫着腰,笑到不能自抑.


＂我杀生丸说＇扑倒＇很好笑吗?＂


＂跟杀生丸大人平时的感觉差很多,＂铃笑到流眼泪,伸手乱抹:＂看来铃以后可以多教大人一些用语,大人就不必总是那么严肃了.＂


--就凭妳个毛孩子也想教我用字遣词?!


＂那铃说说看--其情可悯,其罪难容;其罪可诛,其人可悯;空言狡展,不足相信;激于义愤;恋奸囗囗情热;推諉卸責;栽贓嫁禍.＂


＂...杀生丸大人是幼稚鬼...＂铃噘囗囗着小囗囗嘴抱怨.


＂我杀生丸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不知为何,心里的阴郁被一扫而空.不论是书囗囗记倌未及时知会被告远赴鹿儿岛一事,或是中午与枫不愉快的对话,都随着与铃的谈笑烟消云散.这就是＂解释春风无限恨＂的魔力吗?


＂然后呢?＂


＂什么?＂

＂无性恋啊~杀生丸大人说到一半~＂看着铃神采奕奕ˋ兴致勃勃的小囗囗脸,杀生丸不禁有种＂真是个奇怪的孩子＂的感觉.＂无性恋本身也分很多层次.最纯粹的是从来没有...欲囗囗望且不接受相关行为的人,他们不想结婚也不想恋爱,非常坚持一个人过活,无法忍受与他人接囗囗触;最接近有性恋者的是对...兴趣缺缺,但接受结婚生子与恋爱同囗囗居,可能有...的幻想和模拟行为.两者之间再依有＇是否接受同囗囗居＇ˋ＇是否接受生子＇ˋ＇有无幻想＇ˋ＇有无模拟行为＇ˋ＇喜欢同囗囗性或异性＇等标准细分...不要笑了.＂


＂大人故意跳开＇扑倒＇也好可爱啊~＂铃咬着棉被忍笑,全身一颤一颤的,拉着杀生丸指节的手握得更紧.杀生丸异常无奈,无计可施,只好沉默的等她笑完.


＂所以杀生丸大人是哪一种呢?＂铃终于停下来.她梨涡半卷,犹带笑痕,整个人也因为亢囗囗奋而晶亮,在黑囗囗暗中似乎能够自体发光.


＂我很像,但不是.戴那个指环只为了防骚扰,回国之后因为国情不同,一般场合国人并不会那么露骨的调囗囗情,既然不再困扰,就拿下来了.＂其实杀生丸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极端的无性恋者.历囗囗史上不少名人都有此倾向,比如牛顿ˋ埃米莉˙勃朗特,甚至有学者主张,夏洛克˙福尔摩斯如果是三次元人物,也属于无性恋者.他们的共通点除了不爱与人接囗囗触外,尚且＂有一门使其投囗囗注终身热情的志业或兴趣＂.


佛洛伊德认为:＂除了无性,所有的性都是正常的＂.其中,所称＂性＂,并非一般人想象的＂传统生囗囗殖行为中的骨囗囗盆推拉动作＂,而是泛称一切足以引起个人蛮暴的热情并达到高囗囗潮的行为.佛洛伊德的＂性＂概念,极类似张岱主张＂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以及张潮在<幽梦影>中所标榜＂人不可以无癖＂的＂癖＂.比如研究之于牛顿ˋ写作之于勃朗特ˋ推理之于福尔摩斯.这些人是当囗囗世公认毫无生活质量ˋ名符其实的＂工作狂＂,为伟大的事业牺牲了一生.但旁人有所不知,他们看似操心劳力的背后,正游历在接近涅盘的高囗囗潮中.由此可知,当某些人主张＂我娶了数学＂,或＂我嫁给考古＂,不用怀疑ˋ担心或怜悯,他们与伴侣的姓生活可和谐美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