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一种未明的生物

从明代“飞鱼服”的复原纹样中可寻觅到董羽“龙尾作鱼尾”的踪影。(来源:控弦司)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2:00 +0800 CST  
董羽的重要性,不仅体现在他已经散佚的作品中可能提供了龙的原型生物一些外貌线索,还在于在他编写并流传至今的《画龙辑议》里,对北宋之前的龙画创作进行了高度概括和归纳,借用“明喻”的修辞手法,提出了“如何抓住龙的普遍性特征进行创作”的“三停九似”说——

“三停”分别是“自首至项、自项至腹、自腹至尾”;“九似”即头似牛,嘴似驴,眼似虾,角似鹿,耳似象,鳞似鱼,须似人,腹似蛇,足似凤。”

在北宋稍晚的另一位画家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中,他在收录董羽的“三停九似”说时又进行了改良。将“三停”改为“自首至膊,自膊至腰,自腰至尾”,而将“九似”中“头、眼、腹、耳”四个部位做了改动,新添了“项、掌、爪”的描述,去掉了“须、足、嘴”的特征,保留了“鳞、角”两种,九似也最终变成了“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郭氏理论自此也成为龙形象“三停九似”的标准理论,这些论述又在南宋罗本的《尔雅翼》和明代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进行了承认和推广。

“三停九似”虽仅是画龙技法的概括,却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性问题,据此可以产生一系列推问:

董氏的依据是什么?

他是否亲眼见过龙或某种原型底本,他需要掌握多少数量的材料才可以进行这种定义式的总结?

当时有没有人对这种总结提出质疑?

董氏的画法经得起其他画家在创作时的推敲吗?

郭氏为什么又要在董的基础上再进行修改?

他的改良依据又是什么?

他这种修改能让已经接受董羽画法的人信服并遵循吗?

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在董羽和郭若虚生活的北宋初年,这些画家圈子内至少还保留着可堪比对的关于龙的多种原型绘本。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3:00 +0800 CST  
蔡绦在《铁围山丛谈》已经透露,在北宋晚期徽宗临朝的宣和元年,开封城内已有龙的写实图样广为流传,而讲究“丰亨豫大”、广致珍奇的宋徽宗正是一位对绘画有着极大嗜欲的人。在宋徽宗主导下的翰林国画院这样绘画艺术的集大成机构中,一定收藏着更多历代至少是本朝关于龙原型生物样貌的素描底本,一种类似于“都人传玩”的写实图样。董、郭二人总结完善的“三停九似”的艺术创作法则,之所以能在并非绘画论著的《尔雅翼》和《本草纲目》中被认可,难道不是因为其结论虽作为艺术创作的抽象提炼,却能如实切近生物原型的初始特征,而为人所接受吗?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4:00 +0800 CST  
上图为南宋陈容的《云龙图》
遗憾的是,由于靖康之变和长达150多年的南北暌隔,收藏于北宋宫廷的大量龙画“原本”在战乱中丢失,董羽的龙画更是在岁月的荡涤中销声匿迹,宋代以后中国所传龙画,虽然接受了董羽的“三停九似”说,但其形象已距离董羽的“鱼状龙”越来越远了。

自元代至今,我们对于“龙”的形象概念已经基本固化,包括日本、朝鲜等受中华文化圈辐射影响的国家,其所画龙图都受到了另一位在董羽之后的南宋画家陈容的影响,陈容的龙画,不仅“代表了南宋时期画龙的最高水平”(广东省博物馆评语),也奠定了中国延续至今的龙的艺术形象的基本样貌。陈容存世的三幅作品,为《霖雨图》《云龙图》(又称为《墨龙图》)《九龙图》,其龙形正是后世所谓的“蟒状带爪之物”。而这段“三停九似”的画龙经验虽被流传,但逐渐由“似”被误读为“是”,从而将的龙的形象彻底沦为一堆动物器官的拼凑,在越来越抽象的创作道路上渐行渐远。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5:00 +0800 CST  
5.另辟蹊径:对陈家围子“水虫”的假想与复原


不致使人灰心的是,虽然已经失去了直接反映这种特殊生物真实样貌的“图像参考”,但任殿元的目击记录或许可以帮助人们跨过“龙的原型绘本”这个无法突破的时空障碍,根据其所描述的“水虫”外貌重建龙的原始形象。

事实上,至今没有一位古脊椎动物研究者愿意相信任殿元所见的会是一种实际存在的生物,也没有哪位古生物复原人员尝试将任殿元所见的生物复原出来。这也成为了这篇文章即将收笔时最大的遗憾。

我多年的夙愿,即是如实按照任殿元的目击描述,完成“陈家围子坠龙”事件中所谓“黑龙”的复原图。因缘际会,2016年8月,我发表于果壳旗下“十五言”写作社区的一篇介绍马氏著作的旧文得到了关注,也有幸结识了专业从事动画工作的朱阳先生,凭借他扎实的美术功底和共同对龙存在某种特殊生物原型的执着认识,我们一起对照任殿元的口述原文完成了一幅复原图,并在百度贴吧“未确认生物吧”进行了公布。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6:00 +0800 CST  
我注意到,马小星曾委托任殿元儿子任青春及研究者戴淮明向任殿元出示多张盘龙目、翼龙目、恐龙目、蛇颈龙目的远古爬行动物以及鳄目、蜥蜴目等现代爬行动物的图片,都被老人一一否定了。但老人唯独对属于盘龙目的二叠纪生物异齿龙产生了兴趣。他认为,假如把这个生物的帆状物去掉,就有几分像沙滩上见到的“黑龙”,但那龙嘴是闭着的,嘴形像鲶鱼,嘴边有须子,头上耸起角,脖子还要略长一些,身上长满鱼鳞。

从动议、草稿到修改、定稿,我们用了很长的时间接触讨论,最终决定采用任殿元所说的与黑龙外形“有几分像”的异齿龙为蓝本进行复原。我们整理了任殿元两次口述中关于黑龙外形的关键性内容,采取董羽“自首至项、自项至腹、自腹至尾”的三停画法原则,对包括头颈特征、身长数据、尾部细节进行了分类整理。

其中,头部是我们最为关注的部分,关于脸型和鼻嘴的轮廓,犄角形状及个数等。考虑到任殿元所说的嘴边7、8根长须子和鲶鱼状的嘴是黑龙的明显特征,我们参考了鲶鱼须的形状和陈容的龙画(陈容所绘的龙从吻部直到脸颊都会有短而粗呈放射状的口须),从而在颔部又添加了若干短须(现存龙画中常见龙的颔部及脖颈部有浓密且较长的须状物,谨慎怀疑是这种短口须的艺术虚构)。同时,我们对黑龙的脖子适当进行了伸长,靠近头部处进行了收缩,使之更贴近口述中所谓的“马脖子”。任殿元关于龙身长的描述采用了尺、寸、米、公分混用的描述,难以有效换算统一,根据其第二次口述和任青春的测算,整体身长12米,头部至后腿7米,后腿至尾部5米,前后比约为7:5,复原图也按照此比例进行了设定。另外,我们注意到任殿元描述的黑龙鳞片“上大下小”,即靠近脊背处越大,靠近腹部处越小的事实,且脊背处没有鬣毛状的构造,我们都如实进行了复原。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7:00 +0800 CST  
我深知,这幅复原图并不“科学”,也无法再请任殿元老人进行判别,更不能在现有条件下立即找到某种自然存在的实体进行比对,但我仍然认为,这个至少能依照既有事实本着求实的研究精神进行的猜测还是有意义的。借用马小星在书中的一段话来表达我的认识——

历史的真相或许是十分简单的:古人曾经亲眼见过这种貌似巨型蜥蜴的稀有动物,因此在他们的意识中,有关龙的一切都是真的,或基本是真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迁,今人已经看不到这种动物了,于是,在具有现代意识的人们看来,有关龙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古人臆造的。说的好听一些,称作“古代劳动人民伟大想象力的创造”;说的不客气一点,便成了“原始巫术和封建迷信的混合物”。……我想要驱散迷雾,可惜漫天的迷雾仍像我刚来时一样浓重。我带来的显然不是句号,而是新的问号。我相信,即使我的判断同样存在错误,这种思路对于后来的研究者仍会有益处的。……倘若能引起生物学家及有关方面专家的兴趣,我的目的就算达成了,我所能够做的,我已尽力而为;我做不到的,自会有别人去完成。(马小星:《龙:一种未明的动物》)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7:00 +0800 CST  
6.尾声:猜测或有,疑问未尽


“丽哉神龙,诞应阳清。潜景九渊,飞曜天庭。屈伸从时,变化无形。偃伏污泥,上凌太清。”——《龙铭》(西晋·傅玄)

当西晋学者傅玄用极尽华彩的笔墨描述中国神龙仪态万方、夭矫多姿的身影时,他一定不会存疑:龙,是否确有其特殊的原型生物?而这个在现有条件下恐怕没有实际答案的问题,却令有志于探索中国神龙原型真相的人们心驰神往、孜孜不倦。

回看带领人重新思考龙原型问题的“马氏假说”,细读那些被重新挖掘认识的“见龙”史料,思索董羽、郭若虚为后人总结的“三停九似”,这些犹如电光石火的思维断章,仿佛触碰到了埋藏在中国历史地层深处的一块原石。但这仅仅是开始,关于“中国龙”的疑问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还有更多的问题要继续追问下去:

比如,龙如何分类的问题,其本质是探究这种原型生物种群及规模。

在实际观察中,这种生物无论从其体态样貌、器官构造还是种群规模、活动规律都有其特殊性,与留存至今的鱼类、蛇类、鳄类及蜥蜴类动物均无法产生非常完美的契合关系。它如果属于独立的物种,又该归入何门何纲何目,又分何科何属何种呢?

在被视为“见龙”的目击记录中,仍有《唐年补录》中的腹白掌红、鳞鬣皆鱼的“青龙”,《续夷坚志》《松漠纪闻》中的戴有双角、不作鱼鬣的“黑龙”,《后汉书》《论衡》中身如马驹、无角的“黄龙”,《徐州志》中的面黑须白,额止一角的“独角龙”,任殿元不也观察到他所见的是一条前额长有独角的“黑龙”吗?

在这类生物实体中,是否仍有基于其体表颜色不同,体型大小不同,身体某些器官(犄角、鬣毛、尾巴等)形态、个数、比例不同而形成的多个亚属亚种?郭若虚和董羽在“三停九似”画法的些许差别,是否也是基于他们看到了分属不同亚种的“龙”?而关于龙的分类称谓多数是以目击者不容置疑的口吻叙述的,仿佛在距今较远的古中国,人们已经有了一套相对成形的、对于不常见的却认为是实有其物的“龙”的某种划分方法?以至于在如今的文字流传中保留下了“蛟、蟠、螭、虬”这样明确归入龙类描述的汉字,更留下了与龙类做出明显区别的类龙生物的“鳄、鼍、虺、鼋、鳌”的归类。这个具象的认知如果没有集中观测了解后形成的常识经验积累,再经过古史期象物造字者的归纳整理,又是如何形成的呢?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8:00 +0800 CST  
再比如,龙的升坠浮潜的问题是探究龙的生命体征的重要组成部分。

虽然关于龙原型的“雷电说”已很难成立,但我们不得不注意到《周易》中“以龙取象”的事实。

易的卦辞是取象自然,是以常见之物卜吉凶。乾卦取龙为象,不正是说明龙在《周易》成书前后的古史期,很有可能是自然孑遗的活物吗?否则卜者又如何以一种虚妄的生物作譬,取信问卦以定吉凶的统治者和民众呢?《易》中“九四,或跃在渊,无咎”,乍看之下,不知所谓何物?联系历史上如此之多的坠龙案例看,为何“无咎”,正是取龙坠渊则平安,落地则凶险的自然现象。再看“初九,潜龙勿用”,联系《易 · 系辞下》“龙蛇之蛰,以存身也”,不正是说明秋分之后,龙归冬眠,春来尚早,以此譬喻当人非其时的时候,要学会藏,学会忍,厚积薄发,以待良时吗?而从生物学的原理出发,为何魏明帝会在正月的井中看到青龙,不正是冬日井中的地下水温高于地表水,蛰伏冬眠的“潜龙”通过联通地下水的井口运动到地表吗?

龙虽极为罕见,但我们依旧可以从那些明确标注时间节点的记录中,找到可供归纳的出没规律。比如见“井龙”往往在正月,见“游龙”往往在春末夏初的汛期,见“坠龙”往往在赤日炎炎的盛夏或雷雨频仍的夏末秋初。古史记录中龙的每次现身,尤其是对离开水后在地表的活动表现出异乎寻常的迟钝和疲劳,是否说明了它的“不常见”很大程度上是源于它对氧含量较高的雷雨高空环境、与地下水域曲折联通的深渊大泽这样特殊的自然条件的极大依赖?

《画龙辑议》里说:“(龙)上飞于天,晦隔层云。下归于泉,深入无底。”而这些所谓的“极端环境”,恰是人的正常活动范围所无法企及的。更进一步理解,龙之所以在董仲舒的“天人感应”说大行其道之后被归为代表人主德洽四表的“祥瑞”,正是缘于龙对温暖、浓氧、降水丰富的自然环境的依赖,龙的出现,也意味着这一自然环境的(即将)出现。而这,正是以农耕文化存身的中国历代王朝所盼望的一个又一个雨量丰沛、温度适宜、利于粮食作物生长的“丰年”。

关于“井龙”记录中出现的地点,马著做了一些归纳和梳理;但对于“游龙”“坠龙”记录中的地点梳理,马著未能涉及。我们能否据此整理出自汉代至近代目击“井龙”“游龙”“坠龙”的地点在现今自然地理上的分布?依据可靠的地理数据资料,整理这些地点周围水系(包括地表河流、湖泊,地下暗河等)分布的情况,是否需要再进行更深入的田野观察,结合当地气象史、环境史研究,为这类记载提供更扎实的科学根据?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09:00 +0800 CST  
更进一步的问题便可能被提出:

该地区发生“井龙”“游龙”或“坠龙”现象时的历史时期内发生过怎样的自然条件变迁和气象条件变化?龙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以什么样的周期,会离开深渊和地下水浮出水面,又是如何会冒着离水的危险拿奋腾空?根据坠龙地点分布以及本地区坠落次数,龙究竟是长距离迁移动物还是短距离运动的动物?

更比如,龙唇边和脸颊两侧的鬃毛,除了可能是触觉器官的推测,有无可能是某种类似鱼类外腮的呼吸器官?在我们熟悉龙形象中,龙头部两侧的“毛发”基本都是根根露肉、条条透风,画师在此创作龙时,为何会在一个满身鳞片的动物头上画上类似毛发的东西?上天入水、穿云绕柱的龙为什么“发型不乱”?那看起来是鬃毛的结构,会不会就是龙用于在水中呼吸的鳃?因为,爱吃鱼同学肯定明白,由鳃丝组成的鱼鳃,真的是一根一根密密麻麻挨着,丝丝不乱的结构啊。马著中提及龙是“鱼性未泯”的动物,基于艺术创造的鬃毛,是否就是龙从鱼类向两栖类进化过程中,辅助呼吸的一种外腮呢?

好了,脑洞就此打住吧。对这些问题的深究,将是又一本建立在“马氏假说”之上的专著。而我的这篇文章既无新证,更乏新论,除了提出这些疑问,却对解答力有不逮,仅仅为湮没多年少闻于世的“马氏假说”提供一个使人了解的窗口,其获得的批评自归于我的认识局限,而其赞誉和关注理应属于至今默默的马小星先生。

关于“龙的原型源自某种珍稀孑遗动物”的涟漪才刚刚被激起,仍需要后面的研究者抖擞精神,去剔伪求证大量有待重新认识的历史记载,去收集判别更多的去古未远的现当代目击记录,甚至需要去寻找有可能至今残留于世的关于这种特殊生物的“一鳞半爪”,以此继续夯实这个假说的基础。因为,这个假说连带它的研究基础仍旧是十分薄弱的。

对“见龙”这一独特的生物现象的观察与记录,在此之前一直呈现出散乱、混杂、被近代科学所否定、为主流假说所回避的的状态。应当承认,这个状态来源于一个偶然却又必然的现实情况:对“坠龙”“游龙”“井龙”的观测和记录长期以来都是由缺乏近代科学素养培养的普通人无意识完成的。

在科学实验层面上的分析判断,由于目击者和记录人知识结构的缺失和现场证据的灭失,以及落后的记录条件、动荡的保存环境等客观因素制约,导致这些有着事实基础的记录在代际相传中都变成了“天方夜谭”,那些被暂时保留却终无下落的“残鳞碎甲”都变成了糟粕尘埃。这种由于合格研究者的缺位导致的与特殊现象的“失之交臂”,不得不说是近代中国生物科学研究领域的极大遗憾,也是历史对我们这支自许“龙的传人”的民族别样的残酷。

盼天怜之,在某一日,这种神奇的孑遗动物可以如大熊猫、矛尾鱼一般,再度回到地表,进入到已经能够记录它、观察它、研究它、保护它的中国大地上,任其“或跃在渊”、“见龙在田”,让现代科学与一个个“见龙”现场擦肩而过的遗憾,得到彻彻底底的补偿。

楼主 遗忘黑色天使  发布于 2019-02-20 13:10:00 +0800 CST  

楼主:遗忘黑色天使

字数:17798

发表时间:2019-02-20 20:4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8 09:58:17 +0800 CST

评论数:7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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